少爷万受无疆 卷二 而今识得愁滋味——萧玉岚舒
萧玉岚舒  发于:2011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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颛孙澈非下床,从墙角的柜子里取出一小坛酒,这是十三岁与慕轻分别后埋入地下的佳酿,直到与慕轻重逢才挖出来,就等着有朝一日坐在一起开怀畅饮。

将酒和两盏杯子放在桌上后,颛孙澈非又回到床上,满怀期待着心腹周世湘能把慕轻给带来。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颛孙澈非叫几个宫人进来点了灯传了几道清淡的晚膳又赶了出去,他心里不禁有些担心小录子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否则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回来。

正当他焦急不安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小录子终于回来了,他快步走上前来,行礼。

“皇上,周大人带着人来了。”

颛孙澈非大喜,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连忙说道:“快请进来!”

一个中年男子大步走来,然后一闪身,露出了站在身后的青年。

慕轻穿着灰色的粗布囚衣,外面披着从前的一件月白色的袍子,但已经有些脏了,几处地方都破开了几道口子。身形比半个月前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有隐隐的几条伤痕交错在脸上,

嘴唇结着暗红色的血痂,头发杂乱的披散。短短的半个月,原本翩翩的佳公子似乎苍老了许多,眸子不再那么清澈明亮,黯淡忧伤。

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人,颛孙澈非感觉到有什么堵在喉咙中,让他说不出话来。

周世湘行礼,然后说道:“皇上,最迟明日寅时、刑部大牢看守换班之时,臣必须带犯人回去。”

周世湘抬眼偷偷看了年轻的帝王一言,对皇上要他带犯人过来的原由等等一概不问。他只是心里有些不安——趁着大牢守卫换班之际,他让手下人打扮成涂慕轻的模样,偷梁换柱之下才悄悄的带出

来的。若是不能按时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颛孙澈非平稳了心绪,说:“好,朕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去吧,朕单独有话要说。如果有人要见朕,就说朕睡了,不要打扰。”

“是,奴才明白了。”

周世湘和小录子一前一后出去了,门合上的那一刹那,颛孙澈非再也克制不住,冲上前去紧紧的搂住慕轻。

慕轻哀伤的注视着他,双手迟疑了一下后才轻柔的搂住他。

“慕轻,我知道你根本没有通敌对不对?为什么要签下认罪状!”颛孙澈非问道,死死的揪住慕轻的衣服。

慕轻抬眼望向明灭不定的烛火,无奈的笑着:“我爹年纪大了,受不了任何刑讯,我做为儿子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刑吗?我不能不签啊……”

颛孙澈非一惊,松开慕轻,连声问道:“他们……对你们用刑了吗?”

慕轻不置可否,突然跪倒在颛孙澈非的脚下,月白色的袍子滑落在地上,平静的说:“皇上,如今已是无力回天,谁也救不了我……我只求皇上杀我一人就好,救救我的家人,不要让他们陪着我去

死。”

“不,慕轻,我做不到……”颛孙澈非喃喃,声音颤抖,“我不能让你去死!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救你!”

“证据确凿,你必须杀了我。”慕轻淡淡的说,这个一向游戏人间、嘻嘻哈哈不正经的青年露出了难得的坚定神情,“若是你感情用事,网开一面,所有的大臣都会失望,不会对你忠心为你死心塌

地,百姓们也会骂你是昏君,中伤诽谤你,毁了你明君的声誉,社稷的根本就会动摇……我不想看着你变成那样!”

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颛孙澈非张了张口,却无言以对,眼中的泪水越来越多,快要汹涌而出。

慕轻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表情。他知道他的心一定和自己一样痛到了极至,但是他明白如今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了,那么只能这样平静的接受,默默的走下去,就算终点是死亡。

“皇上,请答应草民最后的请求!”慕轻咬咬牙,高声说道,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不,绝对不可以……”颛孙澈非摇头,手指关节紧握的发白,“我会把这件事一直拖下去,直到还你清白的那一天!”

“你必须答应,那些大臣们是不会让你拖下去的,请不要背离了臣子的心。”慕轻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目光坚定而从容,“也请不要让我背负骂名,苟且偷生,那样比死更令人难受。”

颛孙澈非只觉得心揪住般的痛:“慕轻……”

“想想你的名字,先帝是希望你能明辨是非,注重大局。”

“我知道是非对错!你根本没有错,是有人故意陷害!”颛孙澈非激动起来。

慕轻摇摇头,轻声说:“现在我是错的,你必须明白这一点。”

对视良久,颛孙澈非无力的问道:“只能这样吗?”

“是!”

颛孙澈非深呼吸了一口气,肩膀在剧烈地颤抖,他张开嘴巴,过了许久才说出五个字:“好,我答应你。”

在说出这句话后,这个一向沉稳冷静的皇帝几乎快要疯了,他回身坐到床榻上,一手掩面一手狠狠地捶着床面,再以难以抑制的低声啜泣。

为什么分别后毫不容易的再次相聚,却要以永远的别离来告终,还要以他的口他的手来下达那个残忍的命令?

他这个君王到底是做什么的,手掌乾坤、号令天下为什么却连心爱的人都无法保护,眼睁睁的送那个人去死?

为什么那个人的手,始终都无法紧紧的握着,一直一直握着?

原来,他们在命运的残酷安排下,真的已经错过了彼此……

慕轻的脸上露出了释然欣慰的笑容,他看着那个黑衣的青年,然后站起身,看到桌上的酒后,倒了两杯,走到床前。

颛孙澈非接过酒杯,与慕轻一起一饮而尽。

一杯酒似乎还不过瘾,两人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很快酒坛就空了。他们苍白的脸颊上一片绯红,烛光在眼中闪闪跳动,迷离痛楚,映出一片晶莹的光。

“呵呵——”慕轻大笑起来,透着无限的苍凉与悲伤,痛苦在嘴里泛着麻涩的味道,泪珠大颗大颗的滑落,在脸上拖出一道道晶莹的痕迹。他丢掉杯子,突然俯身抱住颛孙澈非,轻轻一推两人双双

倒在床上。

喝过酒后正呆滞的人全身僵硬,他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然后也笑起来,一个翻身便把慕轻压在身子底下。

慕轻笑得妖冶魅惑,如丝媚眼中却仍有泪水流出,喃喃:“澈非,你个傻子……”

颛孙澈非的心猛得一跳——这是慕轻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澈非,澈非,叫得竟是如此好听,好想一直一直听他喊……他想着,重重的吻上慕轻颤抖冰冷的唇,唇舌在最初接触后,冲破了最后的理智

,激烈粗暴而狂热的纠葛在一起,发出急促的喘气声。

两人不顾一切的拥抱,那样巨大的力量连呼吸都快不能,微颤的肢体交缠在一起,抛开世间一切繁杂、忘乎天地的深吻着。他们的嘴唇都破开了口子,殷红的血交汇在一起,流入彼此的口里,那样

苦涩却又甜蜜的味道。

慕轻突然推开颛孙澈非,笑得泪流满面:“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好傻好傻!”然后,他伸手轻抚着身上男人轮廓俊朗的脸庞,黑色的眸子中满是某种深深藏在心中许久许久的感情。

“是,我知道,我知道!”颛孙澈非连连点头,再一次拉住慕轻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慕轻,我……”

慕轻撑起身子,在颛孙澈非的唇上又印下一个深吻,将他要说出的话又堵了回去。

颛孙澈非无法克制下去,抬手解开慕轻的衣带,宽松的衣服顺着手臂滑落,缠在手肘上,露出带着伤痕的如凝玉羊脂般细致的肌肤,散发着迷人而诱惑的味道。

颛孙澈非轻吻着慕轻的耳垂,然后缓缓而下,从脖子到胸口,疯狂地一点点的亲吻着,手在身上四处游走轻抚,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慕轻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任由他亲吻,只是闭上眼睛,泪珠不断地从眼角一滴滴的滑下,落在明黄色的锦被上,点出斑驳的痕迹,慕轻努力着不让呜咽声从嘴里溢出。

由着内心的真正情感放任这一次吧,过了今天,他们的生命便再没有任何交集,过往任何的悲伤、欢笑与纠缠都将化为云烟,随风而去。那个人做为这个国家的君王无论前方是孤独寂寞还是欢乐愉

悦,都要继续走下。而他必须默默的走向死亡,从此这一世的记忆到此为止。

那么,至少最后的记忆是与那个人在一起,此生也无撼了……

衣衫不知何时都褪尽了,堆积在床下。颛孙澈非伸手分开慕轻的双腿,让他的腰抬起来。慕轻感觉到那个人傲然挺立的欲望就抵在那里,他咬住嘴角,轻轻笑出声,手指轻悠悠地滑过颛孙澈非满是

汗水的胸膛,然后一股炽热就这样冲撞了进的他的身体中来。

慕轻闭上双眼,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好像要撕扯开的身体和魂魄一般,那是他的心在痛。

他不敢想象从今以后,那个人要如何孤独的活下去。突然间他想活下去,可是,可是……

他不能把他推入昏君的骂名之中!

呻吟和呜咽终于从他的嘴里溢出,哀婉悲恸,仿佛身处不同的两重世界中,一个欢乐至极,一个绝望到底。

“慕轻,我爱你,我爱你……”

慕轻听到颛孙澈非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张开眼睛看着他,眼中的哀伤更加浓厚,他伸手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我想听你说这三个字,求你,慕轻。”

那三个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是慕轻死死的强忍住了,苦笑着。

——澈非,我是将死之人,怎么可以对你说出这三个字。若是说出口,你以后要怎么办?我不想让你接下来的人生深深的陷在悲伤之中。请让我狠心的不对你说“我爱你”,希望在我死去的时候带

走你所有的痛苦。

“澈非,记得,从今以后不要想起我……”慕轻低声挤出一句话,声音沙哑。

颛孙澈非感觉到了难以承受的痛苦,他拼命摇着头,伸手抓住慕轻纤细的腰,在他身体里粗鲁的横冲直撞。

慕轻将手覆在颛孙澈非的手上,无法再说一句话,只有不断的低低呻吟……

一夜无眠,颛孙澈非将慕轻抱在怀中,好像要将彼此融进骨血之中,永远不要再分开。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岁的那一夜,如此安静,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烛光兀自跳动,一颗颗烛泪缓缓滑落。

刚过丑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接着传来小录子的声音“皇上,该走了”。慕轻挣脱出颛孙澈非的怀抱,从地上捡起衣服穿好。

“我走了。”他说完,毅然决然的向门口走去。

颛孙澈非看着他的背影,说:“你终究是不肯说出那几个字吗?”

慕轻停下脚步,眼角瞄到一旁放的一副古琴,正是上次在荷风岛的那副。他轻叹一声,低下身子,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弹拨几下,悦耳动听的曲子响起。

颛孙澈非怔住了——

他终于弹琴了!

慕轻回头看了颛孙澈非最后一眼,嘴唇微动,吐出一句话,然后再不停留,大步走向站在门口的周世湘,门再次轻轻合上。

颛孙澈非跌跪在地上,伸手拽过那件遗留在地的月白色的袍子,紧紧的拥在怀里,似乎还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体温。

蓦地,寂静的养心殿内爆发出一声啜泣,那样的痛苦绝望,好像高楼无处下,绝境无处退……

48.处以极刑

颛孙澈非坐在御案后,定定的看着摊开的圣旨,寥寥的几个字,只要他按下玉玺就能夺去他最喜欢的那个人的性命。

今天早朝之前,他去找过太后,做出了许多让步,包括以愿意提拔吕家几位叔侄的官位为代价,要求免除涂家的死罪,并且表示当年若是没有涂家的照顾他有可能早就命赴,应当报答当年之恩。

太后想了良久,终于答应了他,愿意说动吕家外戚联合起来在早朝上为涂家说情。最终,加上涂家在朝为官几代,功不可没,大部分大臣做出了让步,不再一味要求将涂家老小一并斩首,而是改判

为罢官流放、永世不得再返帝都以及后代不允许在朝为官。

但是,却未能救回慕轻的命,只是将凌迟该为斩首。

颛孙澈非闭上眼,只觉得眼睛酸涩,手指紧紧地攥着玉玺,但是迟迟不愿意按在圣旨上。

他想起昨天慕轻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从口型他看出那是——

“澈非,我只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并不爱你。”

他不愿意相信慕轻说的是真的,痛哭了一夜才渐渐平定了情绪,洗梳后直奔天慈宫而去,却还是留不住性命。

十年前、十年后的一切在脑海中不断闪现,颛孙澈非支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落在圣旨上,印下斑斑痕迹。

手中的玉玺仿佛有千斤的重量,让他无法抬起手。

可是,他不得不去下达这道圣旨,如今已经无路可退。

好不容易颤颤巍巍的抬起手,举在圣旨上方,泪水汹涌不断,颛孙澈非感到心在痛,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他撇过头去,同时右手落下,玉玺在圣旨上印出一枚红色的花纹。

接着他将玉玺丢到一边去,快速地合上圣旨,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声。

明日午时,命赴黄泉。

他的心中还有太多太多的不甘……

******

帝都西边的刑场,人群渐渐地散去,小声议论着处决的犯人。监斩的官员和侍卫们草草的检查完毕后,快马加鞭回去复命。

几个衙役打扮的人一边小声抱怨着,一边拖着一口薄木棺材往城外的乱葬岗去。

刑场中,三个魁梧彪悍的红衣刽子手提着水桶忙着擦拭地上的血迹,清澈的水很快变成浑浊的血色,但是地上那长年累月积下来的血迹却是再也擦不掉。细碎的说了几句粗话,刽子手们也收拾了东

西走了。

街道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人来人往,做着各自的事情。

一个神情的颓然的年轻男子挤出人群,慢慢地走到刑场中央,跪在地上,双手轻抚过血迹,泪珠一颗接一颗的落下。

“慕轻,慕轻,对不起,我救不了你……”安雅城喃喃自语,“不管如何,我一定会揭发我爹的罪行,还你清白,以告慰你在天之灵。慕轻,愿你来世幸福,不再有此等大难。”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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