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江洋
江洋  发于:2011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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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夏禹坦白,他只是因为跟安平的纠葛才发现自己有同志的倾向,此前从没有关注过这方面的事。
“去看看吧,我知道一个地方气氛不错的,去那儿的人也不错,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人。”常运拉他:“走吧,换换心情,顺便试验一下你的魅力。”
他最后一句话让夏禹心动了,他对自己的外貌向来很有信心,要他自己来说他比安平长得帅多了,怎么就不能吸引他呢?他没注意到安平自幼受的教养比他严格多了,一步行差踏错都会心底不安
,而夏禹性格比较随便,对于自己爱上了男人这件事,只犹豫挣扎过不长的时间,很顺利就接受了。
两个人的性格不同,行事方法当然也不同。
他们乘地铁去了城里,这个卫星城跟主城区的交通由于有了地铁而非常方便,出来再打车,很快就来到一处古怪的酒吧。
说它古怪,是因为整个门面装修得像一块大石头,石头上有个洞,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
19
下班的时候安平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去夏禹那里,昨天太冷酷了,即使对夏禹那样的人,也是太伤人的待遇。他没想好怎么去解决这件事,但还是去了。
出人意料的是屋里没人。
看到空荡荡黑乎乎的屋子,安平吃了一惊,因为没有人,他才发现这房子冷清得吓人,虽然居室面积很大,但由于最初的布置就不上心,所以现在这里除了基本必备的生活条件之外,可以说什么
都没有。
夏禹在的时候,会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即使他不看,也开着电视,显得闹哄哄的,现在安平才发现,那是因为他怕寂寞。
没有声音来源的时候,原来这房子是这样死气沉沉。
他突然有点可怜起夏禹来了,这个人,辞掉了工作,执意要做他的情人,被塞到这个无人知道的角落,没有朋友,没有车,没有跟外界的联络和社会交往,每天去小照相馆打工,然后拼命地练柔
道,学做饭,等他回来。
他这是图什么呢?
明明他拿了钱就可以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为什么还非要缠住他呢?
他说爱他,安平想起夏禹无数次提起这个词,爱,爱他,夏禹爱他。
是真的吗?
除了母亲,安平没有得到过什么人的爱,也不想得到,妈妈的爱就足够了。
父亲不爱他,从小就不爱,安平小的时候一直生活在不安之中,生怕失去父亲的欢心,他自幼乖巧,懂事得让安夫人心疼,他拼命地学习,总是拿最好的成绩,从不乱花钱,不打架、不惹事,发
现父亲醉心经营之后,他很小年纪就开始跟父亲学习,以便自己能帮到他。
可父亲仍然不喜欢他。这也不能怪他,安平明白,所以他不奢求,他只要父亲能够留下他,让他留在妈妈的身边,得到她的关爱,就足够了。
弟弟是喜欢他的,但也只是普通的兄弟之情,并不是很强烈。
可夏禹说爱他,“真诚地”、“深深地”,爱他。安平想到夏禹曾经着重强调过这两个词,忍不住泛起一丝微笑,这个人,有时无赖,有时坦诚,让人相信他的哪一面呢?
爱情,真的是吗?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情?
听起来很可笑,安平也一直觉得很可笑,但夏禹坚持。
“我就是爱上你了。”他的眼神很坦率,安平倾向于相信他没有说谎,可为什么呢?夏禹为什么爱他?他想得到什么呢?
多年的思维定势,让安平无法只从感情角度去相信爱情,什么事都是有条件的,即使婚姻大事,不也如此吗?他在公司这么多年,业绩卓著,却从来没有被提及商业联姻,弟弟才回来一个月,已
经有好几家大公司的董事、老板约父亲喝茶提亲了,他才二十岁啊,还远不到忙着结婚的年纪,那些人就都等不及了。
一切都因为一个简单的原因——安平是养子。
他是个孤儿,五岁的时候被安夫人从孤儿院领养,那时她已经三十岁,还没有生育,医生说由于身体的原因,很可能她不能怀孕。安夫人非常喜欢孩子,于是领养了安平。
也许是由于心情放松了,或者其他的原因,半年后安夫人居然怀孕了,顺利生下一名男婴。于是安平的存在就不受欢迎了,虽然安夫人非常喜欢他,但安定国认为自己的家业当然是要传给自己的
血脉,安平是男孩,而且非常聪明,身体健康,这些都对他做为养子不利,安定国把他送回了孤儿院。
当时安夫人不知道,后来知道的时候,大大发了脾气,她从来是个温柔的人,几乎没有发过脾气,但这一次她非常坚持,安定国很不情愿地遵夫人之命把安平接回来,但很早就做了预防。
他在遗嘱中明确规定自己的所有财产留给次子安逸,假如安逸有不测的话全部财产捐给指定的基金会,安平一分钱也得不到。
这些,在安平六岁的时候他就严肃地亲口对安平说了,让他死心,他可以呆在这个家里,得到学习的资助,但除此之外,什么也得不到。
小小的安平点头答应,同时按父亲的要求发誓保护弟弟,绝不做任何伤害他的事,否则安定国就会把他赶走,让他再也见不到最亲爱的妈妈。发誓的时候他一直在发抖,想哭,却不敢哭,心里只
有一个念头:不能被赶走,不然就看不到妈妈了!
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孤儿院,安夫人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最温柔、最美丽的女性,她做了他的妈妈,给他无限慈爱的关怀,他爱她,拼了命也不想失去他,他同意爸爸的一切条件,只要
不把他送走。
时光如水,转眼二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吮着手指的小婴儿已经长成英俊的大男生,上完了大学,回来接父亲的班,他这个一直以来做牛做马的帮工,也就快要失去作用了。
是的,帮工,除了这个,他什么也不是。
名义上他是安家长子,实际上没有财产继承权,他在公司位高权重,但只拿普通员工的工资,自从他能力越来越强,成为公司不可或缺的人物之后,父亲开始用另一种手段牵制他。
每一笔大的生意,当事人都有业务提成,这些,安平都拿不到手,它们被存了进一项专门的基金,按合约规定,安平得四十岁以后才能动用。
从十五岁,到四十岁,父亲准备榨取他生命中最精华部分的能量,但他对安平说:“你是我从孤儿院捡回来的,没有我,就没有你的今天,所以你做的一切,都是在回报。”为了弥补自己的专横
,他又补充说:“我把你应得的部分先帮你存起来,到了时间自然还是你的,只会多不会少,我对得起你,是不是?”
安平回答:“是。”
他没有怨恨,安定国的话也没错,而且安平只要能陪伴在母亲身边,照看她、得到她的关爱,就感觉很幸福了,他的一切,都是她给的——不是安定国,他只要看到她满足,自己就满足了。
20
安平直等到半夜十二点,夏禹还没有回来,他有些惶惑,难道他走了?昨天被那样对待,只要有点自尊心的人都受不了吧?他到夏禹房间里查看,东西却一样没少。
那他到哪儿去了呢?难道……安平冷了脸色,转身回自己屋里睡觉,只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是因为夏禹,他这样安慰自己,你才不是因为他而睡不着,只是最近比较累了……可累了不是应该很快就能入睡吗?
他猛地坐起,恼恨地捶了一下床,因为一直把夏禹对自己的执着当作理所当然,却没有付出对等的态度,现在狠狠地伤害了他,却又说不出道歉的话。
怎么办呢?也许他走了,也许他……去寻欢了……
算了,不管怎样都好,他不再纠缠他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他翻身倒下又睡,梦里也不安宁,小小的安平伸出手,在雪花纷飞的寒冷里可怜兮兮地叫:“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妈妈……”安平在半梦半醒中呼唤,突然出现的声音把他惊醒,他坐起来,额头上满是冷汗,梦里他在喊什么?妈妈不要他了吗?朦胧中似乎看到一个身影,不是妈妈,而是……
“呯!”房门被大力打开,撞在墙上,接着灯亮了,夏禹满身寒冷和酒气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安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平静了下来。
“你——在睡觉啊!”夏禹跌倒在床边,揪住被子爬起来,安平冷冷地看着他把脸凑近。
“为什么还回来?”夏禹傻笑,伸手摸摸安平的脸:“不怕我吃掉你啊?”他双手张开装做狼爪:“啊~~~呜!大灰狼!哈哈,吃掉……你!”他倒在安平身上,沉重的身体压住他,酒气扑面而
来。
安平忍耐地扶住他,他喝醉了,跟一个醉鬼没办法认真。
“有四个人钓我……”夏禹嘻嘻地笑,摆出四根手指头:“从九点到十点,一个小时,有四个人……想跟我上床!”
安平立即明白他去哪里了,果然跟他想的一样,他生气地把夏禹从床上掀下去,他像个大口袋一样栽倒在地板上。
“四个人……四个!都是帅哥……”夏禹呵呵地傻笑,用手使劲拍打地板。
安平跳下床,揪起他的领子:“发疯滚回你屋里发去!”他用力想把夏禹提起来,夏禹赖在地上不肯走。
“我也是帅哥!我帅……帅哥!”他用力打安平的手:“你对帅哥……客气一点……”
“出去!”安平被他冲人的酒味薰得无法忍受,当然,让他无法忍受的还有别的。
“快滚出去!”安平拉扯着夏禹,把他丢出房门,夏禹趴在地上,用手扒住了门框,安平没看见,用力关上门,夏禹顿时惨叫起来,安平吓了一跳。
急忙打开门一看,夏禹抽回手,放在嘴边,哆嗦着哭泣:“疼……好疼……”
安平蹲下身,拿起他的手,居然流血了,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掉在地上,他刚才可是用了好大的力啊!
“对、对不起。”安平心慌意乱地道歉,夏禹突然放声大哭,用受伤的手拼命敲打着地面:“他不要我!不要我!我明明最爱他了,他不要我!”鲜血随着他的动作四溅开来,安平急忙抓住他的
胳膊:“别动!你受伤了!”
“疼……疼啊——”夏禹颤抖着哭泣,像个弱小的孩子,安平头疼地安抚他,用力把他搀扶起来,想送回他的房间去,夏禹却迈步往安平的房间走。
“你的房间在那边!”安平用力把他转过来,夏禹又转回去:“这边、这边。”他挤进安平的房间,硬爬上他的床,钻进了被子。
他连鞋也没脱,衣服上都是冰冷的水,原来外面下雨了。
安平恼火地瞪着他,这床是没办法睡了,他咬着牙,把夏禹的鞋脱掉,外衣剥掉,迟疑了一下,又把裤子扯下来,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去看他的手。
三根手指夹伤了,已经变得青肿,裂口还在不断渗出血来,好在并不多,他出去找了一圈,才发现没有医药箱,这里,根本不算是一个家。
他愣了一会儿,去拿了纸巾来给夏禹擦拭,然后再用纸巾把伤口包起来,轻轻压住,过了一会儿,血不再流,然而纸巾也粘在伤口上了。
明天再说吧,安平叹了口气。
夏禹趴在床上睡着了,眉毛还蹙着,脸上带着泪痕,安平从没有见过他这种表情,他总是阳光灿烂的,或者摆出自以为邪恶的嘴脸,但了解了他之后安平就发现,他其实心肠不硬,也不够狠毒。
虽然他口口声声地要挟他,但安平并没有真正怕他,因为也许就像夏禹说的,他爱安平,所以安平了解了他以后,就对他产生不起恐惧了。
这个人,还真没有做坏人的本钱啊。
安平慢慢把他翻过来,让他平躺着睡,这样不会太辛苦,他摸了摸夏禹的头,他的头发居然很柔软,他又摸了摸,头发上凉凉的,湿湿的,安平想了想,去拿吹风机给他慢慢吹干。
屋子里回荡着轻轻的嗡嗡声,吹到耳边的时候,夏禹缩起了脖子,安平微笑起来。
这么个酒鬼一样的男人,脏得一塌糊涂地爬在他床上,居然触动了他心中柔软的部分。
很奇怪。
他似乎只对幼年时的弟弟产生过这种怜爱的心情,因为对方很稚弱柔软,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他凑过去,近距离地观察夏禹,原来他果然长得很帅,英挺的眉,大眼睛闭着的时候是一条细长的线,睫毛很长,脸部轮廓优美,嘴唇棱角分明,有些肉感,按通俗的说法,是比较性感?
安平转开脸,为自己的想法羞愧。
难道他真的喜欢夏禹吗?为什么会对他的嘴唇感兴趣?性感?那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想要……
不过反正夏禹也没有意识,他睡得死死的,发出轻微的鼾声,厚实的嘴唇微微张开,平时曾经那么不老实的嘴巴,现在只是摆在那里,没有任何威胁性。
安平伸手摸了摸他的嘴唇,又摸了摸他的脸,已经不像刚进来时那么冰冷了,他看一下表,现在是半夜一点多,地铁早停了,离城这么远的地方出租车也不会愿意来,从夏禹身上的水渍来看,他
应该淋了相当长时间的雨,因为深秋的雨并不大。
难道他在漆黑的夜里走回来?不可能吧。安平从床边站起来,把夏禹的湿衣服和鞋子拿到外面去,又倒了一杯水回来,放在床边小柜上。
应该不管他,自己去睡觉的,虽然床被占了,但夏禹的床可以睡,实在不行睡沙发也行,可安平就是不想动。他静静地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想,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21
夏禹醒来的时候感觉呼吸困难,他好不容易睁开眼,发现安平的脸近在眼前。他就横倒在他的胸口上,面朝他,正在睡着,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就像半抱着他。
安平是个安静的人,睡着的时候也安静,有规律地呼吸着,鼻冀轻轻地一张一合。
夏禹觉得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头痛欲裂,手也疼——奇怪,他的手为什么这么疼?
他想从被子里抽出手来看,身体刚一动,安平醒了,像触电一样弹起来,在床边坐得笔直,人还没有完全清醒,眼神朦胧。
夏禹举起自己的手来看,白白胖胖的,像个带帽的蘑菇,带着斑斑血迹,他看向安平,安平点点头:“你昨晚回来弄伤了。”
怎么弄伤的?安平不说,夏禹也不问,他睡在安平床上,衣服被脱掉了,说明安平虽然不喜欢他,还是照顾了他,手上的伤也包扎了,虽然方法不当,也算有管理,起码血不流了。
他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夏禹用手捧住头,呻吟了几声,眼前出现一杯水,他捧过来,大口大口喝干净。
两个人都没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夏禹发现安平今天态度很奇怪,不但没有责怪他占据他的床,还拿水给他喝。神态也很平和,没有因为他醉酒而给他脸色看。
怪了,是不是?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夏禹觉得有点尴尬,慢慢地滑到床下,头还很疼,手也疼,他摇晃着往外走去,安平扶住他:“要不要紧?”
夏禹惊诧地扭头看他,他在关心他吗?曾经那么无情地伤害他,现在居然问他要不要紧?
“我……没事。”夏禹不好意思地抓抓乱七八糟的头发,由于昨天安平给他吹头发的时候他躺着,所以安平就把头发都拉起来吹干,结果现在夏禹的头发像一圈火焰一样立在头上,形象很搞笑。
安平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笑意,问:“昨晚你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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