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国的……皇子?”于清低声重复了一遍,老太监不以为意,继续走着。
“安公公……皇上他,只要易将军么?”
“你不会明白的……但这次皇上着实是怒了,因为惹怒了皇上而直接丢了性命的人不少,幸好皇上念在你是督军送来的人……”老太监叹了口气,呢喃道。
“你根本无法想象,柳华的下场……”
“柳华?”听见这个名字,于清感觉些许熟悉,暗自开始在记忆中回想起有关的一切。
老太监见状,稍显慌张了一下,于清进宫的那一段时间,乔适正好不知所踪,而当时全宫上下的人都知道,圣上待柳华很好。
按照时间推算,就算于清本早已忘了柳华,但如今自己这么一提起,难保不会想起来。
柳华的事,是宫里的禁忌,若赵仲衍再听见些什么流言蜚语,任谁都脱不了关系。
……
时间,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他看见了……带着稚气的尚宇,还有那个女孩,她很喜欢笑,他总是叫她‘筝儿’但其实她的名字,叫尚筝。
“乔适哥,你就不怕我姐移情别恋吗?她现在对那个赵仲衍可谓是‘朝思暮想’了啊!你就跟她说说吧,炎朝没有一个好人!”
“小宇,乔叔叔也在炎朝当官呢!”尚筝笑着反驳道。
闻言,尚宇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心直口快说错了话,随即望了望乔适,但乔适也只是笑,没有说话。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姐,我看你压根就已经忘了爹的事!”
尚宇这么说着,其他两人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尚宇便已跑了出去。
“爹一直希望小宇能进朝为官,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换作是我也不能,谁愿意为仇人买命?”乔适这么说着,神态似笑非笑。
“所以在他眼里,赵仲衍就等同于仇人。”尚筝的话,只是一种结论。
“筝儿……”
“嗯?”
“赵仲衍就有怎么好吗?你们……只见过一面。”
尚筝听了,先是笑了,在乔适注视了良久以后才说道。
“与其说我对他有好感,倒不如说……我喜欢从你的嘴巴里,听见他的名字。”
尚筝的话,是乔适的意料之外。
“知道吗?你从来就没把谁的名字这么放在嘴边过,若真的讨厌一个人,不可能会这样的。”
“所以,我那么留意他,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因为你喜欢,所以……我也喜欢。”
最后的那句话,似乎被遗忘了很久,是想不起来,还是根本没有存在过?画面只是断断续续地出现,让脑袋应接不暇,眼前一下子昏暗了起来……
“乔适……”
又是那道陌生的声音,但始终……看不清他的样子。
“呜……啊呃……”他根本无发想象,自己是在怎么一个状态下。
“看着我!”男子沉声命令到,喘息中,渗透着情 欲的味道。
“殿下……”双腿被强力的手臂禁锢着,身体一遍遍承受着猛烈的冲撞。听见了男子的话,在涣散的意识中,只能作出简单的回应。
“痛……呃……不要……”因为疼痛而绷紧的神经,被一次次的撞击挑战着极限,乔适压抑着嗓音,却依旧听得出痛楚。
“你答应我什么,为什么要帮他?筝儿是你害死的……知道吗?”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妄想!看清楚在你眼前的人是谁!你没有机会逃脱,忘了你爹说过的话?”男子吼着,手掌已经掐上了他的脖子,呼吸越发困难。
死亡的信息冲击着大脑,在瞬间惊醒的时候,乔适毅然发现,紧握着的手心满是冷汗。看看四周,依然是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炎国皇宫之内。
梦中那些片段,到底是梦境,还是真的记忆?乔适定定地坐在床上,门外叫唤的声音忽然响起,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呼喊,因为听得出显得有些着急。
“公子……公子!殿下?皇子殿下?您在里面吗?”
乔适缓了缓,回道。
“什么事?”
“公子你没事吧?”
“嗯……到底什么事?”两人就这么隔着扇门,幸好四周都很安静,所以即使乔适的声音不大,门外的人也能听清。
“皇上传召公子到延玺殿一聚。”
乔适听了,身体僵了一下,说道。
“不去。”
“公子,你说什么?”门外丫鬟的声音显得意外和恐慌,要知道皇上的命令是无人可违的,乔适的反应,让她难以交待。
“我说,告诉赵仲衍,我不去。”
乔适看不见,门外的丫鬟早已说不出话,他竟然就这么直呼当今圣上的名讳……
门外的声音沉寂了一阵,随后又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啊,茗儿姐!”丫鬟的声音难掩喜悦。
“鸯儿?你怎么来了?”
“安总管命我把乔公子请去延玺殿,但是……”被换作鸯儿的丫鬟停住了话,望了望紧闭着的门。
茗儿一下便懂了,轻轻拍了拍鸯儿的手道。
“行,你先回去,我帮你说说……”
“谢谢茗儿姐!”
鸯儿刚一离去,茗儿正向着怎么开口,乔适便说道。
“茗儿,我说了不去,你不用再多说了,帮我准备热水。”
“呃……是!”
是心疲倦,还是身疲倦,自己似乎忘了,当初选择到炎国来的原因,是错了吗?该听尚宇的话?但若不是这样,换不回禹昂,横竖都是死。
怎么看事情都是由自己而起,总比拖累别人要好。既然不能自己选择离去,那由赵仲衍把他送回去就最好不过。
那样就可以结束了……
……
“禹昂?”
“嗯?”彦禹昂应答着,但神情显得无精打采,季宣宏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笑你这丢了魂似的模样,在想着乔适的事情?”那日从宫里回来,季宣宏便从他口中知道了来龙去脉。
他这般说着,彦禹昂始终没有一丝笑意,回道。
“他变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尚宇总是限制他这么多,原来……”
“尚宇他,一定比你更紧张,但乔适他大概不应该说‘变了’,只是……回到了从前。”
“只是,回到了从前?什么意思?”
季宣宏旦笑不语,答案昭然若揭。
“你早就认识乔适吗?那为何那日在宫里遇见他,你却只字不提?”彦禹昂质问着,双眸是强烈的注视。
“也许这跟尚宇对他所作的原因一样,如果他忘了从前会比较快乐,那么我这么属于他‘从前’的人,就不应该再架入他如今的生活。”
“那你觉得自己的决定对了吗?”彦禹昂皱起了眉,在炎国的时间越长,接触的人越多,越让他感觉到,他所熟悉的乔适,随时都会消失。
“不知道,但赵仲衍如今是改变了,也许……”季宣宏轻叹着。
“因为他改变了,所以乔适就应该留在这里?我不会让他这么下去的!”
“那你认为要怎么做?把他带走?”
季宣宏的话,让彦禹昂沉默了,乔适也说过类似的话。他的确,没有办法。
……
那日,乔适果真没到延玺殿,翌日,赵仲衍竟亲自到熏陵殿找他,乔适竟也敢把国君拒之门外。
事后赵仲衍不但没有怪罪,反倒命人送了一批又一批贡品。宫里头的人又不免将这邺国皇子,与当今圣上的关系胡乱猜测了一番。
但八九不离十都会说,皇上之所以待他好,是因为这邺国皇子长得像易将军。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始终还是传到了乔适的耳边。
其实,不见赵仲衍,只是很单纯地,不想让他看见他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但手上的伤,复原得很慢。
倚熏陵殿前的大树边,夜里在脑海中出现的一切画面,让乔适陷入了沉思。
“总算看见你了。”
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乔适转过头一看,竟是赵仲衍。背脊一僵,下意识地将袖子握紧了。
“圣上。”
“难得你也会紧张。”赵仲衍调笑着,乔适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不是紧张,而是……”双眼注视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人,话没继续下去。
而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开始有点害怕面对你了。
“嗯?”
“宫里的人把话传的很离谱,圣上是不是该学学避嫌?”
“没这个必要。”或许我有那么一点期待,期待他们所说的话,可以传到你的心里。
——天下只有一个乔适,但赵仲衍身边,却能有无数个他。
那句话,谁说过?到底……赵仲衍要他留下,是为了什么?
痛……
头上强烈的疼痛在叫嚣着,就连赵仲衍的话也无暇应答,徒然睁开的双眼,看见的确实一片黑压压的景象。
“圣上……你请回吧。”
“什么?”赵仲衍说着,双眼却留意到了乔适那越发苍白的脸。
“你怎么了?”
乔适摇头,他只想快些离去,无奈身体却不听使唤。
“乔适!”赵仲衍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乔适抬起手想要把他推开,不料却被一下子握住了手腕,乔适抬头看了看赵仲衍,意图想把手抽回。
两人僵持了片刻,赵仲衍盯着他的脸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意料之外,竟让他发现了乔适手腕上那骇人的伤痕,他好像……想起些什么?
乔适睁着双眼,面对着赵仲衍的凝视,却一句话也不说。
第三十四章
“你说话啊!”赵仲衍边说着,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许多,乔适此刻也顾不上疼痛,头昏目眩地竟然还笑了出来。
“这应该……问你吧?”
听了这六个字,赵仲衍的神色暗了下来,握住乔适的手的力度也渐渐退下,然后放开了。之前那些并不是错觉,那晚他的确……
“果然……想不起就算了,我胡说而已……”好不容易定睛看清眼前的人,没想却是这么一个神情。那么一瞬间,他简直觉得自己是疯了,明明不想让赵仲衍想起那晚的事,如今却在主动挑起他的回忆。
他会想起来?或许他并没有忘记?是记得,还是不记得?那么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实在矛盾得可以。幸好,赵仲衍似乎没有印象。
幸好么?真的‘幸好’?那为什么……心脏的位置,会有疼痛的感觉。
“既然你来了,我把东西给你吧……”才知道,原来说一句话需要费如此大的力气,平常一下子便能说完的话,现在似乎花了不少功夫。
“什么东西?”
赵仲衍问着,但乔适却久久没有回答,仿佛是听不见他的话一般,最后才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玉佩。”
“玉佩?”赵仲衍脑海中的画面,开始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日从延玺殿离开的时候,乔适细想之后复又把玉佩带走了,若赵仲衍忘了当晚的事,自然是再好不过,但如果把玉佩留下,说不定会让他找到点蛛丝马迹。
就现在的情况看来,那日把玉佩带走,的确是做对了。
原本勉强支撑住的身体忽而晃了一下,但很快便又站稳了脚,只是其中一只手早已扶在了树干上。从衣襟取出一块玉佩,递到了赵仲衍面前。
赵仲衍自然是认得的,这是属于赵褚寒的玉佩,至于为何会在乔适手上,这不是此刻该关注的问题。看见了玉佩,赵仲衍对心中的猜测已经万分肯定了。
“那晚在延玺殿的人,是你!我们……”
“你想太多了,圣上……”
“是我想太多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据!”赵仲衍的目光飘向乔适的手,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更加明显。
“所以说,你想太多了。”本想尽力装作轻松,可话语说出口的瞬间,却变得无力了。
“你为什么……乔适,乔适!”赵仲衍的话仍未说完,乔适的身体忽然软了下来,赵仲衍一怔,立马拉住了他的手,揽过乔适,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乔适,乔适……”赵仲衍唤了好几声,乔适的声音又再含糊地在他耳边响起。
“我真的……很难受……”
“哪里?”
“……心。”乔适无意识的回答,赵仲衍一下子便失了神。
……
又是那道似曾相识的清香,一点点把意识唤醒,乔适缓缓睁开双眼,看见了身旁的男子,轻笑了下。
季宣宏没想到赵仲衍才刚离开,乔适便醒了过来,对于乔适的笑,更加困惑。
“殿下,感觉如何?”季宣宏上前询问着。
“很不好。”乔适边说着,边撑起身倚坐在床头。
季宣宏稍微惊讶了下,乔适已经服过药,房间里燃的檀香也有凝神的作用,但他竟然感觉很不好?
见了季宣宏的反应,乔适连忙道。
“我不是说身体。”
听了这话,季宣宏的眉头轻蹙了下,双眼直视着面前的人。
“我才发现,我好像……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清楚。”同样的注视,乔适的眼神却比对方更加凌厉,季宣宏停顿了片刻才道。
“或许,禹昂说得对,你不该回来。”
只不过短短的几天,今日的乔适,却与当日第一次重遇时的他完全不一样,变得……更接近原来的他了。
“谢谢你用‘回来’这个词。”
“你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乔适的眼神,有点熟悉,却又多了些陌生的情愫。那双深邃的眼眸,蕴藏着的,是任何人都无法预知的思想。
对于季宣宏的话,乔适并不急于回答。若季宣宏不认识从前的自己,是绝不会用‘想起’这两个字。
正因为相识,所以才知道他失去了记忆,即便是禹昂这么没有心机的孩子,也不会随便把他失忆的事告诉别人。
“我的记忆里,有你。”
“所以?”季宣宏从容一笑。
“所以你那日,又是为了什么,要装作我俩第一次见面?”
“你已经不是我往日认识的那个人,我又凭什么跟你套近?”不需要再多的解释,这个理由已经足够说服乔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