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 上——玄璃越
玄璃越  发于:2011年0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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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乔适真的走了,皇宫之大,又有谁会注意那与自无关的谁去谁留?但,菱儿知道,因为她从乔适离开的那一刻便开始挂念。赵仲衍也知道,因为那夜送他离开的,正是身为一国之君的自己……

“微臣何德何能,竟要劳驾圣上为臣送行?”

离别在即,乔适自那日改称后,至今仍未变回原来的叫法,赵仲衍听了,只觉徒生疏远。

“爱卿此行乃是为社稷而战,朕只是代炎国子民替你送行,又岂有劳驾之说?”赵仲衍回道,只是语气中蔓延着淡淡的离愁。

千年无数人事来去冲冲,万世只留一轮明月依旧。如今又有谁会想到,那高高在上的炎国君王,正孤身一人为自己的朝臣送别。

乔适浅笑着,赵仲衍沉默,多少次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乔适转过身,背对着他,说道。

“皇上,你能回答微臣一个问题吗?”

“问吧。”

“皇上你……可曾真心喜欢过乔适这个人?”

那一刻,乔适依然没有转过脸,赵仲衍的心,只觉像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愣了不少时间,最后才说道。

“有。”

虽然只看见他的背影,但赵仲衍依然分辨出刚刚那一刻,乔适原本绷直的身体在他回答了以后放松了,就像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谢皇上。那么……臣,就此拜别。”

乔适刚走了几步,赵仲衍便快步上前把他拉住,脚步被停住,乔适身体一晃,故意没有望向身后的人,赵仲衍便说道。

“别再‘皇上、微臣’的了,可以么?”

听了赵仲衍的话,乔适冷笑一声。

“皇上那日对微臣说的话,微臣如今还铭记在心,乔适是炎国的朝臣这句话,难道皇上您忘了么?圣上您是君,草民我是臣。那样称呼……没错吧?君臣之间的相处,确实是这样的,不是么?”

“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可以收回成命,让你永世不得踏出宫门半步!”赵仲衍的语气并未显得又半分激动,但抓住乔适手臂的力度却在不觉中加大。

乔适叹了口气,这才转过身来,双眸缓缓对上赵仲衍的眼,说道。

“那好,我有最后一句话想跟你说。”他眼神,专注得不容闪躲。

“说。”

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乔适没有说话,赵仲衍也没有催促的意思,一直一直,两人就那般对望着。

再这般耗下去,怕是天亮也不能离开,乔适忽然一笑,语气格外轻松地说道。

“等我死了,就帮我立个碑,告诉全天下,我乔适是个英雄,你能做到吧?”

其实这话毫无意义,事到如今再多话也不想再提,他笑得释然,但心里的感觉始终只有自己会懂。

赵仲衍无比意外,万万没想到乔适要说的只是这样的话。但……乔适刚才说的那话,听起来就像他此去必死无疑。

不是‘如果’,而是‘等’。这代表了什么?心底涌起莫名的恐惧,就像那必定会实现的悲剧,让人无从抵抗。

手腕轻轻一挣,脱离了赵仲衍的束缚,眼看自己面前的人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乔适说着。

“时候不早了皇上,你明日还需早朝,还是早些回去作息吧,臣告退。”拱手作别,这次动作明显快上了许多。

但!拉住,还是被拉住了,乔适蹙眉,没想下一刻迎上他的却是一个深深的吻。

愣住了,仿佛连心跳声都停住,只听见了彼此的呼吸。很久很久以前,赵仲衍曾这样吻过他,仔细的,温柔的。

心若琴弦,随风轻撩,明知浮生若梦,难奈众生皆醉,偏偏无人欲醒,犹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青空明月,晚楼独照,乔适早已策马远离,赵仲衍却久久未能回神。

……

半个月后,北疆战况越发猛烈,战情一再告急,京中开始笼罩起属于战争的紧迫。如今炎国前线交锋只能勉强制敌,任何一丝风吹草动,足以令局势动荡。

军营之中两位年轻男子正凝视着案上地图,抿嘴沉思。

“我军善骑,但西踉交界处的地形根本不利于骑战,若是考虑步兵实力及人数,让他们作为主力根本没有胜算。”尚宇望着乔适说道。

“这我知道,如果能把敌方引到进入北疆范围十里之内,或许有突围的可能。”

乔适这话一出,尚宇立刻回道。

“这不可能,敌方此战参谋是湘国丞相之子靳志泷,此人的计谋天下闻名,要把湘军引出,可能性不大。”

乔适垂眼,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眼中灵机一现,微笑道。

“战场上草木皆兵,真真假假又有谁能预料,任他计谋再深,眼看敌方失误机会当前时,又有谁能保持冷静?何况……他只是参谋,湘国主帅好战,杀敌他是第一,但说到心思,那就另当别论了,军中发号司令的,始终还是主帅,如果……”乔适的笑容含义颇深,尚宇的心里浮上一丝不安。

“你该不会是想……”

尚宇开口阻止,乔适罢手,用意明确,不容左右。

“你说靳志泷计谋天下闻名,那么此计定要小心部署。你若是不相信我,尽管阻止,但我去意已决,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若我不帮,难道你又能孤军奋战?这根本不可能。”尚宇无奈地调侃,话中分明是赞成了乔适的计划。

一个月后,军中传出惊人消息,易将军被敌军虏走,情况未明,消息传至宫中,赵仲衍脸上风平浪静,内心早已忐忑难安,易将军被虏,这是乔适的计谋?还是……

炎国边境驻军不能轻易调动,京中以及炎国各地调派人马不断调遣到北疆,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战便是半年之久,北疆西踉最后一战,湘军大败……

中秋过后,北疆传来湘国撤兵的消息。九月初,湘国国君签署和约,并把西踉列入炎国国境,湘军退兵,炎军开始调遣人马驻守西踉。乔适应守了当日的承诺,把西踉拿下了,炎国太子亦将在不久后诞生,一时间举国同欢。

年轻的君王大喜,设宴款待全臣,命出战北疆易军立刻班师回朝。这夜,晚风依旧,炎国朝臣共聚一堂,赵仲衍的心却偏偏像缺少了些什么,自己在等着那个人吗?

殿外士兵万里快马,请求晋见,赵仲衍一句。

“快传。”

受着众臣瞩目,士兵快步上前,看他身上的盔甲,脸上的污泥,哪里还有半分长胜之师的气势?眯眼细细端详了眼底下的士兵一阵,赵仲衍认得,这是……那人的亲兵。

“末将,叩见皇上。”

“平身,何事急报?”

“回皇上,易将军……战殉。”

战殉?赵仲衍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一时间,大殿鸦雀无声,狂欢的众人脸上,只剩愕然。

第十三章

战殉……这一刻听见的这两个字,似乎比以往听过任何一句话语,都来得让赵仲衍震惊。不是真的吧?那个足智多谋的他,死了?

“皇上……”站在赵仲衍身后的小太监轻声提醒,殿上众神目光都专注在君王身上,若是在愣下去,未免有失君威。

赵仲衍深叹了口气,定了定神问道。

“尚将军呢?”

“回皇上,末将正是受尚将军之命,向皇上递上辞呈的,湘军撤离后,尚将军便不知所踪了。”

殿中将领此话一出,众臣不禁纷纷议论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易将军战殉,尚将军不知所踪,我炎朝一夜间痛失两大勇将,这实在……”

“莫非是因为易将军殉国,尚将军才决定辞呈的?”

“虽说易,尚两将军交情甚好,但男儿志在四方,我看不该是这缘故吧?”

一时间,稍微清静半刻的大殿上,种种猜测声打成一片,赵仲衍蹙眉,站了起来。身为人臣,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察言动色君王的一举一动,如今赵仲衍一站着,殿下众人都不不约而同地收住了嘴。

“今晚所有关于易将军的消息,若是有谁把它泄漏出去,朕必定重罚!”

“微臣听命。”大臣们整齐的作应,赵仲衍环视了大殿一周,最后离开了酒宴,原本兴高采烈办开的宴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消息不得不腰斩。

……

赵仲衍回到御书房,方才大殿中的将领亦被带到房内。第一次单独面对君王,任谁都会显得无措,将领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抬起,赵仲衍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末将李耀。”

“别跪着了,起来吧。”

“谢皇上。”尽管站起身来,但他依然没有直视君王。

从古至今,身为子民若直视君主,是为大逆不道,登基以来,只有一个人敢视他帝王之位如无物,从听到消息至今,赵仲衍仍不相信那人已经命丧黄泉。

“你……随乔大人多少年了?”

赵仲衍忽然问道,名为李耀的将领一愣,不为别的,只是甚少有人称‘易将军’为‘乔大人’。

若不是当年乔适第一次出征便有自己随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那个曾经天下闻名,最后却沦落得受众人不耻,迷惑皇上扰乱后宫的叛臣之子乔适,竟是那受万民敬仰的‘易将军’。

天下人多少知道尚宇,尚将军与易将军素有交情,但却没有人知晓,易将军便是乔适,若说道尚宇与乔适的关系,就连身为亲信的他们也未能说明白。

皇上赐的将军府,乔适从未把那当作自己的府邸,那只是一座空府,反倒是尚宇把那作为栖息之所,每次回京亦会把随行的下人安顿于此。

两人每每相聚,行事极为低调,乔适为人谨慎,心思细密,又岂是一般人所能猜透的?百姓喜欢打听易将军的一切,却一直没有任何头绪,原因也在于此。

“回皇上,末将自从军起便随乔大人骑下,如今已有五个年头了。”

“五年了……”赵仲衍轻声呢喃,双眸凝视案上兵书,有些晃神。

“当日军中传出易将军被虏一说,此事当真?”

“此事属实,但也只是乔大人的惑敌之计,为了减轻敌军疑心,乔大人部署了一月之久,为的就是借假受埋伏之失潜伏敌方阵地。”

李耀一字一句慢慢道来,确实也与当日自己所猜想的吻合。

“你说……易将军战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月前于西踉五里外交战,我军虽胜,但伤亡甚重,乔大人所领的前锋几乎覆末,胜负下来,乔大人亦不知去向,直到北疆最后一役,湘军败阵,我等才在湘军营帐中,找到了乔大人的下落,送回我军军营时,他已经……”

没让李耀说下去,赵仲衍直接问道。

“当时尚将军可在现场?”

“在。尚将军在营中守了乔大人的尸体一夜,任何人都不接见。翌日湘军撤离后,有人发现尚将军的营帐冒出浓烟,但将军的坐骑却不知所终了,等火扑灭了后,属下等在一铁盒里找到了尚将军留的字条以及这封辞呈。”

“你说那乔大人的尸体……你确定真的是他么?”其实听了以上的话,赵仲衍已经开始动摇,或者真的没希望了,带着最后一丝疑问开口道。

“末将以为,那确实是乔大人没错。”

听着李耀如此肯定的口吻,赵仲衍深深吐了口气,紧绷的眉头显露着他此刻的心绪。

“皇上,乔大人为国殉战,炎朝痛失良才确实让人为之哀婉,但您乃一国之君,保重龙体要紧,切勿思之过重。”

就连初次见面的将领都能看出自己在介怀乔适的死,自己呢?偏偏在人好好活着的时候就从来不愿意去想,到底乔适是怎样的存在,如今倒好,人已逝,意难去。

赵仲衍沉沉点头,轻轻说了句。

“退下吧,朕已派人为你安顿好一切。”

“谢皇上。”

房门再次重重合上,赵仲衍挨着椅背,闭上了双眼。除了那燃着的灯芯,房内一切都是静止的。

他们说……乔适死了,可是很奇怪,即使到了现在,自己明明已经相信他死了的事实,心底最深处却似乎依然有些不灭的坚持。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

尸体么?

对!乔适真的已经死了?那么他赵仲衍死要见尸,活要见人,一天没有亲眼看见他的尸体,他就一天都不会确信乔适已经不在人世!

……

这是离开炎国国境的第五日,连日以来并驾疾奔的两人各已经更换了第三匹马,为的只是远离那是非之地。

黄土平原,马蹄踏过撩起一阵飞沙走石,身后独自骑马的人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住了,尚宇拉住缰绳,马儿立刻往回奔跑,到了那人身边停住。

“乔适,怎么停下来?”

乔适垂头,望着手中缰绳,似乎在犹豫着,良久,终于抬起头。

“我要回去,拿一样东西。”乔适轻蹙着眉,似乎已经料到尚宇会不答应。

“回去?哪里?”心中多少有了分数,但愿乔适说的不是那儿……

“炎国。”简洁的两字从嘴里滑出,没有多余的修饰。

果然……

“你疯了么?回去?你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就算赵仲衍不治你的罪,你又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尚宇厉声教训道,对于乔适的话,他确实气愤,为了今日的逃离,两人费尽了心思,而今他竟然说要回去?简直疯了!

“殉战的是易将军,可不是乔适,他要治我得罪,也该有个罪名不是?”乔适平静地答道。

“他若是想拿你的命,害怕找不出罪名来?乔适,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当初说离开的人是你,现在呢?”尚宇冷笑,顾不上乔适的反应,只觉得一口气压着胸口。

“我只是回去拿一样东西,只要取回,我马上离开。”

就不该给他任何时间,尚宇不禁后悔了,如今乔适似乎已经执意要返回炎国。既然他已经决定了,那么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尚宇低头不语。

看着尚宇的表情,知道他准是真的动怒了,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要他不会去?这是不可能的,但除了这个,又有什么能让尚宇消气?

乔适正要说些什么,尚宇便沉声说道。

“如果……你不能再离开,那怎么办?”

似乎是在预想一个不堪设想的后果,尚宇渐渐抬起头,眼中少了半分怒气,却徒增了半分担忧。

尚宇突如其来的注视,让乔适有点无措,心里明白他的担忧,正在想着让他安心的方法,若说到朋友,很可笑的可以说,他乔适没有。

不,自己好像忘了一个人,那个空有一身本事,却不愿意投身官场的那个人……

“如今返回炎国皇宫,少说也需十日之久,若是来回的话……”乔适的声音听了下来,暗自盘算,抬眼望着尚宇,面露轻色,接着道。

“如今再策马前行数日便能到达烈北国境,给我一个月时间,若再不见我回来,你就去炎国京城找一个人,他叫季宣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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