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因为这个缘故,他变成和沃尔辛厄姆彻底翻脸的样子。
和将警察与谍报组织抓在手中的当权者斗争的危险性,海斗也十分清楚。对方是阴谋诡计的专家。为了毁灭被自己认定是敌人的人的话,他们会不择手段。
(可是,杰夫利没有畏惧。为了我……)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绝对不会舍弃你。”那是他用态度证明了这番语言的瞬间。海斗知道,就连德雷克,面对沃尔辛厄姆都在犹豫该如何办才好。
(他会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面对和西班牙的战争,如果和秘书长官闹僵就糟糕了。因为在宫廷方面还王沃尔辛厄姆的势力比较强。)
政治立场和野心。没错,德雷克有很多不能不去保护的东西。但是,杰夫利却在做好了抛弃这一切的心理准备下,选择了海斗。一个还没有完全接受他的好意的人。
(他毫不迟疑地信赖了我。)
交杂着后悔和感谢的心情,打动了海斗的胸口。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理由怀疑杰夫利的爱情。剩下的就只看自己的心情了。不是出于依赖,不是因为作为救命的代价,也不是为了平息孤独,他真的可以纯粹地爱上杰夫利吗?然后,他能够为了回应杰夫利的心愿,而交出自己的身体吗?
(虽、虽然有些害怕……不过是和杰夫利的话我也许……可以忍耐。)
他不可能做出让海斗疼痛的事情。海斗可以相信这一点。也许,习惯了的话还会感觉到快乐。看到依偎在男人身体上的西理尔的样子,他不免这么觉得。即使如此,还是不能不踌躇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旦成为了杰夫利的“人”,是不是连能维系他的兴趣就不好说了。我也许害怕的就是这个。)
比如说,基德,也就是克里斯托弗·马洛和那捷尔的关系。虽然觉得不可能,如果那捷尔爱上基德,和他上床的话,基德的感情得到了满足,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执着地追逐着那捷尔了吧?
(然后,他会开始寻找其他的猎物。那捷尔的事情,一定很快就会被放进记忆的角落……)
海斗咬住嘴唇。他不要。如果两个人的关系要是变得这么生疏的话,他宁愿维持现在的样子。如果是还没有得到手的东西的话,杰夫利的执着应该不会减弱吧?
(真是连我自己都觉得看不起的利己主义者啊。为了维系他对于自己的兴趣,居然要让对方保持欲求不满的状态。)
但是,就在他微微浮现出自嘲笑容的时候。
“哇啊啊啊啊……”
不知从哪里响起了惊心动魄的惨叫。海斗猛地坐起身来,在狱中?还是在附近的道路上?总之好像是什么人遭遇了危险。而且是死亡的危险。
(对了,现在可不是悠闲地考虑自己和杰夫利的关系的时候。)
海斗的脊背冒出一片冷汗。如果说处于生死边缘的话,自己其实也一样。如果不能洗脱谋杀马宁主教的嫌疑的话,自己毫无疑问会被送上刑场。就算要为杰夫利的事情烦恼,也必须是在能活下去的前提下。首先无论如何都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让人不甘心的是,牢房中的海斗所能等待的只有别人的援手。
“如果能找到有利的证据就好了……”
海斗嘀咕道。虽然杰夫利获得了前往威斯敏斯特的许可,但是究竟能否找到可以证明主教是自然死亡的证人还是未知数。
(当然了,他一定会尽一切的可能。)
但是,努力并不是永远都能获得回报的。因为无法找到证人的可能性非常高。而且,一旦知道被当作嫌疑犯的人是异教徒的话,一定会出现拒绝合作的司祭们。失去了重要的人的悲伤,很容易就可以转变为怒火。为了平息这种心情,也许就会把海斗当成祭品。
(拜托了,杰夫利,不要把我交给沃尔辛厄姆。)
两手紧紧按着额头,海斗拼命地祈祷。只有杰夫利可以依赖了。尤其是他又没有信奉的神明。
就这样,大约过了多少时间呢?
在蜡烛快要燃尽的时候,海斗的耳朵捕捉到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是托姆或者查理来巡逻了吗?)
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刚才来这里的时候完全可以顺手做了。因为不祥的预感,海斗吞了口口水。
(除了看守以外,还有什么人能够自由在监狱中转来转去吗?)
脚步声变大了。一次也没有停止,直接朝着走廊尽头走来。
咔达,一个响亮的声音让海斗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屏住呼吸,凝视着房门。
(就在那里停下来,不要过来……)
但是,他的愿望落空了。脚步声持续接近。咔,咔,咔,然后,在海斗的单人房间前面一下子停止了。他不祥的预感完全命中。
插进锁中的钥匙旋转着,房门打开了。出现在海斗瞪得大大的眼睛中的是个全身黑衣的男人。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吧?隆起的肩膀,粗壮的脖子,身体的曲线就好像一个酒桶,或者说是类似于举重选手的体形。男人从狭窄的入口挤进来后,看着紧张地站在桌子前面的海斗,目光居然是出乎意料的平稳。
“你、你是什么人?”
海斗鼓起勇气询问。
“伦敦塔的雷文(注:意为乌鸦)。”
男人发出了好像脖子被绞住的干涩声音。
海斗认真地凝视着男子。伦敦塔的乌鸦。也就是说是伦敦塔饲养的大乌鸦吗?确定,一身黑衣的他,并不是不能看成是那种鸟类的化身。
(不对,等一下,伦敦塔开始饲养乌鸦是后来的事情啊。我记得不是查理二世的时代吗?)
只要伦敦塔存在着乌鸦,国家的安泰就能得到保证,因为相信了占卜师的这番话,国王向护卫官下达了保护乌鸦的命令。当然了,如果为了不让乌鸦再度飞走,把它们的羽毛剪掉也能算是保护的话。
(从伦敦塔来的话,这个人也算是护卫官吗?)
如果是的话,他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的呢?在这个时代,伦敦塔是贵族专用的牢狱。也就是说,和海斗这种平民无缘的场所。
(是陛下为了以防万一而派人来了吗?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偏向我的意思不就太明显了吗?)
海斗不明所以,所以只能询问对方本人了。
“那个……您有什么事情?”
“按照沃尔辛厄姆阁下的命令,对你进行调查。”
“怎么会!”海斗非常愕然,“这、这不是和说好的不同了吗?”
雷文有些迷惑。
“什么说好的?”
“女王陛下下过命令了!在我的朋友的调查结束之前,不允许秘书长官进行拷问!”
“啊。”
雷文苦笑出来。
“怪不得,所以吩咐我不要在看得见的地方留下伤口啊。”
打了个寒颤,海斗倒退了几步。但是,他知道自己无路可逃。
“我没有听到陛下的命令。在这种场合,还是应该遵循沃尔辛厄姆阁下的命令吧?”
“不要!”
“如你所见,这里没有拷问台。”
雷文打开斗篷的前襟,摊开了双手。
“你看,我没有带鞭子和体罚棒。”
感觉到屁股撞到椅背上,海斗战战兢兢向旁边移动。雷文缓缓走了过来。
“不、不要过来……”
脊背紧贴着墙壁,海斗嘀咕着。可怕。他快要因为恐惧而疯掉了。
“这样就泪眼汪汪吗?”
雷文抓住海斗的下巴,凝视着他僵硬的表情。是和刚才没有什么改变的平稳目光。多半,就算把短剑插进什么人的心脏的时候,他的瞳孔中也不会闪过动摇的色彩吧?
“听说你才十五岁?”
海斗轻轻点头,无法忍耐地闭上眼睛。因为这个动作,泪水从眼角流下来。
“放心吧,就算不让身体疼痛,我也有的是让人开口的办法。这可是我长年负责伦敦塔的拷问,钻研已久的成果。因为阁下不喜欢大声的惨叫,所以没什么机会施展手段就是了。”
海斗紧紧咬住嘴唇,忍耐着不断涌上来的呜咽。就算被他这么说,也不等于就可以放心。
(太卑鄙了!沃尔辛厄姆!下次见到女王的话,绝对要为这次的事情讨个说法!)
但是,在那之前必须忍耐下雷文的拷问。海斗一边和绝望作战,一边思索着不让身体受伤就能让人开口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到这边来!”
雷文用单手抱起海斗,伸出另一只手拉过了椅子。
“坐在这里。”
“晤……”
被按住肩膀的海斗连抵抗都做不到,就坐在了放在房问中央的椅子上。
“好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雷文坐在曾经让海斗害怕的床铺上,若无其事地说道。长年在监狱生活的话,就会拥有完全不在乎跳蚤的皮肤吧?
“没、没有什么想说的事情。”
海斗发出颤抖的声音后,雷文点了点头。
“那么,在你想到之前就不用说话了。反正时间还有的是。”
看着躺在床铺上,闭上眼睛的男人,海斗哭笑不得。
(那是什么意思?)
在静寂之中,时间逐渐地流逝。海斗在椅子上扭动着屁股。粗糙的椅子坐起来当然不舒服。
(疼……)
过了一阵开始真的麻痹起来。海斗为了促进血液循环,站起来试图做下按摩。但是……
“不要动!”
雷文发出了禁令。
“在你交代之前,不许离开那张椅子。”
海斗十分火大。反射性地跳了起来。
“动一下有什么不可以?”
“哟,原本以为是个爱哭鬼,没想到也有倔强的地方啊。”
雷文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脱下了漆黑的斗篷。然后,他走到紧张的海斗旁边,一把将他推回了椅子上。接着用手上的斗篷把海斗的身体和椅子缠绕在一起,固定成无法再站起来的样子。
“唔……”
虽然不知道雷文是怎么固定的,但是他的胳膊连一厘米也无法再抬起来。后背也好像被使用了粘接剂一样紧贴着椅子。虽然腿还可以动,但是除了踩地板以外根本派不上别的用场。
“你绑得这么紧的话会留下痕迹的。”
即使被海斗瞪着,雷文也若无其事。
“布的宽度够就没问置。就算你挣扎也不会陷进皮肤。如果快要淤血的话,我就放松一点。”
“你让我一晚上都这个样子!开什么玩笑!”
“不是开玩笑。如果你不交代的话,别说是一个晚上,两个、三个晚上都要保持这个样子。”
海斗猛地一惊,看着雷文。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在我交持之前,他都不打算让我睡觉了吗?)
那样的话确实不会留下外伤,但是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却都会登峰造极。但是,海斗想到了更加恐怖的事情,嘴唇也因此颤抖了起来。
(水呢?会不会连水也不让我喝?)
在讲述船只遇难事故的书里曾经写过。人类只要有水喝的话,就算是处于绝食状态也能活四十天。但是,不喝水的话就连三天也支撑不住。如果再加上无法睡眠的话,应该会遇到生命的危险。
(三天……三天后杰夫利也能回来了吧?那样的话,这家伙也只能收手。)
但是,问题在于自己能否忍耐下去。说老实话,海斗没有自信。一旦和同学卡尔洛斯他们晚上出去玩个通宵,第二天就会被猛烈的头痛所折磨。而且如果接下来的一天也必须熬夜的话,感觉上脑袋就好像快要爆炸一样。
(不对,在那之前可能就先疯掉了……)
他很清楚,长时间的失眠状态,容易引发幻觉和幻听。就算是身心都很健康的人,如果让这种异常持续下去的话,也会失去了清醒和疯狂的边境线吧?
(虽然总觉得到第二天为止应该没事,可是到了第三天就不好说了……)
不管是什么事情,未知的体验都会伴随着不安。特别是在手脚的自由都被剥夺,处于他人支配之下的时候。无法按照自己的愿望行动,真的是非常累积精神压力。感觉上似乎会被身体中膨胀到凶暴程度的怒火所压倒,海斗握紧了拳头。然后,因为自己的脆弱而微微颤抖。
“很无聊啊。”
雷文在旁边火上浇油。
“你快点说了的话,就立刻给你拿下斗篷。”
他再次回到床铺,让高大的身体横躺了下来。看起来明显是很舒服,很舒服的样子。
最终还是无法忍耐。五脏好像要翻了过来。被他的悠闲刺激到神经的海斗,连人带椅子在地板上跳了起来。咔嗒,咔嗒,好像是为了发泄怨气一样,持续制造着嗓音。
“快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雷文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嘴角浮现出了轻微的笑容。然后,什么也没说地翻了个身。
“讨厌!可恶!喘不过气了!喘……”
也许是撞在地板时的角度不好吧?椅子腿滑了一下,海斗无可奈何地横摔在了地上。
“呜……”
咚地一声沉闷的声音。侧头部结结实实撞在地板上的疼痛,让海斗头晕目眩。但是,却还是没达到昏倒的程度,尽管他此时是如此地期待着昏迷。
“挣扎的话只会消耗体力,小兔子。”
海斗辛苦地睁开眼睛,泪眼朦胧地看到了雷文的脚。
(果然鞋子也是黑色啊。)
虽然那捷尔也喜欢穿黑衣服,但是从来没有像他那么彻底。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的时候,感觉上身体好像浮到了空中。是被雷文连人带椅子拉了起来。然后,他不顾海斗的不情愿,仔细地用手摸索着他的头部。
“没有破,没有见血,不过,这个样子估计会起个肿包。”
海斗从紧咬着的牙关中挤出一句话。
“太好了,这可以成为你折磨我的证据。”
雷文的眼睛中浮现出了打趣的色彩。
“你还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肿包之类的东西,只要冷敷一下就可以消失了。我会拿水和布来。”
“抱歉要让你从事不习惯的东西。你明明擅长的是伤害人。”
“我习惯为受伤的人打理。”
“啊?真的吗?”
看着表情怀疑的海斗,雷文点点头。
“对,因为有时候让对方恢复一次后再用刑更有效。一想到还要品尝那种痛苦的话,难免会动摇。”
海斗有想要呕吐的感觉。不是因为撞到了头部。
“你居然可以若无其事说这种事情……”
“这是工作。”雷文冲着门说道,“或者说是血统吧。我家代代都负责为王室进行拷问。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据说我们祖先第一个经手的人是爱德华二世,那位号称男色家的国王。”
他回头看着无言的海斗。
“那个时候下达了不能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伤痕的命令。所以国王是被用炽热的火筷子捅进了后洞。想到这个主意的好像不是我的祖先,而是伊莎贝拉王后。她从心底憎恨着身为同性恋者的丈夫。可怜的陛下的惨叫甚至传到了城外。不过也难怪,因为肠子都被烫黑了。”
海斗的喉节上下移动了一下。因为鲜明地想像到国王悲惨的样子,他真的觉得恶心了。
“沃尔辛厄姆阁下说过,你也许也和爱德华二世拥有同样的性向。还说在成为小丑前你和侍奉的男人上过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