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风云Ⅱ 最初的航海——松冈夏树
松冈夏树  发于:2011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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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会去接你了,那艘西班牙船马上会变成粉末。"
海斗点点头,心中生出复杂的感情。如果触礁的话,情况最糟会沉没的。这样一来文森特他们就不得不跳船了。这里离岸不太远,有游泳上岸的可能,但是。
(这是指"会游泳"的人,这个时代的船员也有很多是旱鸭子,书上这么写着。)
一想到文森特淹死的样子,海斗的胸口不知为何就有些作痛。这是为什么呢,他明明是掐自己的脖子,想用武力把海斗夺回西班牙的人,是个敌人啊。
(可是,实际上他并没有对我使用暴力,到我说出西班牙会输给英格兰之前他一直对我很温柔的......淹死了还是太可怜了。)
虽然这样想,但也知道不能向杰夫利求他饶了文森特的性命。这是你死我活的战斗,没有向对手发慈悲的余地。如果文森特处在与杰夫利相同的境地,他也会无情地刺向杰夫利的。但是理智能接受,感情却不能,一想到有人会因为自己而死就无法忍受。
"怎么了?"
杰夫利发觉他的异常,问道。
"什么事也没有,长官。"
自己的脑海中,那个有着美丽绿色眼睛的男子投来悲伤的目光......
站在舱口的那捷尔注意到了海斗。
"你要进船舱吗?"
"是,长官!"
"不要太接近船壁比较好,炮弹可能会飞过来。"
海斗直勾勾地盯着那捷尔的脸,没想到这种亲切的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看来他真的接受自己了,当然,海斗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谢谢你,长官。"
海斗报以一个微笑,那捷尔干脆地点一下头,把脸转向身边的炮手。而后完全忘了海斗的存在一样,以冷冷的声音命令道:
"装填弹药,下次要打得更准。"
海斗嘴角微扬,走上通向舱室的阶梯。
(航海长是个爱害羞的人呢,本以为他是个像南极冰山一样无情的家伙的,真是意外啊。不过我简直觉得有些不适应了,虽然是挺有意思的......)
但是,走到梯子中间时,海斗的脸立刻扭歪了,不快地捂住了嘴。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令人欲呕的恶臭。
海斗捏住鼻子,船舱换气条件恶劣,船底污水的气味泛上来,还有男人们的汗臭和食物的味道混在一起。但是,比起这些来,最刺鼻的还是--
(血的味道。)
海斗睁开眼睛,慌慌张张地跑下阶梯,然后,为在朦胧的光线中看到的光景愕然了。
因为不清洁的水和食物中毒的病人们,而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断了一条腿的吉姆躺在那里,旁边是船上的木匠托马斯。刚开始还以为木匠不用参加战斗,所以才来这里的。但看到他手上的东西,发现自己想错了。
"你在......做什么?"
托马斯握着一把小刀,向海斗慢慢地抬起头来,那是一张死人般苍白的脸。
"你在做什么?"
在轻微的眩晕中,海斗的声音都变了调。
托马斯移动着刀子,切开吉姆的皮肤。
"放血。"
溢出的黑血让海斗几乎昏厥过去。
"自从你和船长一起出去后,他的情况就越来越差了。"
托马斯抬起了吉姆的腿,用锡盆接在下面。
"取下绷带看看伤口,结果整个都青紫了。是败血症,毒血流到身体里去了。"
海斗在恐惧中颤抖着,问:
"不是......很快烙了伤口吗?"
"有人能救回来,可是救不回来的人更多,吉姆是不走运。"
托马斯看着海斗,疲劳不堪的脸上浮起悲哀的神色。
"很可惜,你那么努力地照顾他的。"
海斗拖着无力的双腿,向吉姆走过去。毫无血色的脸,沾满血迹的双手双脚,动也不动的身体,只有胸口还在微微地起伏。
(他还没有死......他还活着!)
海斗赶快把手放在还要切新伤口的托马斯肩上,阻止了他。
"再流血下去就危险了。"
"是啊。"
托马斯叹口气,把刀子放在地上,他认为已经做什么都没用了,但海斗绝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
"还有干净绷带吗?"
"有。"
"那用它绑住大腿根部,我会拿水来。"
托马斯的脸上闪过惊愕的表情。
"可是,凯特......"
"快点!不止血不行。"
海斗丢下一句话就马上转身跑开,向从拉罗舍尔买来的水跑去。为了确认过品质已经打开了一桶,向里面看了一眼,海斗放心了。水很清澈,一点异味也没有。果然胡格诺商人们对顾客很讲信用。海斗跑到梯子对面的厨房,拿了一个最干净的勺子,盛起一勺清水,回吉姆那里去。
"渴了吧。"
海斗跪在地上,沾湿指尖,像杰夫利做的那样,涂在吉姆干裂的嘴唇上,一遍偏地重复着,吉姆张开口,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是我,吉姆,我回来了,你放心吧。"
"......"
吉姆的眼皮抽搐了一下,微微地睁开了。
托马斯畏怖地低声说着:
"奇迹......!他一直都不省人事的啊!"
海斗抚摸着吉姆的脸颊,努力地挤出笑容来。
"要喝水吗?"
吉姆只转动了一下眼睛,表示不用。
"那洗洗伤口好不好?可能会有点疼。"
吉姆慢慢地眨了眨眼,表示好的。
海斗移动到他的脚边,将水浇在那污黑的皮肤上,的确焦油灼过的地方都变色了。海斗向托马斯转过头去。
"如果再切断这个部分会怎么样?"
"我没做过不知道,而且吉姆也经不起第二次。"
"这样吗......"
海斗咬紧了嘴唇,如果有抗生素的话,吉姆就不会得败血症了。如果二十一世纪的医生在,也许连腿都不用截断就能好起来。但是,现在是一五八七年,什么也弄不到,什么办法也没有。
(不做点什么不行......不做什么不行......)
但又做什么才好呢,完全想不出来,海斗为自己的无力而叹息。
(看护吉姆,照顾病人,让我得到了伙伴们的信赖,也有人在这中间好起来的,所以我越来越误会了,以为我能帮助大家,帮助每个人。)
还是太自不量力了。海斗低头看着无力的吉姆,心里难过极了。
(我什么也做不来,什么也做不到,神啊......吉姆的上帝啊!我求求你,请救救他!)
海斗闭上眼睛,从心底发出祈祷。
这时,头上传来爆炸的声音,舱壁与地板激烈地震动起来。是第二波炮击。
病人们发出惊吓的声音和呻吟声。身在船舱里,连是在攻击别人还是受到攻击都分不清楚。
战斗仍在继续。海斗呆然地仰望着头上,杰夫利在竭尽全力,尽到自己的责任。
(我不努力不行......杰夫利相信我,把这里交给我,我绝不能中途放弃。)
海斗摇晃着站起来,上了台阶,走向船长室。再回舱里来的时候,手中紧握着一个小小的壶。
"这个借我一下。"
海斗从托马斯手里拿过锡盆,倒掉里面的污水,然后清洗干净,倒上清水。
"船长买了熏衣草香油。"
海斗把香油滴在水中,将清洁的布浸进去。
"这里空气不太好,闻着花香感觉会好些。"
轻轻绞绞湿布,用它擦去吉姆脸上的污垢,吉姆的嘴唇微微抬了抬。
"很舒服吧?我再帮你擦擦身体。"
海斗认真地擦拭着,特别是对受伤的腿擦得更是轻柔。
"好,干净了,现在你比法国国王还要香呢。"
吉姆的嘴唇颤抖着,好象要说什么的样子,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的手指微微地动着,海斗握起他的手,感到他虚弱的回握。
"他是在谢谢你。"
在旁边看着两人的托马斯叹道。
不用的啊,我没有为你做任何值得道谢的事啊。海斗摇着吉姆的手。
"你不想喝水,喝葡萄酒好不好?也是船长刚从......"
吉姆的眼睛忽然闭上了。一瞬间,海斗的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之后又松了一口气。他只是昏了过去,大量失血的人很难保持意识清醒。
就在这时,随着木头折断的破裂声,文森特的炮弹穿破了船壁,飞进了船舱。病人们的惨叫声,纷纷向楼梯口冲来的脚步声,船舱里像地狱一样骚动起来。
毫不犹豫地扑在吉姆身上保护他的海斗呆呆地看着,想到那捷尔劝自己不要靠近舱壁是正确的。
"你们快让开!"
那捷尔本人从舱口伸出头来向下探视。
"凯特,没事吧?可恶,从这什么也看不见!损伤到什么程度?喂,有没有人能回答我?"
航海长还是老样子,海斗笑笑。果然还是怒吼的样子更适合他。
"船腹上开了个小洞而已。"
托马斯对那捷尔叫。
"这点小事闭着眼睛也能修好!"
"是托马斯吗?"
"是长官!"
"那快点修理吧。刚才的炮击有没有伤着谁?"
"没有,凯特也没事。"
"那就好。"
那捷尔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了许多。
"刚才那是他们的最后挣扎,马上就分胜负了,各位都安心养病吧。"
留下这句话,他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看来,战斗真的要结束了。
海斗向炮弹打出的洞外望去。
(海真蓝,好美啊。)
起伏的波浪反射着点点的阳光。
这束光线照在吉姆的脸上,因为中弹的冲击,他的脸上落了煤灰。海斗把他揩去,忽然微笑起来--吉姆平静的呼吸吹在手上,他没有死,仍然活着。
对海斗来说,没有比这一点更重要的了。
杰夫利的两度开火没有打断文森特高傲的鼻梁,反而让他的怒火更加高涨的样子。
看着越追越近的文森特的船,杰夫利想。
(很不错的毅力么,桑地亚纳。)
杰夫利挑挑眉毛,与优秀的男人作战是有趣的,而自己获胜那就更有趣了。
(你也理解凯特的价值,所以从你鼻子底下把他夺过来让你无比懊悔气恼吧,我真想看看你嫉妒得脸色发青的样子,那会让我觉得极度快乐的哟。)
可能的话,杰夫利很想以三桅完好的状态与对方开战,让这个海峡成为西班牙人的墓穴。但以如今克罗利娅号的情况是无法压倒敌人的,之所以会变成胶着状态也正是这个原因。
(该在他的屁股上踢一脚了。)
杰夫利下了决心,现在是让他看看自己毅力的时候了。很明显,藏在安全场所是无法阻止桑地亚纳那样的男人的。
"休,再开始测水深。路法斯,前帆全降。舵手听到我的号令就满舵。"
明白船员心中都在呻吟"饶了我们吧",让他们暴露在危险中的也不是杰夫利的本意,所以一定要以彻底击败敌人、安全渡过海峡证明自己的诚意。说出"不要说话,跟我来就是"虽然简单,但能肩负这重大责任的除了船长别无他人。
"就是现在,转舵!"
杰夫利命令一出,舵手们狠踏着甲板,憋红了脸一起摇舵。克罗利娅号的速度顿时下降,缓缓地向大陆岸边转去。
固定了航路的杰夫利再次把全付注意集中在背后的敌人身上。
"测深六噚!"
休的声音渐渐紧张起来,五噚、四噚、三噚--现在船底与海中礁石的距离连一个小孩也无法通过了。
而两船间的距离也缩得更短。
炮弹发射的声音响起,铁球迅速飞近,消失在船舷下。正抱着落在海里的一线希望时,马上传来木材粉碎的声音,中弹了。
"船舱......糟糕,打中船舱了!"
杰夫利抓着头发,那里有凯特在,他有没有事?虽然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但现在根本无法分身,他焦躁地叫着那捷尔:
"那捷尔!去看看情况!"
因为不能被别人知道特别待遇的事,没有叫出凯特的名字。但那捷尔明白他的用意,点了点头就想梯口跑去。杰夫利目送着他的背影,觉得把事情说明真是太好了。
"壁上开了个洞而已,托马斯正在修理,新的伤员......"
说到这里,那捷尔稍停一下,以强而有力的眼光看向杰夫利。
"很幸运,一个也没有。"
"辛苦了。"
杰夫利轻轻地、背着所有人长出了一口气,这样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作战了。
"休,水深?"
"没有改变,还是三噚!"
看着海面的休的脊背微抖,细看原来在哆嗦。一直看着如此可怖的礁石是无法不紧张的。
"还要走?"
路法斯用只有杰夫利能听到的声音问。
"还要到什么程度?"
"三噚再减四分之一噚。"
路法斯睁圆了眼睛。
"这和触礁没什么两样了啊!"
杰夫利发出自信的笑。
"只要龙骨下还有一张羊皮纸厚的水在流,船就还能向前进。"
这时休从船头飞也似地冲过来。
"不......不到三噚了啊!"
"是吗。"
休握紧双手,求杰夫利发慈悲一样地说:
"船长,求,求您了,退回去吧。我不会游泳,一旦触礁我一定会淹死的......!"
杰夫利拍拍他的肩。
"我会救你。让你这种测水深的好手淹死那是英格兰的损失。可是今天我已经游了一次泳了,并没有再下水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说?"
"船和你们都会平安。"
"谢谢您!"
恢复了精神的休又迅速冲回船头。
其他船员的脸上也显出了干劲。
"路法斯,升帆!"
杰夫利自己的声音也响亮起来。
"右满舵!直角转弯!"
"是!"
发出雄壮的声音,水手们爬上横静索。滑轮迅速地转着,横桁吱吱作响。
杰夫利回望敌船。桑地亚纳也看到了克罗利娅号的样子,为了不追丢,也一定会变更航向。二十五度、五十度、七十五度,而后九十度--比杰夫利他们更靠近大陆的敌船船尾大幅度地摆了过来。终于会越过危险界线,成为悲惨的失事船。
(来了,来了!)
在杰夫利的注视中,桑地亚纳的船慌忙开始收帆,船头也慢慢地转向。但这个动作瞬间停止,而后,船体缓缓地倾斜下去。
杰夫利叹道:"是舵吗......"
路法斯点头:"是啊,舵被挂住了,是暗礁!"
不知是在岩盘上还是沙地上,但总之对方是触礁了。杰夫利赢得了持久战。
(趁这个机会......!)
杰夫利停住了船,考虑用集中炮火轰击。
但是,休发出了打消这个念头的呼叫:
"船长,潮流很强!而且是退潮!再不快走我们也会被晾干在这儿!"
杰夫利悻悻地叹:
"可恶!"
忘记午后的退潮了。这么狭窄的海峡瞬间就会涨满潮,而退潮也快得惊人。
(桑地亚纳很难逃走了。知道这群天主教徒的船触了礁,那群胡格诺们可不会放过,一定会杀了西班牙船员,抢走所有财物--那我要把这个好机会让给别人吗?)
很快就明白只能放过了。杰夫利看到原本要指挥炮击的那捷尔回到船尾,叹了口气,他已经看出了杰夫利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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