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风云Ⅸ 黑发的保护者——松冈夏树
松冈夏树  发于:2011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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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有记忆开始,就已经生活在费尔茅斯了。」
维森特微微蹙起眉头。
「费尔茅斯?是康瓦尔半岛吗?」
「嗯,当我还在妈妈的肚子里时,她就被葡萄牙的奴隶商人抓走,离开了日本。除了妈妈跟我说过的事情之外,我对祖国根本一无所知。」
维森特惊愕得瞠大了双眼。
「你是在航海中出生的吗!」
海斗点点头。这个时代都是利用季风气候来航海,从日本到达欧洲至少得花上两年以上的时间。
「你的母亲呢?」
「在我六岁的时候,她就因病去世了。」
「是吗......听说从非洲到新西班牙王国(el Reino de Espana,简称Espana,此为Nueva Espana)的奴隶船上也有怀孕的妇女,但多半都耐不住航海的艰辛而造成一尸两命的结果。

和那些人相比,你们还算是幸运的。」
维森特的说法充份表现出他跟这个时代的一般人无异,一点也不觉得买卖奴隶有什么值得非议的地方,但听在海斗耳里就是觉得不舒服。在对有色人种不该有差别对待的观念尚未提倡

之前,维森特会有这种想法也是无可厚非,可海斗就是无法接受。
「是葡萄牙人把你们带到费尔茅斯的吗?」
海斗对维森特的问题耸了耸肩。
「也不是他们所愿的吧。」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听我妈妈说,好像是葡萄牙的奴隶船在航经喜望峰海域时遭到荷兰的海盗袭击,我们这些奴隶和船上的东西都被抢走,也改变航道行往阿姆斯特丹,不过好死不死又在费尔茅斯遇到

暴风雨,船就触礁啦。」
「嗯,还真是适合那艘奴隶船的可悲下场啊。」
海斗抬起眼来窥探维森特的表情,他似乎对到此为止的说法没有质疑,海斗总算能稍微松了口气。
「在英格兰,直到女王的侍者到来之前,那些被冲上岸的物品都是属于拾获者所有。所以当暴风雨袭来的日子他们就会在悬崖边烧火,为了让寻求避难的船只以为找到港口,刻意导致

触礁的状况发生。」
「真是太愚蠢了......」
维森特不自觉板起那张端正的脸孔,不屑的吐出一句。
「那些披着羊皮的恶魔!」
「英格兰人称他们为『失事船流氓』,说不定荷兰的海盗也是被他们骗了才触礁的呢。」
维森特也同意这种说法般点了点头,接着开口。
「你知道那些海盗后来怎么样了吗?」
「嗯,那些跳下海的水手们在游到岸边之前就几乎全部溺毙了。我妈妈虽然没说得那么仔细,不过运气好一点游上岸的那些人,大概也都被杀掉了才对。要是有生还者的话,一定会吵

着要抢回那些货物吧。」
海斗悲哀的垂下头。
「我们之所以免除了杀身之祸,正因为是连话都不会说的外国人的关系。在英格兰,东方来的奴隶可是很稀有的。我妈妈立刻就成了有钱人的奴隶,而我只要稍微养大一点,也能卖出

很好的价钱。当时那些英格兰人应该是这么想的吧,如果不是为了钱,也不会对我们伸出援手啊。」
维森特的眼中微可窥见同情,但声音还是维持了一贯的冷静。
「骚动发生的期间,你们又是躲在哪里?」
「就只能待在触礁的船上啊,我妈妈不会游泳,就算会游泳,带着我大概也逃不过淹死的下场。把我们从船上带出来的,就是那些失事船流氓。夺取船上的货物虽然违反法律,但只要

不被女王的侍者发现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他们就像平常一样,把战利品带回头目的屋子去了。」
「头目?」
「就是费尔茅斯的名人,约翰基利格鲁爵士啊。」
「基利格鲁不就是......」
海斗刻意装出惊讶的模样。
「你知道他吗?」
「当然,那个下三滥的该死海盗!」
维森特咬牙切齿的咒骂了一声。
「真是下流无耻的家伙!居然连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也做得出来......」
海斗忍不住在内心偷笑。翻开英格兰的海盗史,担任康瓦尔半岛副总督一职的名将基利格鲁所从事的「营业」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海斗猜测大概就跟这个世界里的约翰爵士从

事差不多的勾当,没想到还真蒙中了。
「没错,只要是为了钱,那个男人不管什么事都肯做。为了网罗有能力的帮手,对部下的犯罪行为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收取贿赂,将罪证转嫁到无辜人们的身上呢。」
「女王难道没有听说过基利格鲁的不法勾当吗?」
「就是所谓的裙带关系嘛。要是约翰爵士被逮捕的话,说不定下个就轮到自己了,所以没有人敢多说什么。他原本的做法才更残暴呢,若不是几年前他的夫人被捕,约翰爵士也不会学

乖。他所从事的不法行动范围也已经脱离陆地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专司海盗的生计啰?」
重头戏现在才要上场呢--海斗抬起头来,直视维森特的双眼。
「就是利用我啊。」
预料得没错,绿色的瞳眸果然在瞬间瞠大。
「利用你?」
「嗯,只要能占卜出运送财宝的船什么时候会经过费尔茅斯海域,就能提升捕获猎物的准确率,也能有效压低航海经费了。」
「等一下......」
维森特抬起手来,意示海斗先暂缓解释。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拥有预言能力的?」
「是妈妈教我的。」
「但她不是在你六岁时去世了吗?那个年纪,应该还学不了太多占卜的技术吧?」
「我的占卜应该不能归在技术那一类吧。」
海斗慢条斯理的继续说明,刻意营造出自己其实也不是很了解的暧昧态度。
「只要集中意识我就能渐渐看清楚......大概就像这种感觉吧。」
「你所预言的事情会像真实的场景出现在眼前一样,看得很清楚吗?」
「应该说,是脑海里浮现出模糊的情景吧。有时候感觉就像做了场梦似的,虚虚实实的。」
似乎是理解了海斗的表现手法,维森特颔首道:
「你从一开始就可以看得很清楚吗?」
海斗摇摇头。
「能像现在看得这么清楚,是从妈妈去世之后。那时是为了找出约翰爵士的女儿不晓得丢到哪去的一只戒指,她坚称一定是被哪个下人偷走了,所以要我们排成一列任她鞭打。听到大

家的哀号声,还是个小孩子的我吓得差点哭了出来。就在我不想再看到那么恐怖的画面而闭上眼睛时,脑海中就莫名其妙浮现出掉在桌子底下的戒指景象......当我把这件事说出来之

后,几个佣人连忙拉开桌子确认,戒指果然就在那里。」
维森特脸上浮现一抹微笑。
「那个蠢女孩一定吓到了吧?」
「嗯,听她提起这件事的约翰爵士起初还半信半疑的,但试了几次后,他也知道我不是碰运气随口诌的。从那时候开始,我所受到的待遇就不同于其它奴仆了。」
「他是怎么对待你的?」
「我本来就是件『商品』啊,要不就帮忙其它的下人一起做事、要不就是被关进地下室。可是当我开始为约翰爵士占卜之后,他就把我带进一间有窗户的阁楼房间。因为他说人如果不

晒太阳很容易生病,就连吃的饭菜也变好了呢,他还从那艘触礁的船上所抢来的衣柜里选了件颇有东方味道的衣服赏给我。一开始我还很开心,以为自己不用再被当作奴隶对待了,可

是......」
「怎么了?」
海斗伤感的垂下视线。
「我这才发现,我比以前更寂寞了。阁楼的房间一直都是上锁的,会进来的人就只有约翰爵士和他的太太,还有名叫克里斯多福的老师。」
「老师......克里斯多福老师?」
维森特没一会儿就想到了。
「我知道了,就是那个教你说话的男人吧?」
「嗯,约翰爵士要我占卜的内容一天比一天还要复杂,但我会的只有那些奴仆们教我的简单对话而已。就算心里有谱,也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所以约翰爵士才找来克里斯多福老师教

我说话。」
「法语和西班牙语也是那个男人教你的吗?」
海斗又再点点头。
「克里斯多福原是个会计书记,为了了解船舶上用不同语言写成的装载货物的明细,他必须学会很多国家的语言才可以。」
「原来足这样啊......」
维森特没有多说什么,双眼却牢牢地锁住海斗。
「你自小就是孤伶伶的一个人,不记得怎么来到英格兰也是无可厚非,但你曾待在基利格鲁的身边确是不争的事实。当时你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女王?不对,原本应该被小心翼翼

锁在阁楼房间的你,为什么又会出现在普利茅斯呢?」
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个问题啊!海斗缩了缩脖子,开口说出已经拟好的说法。
「我是从约翰爵士的手中逃出来的。」
维森特惊讶的睁大双眼。
「你是逃出来的?但他给你的待遇还不坏不是吗?」
「平常是还不错啦,可是只要我的预言失误了,约翰爵士立刻就会想起我原本是个奴隶的身分。」
「你曾经预言失误过吗?」
「当然有啊,我又不是神。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占卜啊。没有预言到夫人会被逮捕那时也是,我一直为感冒所苦......」
海斗的视线落在脚上,久久都没有抬起头来,装出像是被迫回想起那些悲惨过往的可怜模样。
「只要发生了不如约翰爵士所预期的事,我就会受到波及。被打、被踢......加诸在我身上的暴力,让我好几次都以为会被杀了,所以我才拼死逃了出来。我又不是奴隶,要不是被葡

萄牙人绑架,我和妈妈应该都能像普通的本人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才对。可是却......」话已至此,海斗忍不住哽咽。
眼前的维森特悄悄伸出手,温柔的拍了拍海斗的头。
「你一定很难过吧。」
海斗没有漏听了维森特声音中混杂的同情。
(成功了!他相信我了!)
总算突破了第一道关卡,海斗忍不住在心里大喊好几声万岁。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那么多天,思前想后缜密的计划了那么久,这一刻总算有了代价。可是为了获得完全的胜利,海斗还

是不能有一丝大意。假装拭去眼角的泪水,海斗拼命压抑着不受控制频频扬起的嘴角。
「你到底是怎么逃出基利格鲁的屋子的?房间不是被上锁了吗?」
海斗淡淡响应着森维特的问题。
「在约翰爵士进宫觐见时,锁着我的房间钥匙就交给克里斯多福来保管。所以我就唆使他啰,只要对他说『约翰爵士已经得到够多的财富了,接下来也该轮到你跟我了吧』,利益熏心

的他当然拒绝不了我的诱惑。」
维森特不由得苦笑。
「真是的,他还真是学不乖啊。」
「他也很挣扎吧。为了我,必须舍弃安定的工作,还得背上这么大的风险,我也觉得这么对他似乎有点残忍,可是为了活命,我已经没有其它退路可以选择了。」
「没有其它退路可以选择吗,平常总是那么天真无邪的你,没想到竟会有这么成熟的想法。」
维森特的发言,让海斗的心跳惊得漏跳了一拍。
(小心一点,可别又犯了相同的错误了。)
没错,进展顺利当然没话说,但谎要是扯得太过火可就完蛋了。回想起奈吉尔曾指责过自己「年纪轻轻却满脑子狡猾的想法」,海斗连忙在心里自我告诫。
「没人把我当孩子,我会有这种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呀。就算发生了棘手的麻烦,我也只能想办法自己解决......到头来,会对我伸出援手的,也只有杰弗瑞一个人而已。只有他会把

我当作孩子看待。」
维森特那张端正的容貌不由得僵直。因为说出了杰弗瑞的名字,才让他感到不快吧。
「从此以后,你的身边有我。」
海斗对他报以微笑。
「嗯,你说的对。」
维森特应该知道海斗并没有打从心里相信这句话,脸上表情也变得更加晦暗。但当他恢复精神后,又再度对海斗展开质询。
「关于逃脱的方法,你可以再说的详尽一点吗?」
海斗颔首。
「我的计划很简单,在半夜逃出约翰爵士的宅邸,然后乘上克里斯多福派来的马车,一路飞奔到普利姆河。接着坐船渡河,进入戴文州。在这场风波平静下来之前一直躲着--到此为止

,计划都还算成功......」
维森特扬起一边的眉毛。
「发生问题了吗?」
「就如你所说的。我们在普利茅斯租了一间还算不错的房子藏身,不过也几乎花光了手上全部的钱。为了赚取生活费,克里斯多福不得不外出工作。他找了份早已做惯的工作--就是贸

易公司的会计,但这份工作却有个大问题。贸易商的事务所几乎都聚集在海港附近,有许多来自不同城市的旅客都会在那附近留连徘徊。」
还没把话说完前,维森特已经早一步察觉到了。
「基利格鲁的手下也到那间事务所去了吗?」
「没错。那天晚上,我们家就遭到袭击,趁着克里斯多福和其它追兵对峙时,我匆忙地逃出了那幢屋子,可是一直被关在房子里的我,实在不晓得该往哪里去才好,只能不停的跑、不

停的跑,当我回过神时,已经跑到那个山丘了。」
海斗抬高视线瞥了维森特一眼。
「之后的事情,说真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天色中,摸索着回到那个藏身之处的途中,不小心在哪里摔倒了吧......」
「我想也是,接着隔天就被我给发现了吧。」
维森特深深吁了一口气,应该是回想起当时气急攻心,一时失控差点掐死海斗的往事吧。
「那时候你会敌视我也是无可厚非。好不容易才逃出基利格鲁的魔爪,却又被陌生的外国人给抓住,你一定很担心会不会又被绑架吧。更何况,你还拥有预言的能力呢。」
海斗附和的点点头。
「以为又会恢复被关着被迫占卜未来的事情,只要一出错就逃不过拳打脚踢的毒打生活,恐惧的你已经不想再经历那种生活了吧。」
「现在就算知道这些事......也已经为时已晚了。」
痛苦的喃喃自语过后,维森特又问:
「在我离开之后,发现你的就是洛克福的部下吗?」
「嗯,他们把我带到医生那里去疗伤。当我恢复意识后,猜想要是说出实话,很可能会被送回约翰爵士身边,所以才假装自己丧失了记忆。不过马上就被洞悉力过人的杰弗瑞发现了,

说到底,拥有预言的能力对我而言,根本一点好处也没有。」
海斗挺直了背脊,迎视那双一刻都没有从自己身上移开的绿眸目光。
「好了,这些就是我全部的秘密了,还有其它什么想知道的吗?」
维森特摇了摇头。
「已经够了,谢谢你对我说了这么多。」
海斗讽刺地牵动嘴角的笑意。
「现在能帮助我的西班牙人,除了你之外我也想不到其它人了。不过说不定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变量呢。」
「我永远都会保护你的。」
海斗没有讲明的暗示,让维森特有些不是滋味。
「真是这样就......」
笑着回头望向河面时,海斗不由得僵直了身体。只因白茫茫的雾霭中,浮现了巨大障碍物的形体。
「危险,前面的岩石......」
海斗慌得伸手抓住身旁的健壮手臂,维森特垂下目光,露出一抹淡淡笑意。
「那是圣维森特塔,为了突显这条河而建造的。」
仔细一看,那的确是座相当雄伟的美丽高塔。堆垒而成的渐层纯白石材、装饰在尖塔顶端的十字架、平整的壁面空隙间雕饰着美丽的刻纹。精致细腻,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匠之手。
(虽然只是用来看守的高塔,但其豪华的程度一点也不输给女皇陛下的宫殿哪。)
被称为是大航海时代先驱的葡萄牙,因海外贸易的恩惠而建立国家,不过之后就衰败凋蔽了;这个时代的英格兰还靠着私掠货轮,用强取豪夺得来的财宝填补国库赤字,两国之间的经

济关系毕竟是无法相提而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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