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住口,你们眼底还有本王的存在吗?」
「王恕罪--」
宇文琛冷冷瞥了两人一眼之后淡淡言道:「攻打清风寨一事就全权交由国丈处理,希望国丈不日便能为本王带回好消息。夜深了,本王跟司城还有他事待商,国丈请先回去歇息吧!」
「老臣谨遵王命。」
待打发走叔孙谷鹰之后,宇文琛踱回坐榻,年少的俊颜上是掩不住的疲色。司城维叶见他低头按摩着眉间,突然有点于心不忍。
楚师父之事该如何启齿呢?
阿琛初登大典琅琊百废待兴,这阵子光是为了接掌朝政便已教他日夜不得休养安憩,万一再让他知道楚师父身受重伤,不晓得他精神上是否还支撑得住?
见司城维叶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宇文琛不由得纳闷道:「维叶,你深夜特地来访可是有要事?」
「呃、是这样的……我听说朝廷要攻打清风寨,便想来问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宇文琛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打从接下司城叔父的政务之后你不是已经忙到昏天黑地?我记得前些日子还有人嚷着要跟我告假--」
经他提醒,司城维叶恨不得打掉自己的嘴巴。佯笑避开了那双疑惑的视线,他径自走到宇文琛对面坐下道:「此一时彼一时啦!身为男儿自当为国家出力,更何况上回让叔孙老头出尽锋头,这回也该换我大显身手吧?」
「维叶,我不是不让你上战场,只是此回对手非比寻常而你又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我也是几经思量过后才决定请国丈出马--」
「总之我永远都是扶不起的阿斗是吧?我还以为你不一样,结果到头来你跟我家那个老头对我还不是抱持着同样想法!」
见司城维叶气呼呼站了起来,宇文琛连忙安抚他道:「别误会我的意思,只因时候未到罢了!你放心,有朝一日总有让你表现的机会,只是现在我还想多观察一下叔孙谷鹰的势力,与叔孙氏结亲虽然间接排除了朝野的反动势力让我们在推行政令上顺利不少,可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稍一不慎,我们极有可能会被对方逆向操作……维叶,你能明白我忍让至此的苦心吗?」
听他娓娓道来,司城维叶不禁惭愧道:「对不住,是我太鲁莽了,我刚刚居然还当你的面出言顶撞他……」
「不要紧,记住别再有下一次就行了。」见他展露笑颜,宇文琛心里顿时也舒坦不少。抿了口茶过后,他忽然不经意问道:「对了,楚太傅一事你处理的如何了?依然音讯全无吗?」
淡淡的叹息逸碎在骤地沉默的空气里令人不禁为之一窒,只见司城维叶低下头去,吶吶答道:「嗯…是啊……仍是一无所获。」
察觉到话语底下飘泛的一丝迟疑,宇文琛抬眼瞅向道:「你有事瞒我?」
「王多心了,没这回事。」
「要不?」
「时候不早了,请王容臣先行告退。」
「站住,你在我面前何时谨守过君臣之礼了?若非心虚,你又何须这般不自在?维叶,我们从小便一起长大,我还不了解你吗?」
「这……」
「我当你是好友,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明知我心里此时此刻正挂念着谁,可恨你竟存心隐瞒不愿吐实,真教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宇文琛一把扣住他的肩膀神情难掩悲愤,如果知道他的消息的话就请告诉他吧?
生也好,死也罢,他已经受够了这种日夜等待煎熬的痛苦,无论如何,他都需要一个答案来划下句点。
面对他的指控,司城维叶深呼吸过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你猜对一半,我是找到了楚师父。」
宇文琛闻言不禁喜出望外道:「啊?他在哪儿?你因何没把他一起带回来?」
「他若能来,我便无须漏夜进宫了。阿琛,你别紧张,我会带你去见他,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快说!」
「你得答应我,见到他之后绝对不能激动。」
「他出了什么事?他是怎么了吗?维叶,你的脸色怎么变得如此难看?」
「唉,总之他现在正在我府上,你要即刻启程吗?」
「这还用说吗!」
无言望着宇文琛扬长而去的背影,司城维叶心里煞是气闷。这大半夜的放着好觉不睡,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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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眼惺忪前来答门的雷侯府家丁一见琅琊王毫无预警驾临,无不吓得双腿发软跪在门边不知该如何是好。怔了半晌过后,看见小主人匆忙赶回,这才勉勉强强抓回了一丝意识道:「少、少爷……」
「王呢?」
「刚进去了……少爷,王问我们楚太傅在哪儿?怎么楚太傅在府内吗?」
「不中用的东西!还不滚开!」
待追进大厅,只见宇文琛负手而立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等不及司城维叶开口,他突然随手抓过他道:「师父在哪儿?你快带我去!」
「冷静一点!堂堂一国之君逢事便如此浮躁,你要天下臣民作何想法!」
「你要我怎么冷静?苦心找了好几个月的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你再三阻挠我跟他见面究竟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是何居心?哼,算我枉做小人了!」
「维、维叶,对不住……我只是、只是一时急疯了口无遮拦,你赶紧好心领我去见师父吧?」
司城维叶见他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还是那句老话,楚师父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切记见到他的时候千万不要太激动。」
「知道了,你就别再啰唆了。」
司城维叶闻言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记得刚刚才道完歉,可宇文琛这爱损人这毛病眼下不就又犯了吗?
唉,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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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房门,一见楚曦卧在床上奄奄一息,宇文琛感觉他胸口的空气顿时像是让人给抽光了似的。
不敢置信地走到床边,尽管细微的呻吟声证明了那个人还活着的事实,可是那身侵透单衣的斑斑血痕令他怵目惊心,那双紧闭的眼睫似乎再也无法睁开看他一眼了。「师父?师父,琛儿来了……」
「阿琛……」
挥开了肩上的阻拦,宇文琛跪地紧紧握住楚曦瘫软的手贴在唇边,脱口而出的话语多了几分颤音。「怎会这样?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师父……相信琛儿,你不会有事的……琛儿会延请最好的大夫来医治你,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司城维叶楞楞站在一旁,直到宇文琛神伤落泪,这才明了他对楚曦用情至深竟已到了他哑口无言的地步。
基于种种正当理由,他认为他必须阻止他的好友再继续深陷下去。可是--
感情这种事不由分说,岂容你论是非对错?
阿琛的喜怒哀乐几乎可以说是全系于一人之身了,见他憔悴如斯他心里不好受,然而回想起楚师父拂袖而去的那一夜,他忧虑的是,若他对他无心,日后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恐怕只会替琅琊的稳定增添变量吧?
一如是想到,他便再也无法乐见其成。「阿琛,我们先出去吧!让楚师父好好休息……」
宇文琛强忍着崩溃的情绪与司城维叶连袂退出房外,回廊上,只见一只攥紧的拳头狠狠捶落雕栏。「是谁做的?我非杀了他不可!」
「当务之急还是先救醒楚师父要紧,他不醒来我们也不晓得这几个月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维叶,你是在哪儿找到他的?」见司城维叶再度沉默,宇文琛不由得怒火中烧道:「休再瞒我!」
「怕你听了会不高兴,索性不讲呗!」
「你若真怕我不高兴又何必装腔作势?」
「欸,其实楚师父的下落是乌洛儿告诉我的……」
「什么?」宇文琛闻言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既然如此,是不是表示楚曦这几个月人都在安南集?
为什么?为什么他最后还是选择回到他身边?莫非他真让他如此痛苦吗?
见宇文琛神色有异,司城维叶连忙改口道:「阿琛,你别胡思乱想,谁晓得是不是葛东慎在玩什么阴招?你试想,之前的天青果事件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吗?他让乌洛儿从中穿针引线蓄意迫使你跟大王反目,往事历历在目,可别轻易被敌军的伎俩给左右了。耐心等吧!等楚师父醒来,等楚师父亲口跟你说明真相,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不会骗你的。」
「我明白……多谢你的好意……经历过那些痛苦,我再明白不过了。」宇文琛抬头苦涩一笑,奈何心头却仍翻滚不已。
怎有可能?
他明明就派人暗中查探过了,正因安南集一无所获所以他才会心焦如焚,只是,就算事实真如他所料,单凭师父与葛东慎交情匪浅这一点,两人纵使反目成仇,对方又怎会忍心下此毒手呢?
不对、什么都不对了……
回想起床上昏迷不醒的楚曦,当年他在太傅府毒发猝死的那一幕,冷不防地掠过了宇文琛茫然的脑海。
第四十一章
夜访雷侯府之后,宇文琛罔顾司城维叶的反对坚持将楚曦接回王宫。这几天,除了必要露面的早朝之外,他其余的时间几乎都耗在太曦院。
如今,巍峨的宫阙之前,身为一国之后的叔孙朔月竟不得其门而入。只见向来飞扬的眉宇点染了些许怒气,轻抿的唇角似是很不以为然。
「因何拦住本宫?」
「回王后,王传令下来,太傅伤重,如非召见不准任何人探视。」
「但本宫--」
「请恕属下僭越,属下自会向王转告王后对太傅的关爱之情,王后请回吧!」
「你--」
「请王后体谅属下的立场……」
再充裕的理由都敌不过一句王命在前,被侍卫三番两次阻挡下来的叔孙朔月因见不到夫婿,年轻俏丽的脸蛋净是难掩的失望。尽管如此,轻叹一声过后,她最后还是默默离开了。
绕路返回后宫途中,司城维叶恰巧从大殿走出来。叔孙朔月原本想低着头避过去,只可惜冤家路窄还是被他逮个正着。
「王后是怎么了?大清早就愁眉苦脸的……」
心情拂逆的叔孙朔月原本打算还嘴,不过一想到他是宇文琛的好友,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只见她笑得甜滋滋,负着手凑上前去道:「好维叶,你能帮帮我吗?」
听她口气一反常态异常亲热,司城维叶的背脊顿时袭上了一股寒意。「唷?王后平时不是开口马屁精闭口马屁精吗?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嗳!阿琛哥哥欺负我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你也骑到我头上来了!」叔孙朔月噘着嘴瞅了他一眼。
司城维叶闻言不由得失笑道:「王后是王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微臣岂敢得罪?微臣日后要加官进爵,可还得仰赖王后在王枕边美言几句哩!」
「臭维叶!你少跟我扯些有的没的,谁不晓得你根本从没把我放在眼里!」
「欸,放在眼里有什么了不起?能让人摆进心里尊敬才能彰显其伟大啊!」
「你、你--哼!与其有时间耍嘴皮子,倒不如帮我拿点主意吧?」
见他不支一声,叔孙朔月像是再也按捺不住脾气道:「我问你,太曦院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相对于叔孙朔月的愤懑难平,司城维叶只是故做轻松道:「王的师父出了点事,王后请暂时让王静静吧?等事情结束之后,我想王自然会来向王后解释……」
「很严重吗?呃、我是说阿琛哥哥的师父……我好象还没见过他呢!我、我能见见他吗?」
「王后--」蓦地被扣住的衣袖让司城维叶略感不自在地抽退了一步,叔孙朔月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楞楞松手之后粉颊绯红若霞。。
「对、对不住……我一时--」难为情地别过头去,但听她幽幽道:「不过能让阿琛哥哥牵挂成这样,肯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吧?维叶,你见过他吗?」
「你是说楚太傅吗?」
「嗯……」
紧抿的红唇隐约多了一抹不知名的哀愁,司城维叶无语望着叔孙朔月那张美丽却消沉的脸庞,心里不禁兴起了一丝罪恶感。
他这样掩护宇文琛算不算是间接伤害了她的帮凶?
这个小姑娘看来是真的很喜欢阿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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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之后的第三天,楚曦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据太医所言,他自我复原的能力极差,极有可能是身体机能早先遭到药物破坏所致。太医后来又说了,以他这般孱弱的身子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之后还能支撑下来其实已经是个奇迹,他们请他耐心等,等他精神养足了人自然就醒了。
宇文琛坐在王位上面无表情听完太医陈述事实,倏地缩紧的手掌却说明了他的愤怒。
师父的武功早废了?
但他始终毫不知情……
春狩的围场上,他挺身替自己受了一箭,早在那时候他便应该察觉的……他为什么那么迟钝?
教他更不明白的是,对于这件事他只字词组也未曾提及,既然葛东慎把他害得如此凄惨,他因何还是宁可拿自己的自由来交换安南集的太平?
是不是…他根本一点也不了解楚曦这个人?
在这个名字背后,究竟隐藏了多么不可告人的过去?
斥退战战兢兢的太医群之后,宇文琛信手招来了内侍。「去把梓瞳找来。」
「是。」
内侍离开之后的寝殿安静至极,然而盈室缭绕的安神熏香,却再也无法镇定已然浮动的心绪。
梓瞳是司城惊雷送给他的侍卫,是个眉清目秀武艺不凡的少年。
把他从关外带回来至今还没几个人见过他,恐怕就连司城维叶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司城惊雷得知乌洛儿叛逃之后,为了保护琅琊王的安全,硬是将他安插到自己身边。宇文琛本来也没想过要重用梓瞳,只不过就这样把人才晾着,不免又觉得可惜了起来。
坐在榻前凝视着那张沉睡的容颜,他感觉到心底正有某些东西蠢蠢欲动。伸手轻抚过鬓边散落的发,指尖最后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颊边那片苍白的肌肤上。
「王--」
不过须臾,名唤梓瞳的少年已翩然来到面前。只见他颔首躬礼眉眼轻敛,应对态度十分得体。
「王宫的生活不比部落,你待得可还习惯?」
「托王的福,属下甚好。」
闻言,宇文琛不置可否地扬起了唇角。「嗯,你在琅琊算是生面孔,本王有事交你去办。去查查楚氏一门与前朝王族的关系,还有,我要见韩子江。」
「请问王给属下多久时间?」
「你认为你需要多久?」迎上那双闪烁着异样光彩的眼眸,宇文琛浅浅一笑。
「这算是王对属下的考验吗?」
「你认为是就是了。」
「一个月之内,属下定不负所托。」
「你倒是胸有成竹啊!韩子江听说已经潜逃到清风寨,此行前去,本王希望你能暗中协助叔孙侯爷剿灭逆贼。」
「如果是举手之劳的话,属下自然不会错失任何可以跟王邀功的机会。」
「但愿你的实力跟你那张嘴一般犀利,本王期待你带回来的成果,若无他事上奏便退下吧!」
没留意到梓瞳是何时离开,宇文琛眼底根本容不下其它人。
壅塞胸口的苦闷教他感到疲累,他们师徒二人因何非得走到这一步不可?
再也没有所谓的真心相契,徒留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试探……
为了琅琊,他不得已向政治婚姻低头,即便君临天下,他仍有他乞求不到的东西。他只不过是想好好爱一个人,难道单是这样也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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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血的刀刃轻轻撩开帷帘,只见葛东慎眉眼懒懒一挑含着烟嘴浅浅笑道:
「久违了。」
「若是从那天算起的话,那真的是久违了。」
「呵呵,是什么风把段侯爷大驾吹到葛某面前来了?」
「连我覆着脸你也认得出来?」
「覆着脸才好认,若是摘下了,既非绝色美人的段侯爷即便招摇过市,葛某恐怕都不会转头看上一眼。」
「哈哈哈,你说话还是这么有趣。」
「承蒙段侯爷不弃,葛某全身上下也只有嘴皮子发达而已。」
葛东慎跟段春雨搭上线其实是从春狩刺杀太子未果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