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段春雨?你怎么净杵着不讲话?」
直到叔孙谷鹰推了他一把,段春雨这才回神道:「请问老哥可清楚那日负伤侍卫的身份?」
「司城不让查无从得知……但据说宇文琛为了他跟司城起了好几次冲突。」
「咦?」
「大概是因为当天春狩的侍卫队遭到外人混入这件事让司城十分震怒!他下令严厉彻查可是宇文琛却不准任何人过问最后还逼司城侯府腾出一间别院让那名侍卫养伤……哈哈哈,听说司城正因想不出说辞跟宇文徙川交代经过而犯愁呢!结果被他小子这样胡搞瞎搞的我想他也快气疯了吧?」
「老哥你想想……宇文琛因何不惜与力挺他的司城撕破脸也要执意保护那名侍卫?我听说宇文琛生性冷淡不善与人亲近,从小到大他真正承认过的朋友也只有司城维叶一人罢了!更何况他才刚回到琅琊不久,我才不信短期内他能拥有甚么人脉……然而,那名被他保护的人竟连司城维叶都不认识,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可疑吗?」
叔孙谷鹰闻言也认真思考起来。「经你这么一说或许还真有几分可能……」
「正是。所以当务之急咱们得先弄清楚宇文琛的秘密,再来就是老哥得设法跟大王拉拢关系,万万不能再让司城猖狂下去——」
「你说的第一件事我可以配合,但是为什么我非得去亲近他们不可呢?」他巴不得早点干掉宇文徙川那家伙怎可能还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见他瞠眼怒眉,段春雨只好鼓动三寸不烂之舌。「鉴于老哥实无谋害世子之心,我们理应率先释出善意给宇文派系知情。一来可以松懈他们的防备,二来与其斗得两败俱伤,倒不如来个以退为进如何?」
「段老弟,你能不能讲浅显一点?我是个粗人听不懂这般抽象的说法。」
「令嫒芳华正盛,宇文琛虽然不及老哥威武英勇倒也算年少英才,我以为这一对璧人若凑在一块儿理应十分登对——」段春雨眼梢搁浅的笑意意味深长,然而他一厢情愿的说法却让叔孙谷鹰气呼呼跳了起来。
「你、你说甚么?!你要我把朔月嫁给宇文徙川的儿子?」
段春雨耸耸肩道:「只是建议而已,倘若老哥不愿就当我没说过吧!」
叔孙谷鹰看了他一眼口气显然有点失望。「我还以为你对小女有意思呢!」
段春雨苦笑道:「对朔月小姐而言我就像兄长一样,我们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况且…我也早已过了风花雪月的年纪。如果老哥愿意放下身段跟大王重修旧好,我很乐意替你们穿针引线。」
「等、等等——倘若朔月跟宇文小子结婚,那我不就成了国丈?」叔孙谷鹰突然恍然大悟道。
「老哥终于开窍了。大王缠绵病榻多年谅必也没多少日子好活,至于宇文琛尚不成气候要趁机独揽大权相信是易如反掌。对内只要除掉雷侯,对外若与安南集配合得当,届时咱们要拿琅琊城便如探囊取物。」
叔孙谷鹰闻言大惊,「老、老弟,跟安南集配合得当这句话是甚么意思?难不成你要——」
段春雨见他游移不定不禁语重心长。「我一切都是为了老哥好啊!老哥也不希望王位坐得太心虚吧?临危之际挺身而出才是真英雄,百姓们可是对这种神话深信不疑唷!」
没有立即否决段春雨的提议叔孙谷鹰兀自陷入了沉思。
另一方面,段春雨也很识相的见好就收。「我可能是心急了些……不过要整治琅琊确实除了老哥之外再也找不出适当的人选了!唉,罢了罢了,现在谈这些都言之过早,眼下最重要的当然还是朔月小姐的意愿——」
「你可真是出了个难题给我啊!」叔孙谷鹰挤出了苦恼的表情道。嘴巴客气归客气,然而要他放弃唾手可及的权势与财富,倒不如一刀宰了他还比较快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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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楚曦离开极辰居之后葛东慎对回家这件事自然而然也失去了期待。
两个多月以来,他将心思全力放在安南集上,春狩过后琅琊城的内部势力重新整合,叔孙谷鹰因牵扯上刺杀事件未有太大动作,倒是司城惊雷活像惊弓之鸟将雷侯府把守得滴水不露害他连想差人捎个信儿给楚曦都找不着机会。
话说回来这家伙真是无情,把他丢下不管就算了竟然阴错阳差跑去替宇文琛挡箭?想当初他的命也是自己救回来的,怎么就没想先问过自己的意愿呢?
不过算算时间,他的伤也差不多该好了?若不再找点事让他操心的话可是会对不起这些日子为了排遣寂寞而忘情于公事的自己啊!
葛东慎叼着烟嘴翻阅着韩子江呈上来的数据,白色的烟雾淡淡迷蒙了视线但在他心中却正有一个计画缓缓成形。
的确,安南集沉寂太久世人都快忘记了他葛东慎的存在。这几年来汲汲营营在楚曦身上虽称不上浪费时间但一无所获却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或许,适时做出一点改变会让他们两人都摆脱眼下这个僵局也说不定……
据韩子江所言,近日来司城惊雷进宫的次数愈加频繁,该不会是老琅琊快撑不住了吧?然而,他的儿子打从回城至今成天只知道守着师傅也没去探望过一眼,世子当成这样若不及早回头的话恐怕迟早会失去人望。
不管怎么说,与其王侯叛乱血流成河他还是比较偏好由宇文琛来接掌王位,不过前提当然得是楚曦先回到他身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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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明天了!」
冷不防被推开的房门把楚曦跟宇文琛都给吓了一跳,司城维叶见他们师徒俩面面相觑突然对自己莽撞的举动感到难为情起来。
「维叶,你进屋向来都不敲门的吗?」宇文琛没好气的代他关上房门这才见他搔搔头表情有点困窘。
「我刚偷听到我父亲说话,他似乎要出远门而且还是天一亮就出发!」
「这么赶所为何事?」楚曦纳闷的望着司城维叶,寻常百姓出门都得费时张罗了更何况雷侯身份不同凡响……怎会来得这般突然呢?
「我也不清楚内情……不过这阵子他倒是进宫进得很勤……」
一听司城维叶如是说道宇文琛的心禁不住沉重了几分,该不会是父王的病已经到了连药物都无法抑制的地步吧?
楚曦见宇文琛的脸色凝重,担心的握上他的手道:「怎么了?」
「我在犹豫是否该去见我父王一面……」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琛儿,你当然要去见他。」楚曦浅浅一笑,宇文琛见他这般释怀甚是不解,他难道忘了父王曾经要对他不利吗?
「可是师傅——」
阻止了宇文琛批评自己父亲的话语,楚曦的态度很是云淡风清。「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管你们之间存在过甚么争执,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还不能烟消云散吗?琛儿,不要为了一时的赌气让人生留下遗憾,你应该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道理……可别像师傅一样,连想让你太师傅安享晚年都无能为力最后只能抱憾终身……」只是一想到当年楚佶为了保护自己自尽而死,楚曦还是情难以堪的移开了视线。
宇文琛见他神伤心里也莫名烦躁,是看见自己会让他想起过去那段不快的回忆吗?若不是父王做出了那样过份的事,他又岂会落得如此尴尬的立场?
捺下满腹复杂的情绪只听他改口道:「叔父应该是要陪父王到关外去……据我所知,在司城部的圣地里有一处药泉,在我还小的时候父王就常藉祭拜额娘的名义躲到那里去养病……」
「原来如此,难怪父亲总不准我跑到那里去玩。」司城维叶经宇文琛提点这才恍然大悟。「阿琛,我听父亲这几日总是唉声叹气,我想你是不是进宫见大王一面比较好?」万一真被楚曦一语成谶的话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维叶的担心不无道理,现下父王已经病到不得不出关调养的地步,即便他仍打算利用避而不见的方式怕是再也掩不了有心人士的耳目吧?
师傅说得对,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生养自己的父亲,纵然有再大的过错也该是由身为子息的自己来弥补,他实在不该在他病危之际还惹他伤心劳神……「维叶,我可能得陪我父王出关一趟,所以我师傅他就拜托你了。」
「这有甚么问题?」司城维叶信心满满的拍着胸脯保证道。
「既然如此,麻烦你先代我去找叔父,你见到他之后甚么话都不用说,告诉他我今晚有事相商即可。」
「也好,你们师徒俩应该有些饯别话要说吧?我就不打扰了!」
待司城维叶识趣离去之后,楚曦不禁取笑他道:「师傅都这么大个人了还需要你操心吗?」
宇文琛一言不发仅是伸手圈住了那副清瘦的身子将头贴在他背上。
「琛儿?」
「师傅,若我成为琅琊王你愿意回来吗?」
「师傅会很高兴你有所成就……」
楚曦的笑很平静,宛如春风荡过水面般轻巧无痕,宇文琛看见他这反应有点气闷,他的师傅就不能对他多点在乎吗?「别答非所问,我是问你愿意回来吗?」
感觉到双臂的力道顿时箍紧,楚曦不自在的挣了挣身子。「琛、琛儿,你能不能别这样抱着师傅?」
「对不起……我好象弄疼师傅了……」宇文琛带着苦笑松开手,楚曦揉着手臂很是纳闷的望着他。
「你为何这么坚持要我回来?」
「因为我不愿师傅留在安南集,因为只要师傅留在安南集一天,我们迟早会变成敌人——」
「你要攻打安南集?」
见楚曦震愕的退开了身子,宇文琛凝望着他的眼掠过一丝沉痛。
一旦权力的枷锁上身之后很多事情便再也由不得他随心所欲,面对几乎可以预知的未来,他因何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呢?
「师傅,你也曾经从那段不堪中打滚过来,你应该明白我的话的——」
楚曦黯然望了他一眼,轻轻抽回了被握住的手。
第二十四章
静默,在黎明破晓的那一剎匆匆划下了句点。
临行前,宇文琛望着他欲言又止,楚曦从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读出了很多感情,之中有不舍、有无奈,更多的是对自己缄默的不满。
目送他的背影离去之后,楚曦才发觉以前那个老爱偎在自己怀里的孩子似乎已经长大了。他变得不再轻易表露想法,至于他的世界……他也已经无法再一手掌握了。
曙日穿透云层,微亮微明渐而强烈的光芒逼射大地无定草原放眼望去气势何其苍茫壮阔。如今只见无定河畔人影错落而立,雷侯府的小侯爷难得正经的报拳向楚曦拜别——
「师傅,维叶只能送到这里了,再过去的话恐怕就轮到我有血光之灾了!」司城维叶边说还不忘加强效果吐舌缩肩,楚曦一时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见他开心,司城维叶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嘻,师傅果然还是笑起来最好看了!都不知道一整个早上苦着一张脸的那个人真是丑死了。」
惊觉他的用心,楚曦望着那张孩子气的脸庞眼眶不禁微微发烫。「维叶,真抱歉又让你担心了……」
「跟我客气甚么?阿琛的师傅自然也就是我的师傅啊!师傅此行前去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让人带消息给我——」
「嗯,琛儿就拜托你多担待一胆了,这孩子太过死心眼还得麻烦你从旁多劝着他一点……」
「那小子要是能让人劝得动的人我还用得着被他欺压至此吗?嗟!从小到大他只要吭一声我根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呵呵,因为你是维叶他才这样对你啊!这孩子对着我的时候总像有千言万语,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师傅,我感觉得出来阿琛他似乎很喜欢你……要不、要不你就回来琅琊吧!我求我父亲跟大王说情去——」
略过那双急切的目光楚曦仅是扬唇一笑。「琅琊我迟早会回去,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维叶,让乌洛儿送我上船即可,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对了,以后要怎么找师傅呢?」司城维叶点点头原本已经打算离开又突然调头道。
「你让人送拜帖过来,我自然会去赴约。」
「知道了。」司城维叶目送楚曦与乌洛儿的身影逐渐远去,心里顿时百感交集。回想起这段日子跟楚曦相处的情景,他多少可以理解宇文琛因何会重视他胜过自己的性命。
对他们这种一呱呱落地便肩负复兴部族使命的第二代而言,真诚的关心与呵护永远是水中月镜里花。
不止是他的父亲还包括大王在内,他们的上一代不需要悲天悯人心肠柔弱的继承人,他们宁可让孩子在孤独中成长也不愿施舍丝毫亲情让他们产生任何依赖他人的错觉……老实说他真的很羡慕宇文琛能在最需要家人陪伴的时期遇见楚曦。如果他也能拥有这样一个温柔的师傅,他也就不会为了引起父亲的注意而恣意放荡青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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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先生,您请保重。」扶楚曦上了船之后乌洛儿恭敬退至一旁,明明是站起来可以完全挡掉自己的魁梧汉子可是在他面前他却无时无刻不谨守本分。
「乌洛儿,我早就不是甚么楚先生了,你实在无需如此多礼……」
「不,楚先生待殿下的好乌洛儿全记在心里,乌洛儿是因为敬重您才喊您一声楚先生,这跟楚先生到了哪个地方并没有关系。」
楚曦不禁无奈一笑道:「既然你都振振有词我也就不好多说甚么了。倒是那一天真得感谢你帮忙,要不然我肯定进不了猎场……」
「其实看见楚先生在春狩出现乌洛儿也很惊讶,不过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殿下、殿下一直以来都是很坚强的人,可是他却在以为您身亡之时哭得无比凄凉……您可能不知道吧?那一日在陇云川,殿下他抱着您的尸身还不愿让乌洛儿下葬呢!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显得多余了!总之楚先生回来真是太好了!咱们一定可以重温过去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见他沉醉在自我的喜悦中,楚曦只是碍难的摇摇头,「不、不可能了……永远都不可能回得去了……」
「为什么?楚先生这一趟回来不就是为了跟殿下团聚吗?」
「我只是不忍心琛儿一直被蒙在鼓里一径苛责自己所以才决定露脸……如今见他一面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愿。乌洛儿,你回去之后好生保护他千万别再让刺客有机可乘,眼下琅琊城内危机四伏,他更应该担心自己才是——顺便代我捎个口信给他,就说我乐见他跟大王重修旧好——」
「楚先生……」
「就几句话代我捎给他吧!」
「遵命。」
楚曦见他答应之后才放心步入船舱,乌洛儿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挂帘之后稍稍收拾了脸上悲伤的情绪走近老船夫往他怀中塞了封信。
老船夫面无表情的瞅了他一眼倒也没说甚么只是凶恶的打发他走。
诡异的画面默默上演在楚曦看不见的船舱之外,当老船夫将船撑离岸边沿着无定河而行之时,乌洛儿伫立岸边过了良久之后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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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一上岸,却见消失了个把月的韩子江正在不远之处低头与守卫交谈,楚曦本想绕路而行,怎知却不幸被对方逮个正着。
「楚大人,怎么不跟在下打声招呼再走呢?」
见韩子江已朝自己走来,楚曦纵使心里厌恶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待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
「好些日子不见楚大人了,您似乎清瘦了不少啊?」
楚曦抿起唇淡淡扫了他一眼,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话说回来,他倒是好奇一向被派驻在外的韩子江怎会有空暇在安南集打转?
「你不是到南方去采买粮食吗?」
「实不相瞒,在下正因遇上困难特地赶回来请示葛爷,不料葛爷已经多日未进安南集——」
「嗯?」
「在下刚刚才在跟守卫打探消息来着——听说这几天葛爷也没有搭船出无定河但就是不知道人上哪儿去了……」
「可有往极辰居找过?」
韩子江闻言愕道:「大人难道不知葛爷不准任何人擅闯极辰居这道命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