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翼嗤声:“对方这次是有备而来,特意挑了他不在的时间,这园子一定也有人在监视,万一你派的人被人发现,不等于是打草惊蛇?”
闻人翼一番话道理十足,我也无从反驳。从前只道他武艺高强,心思并不缜密,原来并非如此,我算是低估他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颗褐色药丸,“吃下去。”
眉头一皱:“这又是什么奇怪的丸子?”
“清心丸,吃了之后一般的迷烟就不会迷倒你。”
“迷烟?不是已经下了迷药,为何还会有迷烟?”
“以防万一。如若是我,为了保险,便会再用上迷香。”他说的理所当然,完全没有下三流的那种猥琐感,我拿过药丸一口吞下,摸摸肚子,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咽了咽口水,去柜子里拿了些小食来吃,“饿了吧?要不要吃?”
闻人翼用极不屑的眼神瞧我,嘴里小声嘀咕:“也不知是冷静还是真傻。”
我嘴里塞满油酥饼,含糊问道:“你说什么?”
闻人翼没有睬我,自顾自翻着药箱里捣鼓起来。
我耸耸肩,抱着小吃罐子走进内室,往床上一躺,一不小心竟睡了过去。
异香弥漫在整间房中,冰冷的铁器在我脸上轻轻滑过,而我睡得正酣,翻身躲避骚扰。
来人惊呼:“你醒着?!”
我哼哧一声,才睡醒的那股迷糊劲还未散去,挣了几挣才坐起身,晃了晃,使力睁开眼,“弱柳?”一件素白中带着粉兰色的女装,不正是平日里弱柳的装扮?视线往上瞧去,顿时吓醒,这副面孔哪是弱柳,分明就是一月前在饭馆里寻我麻烦的母老虎苏月蓉!
手中执剑,剑尖就在离我颊旁两公分处,剑刃冰冷微微泛着幽幽蓝光,莫不是抹了毒的。这样想着,便悄悄往后挪了挪。她美目圆瞪,透出不解,更多的是怨恨与歹毒。
“怎会是你!”眼梢微斜,搜寻着闻人翼的身影。但内室却只剩了我一人,这家伙,关键时刻居然不在,亏我还那么信任他,信任的大敌将临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我问你,为何我的迷香与迷烟都未对你起作用?!”
凶神恶煞,实在愧对她那副花容月貌。
78.
我又往后挪了挪,企图与她手中的剑拉开距离,心中在想脱困的方法,嘴上应付道:“你的药为何不起作用,我又如何知道。我才要问你,擅自闯入景逸圆,你可知这是死罪!”
苏月蓉手中长剑逼近过来,冷笑道:“只要我把你杀了,又怎会有人知道是我做的?”
我故作镇定,微笑道:“苏小姐,你真是很天真。你当景逸圆是什么地方,可容你来去自如?”
“哼,圆内所有人都已经被迷药迷倒,你以为你说这样的话就能够把我唬住?”
“我没有想要唬你。”我微微坐直身体,拿出王爷的架势,“既然你来到景逸圆,对我的身份一定也略有所闻。你以为以你一个小小武林盟主的女儿可以得罪得起整个朝廷?如果我死了,曜日与崟月两国朝廷定都不会放过凶手,而之前与我有过过节的苏小姐定然也是调查对象之一,你用药迷倒我园中所有仆从护卫,此等江湖人的手法,你又觉得能够瞒过谁的眼睛?在下死不足惜,但只怕会拖累苏小姐九族一道为我陪葬!”
苏月蓉咬牙切齿,之前凶狠的目光闪烁起来,显然我说的话有真的吓到她,毕竟还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想到便就去做,能独自闯入这守卫严禁的圆中可看出她有一定的胆识与魄力,头脑也是不错,只可惜……冲动是魔鬼啊!
我诚心告劝道:“自古民不与官斗。苏小姐,我劝你还是罢手吧,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今儿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可千万别一错再错下去。”
苏月蓉手中的剑慢慢往下沉,我暗自松了口气,刚放松了全身肌肉,不想她又举起手中利剑。
她恨恨道:“差点就被你骗了!”
为躲避,我反射性往后一让,后脑勺撞到墙上,大叫:“哎呦,我的妈!”
话音刚落,只见一条白色人影从外室闪了进来,还没看清,闻人翼已站到了我面前。
苏月蓉大惊,剑尖一转向他攻去,眼见就要刺中他,闻人翼轻飘飘一让,苏月蓉扑了空。
苏月蓉又接连刺出几剑,招招狠毒,稍差一点就能在闻人翼身上刺出几个窟窿。
我在一旁吼道:“你跑哪去了?!”
这一出声,没有达到我的目的不说,却引起了苏月蓉的注意。
她放弃对闻人翼的进攻,转而飞扑向我。
闻人翼袖中青丝鱼贯而出,那青丝仿佛有生命一般紧紧缠上剑身。
一拉一扯,剑自苏月蓉手中脱出。
苏月蓉重重摔在床上,我本以为她失去了攻击力,却不想她手快的从靴中抽出一把精巧匕首,一把拉过我,把匕首抵在我的脖颈上,喝道:“再上前一步,我就要他的命!”
薄刃在我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苏月蓉还在逼近。
第一次被人如此威胁,紧张是一定的,想要动动手指,却发现全身僵硬的好像被石化了一般,疼痛在此时道显得不是很明显了。
闻人翼果然停了脚步,青丝收入袖中,明明面孔是温和的慈眉善目,眼中透出的是冰冷无情的杀意。之前与苏月蓉过招时,他就像是猫捉住老鼠后并不急着吃,而是先要把玩一番,然而现在,他就像是盯住了猎物的蛇,随时准备给猎物致命一击。
显然,苏月蓉真的惹恼他了。
苏月蓉也感受到了那股气息,手微微颤抖,却更往肉里逼进了去。
“苏,苏小姐,您手别发抖行不行,您再抖下去,我小命可要不保了——”
“闭嘴!”她盯着闻人翼不敢分神,问道:“你到底是谁?”
闻人翼不语,他完全没必要回答这问题。
为了平复苏月蓉的情绪,我替他答道:“他是替我看病的大夫。”
好心的回答换来她敌意十足的一瞪。
“方才你倒在外头原来是装晕引我入套,你们的心肠实在是太险恶了!”
我差点喷饭,典型的恶人先告状。
本想开口辩驳,但一想,与女人讲道理,完全是白费功夫。
“是,是我们用心险恶。”我扯动嘴角笑了一笑,“苏小姐,如果你现在放开我,我还可保你平安离开此地……”话未说完,便被闻人翼很酷地打断,“休想。”
我简直要岔气过去,缓兵之计也不懂。
苏月蓉似乎也豁了出去:“今日有了名满天下的玲珑王爷与我一道去死,也算值了,而且,哼,我不止要他与我陪葬,更要毁他的容!”她伸出左手,长出一公分左右的指甲用凤仙汁精心染过,如果不是威胁要抓花我的脸,我是不吝赞美几声的。
我叹气道:“苏小姐,这又是何必,身为女子你已非常美丽,可以说,这天下之大,已无几人能够与你匹敌,你如今大费周章的来为难我这个大男人,传出去不止是要被江湖人士耻笑,更要被天下人耻笑,笑你如此没有自信。”
“本小姐就是看不惯有人比我美,管他是男是女,一概不能放过!”
我微微蹙眉,这姑娘搁现代绝对要去瞧心理医生了,美貌强迫症很严重。
大概也与她父母的教育有关,事事都要争第一,其实这样的人大多本身是非常优秀的,但却活的很累,不开心,只好另觅途径发泄,一不小心,就变态了。
“我想起来了!”苏月蓉忽然声音颤抖,“你是魔教的余孽,你方才用的兵器……父亲曾提过,幽灵盘丝,你,你,你是闻人鹰的什么人?!”
当她提及闻人鹰三个字时,表情惊恐万分。
可见当年一战,闻人鹰武功之高强,令人胆寒。
方才紧张的僵硬过去之后,颈间被割伤的疼痛感慢慢升起。
我咬紧牙忍了忍,皱着眉头看了闻人翼一眼。
闻人翼眯起眼,视线盯着我的伤处,嘴角与眼角都略往下沉,那是他正在发怒的征象。
苏月蓉手中的匕首忽然掉落,整个人倒了下去,目光无助而惊慌,气弱道:“怎么回事,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我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确认了她不是在装样子,马上从床上跳下躲到闻人翼身后。
闻人翼拉着我到外室坐下,拿出医药箱为我包扎颈上的伤口。
“她这是怎么了?”
“我一早就在熏香炉中下了药,只是药力发作需要一点时间。”
“难怪你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原本我是想多瞧一会你发表高论的模样,却不想让她伤了你。”
他眼中透出寒意,语气淡淡地却有着令人汗毛直竖的效果。
包扎好伤口,我拿过铜镜瞧了瞧,就好比带了条围脖,三月末四月初的日子,也算能御御寒。
我放下铜镜,问道:“你预备拿她如何?”
他关上药箱,“这你就别管了。”
“不管怎么行,现在她可是在我的房间里,她要杀的,也是我。”
闻人翼不说话,站起来往内室走去,我跟了进去。
苏月蓉无助的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眼神却丝毫没有放软。
“要不,把她交给官府如何?”
说实在的,这苏月蓉落在闻人翼手中大约只有死路一条。她虽要杀我,我却不如她狠心,如此花样年华,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闻人翼点了她睡穴,道:“你想放她一条生路?”
我抿起嘴唇不回答。
“她伤了你。”
我急忙说:“只是小伤而已。”
“她知晓了我的身份。”
“这……”这回我是无言以对。
闻人翼淡淡道:“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你还是置身事外的好。”说罢,他走到窗边,向外打了只响箭,不多时便有四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从窗而入。
我没管他们,独自走到外间坐下,江湖上的事,随他们去吧,别在我面前杀人就好。
半晌,闻人翼走出来坐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轻声道:“生气了?”
我看着他,诚恳地说:“没有。我只是在想,小七回来,我要怎样与他说。苏月蓉来的阵势如此浩大,迷倒了全圆的人,总不能当没发生吧?”
闻人翼放开我的手,站起来,“你看着办吧。”
他甩下这句话后便走出了门口。
我无奈摊手,明明在说很正经的事,就是那么爱吃醋。
79.
苏月蓉的迷药十分厉害,全园子的人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一一醒转过来,好在并无人员伤亡。闻人翼走之后我去了书房,苏月蓉当时穿了弱柳的衣裳,我担心那丫头遭了毒手,幸好只是晕着被剥了外衣而已。
副廷尉长与德谦飞奔来水榭时我正悠哉的依在暖炕上看书,见我无恙,两人热泪盈眶,谢天谢地的连磕了几十个响头,可知如果我出了任何岔子,他们也就完了。
待他们二人平静了心情,我便吩咐让人去太子府把铭远与另外几位护卫召回。
半个时辰后,晋王首当其冲疾走进来,铭远与几位护卫紧随其后。
晋王一把握住我的手,上下打量:“玲珑没事吧?园子里的侍卫是如何当的值,竟会发生如此之事!”又对一旁的德谦吼道:“去,把孙副廷尉长给我找来,本王要好好来问问他是如何保护琼王的!”我忙挣脱了拉住德谦:“等等。”晋王喝道:“这般奴才,玩忽职守,玲珑你再为他们说话,将来就更是无法无天了!”
我向德谦使眼色,让他先行退下,德谦会意,一声不吭的转了身,小碎步跑出了门。
晋王抬手想叫住他,被我拦住。
晋王埋怨:“这奴才,居然连我的话也敢不听,真是被你宠的没一点奴才的样了!”
“如今承琪把德谦送了与我,自然是该听我的了。”
“你脖子上的伤,没事吧?”
我笑了笑:“没大碍。”又对晋王身后的铭远说:“你们先下去吧,让人上茶。”
铭远瞧了晋王一眼,面露忧色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率众人先行告退。
晋王也吩咐青岚暮岚在院内等候。
不多时便有人来上茶,退下后,晋王才问起今日之事的前后发生经过,我说出事先想好的说辞,“好在钟先生及时发现饭菜有异,所以我们才设下陷阱,引君入瓮,只可惜……对方人数众多,中了钟先生撒下的药之后还是竭力逃脱了。我与先生又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此次能够毫无伤亡已然是万幸,至于拿下贼人,也是有心无力。”
晋王叹道:“的确是万幸,如若此次玲珑你有任何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我连连点头:“现在想起来依然有些后怕,好在好在——”
晋王又叹了一声,安静了片刻,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兀然站了起来。
“我想起还有些事,玲珑你好好歇息养伤,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这突如其来的告辞弄得我有些发懵,想要挽留他喝完杯中的茶,却发现人已走远了。
不一会,铭远走了进来。
“晋王怎么走的如此匆忙?”
我耸耸肩,“天晓得。”指了指桌上的茶杯,“浪费我一杯好茶。”
铭远走近我,我脑中灵光一现,从凳子上跃起,“我明白了!”
他愣了愣,“明白什么?”
“晋王,太子,为什么匆忙就走了,我明白了。他一定是以为这次来袭击我的歹人是他外公派来的人,或者不是他外公,也是那些反对议和的人中派来的。你想啊,这次的事一定会很快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会派人彻查此时,他一定是担心,才会匆忙离开想要去准备一切。”
“难道说不是?”铭远反问道,看来他也是如此认为,的确,他们的嫌疑非常大,“王爷知道是什么人?”
“我知道?”我一怔,连忙否认,“我哪会知道。”
之后我用搪塞晋王的那套说辞来搪塞他,“就是那么回事,我哪会知道是什么人,我是认为丞相不会如此冲动行事,如果他们真打算干掉我挑起战争,那就一定是万事俱备了,可就目前形势来说,似乎还不到时候,所以我认为不该会是他们。”
铭远想了想,点头“嗯”了声。
“这次真该好好感谢钟先生,如果不是他……”他咬紧牙,眉头拧的死紧,一副好似我劫后余生的表情。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别太紧张了,我不是没事么,受了点轻伤而已,就当是带了个围脖。”
他眉头还是没有松开的迹象,“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景逸圆守卫森严,敢闯入袭击你,一定是有所图谋。且偏偏乘我不在之时,看来对我们有些了解。从明日起,太子府之事我会推辞了,寸步不离的保护你。”
“有那么严重么……”我眼神游移,搔头摸耳。
苏月蓉已被逍遥宫的人捆走,哪还会有什么危险。
“王爷,万不可轻敌,曜日此地,我们早已竖敌众多,这次万幸只是受了轻伤,万一下次……臣实在不敢想象,陛下说过,就算臣等牺牲性命也需保你周全,所以对臣来说,您的性命便是最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