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君苦笑：”我能有什么表情！”现在的自己又伤心又失望，伤心的是自己心爱的人对自己屠刀相向，失望的是他终归不够坚强，不能自己走出那片阴霾。可是更多的是痛入心底的怜惜与悔意。在不对的时间碰到了对的人，原本就是一场悲剧。

第 72 章

莲君站在阵法的边缘，身前是白璧。“你为什么帮我？”莲君问道。

“我帮你的次数还少了？”白璧很窝火。自己这一路上帮这人的次数多了，没见哪次他感恩过。若不是看在赵弟弟的份上，自己会帮他才鬼了！

“为什么？”莲君固执的重复着。

“没为什么！看好你自己，别不小心碰到阵边法线，那样死了也太丢人了！”白璧牢牢的盯着慢慢转过身来的赵弟弟。

“……那么，好好照顾他”莲君淡淡的笑了。如果你肯帮我，就说明你爱他。那么即使他不能恢复，你也会一直照顾他。

“你说什么？！”白璧看着莲君，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没等白璧回头，整个大厅就以莲君为中心发出刺目的白光，千重莲瓣层层叠叠的自地底盛开，笼罩了阵法中心的所有人。与此同时，大厅外围，黑色光芒同时升起，快速的向白光席卷而来，屡屡纠缠，却依然止不住莲花盛开升起的趋势。

莲叶散开，飞升而上，每一片都似利刃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开顶上石土，没一会，便已冲开一条通道。

“快走。”莲君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白璧回头，却看见莲君有如残花一般，逐渐枯萎，发如白雪，皮如干橘，瞬间已由青年躯体变作垂暮老人，干枯如朽木。

“你……”白璧的语气很干涩。

莲君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微笑。干瘪的面孔上除了没有从前的容光，依旧淡定如昔。

周边突发的状况让赵弟弟有些慌乱，巨大的危险引发了他恐惧的本能。黑光不断的吞噬着未能及时冲上去的白莲花瓣，一步一步的朝内蚕食，吞没了途经的一切物体。

“走吧！”莲君轻轻吐出一句，随即闭上了眼睛。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竟然主动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曾经的法则，生存就是一切。恍惚间，忆起自己最初产生意识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一片天寒地冻，空旷寂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自己静静的躺在水月池中，看着池外的天地，白茫茫的雪地亘古不变，夏无雨，冬无雪。自然的严寒比想象中更为残酷，能夺走一切生命，使劲全力走出水月池的压抑之后，没走两步，自己就因寒冷而倒在了雪地中，迅速枯萎，一丝力气也无法凝结……那是自己仅有的几次濒死经历，可是自己都熬了过来……可是这一次，也许真的天命到了吧……

白璧逼向赵弟弟，却被赵弟弟迅速躲开。赵弟弟一边避开白璧的身影，一边警惕看着周边的黑芒，面上隐隐有些惧怕。

可白璧是什么人？岂会让赵弟弟轻易躲开。如影随形，白璧身形连换，原地留下幻影若干，赵弟弟看的眼花缭乱却看不清真身在哪。

突然，白璧放大的脸突然出现在赵弟弟的眼前。赵弟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手向后一缩，后退一步。然后惊恐的尖叫了一声。

白璧眼疾手快的将赵弟弟向后缩的手拉了回来，却仍然迟了一步。沉沉如墨的黑芒如同蛇信子一般的舔了赵弟弟的手一下，瞬间便已溶掉了一块皮。赵弟弟的手背上鲜血直冒，皮肉就像被横削去一块，骨关节突出，白森森的一块，看起来伤的不轻。

也许是剧烈的疼痛激发了赵弟弟的本来性子。麻木冷酷逐渐散去，软软弱弱的赵弟弟开始眼冒泪光，眼神还是迷迷瞪瞪的，仿佛神智还未开化。

不过白璧对这样的结果已经很满意了，至少现在的赵弟弟少去了攻击性，比原先好对付多了。乖乖的赵弟弟似乎被外围的黑芒吓到了，当白璧拉着他向怀里带的时候，赵弟弟乖乖的没有任何反抗。

白璧最后看了莲君一眼，就迅速的带着赵弟弟向高空中的通道飞去。这是唯一离开这里的通道了。至于莲君，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只是，如果自己怀中的人有一天得知了莲君竟然是如此下场，估计是会伤心的吧……

急速上升中，赵弟弟被扛在白璧的肩上，望着下方的场景飞速远去，那个苍老干枯的身影慢慢伏了下去，逐渐被周边的黑芒吞噬。无边无尽的黑中，却有一点光芒璀璨异常，那点光芒静静的躺在下方，看不清是什么物体，却在吞噬一切的黑芒种自顾自的散发着柔和的光线，远远望去，衬着黑色的背景，宛如天空的星辰，亘古不灭。

白璧带着赵弟弟降落在城外。城外荒原倾野，不知何时竟已寸草不生。城内黑云罩顶，阴暗浓稠，不祥之至。赵弟弟傻傻的看着眼前的情形，一脸的不敢相信。明明春天才到，为何草木凋零。

“怎么会这样！”赵弟弟问。

“是阵法。九天十地绝杀阵，上古凶阵，目前，无法破解……”白璧眺望着城镇。生灵涂炭，虽然自己并非什么仁人志士，但这样的景象也是不乐见的。

“怎么会？……”赵弟弟蹙着眉毛。对这些事情完全不能理解。最后的意识还停留在和莲君一起迷失在深邃的地宫里，可转眼间便已天翻地覆。从来不敢想象，自己生长十六年的小城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玄机。甚至连秦雪衣，那个自己从未见过，只从别人嘴里听说过的亲身母亲，也出现得那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措手不及。

“好了。那已经不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了。我们快走吧。”时间拖得越久，对白璧越是不利。这凶阵，方圆数十里都会被它吸食生气。

“等等……再等等……”赵弟弟看着小城笼罩在雾蒙蒙的灰色之中，陌生得好像一个雾中的世界。可是，那里明明是自己生长的地方，怎么会变成这样？！

以白璧的目力，看得清楚城内西方，白府的方位，已是黑云翻涌，有淡淡的黑芒冒出，犹如火舌一般肆虐，估计四周大概已经没有活着的生物了吧。

“快走吧！”白璧拉了一下赵弟弟，却出乎意料的拉不动。

白璧将赵弟弟望着城镇方向的脸扭了过来，对上那双迷瞪瞪的眼睛：“我说，我们快走了……”

“不……”

“不什么不！你呆在这等着送命吗？！”白璧有点恼火。这孩子，关键时刻就一点也不听话。

“送命？……”赵弟弟的眼神越发空茫：“连千雪呢？”

“……”白璧沉默了：“不知道。”这也不算撒谎，是死是活，自己的确不知道。自己知道的仅仅是可能会死。

赵弟弟轻轻甩开了白璧的手，低声说道：“我……不想跟你走……”声音很轻，可是白璧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旷野上的风恢弘却不猛烈，掀起了人的衣衫，却也仅仅只能掀起人的衣衫而已。

白璧深吸了一口气：“别闹了。我知道你很难过。，对莲君来说，那是他自己选的路。无论是什么结局，都是他必须承受的。你再难过，也是无济于事的。现在很危险，我们必须离开。我们……去找秦君。”

“不……我要回去……”赵弟弟似乎对白璧说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径自的盯着前方。

“你回去做什么！你不知道那地方已经是一座死城了吗？！”白璧有点怒了。眼前这个人，看起来简简单单，可是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走进他的心里。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在想谁？！

赵弟弟回神，看了眼白璧，然后耷拉下眼皮:“我要回去的。”依然是很轻的语气，但是却透着不容改变的坚决。

“你到底回去做什么！看死人吗！”白璧无法抑制自己变得尖刻。“还是说，我和秦君都在等你，你还是坚持要去送死？！”

“不是的，我只是放不下……”赵弟弟静静的矗立在白璧的身前，姿容安静。所有的风都白璧挡住了，衣衫猎猎，风声作响，却不能吹熄白璧心头的蓦然窜起的火。

放不下！原来自己最终得到的不过是一句放不下。放不下的是别人。而自己永远只能排在放不下的那个人的后面。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吗？！白璧自嘲的笑了笑。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一心只记得别人，却看不见自己对他好。

“连千雪死了。”白璧突然冒出一句。无论你有多么的放不下，可是对于一个死了的人，你再怎么放不下都是枉然。

赵弟弟抬起眼，惊了一下：“不是。不完全是他……他只是同伴……而已。”赵弟弟垂下眼。自己也许会很没良心吧。那人满怀的温柔神情，满眼的哀痛惆怅，自己不是看不见，只是，真的，只能是同伴了。对于他的生死未卜，自己是真的很伤心也很难过，可是，回城里去，真的是不完全为他。也许自己会试着找找他，可是，那只是顺便而已。“我要回家看看。我不能……看着他们……”死……毕竟幸存这种事，不敢说是奇迹，却也总有偶然发生。

那个家，纵然抛弃了自己，可是毕竟还是自己在心底深深依恋着的。无可比拟，无可动摇。所以，就算那是一座死城，自己也要去碰碰运气。也许，娘亲还在某个角落哭哭啼啼，爹爹在一边唉声叹气。说不定邻家哥哥也在旁边。

“我要回家！我一定要回去。”时间也许不是很多了。赵弟弟有点着急，心情很迫不及待。也许赵府里，真的有人在等着自己。

“不准！”白璧难得的威严了一次。可是对象却是他最不想对着的人。对这个人，自己从来都是尽可能的听之任之。

“无论怎么样，你都不准回去。你必须跟我走！”白璧的态度十分强硬。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听你的。”

“你就这么不知好歹！我对你怎么样，你扪心自问，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如果能救那些人类，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的。可是现在，我们能有什么办法！”白璧高声的苛责着。

“还是说，你就非要这么和我对着干！”白璧紧紧抓住赵弟弟的胳膊：“我对你这么掏心掏肺的好，你却只当做是脚下的泥土，可以随便踩的吗？！你只知道记着莲君，可是我呢？你有没有认真的看过我！”

“不是的！你快放开我！”赵弟弟扭着头看向城镇，那灰雾越发的浓重，城头上已经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景象。赵弟弟越发心急，越发的想摆脱白璧。这么复杂的感情问题，岂是现在能讨论清楚的。

“或者……”白璧突然冷笑：“你就是那么贱，对那些对你弃之如敝履的人或是虚情假意的人，偏要上赶着送上门去。你就喜欢人家将你狠狠抛弃，或者对你若即若离，不是吗？”

“你胡说什么！”赵弟弟怒视着白璧。什么虚情假意，什么弃之如敝履，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我胡说？”白璧笑的些许妖艳，眉宇却透出一股阴戾的神色：“是了，我都忘了，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会记得你和莲君的过往……你当初对他，可真是死去活来啊，啧啧，连我都要赞叹一番。那么能忍，一般人可真是做不到呢。”

“你也说了我失忆了！那都是过往了，和现在又什么关系！”更何况，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赵弟弟虽然不记得在地宫后来都发生了什么，却潜意识相信白璧关于莲君已死的说辞，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自己不会有种感觉，就好像和那个永远温柔冷情的人永远的诀别了。

“而且，我现在只有秦君……”就算曾经有再多的心动，就让他们统统死了吧！从今往后，只有一个人就好了。

“秦君！呵呵”白璧笑出声来：“也就你拿他当宝。他从某种程度来说，的确是个好人。但是那是在不和某些事情冲突的前提下。骗骗你生不逢时，遇上乱世，你知道你会有什么后果吗？”白璧的眼神阴阴的盯着赵弟弟，没有丝毫的笑意。

“为什么这一路上会这么多艰难险阻？为什么你遇到危险而他至今都没有出现？你都不想知道吗？”白璧仿佛站在深渊旁，拿出一个苹果，吃了苹果就能满足心底的好奇或者一点幽怨，深深的诱惑着赵弟弟，可是，背后就是深渊……

“不！我不想知道！你走开！”赵弟弟大吼。

白璧定定的卡住赵弟弟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他让你离开不过是因为他已经无法保护你了。你都不晓得你是多么大的一块肥肉，所有的妖类都对你感兴趣。可是我一直很好奇，这么大的一块肥肉，秦君自己为什么不吃？”白璧突然笑得有些阴冷：“当然，我没想到的是，他以他自己的方式吃了这块肥肉。不费吹灰之力，手到擒来，甚至丢失的肥肉还会自己跑回到他那里去。你身上的秘密，秦君大概是最清楚的了。阳灵子算什么！秦君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会落空！”

“我不想听！你放开，我要回家去！！！”赵弟弟嗓音嘶哑，有点竭斯底里。

“你必须听！”不然你永远也看不到我。你根本就是个傻瓜！

“纵然天下大乱，帝星晦暗不明，可是他又那么多得力下属，又怎会控制不了局面。一个小小的朱景瑢能翻得起什么浪来！区区黑袍，我不相信他搞不定，可是却偏偏要派我过来！后来我终于明白了，玄机大概就在这地宫中了。呵，这地宫，他恐怕是知道些什么的，可是却只字不说，就这么放你进来了。果然，你在地宫就开始行为异常了，不是吗？你自己也没办法控制吧。秦君所知道的，恐怕要比这多得多，他放你出来，也许不过是为了证明他的一些猜测而已！什么护身物品，也许秦雪衣的确是给你留了的，可是偏偏是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他安得什么心，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只想回去！你快点放开我！”赵弟弟眼睛微微发红。无论真相是什么，赵弟弟已经不想探究了，那是别人的事，自己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只要相信自己看到的就好了，就算被骗，那么做错的也是别人，自己，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至于伤心，那已经不重要了。要想变得坚强，怎么会不受伤。

“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执意要走！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回去，很可能就回不来了！别人对你都是假的，只有我是真的，你为什么就不懂！”你从来都不会关心我是不是伤心！

“放开我！别缠着我！”赵弟弟更多的是恼怒，凭什么他说别人都是假的。为什么不给自己判断的时间就这么武断的下了结论，也许，也许真相不是他说的那样！凭什么他会认为他说什么自己就会信！

“我缠着你吗！”白璧突然笑得有些凄凉：“对啊，我一直都是缠着你的，而你跑去缠着别人。你不信我？还是说你压根就喜欢在秦君胯 下承欢，你离不了他吗？！”白璧下流的看向赵弟弟，眼里却是一片悲凉。而，赵弟弟却没有看他的眼，只听到了恶毒的话语。

“啪”的一声脆响，声音不大，瞬间就淹没在茫茫的风中。

白璧木然的站着，没有捂脸。挨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还是被同一个人打同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