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 卷五 碎玉+番外——小胖牛
小胖牛  发于:2011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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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行法咒化身为虚,反噬之力颇重,耳畔轰呜,煨烬心中益发忐忑。

想想云中大人唇畔浅笑,水域高级间谍煨烬将军心中惨然:假称自己能寻到遥白,那纯粹是被逼无奈的权宜之计。日后魔主较起真来,又该如何是好?

而且…主君太湖大人的无端花竟然在他手中!大人对其痴心一片日月可表。可如今云中君心系旁人,甘愿为其倾尽天下,叫太湖大人情何以堪?

情这一字啊…煨烬皱皱眉,闷声长叹。

又或许,太湖大人倒宁愿困于地底,远离这残忍世间薄凉之人。

熊族秦古将军位高权重,身居要职颇有威望,此次重伤举族皆惊。瑞夫人自然不敢怠慢,这个时候才想到自己那废物女儿宴淮,倒能派上些用场。

医中圣手宴淮小姐亲手医治,自然效果不差,加上熊男秦古本就以横练外家功夫见长,体格超出常人许多,这才在鬼门关上打了个险之又险的擦边球。

熊男昏睡三天方才醒来,略略动身,就将宴淮小姐殿中的小床压的咯吱作响。

梨子姑娘冲过来,手忙脚乱作安抚工作“别乱动别乱动!伤处并未愈合,再喷血就死定啦!!”

心直口快的梨子姑娘显然没有做护士的特质,秦古将军却仿佛充耳不闻。他紧拧着眉表情狰狞,奋起余勇,缓缓抬手摸向腰间。

那里…他曾把毛茸茸的小白栓在那里…可现在,空空如也…

竟然搞丢了?…茸毛控熊男同志面色铁青,额上冷汗尽出。梨子姑娘大惑不解,寻思:不得了了,难道腰上也有伤口?

于是她也手忙脚乱大刺刺伸手去摸,扯着嗓子尖叫“小姐!!!不得了啦~~又要喷血啦~~~”

救世主宴淮小姐此时却并不在居殿内。

九五章 情深似海,唯有以死句读!

救世主宴淮小姐此时却并不在居殿内。

枯泉水牢之外,她蹲在缨缨长草中,双手紧紧握着,焦急的向洞内张望。

与大姐照影约好了在此碰面,自己在洞外望风,照影进洞送药。哪知这一去便是许久…难道大姐被守牢侍卫发现,起了冲突?还是…

洞中黎黑,其中事物全不能观,又仿佛总有些阴寒之气,如阴界入口一般。宴淮心中忐忑,终是放心不下,望望四下无人,也溜进洞去。

洞中深处其实并不算太黑,钟乳石形状千奇百怪略有异光,宴淮缓步前行,手扶石墙,只觉掌心沁凉阴寒入骨,心跳之声震耳欲聋。

心中己有不详预感,她却依然被水牢中的惨状惊的怔立当场。

命运永远比我们想像的还要残酷。

水牢深广乌水成潭,浓稠的黑色汇成无底之渊,无数怪鱼从水中弹跃而出。鱼身长不及三寸,鳞色惨碧,与四散水花相映,仿佛萤火相逐。

潭边伏了位少年,衣衫破碎伤痕累累,肩上伤口犹为狰狞,白骨生生触目惊心,却一反常态并无鲜血流出。

他倒伏在湿寒地面,一动不动,面目全不可见,竟是己然气绝。

便是如此,那些碧色飞鱼亦不放过他。妖鱼成群结队自水中跃起,口生利齿,落于少年身上,顺势便扯下条肉来。

自己那强势过人凶悍强硬的姐姐照影扑倒在少年身上,拼命去拂那些恶鬼般的妖鱼,双手并用,金袖上沾满暗色污渍,仿佛己然颠狂一般。

宴淮不忍再看,抬手掩口,胸间如梗巨石,眼眶酸涩,不知不觉间己泪落如珠。我那天之娇女生性好强的姐姐啊…

照影支起身来,木然回头,面色惨白竟然没有哭。她直愣愣抬眼望着宴淮,声音与常时无异“药呢?药在哪?都拿来都拿来…”

她快速解开衣带除去外袍,为少年覆上,转回头来,困惑又无助,神情竟然像个孩子“他冷了。快去取火盆来,快去快去…”

空气中好像被人洒了无数阴寒森冷的长针,自四面八方袭来,宴淮缩起肩膀双手掩面,完全无法回答。

黑甲长剑英俊以极的少年最后的最后,竟然是如此下场。

他出身高贵天分极高,居广寒之域储君高位,统领一方豪杰,纵横驰骋于战场,意气飞扬;

他以为遥白己死,理智全失,单身仗剑杀上日深山,向权力顶峰的陧陵君靖帝复仇,似是一心求死全然不惧;

他死在暗无天日潮湿阴冷的水牢之中,悄无声息,身边空无一人;他死状极惨,身受酷刑,体无完肤,死后尸身被恶鱼啃食,几乎不得全尸。

他以这样的死亡为自己沉默坚忍的一生划上句点。

难道情深似海,只能以死来句读?那么…发妻照影又该如何?

她那悲剧般的爱情,终是以悲剧结尾。

那个人以这样的方式永远的离开了她,于是,所有的所有至此终结。心伤、悲痛、不甘、甚至恨,就此一刀斩断,与他有关的所有都再无续章。

这是场突如其来的毁灭,并且无可挽回。

无论是恨他还是爱他,都再无机会,也无可能。所谓的…天人永隔。

那么,熊男秦古将军心心念念的遥白小兽,到底是去了哪里呢?

他如今晋升为两域停战的关键人物,其个人归属问题关系到天下太平万民安乐以及无数将士的身家性命,身价爆涨非比寻常。

以他为目标,以寒域若水为出发点,多方势力昼夜不休搜寻他的下落。

这场大海捞针的活动中,最杰出最辛苦的代表人物就是烟水浮城的红鸾珊、陧陵君派出的灵猫族族长南泉将军,以及在日深山上心怀鬼胎的煨烬将军。

可是,任凭他们跑断腿想破头,苦心孤诣吐血三升,都想不到,那个万众瞩目的目标人物此时正趴在伊尹公子床榻之上,摊手摊脚,一脸不如归去心如死灰的索然相。

战场之上,云中君与遥白擦肩而过,相见不识无法相认,遥白剧烈挣扎,伤痕累累,差点将自己勒死在铁链上。

第一个寻到他的,还是伊尹公子。

小公子自日深山风尘仆仆赶至现场,为了保密行踪,只带了两个侍卫亲随。

紧闭双目,伊尹跪在己被鲜血浸的发软的土地上,将遥小兽揽至怀中,一点点抚摸他的伤处,指尖颤抖,心里升起巨大的懊悔与恐慌,前所未有。

山野风彻,却吹不散四周浓郁腥甜的血气,伊尹指间粘腻的触感,令他周身泛寒。

遥白伤了痛了,而我,却什么也看不到。

其实,遥小兽私自出逃,伊尹公子是全部知晓的。他无力阻拦,也毫无立场去阻拦。

伊尹知道,虽然遥白与他形影不离,白日蹲坐在他肩膀之上,深夜与他品茶聊天,仿是多年老友。但是情感一途之中,他伊尹不过是个微渺路人。

那个白衣少年身处危局,却仍在念着远在他处的魔君云中幼弟轻蓝,甚至长兄觥玄,却对近在咫尺相依相伴的自己视而不见。如同眼盲。

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

遥白小兽昏昏沉沉高烧不退,拣了条命回来,却心神若丧,魂不附体。

他是打不死的金钢小强,但也是会痛的。

所谓的合则来不合则去,其实只是个漂亮的标语。他虽两世为人,并不等于己练得大彻大悟金钢不坏之身,所以…并不是不难过。

遥白同志平时风淡云轻颇为超然,任性起来亦是无药可救。心中郁结,对谁都是爱理不理,夜间化得人形便蜷去墙角抱膝而坐。

面上全无血色,倒比身上白衣更苍白几分。心事重重,眼神却空洞无物。饭食药物丢去一边,仿佛正在准备羽化登仙。

他眯着眼,恍恍惚惚好像眼前俱是银衣光影,却没有看到,伊尹转身踉跄而去,身形颓然,金袖长垂面如死灰,微启的双目中似乎己有淡金色泪光。

感情一事,煨烬并不大懂。

他本为海妖纳迦,水族中身份高贵,化形成人之后隐性埋名,扮做火蛇族人,只身涉险。

此时身居高位,位列千山之域五战十将之首,其间经历无数波折险境,难以一一表述。

身畔亲族,与自己并无血源;手下将士,俱是敌族兵马;一殿同僚,日后难免反目为仇挥戈相向。所谓感情,于他来说实在太过奢侈。

他启遁地法咒,顺着缚神蔓藤,穿山入地,最后竟然来到了地底岩浆之处。洞穴巨大,烈火成海,赤色岩浆不停涌动,仿佛地缚焰魔正翻腾不休,挣扎欲出。

纵是身为海妖纳迦,天生灵力强劲,不受疆域灵力限制,煨烬亦觉体内水分正在急速流失,血液沸腾直涌上脑,眼底一片血红。

水族之君太湖大人身负天下至纯的水系灵力,如今身在火海牢笼,却依然丰姿如故。盘坐于岩浆火海中央,墨绿衣衫层叠而散,宛如暗色荷花。

缚神藤蔓穿过火海,盘绕于太湖君身侧,最后重新化为花种落于他掌心。掌心苍白花种微褐,太湖君默然垂头,痴痴凝望,久久不语。

数年之前,碧浪碎玉明月皎皎,归水海云旌宫青阶之上,水意空蒙。银衣少年与自己并肩而立,眯了凤眼,懒洋洋的笑。

那时的自己将这无端花种塞在他手心,轻声而言,语气微凝“此乃一世之诺,见此花种,阿颖万死不辞。”

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铁血暴政谈笑杀人的新晋太湖君·颖,双手于袖中紧握成拳,掌心俱是粘腻汗水。

那个时候,他们月夜分别,太湖君目送那人扬袖直起,没入沉沉夜暮,一身银衣仿佛月光织成。却不知深夜惊变,陧陵氏大军突袭,云中氏满门浴血,几至灭族。

至此天地变色,再见之时,那人依然眯着凤眼轻笑,言态轻挑愈加张狂。抬眼望来,却仿佛己然隔世。

可是,即便是那个时候,亲族俱亡四面楚歌,他亦没有向自己伸出手来。

而现在…太湖君抬起头来,满眼尘埃。

四周火蛇狂舞,整个山洞四壁焚烤多年己然红亮欲燃,仿佛一整块红玉玛瑙。煨烬隔了华焰光影,见到主君太湖目光淡淡,竟然似乎生机己绝。

心中忽然一酸,煨烬急步上前,半跪于岩浆湖面,持了主君太湖的长袖,急切说道“主君,我们走!你我联手通力施咒,这火海之牢却也困你不住。”

“而后…而后,天高海阔,煨烬愿再随主君,忠心不二,就如当年贫寒困窘之时一般!”

太湖颖移目望他,面上竟有温柔笑意。

缓缓摇头,太湖君将无端花种紧紧握在掌心,指节泛白,言语却是极轻“不。即是他想要,太湖颖粉身碎骨灭天毁地,也要为他达成。”

“阿颖能为他做的,或许很多,但他唯要这一件。漫漫时光宛如流水,金阶瑶玉皆成灰粉,但是阿颖只会如此爱他,并没有旁的法子。原来…我们倒是同样倔强。”

苍白手指握住煨烬手腕,他抬起头来,见一路为伴亦君亦友的太湖大人目露憔悴,不由得心痛如绞。

此时,却听重衣水君朗声昂然道“树高擎天,根己腐蛀,千山何足为惧!本君要将这天下送他!手握天下,遥白小儿又算得了什么?”

九六章 小公子,世事变幻万望珍重

世间之事,最难做到的便是相互理解。

云中晋将无端花种还于太湖颖,本意只是望他寻回遥白。而太湖君大人却自发的开拓深意,认定了天下要比遥白更具价值。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雀,焉知雀欲往?

于是,有些误会不可避免。

陧陵君虽然实力不及云中君,谋略不及浴雪君,城府不及太湖君,但是阵法一途,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当然,他冠绝天下的特质还有心狠手辣。

煨烬将军再次来到湛蓝海眼,经历了颇多周折,好再有惊无险。

此时与上次误打误撞闯进海眼相隔不过数日,海眼内外己生异变。

曲折洞穴内高耸如林的石笋己被制成大小不一的石柱,表面打磨的极为光滑,宛如镜面。其上遍生缠曲纹路,仿是某种上古咒术,诡秘难言。

四周死样寂静,煨烬穿行其中,只觉阴风阵阵,于石柱周围缭绕成丝。好像随时都能绕颈而来,噬灵灭魂。

海眼之中水色越发蔚蓝,仿佛辽远无极的碧蓝天空。煨烬跃入水中,却发现水质出奇的轻,几乎全无阻力,好像在周身激荡不休的只是某种虚无而己。

他略略怔忡,翻身下潜,恍恍惚惚忽觉迷乱——这到底是真实,还是…只是个过于真实的梦境?

水底祭台变的比之前大了数倍,其上纹刻清晰,以星阵为图,饰以各种珍宝异石,异彩纷呈益加绚丽。

可是,与之相反,八只触手软绵绵摊在其上的异兽海吒却变得极为丑陋可怖。皮肤呈铅灰色,皱褶层叠,仿佛己被什么由内吸干。

煨烬心下骇然,只觉一股阴寒之气由心底直直升上来,将他血液冰结凝固。

陧陵苍真是疯了…他设这逆天大阵,练制双魂,难道就不怕生出天地不容的无尚魔物么?丧心病狂,他是想彻底毁了这世间…

海吒背上的红发少年仍在兀自沉睡,脸色隐隐泛青,额前跃动的青气己显出荆棘形状。

纯黑铁链结成圆体缓缓转动,将少年护在其中。海吒身上生出的雾状灵力竟由此物过滤,青光上浮,没入少年眉心;黑气下沉,阻在少年身外。

黑色锁链极长,一端为纯黑圆球,一端为银色尖锥,链身之上镶嵌六块纯色宝石,光彩夺目,随水波荡动明明灭灭,如有灵性。

煨烬将军身居高位,阅历丰富见识颇广,却也不能识出这是何宝器。

不管如何,轻蓝公子蒙天眷顾福泽深厚,得异宝相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煨烬将军探明四周情况,抿紧双唇,伸手自衣甲之中摸出一粒金丸,小心翼翼欲将其送至红发少年口边。

感知周边有异,玄色锁链缠臂而来,灵蛇一般极为迅速。煨烬一惊,却见圆球那端依依而至,凑近他手中金丸,似在仔细端详,片刻做颔首状,竟是颇通人性。

煨烬将军探手入内,将金丸灵药放入少年口中。药丸浑圆,只有红豆般大小,入口即化为一线金光,随即隐没不见。

大功告成,煨烬不敢久留,点足而起向上游去。海水激荡却轻如拂风,煨烬将军心中一叹,颇有感慨。

太湖大人有言,毁此逆天之阵,便如断去陧陵苍一臂。但愿太湖君所赠金丸来的还不太晚,小公子,世事变幻万望珍重。

其实严格说来,以大反派面目现于人前的陧陵苍同志,也是个悲情人物,生活看似风光,实则艰辛无比。

称帝之前就必不说了,生为弃儿,幼年艰辛百般波折,而后机缘巧合,拜前任陧陵君顺帝为师。

顺帝弟子众多,陧陵苍无奈资质平庸,无法出头,转而向顺帝之女大献殷勤。

顺帝之女也就是今日的瑞夫人,年轻时脾气暴躁,凶悍之名扬于四海。好在陧陵苍心性艰忍,百炼成钢,唯唯诺诺数年之久,终成帝婿,进而称帝为君。

刚登帝位,根基尚浅,亦是四面楚歌风雨飘摇。

内有陧陵氏一堂名将功高震主,外有云中氏族盛将广,大有一争帝位之势。朝堂内外暗流汹涌,寸步难行。

可是,即便是那个时候,陧陵苍也没有感觉像现在一般艰难。

那个时候,虽然老虎夫人性烈如火嘴不饶人,但至少与自己同仇敌忾,并肩前行。而且,还有那个谦和有礼智谋深远的浴雪深…

反观现在,夫妻之间水火不容,浴雪深人间蒸发,勉为其难作为智囊的水君太湖又是个忠奸难辨心思诡奇的人物,极难控制,宛如毒蛇一般。

而且自己幼子伊尹…陧陵君拧拧眉心,微微叹气,难得的显出几分疲态。父子成仇啊…浅菲,你可想到会有今日?

此时此势,伤感亦是毫无用处。孤独的帝王站在霁天塔顶,烈烈长风横扫而至,宛如巨浪当头拍来。襟袖狂舞,他自岿然不动。

霁天塔高耸入云几与天接,天空辽远云烟无边,陧陵君极目四望,耳畔仿佛听到许多翅羽拍空之声,细碎的微弱的。

他抽抽嘴角,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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