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 卷五 碎玉+番外——小胖牛
小胖牛  发于:2011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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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云中君突然破阵现身,秦古将军力战不敌,重伤倒地,竟然还心心念念着我们魅力无边的遥小兽。

他勉力侧身,欲解开腰甲上的铁链,但无奈伤势过重,性命攸关,心有余而力不足。

辛辛苦苦从黑熊将军身下狼狈万分的爬出来,遥白小兽四爪早己鲜血淋漓,粗糙的泥石砂砾嵌入伤口,痛楚可想而知。

他趴在地上,昂起头,刚好看到蓝发银衣的男子背负长弓手持桐香,缈然起身,扶风直上,衣襟若舞如走龙蛇。

风华绝代的。绝决的,我的阿晋。

这一刻时间停驻诸神默言,纵是十倍痛楚亦变得微不足道。

遥小兽几乎是下意识的飞身而起,向那人扑去。向那个飘身于半空,浮云般上升的背影扑去。

阿晋…

世上之事三分在天七分在人,尽人事听天命亦有此说。只是天意残忍,往往人力远不能及。

遥白飞扑而起,又被颈下铁链硬生生拽下来。

他跌回地面,摔的极重。眼前金星流转耳畔轰呜不断,他摇摇晃晃撑起身来,其实是有些茫然的。

阿晋?我的阿晋呢?…

遥白眯着眼,努力昂头观望。半空那人己渐渐没入云端,四方朔风聚成泉样旋涡,苍穹广博,似有烟波千里。

他,正在离我而去。

这个认知在瞬间击中了遥白。他直挺挺跳起来,拼命扭身摆头意欲挣脱颈间铁链,仿己颠狂。

冲破迷雾般的层云,云中君止于清云之端,弧顶苍穹之下。

银色宽袖鼓涨成帆,风声低回细雨成烟。他垂了眼遥望林中残火,面色极淡,喜怒难辨,仿佛总有些索然,仿佛方才破金阵灭伏兵,现大神通于天下,也不过是些孩童戏耍般的无聊之举。

他横握桐香短刃,依然是那悠游散漫的模样,衣不沾尘,袖间似有花影。

侧颜独立意有萧索,他淡淡开口,语音冰寒“帝君明鉴,必要之时,本君一时可低数万雄师。所以,七日之约,还望帝君牢记。”

他却并不知道,那系在心间苦寻不得的少年,此时就在他足下这片焦土残林之中。

他不知道遥白小兽正与命运博命抗争,妄想使用蛮力挣脱铁链,颈间血肉模糊,满口腥甜鲜血。在巨痛和窒息带来的眩晕中,赤红了双眼。

他不知道那个少年正一遍又遍的嘶声唤他,喉咙己被颈间铁圈磨伤,五内如焚的呼唤变成了几不可闻的凄怆呜咽。

天旋地转,漫天铅色云朵仿佛巨石当头砸来,深林倒转天色做湖,遥白僵着颈骨,维持着仰望的姿势,视线却己模糊不堪。

云端之上的银衣男子背后扬起巨大的黑色羽翼,翅羽佩光,宛生水影。

阿晋呐…遥白喃喃而语,却无法发声。只觉无数血沫涌入口中,带来一种无法描摹的苦涩,让他全身抽搐,痉挛般颤抖。

阿晋,你离我那样远,又怎能瞧的见我?

我们所怀疑的追寻的永远,其实不过是种执念;我们所遗忘的丢失的美好,其实不过是场平淡的相伴。

可是阿晋,在我终于明白的时候,你却丢了我。

两君会面于泾水陇野中覆山下,魔君云中拒婚,狂性大发,负长弓横短刃,只身杀入千山伏阵之中。双阵齐发数将镇守,竟也不能留他片刻。

对千山将士而言,那薄如白冰色如灿银的宽袖即是死神的翼展,那似笑非笑微微眯起的紫瞳中聚拢了幽瞑之地最阴暗的风。

晨雨密而林幽,银衣轻而形逸,引桐香而若舞,刃光掠而命丧。

此役之中,巨熊族秦古将军身负重伤生死一线,金兽族省庭将军丧命当场,刃破眉心,死状甚怖。

此时,千山众将方才知晓,之前数战,两域互有攻防,战事如火如荼,其实魔君云中大人并不曾全力出手,直将这场两域倾巢出动的大战看做儿戏一般。

而他真正所求的,竟然只是一个人而己。唯一人而己…

这世间真是越发荒谬。

鸡飞蛋打大败而归的陧陵君惨白着张脸搬师回朝,怨气冲天鬼神绕路。可惜家中并无香花解语,却有只老虎夫人气势汹汹兴师问罪。

“人家拒婚你便恼羞成怒了?用普通阵法胜得魔君,那绝对只能是痴心妄想!难道你是想借他云中晋之手灭我陧陵氏全族?!…”

可问题是,那并不是普通阵法!

陧陵君拂袖而去,摇摇晃晃怒火攻心径直回了居殿,立于沉沉金帐之前,抖手而指,阴恻恻咬牙切齿

“本君依你之言,集百族灵脉,以觥玄之血为纹引,炼化这一双金阵,为何竟然全无功效?水君太湖,你可知妄言有何后果?”

帐中之人低笑,嗓声微暗“依我之言?愚弟可没有出过暗藏伏兵之策,那金轮血阵也不是用在此处的,帝君是自己会错了意吧。”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本君不是天上神佛,难以预知后事。而且帝君在伏军布局之时,就没有想过后果么?”

“如此说来,倒是帝君一手算盘打的精妙绝伦,以觥玄之血炼法阵,以轻蓝海吒双魂炼魔,嫁自己爱女宴淮于云中君以拖延时间。”

“帝君惯爱物尽其用,只怕连愚弟也算在其内吧。那么帝君自己又做何打算?”

帐中传来轻缓踱步之声,似乎意有窒涩。

风送晚香,帐幔微动,一声叹息若有若无“其实,阿晋那人心性散漫放荡不羁,帝君一心所求的,他反而全不在乎。”

“依愚弟之见,帝君也不必在他处多费心神,若有遥白,要这天下怕也不难。”

“只是祸起于萧墙之内,此番辛苦只怕会为下代主君做了嫁衣…”太湖君敛了长袖,顿步轻笑,笑容明媚目色却极是阴寒“呐呐,此话休提,我倒忘了帝君爱子心切呢。”

此役千山大败,巨熊金兽两族痛失族主,将士死伤惨重,各路兵马群情激奋,不待传召己从四方聚至日深山。

各族扎营于山下,天空阴霾旌旗如海,人声鼎沸气势汹汹。言间直指帝君谋略失策,害得无数将士战死杀场,又失德背义,修习鬼域邪功,只顾安身自保,不顾他族死活。

其中损失最为惨重的金兽一族本为陧陵氏旁系旧部,数代为将忠心耿耿,如今亦是瑞夫人亲自调教的手下重兵。

此战中金兽族省庭将军身死当场,族中战力损失过半,瑞夫人自然勃然大怒,认为是内部派系之争,自己夫君借云中晋之手来削减自己兵力。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并不妨碍瑞夫人怒气冲天大肆发泄。

她带人将省庭将军的灵堂直接设在了霁天塔主殿之中,金帐换成白幡,满地遍洒纸钱。省庭将军亲随众人跪于堂中,凄凄切切,整夜念颂经文。日深山上一夜之间哀声大作。

对此公然挑衅,陧陵君却一反常态并无反应。将自己锁在居殿之中,整日不出。

最后越众而出力挽狂澜的也只有伊尹公子。

换下金衣重锦,伊尹公子身着白袍发束银带,神色肃穆于主殿灵堂门外重重扣首三次,奉节玉,颂英灵歌,竟以国丧之礼待之。

而后银发公子长身立于灵前,双目紧闭眉心重折,冷声道“大战当前一触即发,众将不知厉兵秣马联手御敌,只知聚在此处逞口舌之能!外敌当前,千山众将内部却四分五裂。英灵面前,有何面目?!”

“命为轻,国为重。即是帝君失德万死难辞…”小公子伊尹猛然展袖,直指门外“那也要先将羽族魔兵赶出千山!”

“如若不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己不国,又何来主君一说?!”

这大仁大义的口吻倒与他那贱人母亲如出一辙。

瑞夫人撇嘴,冷哼一声,言语不咸不淡“厉兵秣马将羽族魔兵赶出千山?小公子莫要说笑了。”

“天下万千生灵抵不上那贱种一片衣袂,小公子难道没有听说么?”瑞夫人斜挑英眉,目光闪烁“既然忧国忧民,以国事为己任,小公子不如尽快将那遥白贱种寻来献于魔君,也免得我等无颜去见地下列祖英灵!”

遥白?遥白…

伊尹公子猛然睁开双眼,灰败颜色几乎溢瞳而出。他默声念着那个名字,双唇微微颤抖,又缓缓垂下头去。最终未发一言。

九四章 前尘旧事难免心伤,不记得我,反是好些.

被魔君当众拒婚,宴淮小姐心里想必也不好过。

梨子姑娘雷厉风行惯了,最见不得美人哀怨清泪涟涟的场面,苦着张脸陪在一旁,倒比坐牢还郁结。

而且近日小白不知所踪,梨子姑娘心情纠结,却连个发泄之物也没找到。

大战归来日深山上也不太平,所幸伤者众多,宴淮小姐济世救人的菩萨心肠再次发作,整日忙于制药,倒是把拒婚一事暂时放下了。

这样一来,苦了日深山上的花花草草。

这日傍晚,日影横斜,梨子姑娘背着小山似的药草从矮林中钻出来,灰头土脸歪歪斜斜,正自感叹自己短短三日便臂力暴增。

此时,梨子姑娘忽见一人从眼前悠悠飘过。重锦为衣发色如银,不是自家小公子伊尹又是谁?

伊尹公子垂袖如云背脊僵直,踏叶无声默然前行。彩霞漫天花香盈盈,本是极好的,只是那背影看在眼里不知怎的总有些哀伤难解。

梨子姑娘僵立当场,看着那锦衣少年一步步走入山谷深林,一点点溶入墨色阴暗,整个过程宛如吞噬一般。

她张张口,终是没有唤出声来,只呐呐的思索:怎么又瘦了呢?这是什么世道…

深林山谷之中有一枯泉,泉畔荒山多有岩洞,其内便是水牢所在。

伊尹缓步入洞,湿腐之气扑面而来,洞内钟乳石形状各异,映了粼粼荡荡的水光,宛如妖物一般。

觥玄仍然被吊在乌水中央,整个人瘦骨嶙峋,皮肤是种几近透明的苍白色。

被铁链穿透的骨胛己经折断,伤处血污白骨森森。此处乌潭前日己被陧陵君下令蓄养恶鱼,身小而齿利,性极凶残,觥玄小腿浸于水中己被啃咬的血肉模糊。

他略略抬眼,目光涣散似是神思难聚,勉力说话,言语极轻“伊尹公子,我己等你许久。”

银发伊尹于潭边站定,沉默良久,唤出袖中乌藤结成大网,将觥玄自水中拉起,淡声道“金阵己败,觥玄兄在帝君眼中再无用处,想必…觥玄兄还是速速逃命去吧。伊尹不才,却也能拖得一时三刻。”

“至于帝君…”伊尹垂头淡笑“他若想杀我,此事也算不得什么。”

觥玄软倒在网中深深喘息,身形不动,只聚力睁大双目盯着伊尹,脸上渐渐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意“公子知晓遥白下落。是不是?”

虽是问话,语气却颇为肯定。

伊尹默然不答,却听觥玄低低一笑“幸得天佑…他并没有死…觥玄幼年难觅亲情,长成难堪大任,一生寂寥郁郁难解,此时才知老天原来待我不薄。”

聚力起身,觥玄腿骨咯吱怪响,却咬牙惨笑着扑到网边,高昂了头,一双灿烂金瞳华美到不能逼视。

“世己大乱群魔并出,觥玄落于他手,自知时日不多,如今只盼公子高义,能替我护得遥白平安。那人…看似薄情寡性,实则心肠最软,虽能吃苦但心思甚重,如此乱世,总要有人护着才好。”

遥白…伊尹心中酸涩更胜于痛楚,紧咬下唇,神色己现凄楚。遥白…那乱世相护的人,似乎并不是我。

难道注定不是我?但是,我多想…如果可以…

“至此永别天人相隔,不知遥白日后还会不会记得我…”觥玄目中忽起迷雾,声音渐低,几乎细不可闻“前尘旧事难免心伤,又或许,不记得反而更好些。”

战争本就是件充满偶然性的事件,但是朱弦蓝蜂一族的限新将军却抽着额角夹了眉头一脸窘然,认为身为高级战俘,自己这自由来的委实太过容易了些。

双君会面一言不和大打出手,限新将军被捆在帐外,四脚朝天亲眼目睹了两君的亲密接触。

云中君扬袖,陧陵君出掌,两道身影一触即分。而后陧陵靖帝面色涨红,果断的横掌启咒,迅速遁逃。狂傲魔君也不屑追,清啸一声只身入阵,以一己之力战数万伏兵。

然后…然后我们可爱的限新小将军就被晾在原地了。

一队帝君亲卫呼啦啦冲上来,将姿势奇异表情呆滞的限新将军抬走,某人仍然云雾沼沼,琢磨:本将军自由啦?就这么自由啦?

…………还是被那妖人不小心忘记了?

这个怀疑让限新将军很是有些郁闷。

旁人见他苦着张娃娃脸,心事重重踱来踱去,一付少年老成的模样,便好心来劝“将军,一时失手也是难免的,勿需放在心上。”

小将军负手:哼~~

旁人偷眼瞄他脸色,狐疑“难不成,将军在烟水浮城受到了虐待侮辱…还是…”

小将军怒,面色越发阴沉。不过很快限新同志便明白了,云中大人放他回日深山,并不是偶然遗忘,而是刻意为之。

瑞夫人为省庭将军在霁天塔上大办丧事,四处白幡招展,哭声震天。

限新小将军被吵的头痛欲裂,忽然耳边莫名其妙响起那个略略沙哑的声音“啊呀,还真热闹。与日深山相比,本君那烟水浮城确是死气沉沉,太过无趣了呐。”

!!!限新同志惊骇,从榻上直挺挺跳起来——这妖人此时竟敢摸来日深山?虽然千山之域此时战势不妙,但陧陵氏三代为帝,积威尤在,即便是魔君也不能随意来去的吧。

云中大人嘻嘻笑,十分放松“别找啦,本君现在身在你右瞳之中,你如何看到?”

右瞳?…他何时设了这种诡异符纹?果真妖人。

限新抬手掩目,却未觉异常。妖人继续发言“别挡别挡,夜色不错,不如我们去找个熟人秉烛夜谈吧。”

在瞳中啊…限新嘴硬,口中说着“切,你去死!”却仍然维持着掩目的姿势,似是有些痴。脑中竟然想道:在瞳中…至少此时你我同在,倒也不错。

限新没有想到,云中大人口中所称的熟人,竟然是千山重将火蛇族煨烬将军。而且所谓的秉烛夜谈,气氛也没有应有的和谐。

煨烬将军立而不跪,在魔主威压面前,竟然摆出了拒不合作的姿态,更有甚者,竟然与魔君谈起了条件。真真是英雄虎胆。

限新将军只觉瞳中飞羽弥漫,宛如层雪,魔主云中己化身为一点淡蓝光斑,自他瞳中飘然而出,落于地面即化人形。

银袖轻拂,云中君不怒反笑,颔首道“将军对太湖颖的忠心,真真是日月可表。不过本君倒认为,以你家太湖大人之能,何需援救?”

言罢,云中君伸手入袖将一物随随便便丢于地下,漠然道“将军也不必费心涉险去寻太湖颖,此物便可为你指路。”

煨烬心中疑惑,俯身去拣,入手微沉触感滑腻,竟是颗无端花种!

花种之上早有裂纹,入手之后不过片刻便生出蔓藤,长势极为迅速。藤叶尖锐如针,花却只有米粒大小,色作淡蓝异香扑鼻。

藤蔓随风而舞,仿佛灵蛇,忽然一头钻入地下,藤枝盘旋模样极是诡异。

限新煨烬皆骇然,云中大人却面色不改,似乎有些不耐烦“你家太湖君的花种名为缚神,性子与他本人颇为相似,看似柔弱无害却喜食人血,你最好还是跟紧了。本君可无福消受。”

缚神蔓藤下钻极快,越长越粗,转眼己有碗口粗细。

煨烬连忙手结遁地法咒,却听云中大人追了一句重点“为了报答本君,煨烬将军最好尽快将遥白寻到,切莫食言。你家陧陵主君城俯颇深,本君是信不过的。”

遁身入地,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黧黑,煨烬顺藤而行,完全不辨方向。穿土石越岩层,四面八方威压越大,仿佛是到了极深的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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