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 卷五 碎玉+番外——小胖牛
小胖牛  发于:2011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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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见白衣公子单足着地长身横展,袖如白蝶乌发流光,身形极雅,仿是林间起舞,并无半分杀意。哪知袖至眼前,长指捏剑诀,虚虚一点仿佛并没用几分气力,却刚好截至自己气脉运行之结。

此一惊非同小可,东奴气血翻涌急步而退,遥白亦并不好过,单膝着地面色更惨,唇角己有血迹斑驳。

他抬眼望来,目光明彻而决绝,轻风弄发战意昂扬,一扫往日悠游之态,是东奴从未见过的认真。

原来他也是会狠烈决然拼死一搏的…

东奴缓缓收势,静立半晌,竟然单膝跪地垂头行礼,沉声而言倒是直白“情势所迫,此事与我主伊尹并无半分干系,公子勿怪,前后皆是东奴一人所为。东奴无意取公子性命,只想将公子献于陧陵帝君,以保我主平安顺遂。”

为了伊尹么?…

“陧陵帝君眼线遍布天下,公子身份哪能瞒的密不透风?帝君与我主早有嫌隙,积怨颇深,如今帝君生疑,伊尹公子仍然一意孤行放你归去,必会招致杀身之祸!”

“千山之势风雨飘摇,于公子来说,我主伊尹不过寻常友人,或许转身即忘,甚至从未替其设身处地考虑一二;但对我千山万民而言,伊尹公子乃百世名君,绝不容失!”

声调激昂微微颤抖,东奴双膝跪倒,面向西南伊尹公子居殿方向扣首不起“东奴有违主令,死不足惜。但是无论如何,今日遥白公子也要随我走这一遭!”

夜色越淡天色渐明,空中不知何时己有浓云密布,沉沉向头顶压来,阴云翻涌变幻莫测,其中仿佛藏有御水行龙,尖角巨爪昂扬欲扑。

遥白以手撑地,缓缓站起。

暴雨欲来长风先行,枝叶急摆风碎晨露,白衣翻涌长袖如帆,公子遥白昂首向天,身形薄淡的仿佛水中浮影,周身却蒙蒙现出银白光芒,宛如于风中打磨成形的利刃。

人之一世,情义为先。伊尹如此待我,不惜与父为仇,不惧身首异处,而我亦不能负他。

或许我此世仍然内心懦弱总有矛盾,而不能锋利到无往不利无坚不摧;或许这个世间依然无法公平,满是拥挤的刀锋。但是,人之所以为人,总是有所持的。

那么…阿晋,你我日深山上再相逢!

陧陵君寻来公子继源化成遥白模样,意欲偷梁换柱李代桃僵。

此计甚毒,他自己是颇为满意的,上下打量着新版遥白,眯起眼来笑,目光越发阴寒,心中不知还有多少毒计酝酿。

让正在搔首弄姿的淫人继源公子都难以抑制的打了个寒战。

作为首席智囊的太湖大人对此事也颇有兴趣,专门请继源公子进帐内一叙。

继源公子近年总在红尘翻滚,近美色远朝堂,悠游自在惯了。而且一向极为自负,自以为聪明天下第一、风雅天下无双,旁人俱是庸俗微尘。

此时面见水域主君,仍然难改倨傲模样,斜眼望望太湖大人足下粗重的银链刑具,颇有几分轻蔑之意。

太湖大人面上倒也不怒,轻轻一笑,只觉某人顶着遥白那张俊脸横坐椅中,抬起脚来抖啊抖的,模样分外有趣。

陧陵君居殿内室以金帐相隔,帐内只摆了一套简单桌椅,其上雕饰芙蓉金纹。太湖大人温文儒雅,手里捧个红铜小鼎,天香静袅和气氤氲。

他静观半晌,淡声问道“公子若有幸进得烟水浮城,有何打算?”

打算?继源公子眼珠转转邪邪一笑,虽然换了张脸,仍然不改其淫邪本色“依帝君之意,是要本公子寻机刺杀。不过…以本公子之能,岂不是大材小用?”

他支起手肘换个姿势,目光越发淫猥“听说那魔君云中俊美胜似天人,性子却变幻无常仿如邪魔,如此妙人本公子倒并未亲见,真乃人生一大憾事~~~”

敢在铁血暴政杀人无数的太湖大人面前自称公子,如此豪勇之士纵观天下怕也不多。此位豪士还嫌不够,胆量爆棚,言语越发放肆。

“如此风月美人,一刀刺死不是太过不雅,唐突美人有负天意,不如本公子乘机将其收入帐中…哼哼哼哼~~~”

继源公子得意忘形,连连奸笑,仿佛己然美人在怀“以本公子的调教手段,到时候什么两族停战天下平安,还不尽在吾掌之中~~”

喔?…太湖大人纵是涵养极好城府甚深,听至此处,也禁不住额角抽搐,面上淡笑渐渐僵直。

天下之大,果真奇人无数能人倍出…

妄想调教魔君,那个人…太湖大人垂下眼去,瞳中华光明灭,唇边笑意涩涩——这继源公子倒也敢想,是胆大包天还是无知者无畏?

简直愚蠢狂妄己至极处!

陧陵帝君进得帐来,太湖君与继源公子的密谈正在冷场。帐中香熏馥郁,二人各怀心思垂头沉思,见帝君前来略略振神,起身行礼神色各异。

陧陵君眯眯眼,随口笑问“太湖贤弟与那遥白小儿相识日久,依你之见,继源扮相有几分相似?”

“依愚弟之见…”太湖君起身沉吟一瞬,濙声道“只有六分。”

喔?继源公子一向自视甚高,听闻此语面有薄怒。陧陵君目光闪动笑容不改,倒是饶有兴致,挥挥手示意太湖君继续。

“三分神韵,即有通天神力亦是难描,便也罢了。”太湖大人星目半阖,笑容不减,言语越发轻缓“另外一分却在言语之中…”

“言多必然有失,况且继源公子与遥白本不相识,用词遣句难免微有不同。那魔君云中并非简单人物,如何能不生疑?”

唔,言之有理,不过…继源公子心中寒意忽起,莫名其妙只觉事有异相。皱起眉来,却见陧陵君目光如刃,横扫而来,其中暴虐阴鹜令人悚然一窒。

继源怔神之时,却听陧陵君沉声去问“那,依贤弟之见,此一分又当如何弥补?”

天见可怜,继源公子随心所欲半生悠游,宁可叛出家门,亦不愿受那理教束缚,人情事故并不精通。

今日遇到太湖大人简直如遇天降巨雷,几句轻语便被劈成焦木,死不超生。

——多日之后,当他了解到太湖大人与云中魔君那由来己久历尽坎坷的奸情,才恍然大悟,自己调教魔君的妄言才是将他推入地狱的根本缘由。

不知者无罪,在太湖君身侧行不通。天意残忍,可见一斑。

不过那是后事,此时陧陵君居殿金帐之中,神经迟钝的继源公子忽觉头顶沉暗,阴云罩顶,正自惴惴,便听太湖大人轻描淡写答道“令人口不能言,倒是有诸多办法。割舌喂毒,倒要看继源公子中意哪一种了。”

一零三章 我与你的相遇竟然仿佛一场人间梦话

两君七日为约,此段时间亦无战事。

红鸾珊深夜归城,披星戴月衣襟泛寒,身畔还有些微的尘土气息。

烟水浮城之中广水如银,正值夜深人影寂寂,秋高露白月冷水清。白玉回廊沿路燃了暖红宫灯,倒映于寒水广池之中,光影模糊宛若一梦。

广池中央,有人御风行水身形若云,足下水面涟漪淡淡,和了月光轻风逐渐荡漾开去,极美又极是寂寥。

那人一手抛洒花种,一手结法行咒,袖拂秋水瞳映霜天,灵力聚成盘旋龙纹,所到之处绿荷破水,亭亭径直。

少顷便结花苞,夜风拂来白荷轻展,广瓣洁白如玉,有水落于其上便结为珠,映月有光,仿如鲛人泪。

花香浮动散于烟云水间,若有若无。凌水而立的银衣男子转过身来,眉心轻折,面上一片索然,抬眼望来目色迷离。

他展展长袖,依然是散散漫漫全不上心的模样,轻叹道“植花这事无聊至极,还是等明日遥儿回来再做吧…”

言语极轻颇为随意,珊儿姑娘却眼中一热,视线之中忽生水泽边纹,仿佛有无边凄然萧瑟之意由那人身上盈盈而来,心潮翻涌,竟是有泪在即。

我与你的相遇竟然仿佛一场人间梦话。

我多想荡气回肠有笑有泪梦至完结,哪怕不切实际一路溃败,哪怕天南海北再不相聚,也胜过如此…

也胜过,你如此突然的,离我而去。

云中晋从不是温情易感之人,世事残忍恩仇莫测,却也及不上心间利刃。只是,失你之后的如今与有你之前的过往,己然不同。

我再也无法不动声色恣意前行,世间万物全不介怀。再也无法忘记,或者忍受。

烟水浮城主殿名为伤离,乃是上代主君云中晋之父云中舒所提。忧而日久,伤于离情,意在悼念早亡发妻。

云中晋公子却以为,这绝对是惺惺作态——伤于离情,却也没破坏他姬妾无数开枝散叶子嗣众多的兴致。

我们天命不凡的云中晋公子便是那众多子嗣中的一个。生母为羽族侍妾,身份低微并无显赫亲族。性情温柔敦厚,乖巧胆小,相貌亦并非天香国色,是以于夫君面前并不受宠,姬妾之中亦常受欺侮。得幸生子之后,度日亦发艰难。

自然而然,一腔柔情万般心思便全部放到了儿子身上。

母亲一片心血没有白费,云中晋虽然在幼兽时期并无特别之处,却在化形成人之时大放异彩,天下震惊。

那时异彩漫天桐香渺然,烟云围拢缭绕成旋,红鸾金鹏不请自来。天生异相竟引的山呼海啸,如天崩地裂一般。

玉颜少年便从这烟云之海中翩然而来,背负长弓幻彩流光,异宝天成,身负天地至灵之气,能承江河倒流之威。

当时云中氏氏族强盛,偏房旁系之中能人辈出,主君一系子嗣不少却资质平平,是以君位不固。得子若此,其父云中舒怎能不欣喜若狂?

只可惜千里之驹最是难驯,阿晋公子天生性情乖张,不服管教,偏偏奇才天纵天份难泯,着实让人又爱又恨。

云中舒大人整日火上眉心苦口婆心,管教益严,效果反倒越差。父子越闹越凶,直到母亲匆匆赶来,惊慌失措如临大敌,阿晋公子才知收敛几分。

阿晋公子身负奇才独立特行,天下武学难入法眼,对父亲所承诺的君位权势不屑一顾,渺身于云端,超然于世外。

但是所谓天之骄子亦难逆天转命,命运残忍祸事接踵而至,张开深渊般的巨口将人整个吞没,至此黑暗永无尽头。

那时,阿晋公子才知人世间之冰冷残酷,排山倒海毫无预兆,冷漠世俗又无可抵御。他才知何为权势,何为残忍。

若要生存,只得将心炼为刃。

生母骤亡,于一个风和景丽的漠漠春日。

阿晋公子赶回居殿只见母亲赤身祼体横在堂中,身上伤痕惨不忍睹。旁人怒然指证,说此女不守妇德与旁人有染,东窗事发尤不悔改,反而宁死不认,最后见得证物心知大势己去,竟然投水自尽!真真死不足惜。

天下竟有如此荒谬之语,更荒谬的是其夫君云中舒竟然也信!铁青着脸不发一言,引以为家丑…

一生怯懦凡事忍让,但求自保的母亲最后竟然如此下场!一丝不挂,横死于中堂,死前身受折磨,死后还被百般侮辱!

人善被人欺,更有甚者,其至亲夫君竟然薄凉狠心至此!

阿晋公子愤然而去,执意葬其母于云中氏宗祠。自此父子反目隔阂愈深,终其一生未能化解。

而后,云中氏氏族内部君权之争愈演愈烈,派系之间摩擦不断,剑拔弩张暗潮汹涌,形势危如累卵,族内大战一触即发。

恰在此时千山之域君位更迭,陧陵苍承接君位,帝号为靖,号令天下。

此时云中氏兵多将广战力甚强,族力甚至凌驾于帝君陧陵氏之上。

帝王之榻岂容他人安睡?陧陵氏新君靖帝面上一团和气,行事极为周到,实际暗地筹划磨刀霍霍。

烟水浮城主君云中舒却不以为意,认定新君继位,族内尚且根基不稳,风雨飘摇,依附于陧陵氏旧臣,何来余力清搅外族?于是,一门心思扑在族中派系争权夺利之上。

族中众人貌合心离,恨不得至对方于死地,竟如多年世仇一般心狠手辣。阿晋公子冷眼旁观,只觉世间深寒,冷彻心悱。

他离群索居,孤身一人独来独往,孤寂、执拗、背景单薄。

出乎众人意料,陧陵君靖帝竟然暗中联合寒域水域,秘密集结兵力,于深夜骤然发难。大军兵分两路,一路陧陵君亲率,一路为水域精兵,齐齐杀来气势磅礴杀气如虹,辽空羽族措手不及。

羽族一向善攻不善守,此次骤然遇袭,以兵慌马乱人心不整之师应对两族精兵强将,战况惨烈可想而知。

主君云中舒率亲族众将倾巢而出,迎战陧陵君一路主军。阿晋公子立于旌旗之下,眼前俱是刀光剑影,鲜血如尘。始知人命之轻贱,比之权势利益简直不值一提。

此场战事关系氏族存亡,直搅的天地难安风云变色,云中舒却万万没有想到,与陧陵苍相互勾结,从背后向自己痛下杀手,导致此战惨败,一路大军尽诛于此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亲生兄弟。

——多年为伴出生入死,与自己如影随行的兄弟。长久己来,自己与推心置腹,却都不知道他亦有不臣之心…

所谓亲族兄弟,原来不过如此…一切都只是虚伪与假像,内心深处刀枪剑戟,各有各的算计与轨道。人与人之间,原也不过如此。

那夜月光如洗,皑若山上雪,清如山间泉。银衣蓝发的少年公子仰天清啸,手中长弓流光,箭意碎星。

他己辨不清敌我,有种戾气无法克制。

血色月夜,云中氏公子晋,以一人之力独挡陧陵氏数万大军,满引长弓,碧玉为矢,竟然使大军不得寸进,自此一战成名。

可怜那云中氏诸人,竟然不知唇亡齿寒之理,愚蠢至极。

而后云中氏全族尽灭,唯留云中晋一人,长弓被封灵力减半,独登君位,其中孤苦自是一言难尽。

外有凄风苦雨虎视眈眈,内有满目疮痍百废俱兴,亲族尽丧情人背弃,云中晋高居君位目生薄雾,猜不透看不穿,旁人再不能撼其心神。

…直到有了那个白衣少年,名唤遥白。

初见之时,少年遥白与轻蓝在雪地荆林中柔柔相拥。他半跪着倾下身来,乌发及地宛如沉水,襟袖素白与积雪一色。与背后深林空中细雪一起,构成了极静极美的画中景。

那样的拥抱,云中晋从没见过。

温柔、妥贴、温暖而和煦,不连一丝虚假,或者情欲,干净而纯粹。——简直让人生疑…他是如何存活于这阴暗世间的?怎么竟然没有破碎?

相识日久,那少年便天性暴露,斜着身子倚在栏边,醉意薰染墨瞳奇亮,抬脚踢他毫不客气,言间略有笑意,散散懒懒。

“去你的!阿晋,我倒怀疑,你不是深藏不露厚积薄发,而是…倦怠…”少年似是有些词意难达,抬袖比了个手势,有点无奈和颓然“是对这个世间有些灰心吧…就好像,某种比旅途还要漫长的钝痛。”

他抬起眼来,微笑,平静安顺。模糊不明的烟云星光自他衣襟滑落,仿佛是某种深不可测的天外玄机。

——这样的少年,我却丢了他。

一零四章 阴暗世界中最后的一抹温暖浮光

魔君云中来到日深山之时己至清晨,天色却是极暗,仿是昼夜交叠黄昏时候。半空中乌云压顶,翻涌不休有如浓墨,挟了狂风闪电雷霆万钧,一场风暴正自酝酿。

空气躁动不安,带了些微的尘土气息。

山雨欲来狂风满楼,山路两侧荒草连天,随风而舞曳动不休,越见秋意萧条。云中君孤身行来,却也不急,敛了袍袖信步漫行,眉目低垂,其中情思全不能辨。

巨大白虎紧紧跟在他身侧,寸步不离。粗大虎尾轻轻晃动,偶尔顿步抬头观望四周,模样倒是颇为警觉。

霁天塔建于日深山顶,高耸入云几与天接,极是雄伟,颇有君临天下之势。如今暴雨在即,浓云如墨层层叠叠,聚于塔顶上空,让人倍觉压抑,仿佛将有魔物横生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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