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 卷五 碎玉+番外——小胖牛
小胖牛  发于:2011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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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长指伸来,轻轻搭在继源公子颈边动脉之上。指端微凉并不着力,继源公子心头却是一颤。

这还不算,艳衣女子手中异芒连闪,轻盈错步借势缓腰,长袖连翻,乌亮针尖便擦了继源公子颈畔颊边掠过数次,火光电石一般。

这简直是——落井下石!可怜兮兮的继源公子双目紧闭,被折磨的心力交瘁。

此时,天边炸响惊雷,豆丁小公子限依横空出世,声音朗朗义愤填膺“云中大人!此乃妖人假扮,速速将他拿往!”

艳衣舞女长针一顿,旋了身形站去一旁,粉面微红但笑不语。

云中大人姿势不变,只略略抬了抬眼,依然一幅懒散闲适有手好闲的模样,镇定自若到充耳不闻的地步。

倒是当事人继源公子出其不意的爆发了,扭着脸孔,表情十分复杂难以描摹,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了一句“这还用你说?你以为本公子是自愿坐在这的么?!”

妖人心思果然难以揣测,正常人士绝对无法顺利理解。

魔君大人一手抱了赝品美人,温存之意软若拂风,另一只手却寸步不离其周身要害之处,看似全不经意,实则蓄谋已久。

豆丁小公子看在眼里梗在心头,瞠目结舌,只觉此情此景交叠了情意与阴谋、玫瑰与鲜血、光明与阴暗等等矛盾而极端的强大情感,却又能协调统一,妖异邪妄己至极处。

果真…名不虚传…豆丁公子望向云中大人的目光中满是崇敬与敬仰。

当然,他并没有忘记自己那身陷囹圄的苦命兄长。豆丁限依一向以火炮脾气着称,突然乖巧起来,自然相当惊悚。他昂头问话,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绵软“那我兄限新怎么办?”

他?…魔主眼也不抬,一脸风淡云轻波澜不兴 “他?与我何干?”

啊?…豆丁公子抓抓头,有些困惑,但很快便释然了——他自己犯贱,与旁人何干?倒也是~~~~

豆丁限依对自己己然妖魔化的思维方式全无觉察,认为合情合理理所当然。

此时,新晋偶像魔君大人向他招招手,请他同入伤离殿内,面上笑意高深莫测“公子来的正巧,欲救你兄限新将军,还需从长计议呐…”

此时夜己渐深,伤离殿中红烛燃起,玉壁摇光,其上雕纹微光流转,仿佛有灵之物。主殿之内厚锦软垫处处皆是,魔王居处竟然格外温馨。

豆丁公子限依一头雾水,随云中魔君入得门来,刚一抬眼,便愣在当场。

殿内屏风之后,有一苏木矮几,桌旁两位贵妇对面而坐。

一位正襟危坐,黑袍长袖边绣金纹,重衣之下更显得身形瘦小。容颜肃整肩背笔直,鬓发之中己有银丝,却仍然丝毫不乱;

另一位圆脸秀目面含淡笑,初看一团和气,实则目含火光,身着金锦重衣,衣上花枝层累,绣纹极为繁复,发间满是金钗步摇,华贵非凡。

——竟然是深寒之域的容夫人和自家主母瑞夫人!她们怎会现身于魔君殿内?还一副和乐融融宾主尽欢的模样?

限依公子心下骇然,不禁倒退一步,侧了头却见赝品遥白躲在暗处。

继源公子仍然顶着遥白那张脸,可怜巴巴一脸怨怼,缩了肩站在远处墙角,力求低调行事,恨不得干脆魂飞魄散,将自己消灭于无形,好彻底逃离这群魔乱舞的世间。

他手里哆哆嗦嗦捧了个画轴,仿佛捧了块千斤巨石,臂骨好似不能承受其重,马上便会折断。

豆丁公子凝目望去,只见画轴半开,其上绘一公子银发华衣,面容深俊眉心微折,身后春山碧色一望无际,却抵不过他周身淡漠寂寥之意。

这不是,这不是…伊尹公子?!

唔…这魔君大人到底是意欲何为?

今日所观所闻过于劲爆,豆丁公子终觉难以承受,白眼一翻仰面栽倒,果然身法出众分外利落,不愧为将门虎子。

流年不利,陧陵君靖帝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焦头烂额。情况日甚一日复杂难解,代价惨重,好像正被一步步拖入无底深渊,全不能回头。

明知前路荆棘遍布,死泽丛生,稍有差池便会粉身碎骨,亦不能回头。

由此可见,恶人难做,风险极高。一路走来殚精竭虑,事到尽头恐怕还会落得个鸡飞蛋打人财两空,实在不是个明智选择。

可怜那陧陵帝君如今却连个自怨自艾的时间都没有了。

前日他开启海眼阵法,哪知逆天之阵早己悄无声息内生异变,双魂化一非但没有成功,反而炼化出了绝世妖物!

陧陵君大惊失色,启灭阵机关,将妖物轻蓝公子困在了海眼之中,暂时逃过一劫。

哪知他刚回居殿,喘息未定,头上冷汗仍末消去,便觉脚下剧烈震荡,整座日深山摇摇晃晃,霁天塔高耸于山顶峰巅,更是岌岌可危。

这下族人震惊,人心浮动惶惶不安。

这妖物果真想要出世作乱?!那可如何是好…陧陵君又气又恼,气急败坏火上眉心,又返回了天镜海眼。

此时溶洞之中碎石崩落山体开裂,四下一片狼藉,只有那林林丛丛的咒纹柱石仍然兀自挺立,并未受损。

陧陵君微松口气,低颂咒语,将海眼表层固结的水面镜化,水底事物便清晰可见。

他本为水下妖物必然凶相毕露,正自狂性大发,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小公子轻蓝一张温润笑颜,眼如新月笑若拂风,让他禁不住怔了一怔。

水底一片碎石狼籍,星阵祭台都被掀翻在地,原本嵌于星阵之中代表日月星辰的璀璨宝石被一颗不落的挖了出来。

八臂海吒八只长须触手卷了宝石抛来接去,忙的不亦乐乎。

它翻着眼望望陧陵君,橄榄形竖瞳赤红如血明透如镜,竟然仿佛带了几分戏谑与得意,直将搅得日深山万民难安山体欲倾的壮举看作游戏一般。

小公子轻蓝仍然盘坐在海吒背上,绯红长发随波而荡宛如戏水游丝。面上笑意温软,意味深长。

陧陵君看在眼中,只觉强盛邪气似要破水而出,那春花笑颜更与恶鬼凶神无异。

小公子驾了八臂异兽自海眼底部飘然上浮,无声无息水波不兴,眨眼己至近前。他将一物捏于掌中,在陧陵君眼前晃晃,又晃了晃。

盯着帝君猛然瞠大,完全难以置信的眼,小公子笑意越深,蔚蓝双眼眯起来,难遮其中明灭华光。

——那是一片破碎的月白色衣襟,料质轻软银锦滚边,边角处略有斑斑血迹。

他…这是何意?

这场地动山摇难道竟是在威胁本君?!

一零八章 我们可以选择不接受,是不是?

小公子轻蓝将千山之域搅的人心难安,令众人以为又是天降神罚奇祸临头,遥白公子也没安分度日。

那日,陧陵君触发机关将海眼关闭,遥白痴痴傻傻,如入梦魇。

直到煨烬将军领命前来将他擒住,拦腰抱起,自海眼之畔拖离,他才剧烈挣扎起来,如梦方醒如魔附体。

那个往日素衣清颜雅致出尘的少年襟袖破碎,手臂血流如注,拳打脚踢挣扎不休,秀目圆睁,乌瞳之中竟有血色光芒跃动如火。

他厉声怒吼,声音异常嘶哑,几乎不似人声“陧陵苍!你究竟对轻蓝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怀中少年气力极大,煨烬将军竟然几乎抱不住他。陧陵君立于咒纹柱石之侧,目露狞光,面色大是阴沉。

此时海眼己闭,溶洞之中光线转暗,只有森森立于四周的咒纹柱石之上仍有微光流转,其色惨碧,直映得陧陵帝君面上隐有青气,仿如狰狞恶鬼一般。

煨烬心下悚然,忽觉洞内阴寒之意非比寻常。

他怀中的遥白公子挣扎许久其势渐衰,失血过多灵力大量透支,让他面色惨白若死。他拧着头,星海般的双瞳湮灭在沉重灰烬的潭里。

迷乱而凄然,只剩烟幕迟迟,仿佛便是一场迷失。

发丝凌乱不堪,衣衫污浊破碎,少年惨白的脸庞却宛如莹水白佩。

他探出身,缓慢而执拗的向前方海眼伸出手去。臂上血肉模糊鲜血横流,汇至指尖结成极纯的胭脂紫。

那里有,我的轻蓝。

深存于心的彼时温暖,好似更令今日薄寒刻入骨髓,在劫难逃。你我之间怎可能有忘记与放弃?即便是我们正在奔向一个虚妄的末日,也必应携手!

遥白再次醒来,己置身于水牢之中。

觥玄公子亦曾囚于此,但此时情境己大不相同。

潭中乌水越发幽深,其中飞鱼褪去周身惨碧色鳞片,新鳞细小精致宛如碧玉碎片,只是性情越加凶猛,受遥白气血所引,纷纷腾身而起跃动不休,嗖嗖之声竟如箭雨。

遥白幽幽醒来,身下巨石生寒宛如层冰,入眼却是满目繁花。

夜星樱、月见草、子午睡莲、合欢金盏、夜紫重瓣菊。

所有此间缩放的花朵都笼在菲薄水烟之中,美好柔和,有种朦胧的温柔气息。如此,繁盛花枝下露出的惨白尸骨便愈发触目惊心。

这世间所谓的华美丰盛,其本质往往如此,极尽阴暗残酷之能事。

遥白蜷起身,抽抽嘴角冷笑,冲出口的却是一阵剧烈咳嗽。眼前暗影层叠,喉中血气翻涌。伏地许久方才将气息平顺,肺部疼痛仿佛己被撕裂,他却浅浅笑起来。

好吧,轻蓝。现实便是这般模样,即是痛彻心扉亦不能稍移分毫。那么…我们可以选择不接受,是不是?

以手撑地缓缓起身,白衣少年攀扶岩壁竟然向恶鱼潭边缓行而去。

潭边繁花越盛,色彩华贵娇艳欲滴,想是其下必然尸骨如山。乌发如泉少年踉跄几步,将伤臂伸去潭边,毫不迟疑的,面带温柔笑意宛如细叶拂风。

——我倒要看看,他陧陵苍究竟舍不舍得于繁花之下,添我这一具小小尸骨!

陧陵君自然是舍不得的。不过,受人胁迫的滋味总不美妙。

遥白与轻蓝兄弟,一个温和雅致散漫悠游,一个淡笑杀人难以琢磨,谁能想到,于生死攸关之际,其脾气之刚烈手段之绝决,竟然如出一辙!

陧陵君面沉似水,于房水反复踱步。想他为君多年,何曾受过如此胁迫,何况还是两个黄口小儿,阶下之囚!!

太湖大人坐于金帐之后,倒是一脸平淡,往怀中小鼎内添了段木楠香,淡声说话全不着意的模样“既然他二人你情我愿,如此坚决要凑去一处,帝君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倒也是美事一桩。”

顺水人情?!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道理!

陧陵君帝意更炙,猛然甩袖止步于帐前,恨声道“休得妄言!本君依你之意设逆天之阵,冒天雷聚顶之险,怎会炼得如此妖物?”

陧陵君眯起眼来,金帐暖灯碎金浮光映入瞳中,成了一片闪烁不定的异色。他顿顿声再开口,言语极轻如若耳语“难道是阵法有误?还是…”

言至此处,帐内之人却并未答话。

秋风漫卷金帐浮动,缱绻楠香便缭绕而来,味清浅意悠长。静默半晌,帐中之人忽然轻声一笑,温言软语优雅出尘,从容不迫不减半分。

“帝君明鉴,愚弟倒是以为,此逆天大阵己然大获成功。”

“帝君设此阵,所求不过是得一灵能绝世之妖物,以供日后驱使。今之轻蓝公子灵力足以毁天灭地,荡九霄而倾地府,难道帝君仍嫌不够?还是…”

太湖大人起身站来帐幔之侧,敛敛袍泽无声缓笑“还是帝君惊觉无力驱使?这,又与太湖何干?”

虽然高居帝位,将水君太湖颖的身家性命尽握掌中,但是论及言语机锋,陧陵君总也不是对手。

如今被他一语戳中痛处,怒意自然更盛,颇有些恼羞成怒之感。只见陧陵君猛然跨前一步,目露狞光凶暴至极,右掌于袖中紧握成拳,瑟瑟而拌,似乎下一刻便要不受控制暴起伤人。

太湖君立于帐后,只觉刚猛戾气浸幔而来扑面而至,厚锦金帐竟然顷刻之间裂成碎片,仿是被无数利刃瞬时割碎,杀气之盛恶意之凶,可见一斑。

太湖大人负手而立,却不后退,姿态优雅全不聚力。因久不见天日,脸色出奇的苍白,全无人色。

他望着目露凶光剧烈喘息如魔附体的陧陵帝君,缓缓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瞳内光芒明彻,言语竟然相当肯切。

“轻蓝公子要什么,帝君予他便是。他纵是五识不在,亦不会伤那人性命。若要日后驱使,还需从长计议。可是帝君…”

太湖大人面色一凝,抬手指向窗外沉沉夜色“帝君请看这苍茫千山,还有几人真心侍君?”

“今之危局起于域内,己至生死存亡之际,比魔主大军压境更甚!”他盯着陧陵君血红双眼,一字一句缓声道“帝君爱子心切,愿将拼杀一世得来的无限江山尽数留于他。只是现在看来,那伊尹公子却好像并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呐…”

陧陵君与太湖君于居殿秘语之时,公子伊尹却孤身一人于日深山山腹溶洞迷宫内摸索前行。

将遥白送还于云中君,或许是理当如此,却叫他情何以堪。

自此以后,那白衣少年又将与自己山水相隔遥不相见。他将继续伴在那个蓝发银衣的魔魅男子身侧,微笑扬眉,与自己隔了无数重云端。

而自己,抬起头来,所望见的只能是,壮阔而锋利的纯色阴暗。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握住那双手,亦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重新站在当初的岔路口。天意难违命运捉弄都只是借口而己,我亲手送走了自己世界中唯一的光源。

遥白离去之后,伊尹公子再未踏出房门一步。

他睁着略显妖异的淡金色双瞳,表情空白,瞳内全无一物黯淡至极,如盛铅灰。仿是情伤刻骨难以言诉,便也只得缄默;仿是正自长梦,梦境幽深,怎也不愿醒来。

最终将他唤醒的却是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山石欲裂,沉闷的声响自山腹内发出宛如闷雷轰鸣。

桌上天青细瓷茶碗倾倒,冰凉茶水浸了指端,伊尹公子轻轻拧眉神色略动,心中忽起不详之感。

父亲陧陵苍的所作所为,伊尹公子隐约或有所知。他己知陧陵君囚了水君太湖大人和寒域轻蓝公子,却并不知此人恶胆包天,满脑子疯狂念头,竟然在山腹溶洞中设了逆天法阵,炼制无上妖物,全然不计后果。

山腹之中震动连绵不绝,山中众人乱作一团奔走呼号,伊尹公子坐于居殿内室竟也清晰可闻。

东奴抱刀守于门外,身畔廊柱己生细长裂纹,心中不免惴惴。忽听门轴转动,扭头正见华衣公子缓步出门,眉头紧拧双目低垂,萧瑟之中竟有渺然出尘之意。

少银银发如冰直垂如瀑,面颊愈见瘦削,淡声说话微若自语“如今,我也只剩了这所谓的天下千山…”

秋风潇潇涌门而入,少年公子华袖缓缓扬起,鼓涨成帆。

东奴伏地扣首不起,额抵石阶,心中翻江倒海,酸涩难止。此时方知,于公子心中,那白衣少年竟比千山广域重上许多,如伤如丧全不能失。

一零九章 很好,那什么才是真?

于这个庞大的世间来说,个人的一己之力不过只是微茫的存在。

过去、现在、茫茫未来。世俗、刻薄、阴谋毒计。哪一个都比我们要锋利的多,强韧的多。

但是,我们所能付出的,所能掌控的,却也只有这一分微薄之力。

伊尹公子只身再探山腹溶洞,由山谷入口潜行而入,沿水牢外墙左行,唤出黑白异藤代为探路,小心翼翼屏息凝神。

伊尹公子虽得觥玄双眼,却只可见遥白一人,天地玄黄光影斑斓仍然全不可见,所幸心之澄明一如往昔。

水牢之外水汽甚重,于石壁上结成细细水珠,指触其上只觉冰寒如朝露。伊尹缓缓前行,一心只去猜测陧陵帝君又做了什么离天背德的勾当,却不知自己正与囚于水牢之中的遥白公子擦肩而过。

他没有看到遥白血迹斑斑皮肉支离的手臂,没有看到扑天盖地宛如碧玉碎片般的恶兽飞鱼,亦没有看到那人脸上绝决的温柔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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