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 卷一、二、三(异国奇缘)——小胖牛
小胖牛  发于:2011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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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物降一物。“迤桑,你还有多少宝物?不如一次性都给我吧,以后再见怕是不那么容易了。”姚白缓行,袍袖鼓动,指尖玩弄着水般光泽的流珞,漫不经心。

眉心皱起,迤桑垂头不语,在树林边缘停步,目送那个小小的身影渐渐远去。那一身寂寂的白仿佛无尽深林中飘摇微弱的光亮,重重黑色枝条在他身后重新缠绕交织,一层层覆上来的黑暗,最终把那点微光扑灭,最后,深天暗地,无穷无尽。

玄石大殿比雪地里还要冷上几分,墙上一盏青灯,烛光如豆,微蓝的火光照的四壁影影绰绰,墨色高墙仿佛随时可能灭顶压来。姚白四下望望,只见殿内一堆灰白兽骨,以及旁边倭顿于地的虎斑巨兽。

这是他的大哥,生母为寒域君主浴雪君的正妻容夫人。目前第二次化形失败,浴雪君破例赐其名为觥玄。

觥玄。姚白眯起眼来微笑。哥哥这个词真是阔别己久了。只是这个哥哥倒像是个有福气的。

化形失败有什么打紧,就是失败个一百次也不是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件,只要有人心疼就好。

当时那个寒域中的最强者面色灰败,几乎不能起身。在主座上欠欠身,颤抖着扬手向天,口中一字一句重逾千钧“吾失德在前,天降神罚,只恨不能以身相代!”

以身相代?天真。这世上哪有那么美的事。

在这种感天动力的时刻,偏偏自己那个青楼名妓似的老妈还有勇气扑到主座旁添乱,嘤嘤咛咛凄凄切切,哭的倒比人家生母还悲怆。在痛心疾首之余还深刻自省,说什么自己育子无方,让那个天杀的小怪物千里迢迢跑去闯祸,害得大公子在青眼蜂手下受了伤,不然也不至于再次化形失败…云云云云…

碰上这么个大公无私深明大义又迫不及待要大义灭亲的老妈,才真是天降神罚。真不知道这个和前些天那个扬言要别人走着瞧的女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莫名其妙被弃兵保帅一般供出来,姚白自己都觉得自己那是无意之举的说法实在是比雪花还轻,全不可信的样子。

当然,也许在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比雪花还轻的是真实,比真实还轻的是性命。令人恶心的游戏规则。

所以…姚白侧头耸肩,淡笑着摊摊手,对生了一对黄金眼的大哥作总结陈词“我估计,她要我来,主要是让我问问你是不是缺点心吃。”

身下不是姚白那浸满了薄凉香气的衣襟,而是桃红绵被,细滑似水纹理精致,光泽温美。

身边不是姚白那湿热的手臂和胸膛,而是空无一物。不温暖没有暗香盈盈,没有轻缓的抚弄他耳朵的纤细手指。

睁开眼不是姚白月光般的脸庞,细细长长扬起来有些犀利的眉,总是半阖着流光百折的眼,而是红绡纱帐,轻软的深朱浅红毫无预警的铺了满眼。

耳边不是姚白一向懒洋洋微带鼻音的腔调,细细的舒缓的呼吸,而是一个软媚女声,说“哟儿子,醒啦。”根本不是他听惯了的抱怨“小狗,你什么时候睡相能好一点?”

好吧,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姚白。

可是,姚白,在哪里?

第九章

玄石殿里极是阴冷,冷到厚重的石壁以手扣击都发出清越的声音,好像己经在内部结了冰。可姚白却睡的很舒服。他拨弄着身边巨毯般柔软细密暖到不可思议的白色茸毛,琢磨,难道自己这大哥有把点心放到肚皮上焐热了再吃的习惯?还是优待战俘?

睡眠环境太好,姚白扑腾了一阵子才从毛茸茸的温柔乡里探头出来。

青灯之下,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在巨兽身边盘膝而坐。黑发高簪饰以玉摇,脖颈纤长身形瘦削更显得黑袍宽大。肩背挺直,双手叠放于膝,袖口金线织就的灿烂花纹简单又庄重,只是衬了苍白的脸色就显得过于沉重了。

黑衣女人显然也看到了姚白,眼里沉光一掠而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移开眼去继续说话,声音平缓颇为淡定“你且好好修养,勿用担心。最后一次化形…”她顿顿垂下眼去“你父亲邀了太湖君前来。”说到这里,她盯着袖边金纹轻声念“归云海云旌宫,楚云里深云处。他来了就万无一失了。而且…”

而且什么?姚白颇为嚣张的探了半个身子出去,全偷听的羞耻心。

金眼异兽一直蜷在墙边,眯着眼听母亲容夫人说话,不置可否,似听非听。在姚白醒来之后,便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己怀里蜷动不休的小东西上。此时容夫人骤然停口,他才蒙蒙懂懂抬了眼。

最后,容夫人袍袖轻抚长身而起,衣衫唏唆声中吐了一句“而且,他来那人也便跟着来了吧…”

谁呢?姚白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探到了一条宫帏密闻的尾巴之后,惊悚了半晌。打断他无限臆想的是异兽大哥席圈而来的慈爱的舌头。

吃的东西不是姚白用玉柄银刀切片薄片的温热多汁的烤肉,而是鲜血淋淋连毛带皮一整具妖兽尸体。己在雪地里冻的僵硬,鲜血都结成了腥红色冰晶,妖异又恶心。

喝的东西不是姚白用玉盏架在火堆上融化的雪水,烧热后用玉盘过滤,得出的水莹亮透明内蕴微光。而是盛在巨大木桶中的粘腻兽血,腥红的暗紫的混杂在一处,散发着庞大的腥气。

小狗退回去,把一床锦被扯成碎片,又百折不挠向门口方向发起了第N次冲锋。

琳夫人堵在门口望望一室狼藉,咬着牙笑“不吃?摆什么架子?!给我硬塞!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更硬些!”

几名侍从奉命上前围剿,有名侍卫甚至取了兵刃在手。迤桑心里一惊,皱了眉去劝“没用的,三少爷从不吃生食。而且,除了二少爷,别人喂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吃的。”

姚白对小狗宠爱有加,教育有方。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吃奇怪的叔叔给的东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通通耳提面命过一番。

“喔?你知道的倒是清楚。”琳夫人理理发间珠花美玉,挑着凤目侧头一笑,眉纤目丽美艳无双。扬起手来辟头盖脸给了迤桑重重一耳光,直打的他身形晃动眼前暗了一瞬“好啊,你看看我把儿子交到你手上,你给我把他教成了什么样子!不吃生食的废物!!”

迤桑刚站直身子,又一耳光迎面拍来。这次打的他站立不稳,以手撑墙才不至于倒下去,脸颊火烫满口腥甜之意。

“还有那个天杀的小怪物!他以为他那点小聪明能埋的过我去?!不吃生食,都是他的主意吧?!我倒是要看看他安了什么心,又有多聪明!”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遗传基因这个东西是很强大的,强大到让人痛恨的地步。

姚白欲哭无泪,几乎就要五体投地哀求上苍了。神哪,如果你还没老年痴呆或者爱滋病,请让他还是干脆点吃了我算了。老长个舌头粘乎乎的,成天圈着自己舔来舔去,谁受的了?!

咱家三弟也有这个毛病,可人家舌头小,粉嫩嫩的。现在这位同志可好,也舔,舌头又长又厚可怕的是还很灵活,刷的一声卷过来,就给姚白从上到下洗了个澡,腥甜血气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重罪又冲撞了哪路神仙,竟然落了这么个下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其实姚白也知道,这种无尚的折磨完全是出自某种美好的情感,只不过是表达方式比较个性而己。

这种美好的情感让觥玄的生母容夫人也吃了一惊。在亲眼目睹了发生在姚白身上粘呼呼湿答答的人间惨剧之后,送了一颗避尘珠给他。说是可以在身上结成一道透明光膜,类似某种小型结界,水火不侵凡尘不染。

姚白皱巴着脸也顾不得什么理数了,接来毫不客气就装到荷包里,弹指间便觉得身上一轻四体通泰神清气爽。如此雪中送碳的盛情,立时让容夫人的形象在姚白眼里丰满高大起来。

垂眼望着那个七手八脚忙着整理衣冠的小人儿,容夫人缓缓眉眼,那种轻的几乎不能算是微笑的表情,让她眼中淡淡生起层烟来。半晌突然问“恨她么?你的母亲。”

嗯?姚白抬头,手里还握着宽大的袖口,滚边的银缎光滑细润。他缓缓用力捏着,迎着容夫人雾气弥漫的目光,微微昂起眉“不,当然不恨。从未有爱又何来的恨?”最多,只是厌恶而己。

从来有爱…初听到这几个字的那一瞬,容夫人瞳仁聚缩怦然动容。片刻之后又回复平静,淡淡的移开眼。黑袍浓重,褒着她纤瘦的过分的身躯,仿佛下一刻就能将她整个吞噬。

静立良久,容夫人举步走向殿门,削肩重衫面白如纸,最后丢了一句“琳夫人待你的态度,我现在有些明白了。她那样的性子,是容不下你。”

我呸。她什么样的性子?从一开始她就认为本小爷是怪物,是种耻辱,容不下才正常。姚白撇撇嘴,表示下不屑。觉得耻辱有本事别生,再说这事儿能怪到我头上嘛?

最后还是动了刀子。

姚白什么道理都教了,就是忘了教识实务者为俊杰,或者曲线救国之类的策略,所以小狗同志并不懂得。

他最最重要的姚白不见了,这在他的世界里是比天崩地裂日落海沉更严重的事。如何不让他心急如焚?

偏偏这个时候一群陌生的面目可憎的家伙围上来,强迫他吃些恶心的东西,甚至向他亮出几把刀来。这让一贯骄纵的小狗同志如反应?温良恭谦?那怎么可能…

踢踢地上断成几段的银刀,琳夫人挑了眉,颇有些不耐烦“哟,到底是我儿子,牙口还真好,性子也够倔。”说着冲侍从挥挥手“把外面的废物们都叫进来,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

高声唱诺,屋外负责守卫的青甲武士鱼贯而入,执刀持索,杀气腾腾。明晃晃的肩甲夹带着轻雪的寒意,轻而易举碾碎了一室的暖帐温香。

小狗伏低了身子,缓缓后退轻声低鸣。一种狩猎者与生俱来的残酷战意让他那双海蓝瞳仁之中燃起了漫天黑火。背弓如弦,獠牙森然,是绝不妥协的姿态。

哼,琳夫人微微昂头眯起眼睛,头上金翅步摇轻轻晃动,如蝶欲起。我倒要看看他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青色铁甲一涌而上,没有呼喝不闻人声。迤桑咬着下唇,几乎是一字一字从牙缝里片外挤“你这样会弄死他的!”

那又怎样?琳夫人头也不回往外走,细腰如柳款款生姿。“这都抗不过去,他还活着干嘛?!我可不养废物,尤其是不听话的废物。”

第十章

一提到自己那经典的母亲,姚白就整体感觉跟吃了一只肥硕的苍蝇差不多,一系列对神以及神的直系女性亲属的不甚美好的问候在他脑子里走马灯一般闪烁个不停。

真真是变态处处有,此间尤其多。

异兽大哥觥玄同志见姚白捂着嘴,一脸郁结的样子,很有些担心。一把抄过姚白置于头顶,出门狩猎去也。

坐在异兽头顶,姚白死去活来。本就想吐,这下一颠更不得了。过犹不及,干脆也就吐不出来了。

冷风扑面,碎雪轻扬,让人睁不开眼睛。黑发四散衣袖蹁跹,姚白摇摇欲坠仿佛颠簸在风暴四起的海面上,起伏不定身不由己,心神苍茫无所凭依。

觥玄食量比小狗同志大许多,而且习惯了自力更生,捕猎本领极为高超,飞禽走兽无往不利。在捕食时,他甚至还有余力空出一只巨爪来护住头顶上的姚白同志,免得他在激烈的大战中掉下来添乱。

这种善解人意的细腻心思,姚白是全不领情的,哼哼着抬眼望天。谁用他保护了?他那是应该的!把我抓了放在头上顶着,问过我意见了吗!

大抵上我们可以这么理解,有些感情是有始无终无从解析的,其源头比一见钟情更不可捉摸。

总之,异兽觥玄大哥对姚白是相当好,除了放到肚子里去永久保存之外 ,基本己经做到尽善尽美了。

偏偏姚白少爷是个难伺候的刺头,绷着小脸诸多不满难见欢颜。

异兽睡觉时把姚白抱在怀里,最温暖最薄弱的腹部给他作床当被。姚白滚来爬去不甚满意,抱那么紧,是要憋死小爷吗?!

异兽闲来无聊在大殿门口趴着发呆,殿里的玄石地面结了薄冰阴寒沁骨,异兽便蜷起利爪让姚白坐于掌心肉垫之上。姚白公子皱着眉浮想联翩:那个金钢和白衣美女的人兽恋里是不是有这么一段?

异兽进食前,把所有食物拖来,分门别类摆到姚白面前,让他先行挑选,态度肯切溢于言表。姚白公子非常不给面子的掩鼻闪人,青着脸躲到安全地带。

且不论这些面目可憎的东西能不能吃,就单单这血淋淋肠穿肚烂的形像就让人倒尽了胃口。

可是,无论环境如何恶劣,饭还是要吃的。异兽吃东西非常潦草,也许是食物足够丰盛的缘故。姚白也不客气,挑了最顺眼的尸体取几根肋骨,拍拍异兽露在唇外的灰白色獠牙,命令道“火!”

一道粗壮的火柱应声而出,差点连姚白一起顺便熏黑。这让姚白充分意识到,培养一个熟练工是多么迫切的需求。所以当他在殿外看到朵朵的时候,还是相当愉悦的。

可朵朵明显是有更正经的事要办。她跪在雪地里,把一个小盒子放到姚白面前,轻声说话形容憔悴“把这个放到食物里面即可。大公子只有最后一次化形机会了,如果再不成,他就会失去成人资格。这对于您和三公子都是非常有利的。”

这个我省的。无论是故事还是手段都太老套了。看来自己那妖精母亲做坏事有点上瘾,一次比一次玩的大,欲罢不能。

只可惜,不是谁都有这方面兴趣的。姚白垂头望着那个小盒子,不置可否未发一言,面上平淡的几乎没有表情。

朵朵到先沉不住气了“没关系的,您若嫌烦,朵朵可以代劳。”

嗯?姚白抬抬眼,眼神清亮。朵朵同学本事见长嘛,开始玩双面间碟这一块了,相当有进步啊。

“不!”见姚白这轻飘飘事不关己的态度,小姑娘咬着唇己乎哭出来“事到此处,朵朵己无容身之所。朵朵死不足惜,公子却要多加珍重。”泪水盈盈中朵朵伏下身去扣首,桃红衣裙在雪地上蕴出个不规则的圆“琳夫人杀心己起,公子,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要证明中心和能力,琳夫是不会对钝刀手下容情的。”

杀心。杀心么?母亲作到这份上,她倒是天才了。姚白抬头,冷冷一笑,转身既走。忠心和能力,证明了又怎么样?杀心这种东西是没有办法治愈的绝症。

雪势渐大,天地苍茫,姚白身披白衣的小小身影在几步之遥渐渐模糊,若隐若现。黑发轻扬不沾片雪,不知怎的就显出些强硬的绝决来。

抖着身子,朵朵尖叫一声扑上来,抓住姚白冰凉的衣襟。银绵滚边的水锻,柔软一如往昔,犹如指尖一段逝水。“不,您还不明白这事情的严重性。就算您不在乎,也要为小狗想想吧!“

朵朵不是说三公子,她说小狗。这是第一次。

停下步,姚白缓缓回头,眼前飞雪连天缭绕不去。

他,怎么么?我的弟弟,他,怎么了?

屋子里己经半晌无声了,没有搏斗也没人出来。

那…迤桑一阵心慌,冷汗尽出。琳夫人也甚觉奇怪,亲自起身去看。房门开启,浓烈的湿热血腥气息扑面而来,琳夫人一双妙目就在这样微泛着甜味的混浊气息中亮了一亮。

屋内尸体横陈,血气冲天。桃红色围帐摇摇欲坠,其上斑斑血迹艳胜红梅。一位青甲武士就横倒在门边,双目圆睁惊恐万状的表情己经渐渐凝固,颈上深深的四只血洞尤在淌血。

六位青甲武士皆倒伏于地,刀断甲碎俱是一击毕命,伤在颈畔动脉者居多,鲜血喷涌中竟是连声惊呼都未能发出来。艳丽鲜血缓缓汇聚又急速变冷,在青石地面上结成一块块凝结未实的血块。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在房中贴着地面暧暧浮动,悄然上升若有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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