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 卷一、二、三(异国奇缘)——小胖牛
小胖牛  发于:2011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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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的迤桑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存在着手足亲情这种东西。

他有两个哥哥,每个都瞪着眼,盘算着怎么弄死他,用以果腹。以至于现在迤桑回忆起来,只记得兄长那双喷着绿光的凶眼和满口尖利的牙齿。

这种记忆太深刻,偶有梦到,总让迤桑挣扎着醒来去保护自己的咽喉。

而三公子完全不用担心这些。

他的哥哥没有尖牙利齿粗糙毛皮,而是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时常对他微笑,说话声音稚嫩清越,念很好听很美好的词句很他,半阖着眼乌发流光。

他的哥哥会抱着他倚在窗边看落雪,默默无言中,以一种守护的姿态将他紧紧环于身前。

还会任他由着性子胡闹,偶尔提醒他“小心点。”或者“危险,那个不要做。”平淡温和,没有半分不悦和责备神色。

虽然三公子和二公子一样,被变相的软禁在这座殿里,但迤桑非常确定,三公子并无任何异样。

他唯一特别之处就是有这么个哥哥。天生人形生而能言的怪胎哥哥,乌发黑瞳聪颖过人自称为姚白的哥哥。

虽然这个孩子可能真是个怪物,但是,让人无端的觉得温暖。

这个词,对于寒域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迤桑重重跪在地上,弯背行礼,额头触到冰凉的玄石台阶,敛气扬声“属下见过琳夫人!”又觉得不够,再说一遍“属下见过琳夫人!”

“哟…”来人妖笑,涂了艳色豆蔻的纤指伸来,点点迤桑“至于那么声音吗?才几天没见,反倒没规矩了。”说着哼了一声,手指划过迤桑额头,留下的细长伤痕犹如一根醒目的红线。

鲜血涓涓而下,迤桑眼前一片腥红。他直直的睁大双眼,重重再扣首。

刚吃过晚饭不久,姚白抱着小狗在柴堆前烤火。就见朵朵白着张脸从门外闯进来,扑到地上压熄了那堆火,同时一把把姚白拉起来,低声又急切的说道“快叫母亲!”

这是姚白第一次见到名为母亲的女人。

在那个灰蒙蒙的黄昏,雪如飞絮云色似铅。阴冷潮湿的空气仿佛饱含冰碴,吸到肺里,满是细碎又尖锐的凉意。

那个女人一身红衣乌发云鬓,个子稍高更显得身形窈窕,一双碧绿眼珠生机勃勃,总似带着三分笑意。丹唇轻启,仿佛随时随地都能说些绵绵情话出来。

嗯,姚白看了一眼就垂下头去。美女,就是气质不好。怎么那么像某某楼的头牌姑娘?而且是超级专业的那种。

自以为优雅高贵的琳夫人将跪在一边重重扣头的朵朵姑娘视若无睹了,顺便把姚白也看成了某种透明介质,直接抱起了小狗,口气倒是亲溺“哟儿子,长的可真俊哪。这小身子沉的…”

抬抬眼,姚白撇嘴。这是母亲吗?那个姿势掐着,小狗一会儿就没气了。

果然小狗同志开始十分不爽的挣扎,琳夫人只好把他丢到地上,拍拍手倒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转转身子,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姚白身上。

姚白顶着她沉沉的目光并不抬头,也不说话,摆了个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出来。

大红的绵面绣鞋在他眼前停下来,女人笑的娇媚“你…我倒真没看出来。好,很好…精明的出人意料哪…”

“哼,那个女人引你们出去,无非是想利用那鬼气森森的林子造点事端出来。想杀我儿子,哪那么容易!嘻嘻,这次偷鸡不着蚀把米吧…”

哪个女人?又蚀了什么米?

“走着瞧,咱可不能让人小看了。儿子,且看母亲的手段吧。”

这话当然是对着小狗同志说的,提到儿子两字,根本没姚白的份。他倒也不介意。这么阴恻恻的口气真让人反胃。

这女人犹觉不尽兴,踱到朵朵身边弯腰下去盯着人家,绘了紫红眼线的美目秋波流转“朵朵,我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那…”拖着长声,女人直起身来长袖微垂,层层叠叠有如彤云“你不会告诉那个女人吧…”

当然不会,绝对不会!朵朵五体投地扣首不停。

姚白站的近,都能觉出厚重的玄石地板中传来的震动。用这么大力,额上会受伤的啊,这傻姑娘。

朵朵伏的极低,脸掩在垂下的发间,表情无法明辨,只能看出脸色苍白的厉害。

没有让朵朵停下的意思,琳夫人上前一步,小巧秀气的艳色终绣鞋踩在朵朵手上,轻轻捻动,状甚无意。口气也是轻快的,唇畔含笑耀若春桃“不敢么?我看你胆色过人呢,要我怎么放的下心?”

谈到如何放心的问题,那事情往往会用某种干脆又干净的方式解决。姚白垂着头,面无表情。有血从那只锈鞋下泊泊而来,汇成一线宛如腥红小蛇,缓慢的爬到姚白脚边,湮湿了他银白色衣襟。

恶心。恶习的颜色和气味,还有这女人。

一身俗气的红,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嘴脸,阴暗恶毒的心肠,偏偏还要做出个娇媚高雅的样子出来。简直要恶心死了。

望着衣襟上的鲜血,姚白拧了眉。秽气!她还没完了!我,我晕了算了。

想着这些,智力超群魅力惊人的姚白同志还真的头一偏身一斜,晕了。

第七章

地上很凉,像坚实的冰面。姚白躺着安慰自己,想获得安静宁和并且友好的生活环境,总要付出点代价的。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一样。

在那个世界,我嫌烦,死了一了百了;现在装晕,小case,手到擒来。

屋里顺利的静了静,女人那一声音调上扬的惊疑之声就显的尤为清晰刺耳。短暂的安静之后,更大的混乱来了。

咬着姚白衣襟拖曳几下,小狗怒了。含含糊糊的吼了一声,与以往轻轻软软的呜咽声全然不同,是一种类似虎啸狼吟的低吼,浑厚低沉杀气四溢。

这声低吼揭开了一声交响乐的序幕。朵朵连声尖叫,布料撕裂的声音,零乱的脚步声,桌椅器具的撞击声…纷至沓来,活活一场精彩话剧。

最佳女主角琳夫人惊叫“哎呀儿子,这是怎么了?…别,别扯……好了好了,听话啊……哎哟,停停!…朵朵你是死人吗!?……来人啊,迤桑!!!……”

呼喝声渐渐远去,想是众人的舞台己移至门外。姚白身边总算是彻底清静了,某人仍然尽职尽责躺在地上装尸体,职业道德相当值得称赞。甚至还默默感慨:在不经意之间,小狗同志也成长了,真是年华易逝,岁月蹉跎哪…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姚白洋洋得意。

小狗趴在他身侧,细细用粉嫩小舌给他洗脸,这次竟然连唇都没放过。过份了点吧!…姚白躲躲,小狗便立时呜咽几声,蔚蓝清亮的眼中水汽盈盈波光闪动,显然是受到了伤害。

这…败了…随便吧随便吧,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物种,竟然有些陋习!姚白叹口气认命了,翻个身头痛欲裂。

朵朵姑娘不知道躲到哪里哭了双兔子眼回来,直挺挺呯的一声跪到床前。额上伤口犹在渗血,在过分苍白的脸上十分醒目。她双手交叉手指触肩,郑重的扣首不起“朵朵有愧,公子待我若此,朵朵百死难报。”

再翻个身,姚白卖个后脑勺给她。哪里有这么严重了,她也不过是通个消息给大夫人,间碟和刺客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再说了,我也只是看那女人不爽而己。“听不懂你说什么…”

“托公子的福,朵朵这次逃得一劫,哪怕再多活一天,朵朵也感激您…”朵朵静静说话,伏下身去再扣首,额头抵上冰凉地面时,泪凝于睫。

多活一天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是所谓的生存意志还是心愿未了?我当年怎么就没觉得有半分不甘?死亡,只是一种比较干脆的结尾而己。

姚白紧闭双眼,呼吸悠长。当你的存在再无丝毫意义的时候,死亡只是个时间和形式的问题。甚至,是众望所归的。也好也好,免得浪费资源,也给身后人一个后来居上的机会。

小狗用毛茸茸的头顶蹭蹭姚白脸颊,细细哼哼几声,又伸舌去舔姚白的眉心。湿糯的柔软的,让姚白眼前多了抹轻浅的粉红颜色。世界便在这一瞬温暖起来,莫可名状。

亲爱的哥哥心情不美,小狗同志诚惶诚恐,寸步不离。连睡觉都要蜷在姚白怀里,嘴里紧紧咬着人家衣襟,不多时便口水无数。

一向香甜的睡眠也变的不踏实起来,时不时醒来,睁着水汪汪的圆眼仔细研究姚白的表情,见到眉间微有折痕便去轻轻舔拭,温柔又小心翼翼,专心致志几至虔诚。

姚白可受不得小狗同志这种紧张兮兮忧心忡忡的神色,笑骂他“别盯我,有什么好看的!”小狗不退反进,眯着眼去舔姚白唇角,置若罔闻。姚白哭笑不得,又骂“别粘着啦,还是不是男子汉啦?”

这句话小狗倒是听进去了,二话不说往床上一躺,翻着肚皮四脚朝天,偏头示意姚白自己看,看他身为男子汉的证据。

这流氓狗…姚白无可奈何,只得由他去了。

朵朵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痊愈着,可是迤桑额头那条血线怎么也消不去了。朵朵把药膏摔在地上,又红了眼。

这个啊…简单。

去偏殿把昨天猎回来的若越兔拖来,指导朵朵把兔背上那条亮银色的皮毛剥下来,制成一条额带。系上遮住那条血线,又可用来束发。

额上多了条毛茸茸的东西,迤桑东摸西摸颇不自在。姚白笑,小手伸去把压在额带下的碎发扯出来,点点头“不错。”

迤桑脸轮廓硬挺,是极有男性魅力的那种,只是太过冷硬了些难以亲近。现在一根茸带轻轻巧巧平添了几分柔软,连眉目都多了些灵动。

真的不错?有道疤也没什么大不了。迤桑抬手想取掉,迟疑下又罢了手。半晌抚着额轻轻笑起来。

那女人上次在小狗的重重爪影中狼狈走脱之后,好像并没有要消停一下的意思。动不动不动派人来唤他们,巧立名目,说是要与儿子多亲近。

喔,与儿子亲近,那应该与我无关。姚白事不关己一派轻松。小狗跟在他身后可怜巴巴,完全没有身为人家儿子的觉悟。

“去吧去吧,见到美食锦衣记得打包。”姚白在信使面前飞着小手,惺惺作态。

叨着姚白的衣袖,小狗作弃妇状,满眼怨怼呜呜咽咽,忽的眼珠转转计上心来,毫无预兆的翻身晕倒,四肢向来直挺挺的,尾梢唱作俱佳的抽搐两下,嘴里仍然叨着那片银边衣袖死不放松。

这,这……他倒学的真快。信使惊了,朵朵倒了,姚白抽了。

糟到夸奖的小狗同志变本加厉,花样层出不穷。闹肚子发烧都是寻常借口,甚至有一次信使来,小狗在他面前眼泪汪汪举着只包成馒头状的爪子,示意,他在狗钻火圈的表演之中受了公伤!…

这太惊悚了。信使也不得不抽了。

姚白躲在屋里不出来,倚窗凭栏穷极无聊的念淫诗“爱君芙蓉婵娟之艳色,色可餐兮难再得。怜君冰玉清迵之明心,情不极兮意己深…”

有主若此,基层工作的难度可想而知。迤桑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劝“不能太宠着三公子了…”

姚白连连点头,表面虚心受教其实全不在意。

“不能由着他性子。琳夫人,得罪不得…”尤其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拂她意。

姚白翻个白眼“她吃人不?…不吃吧,嗯,那不就完了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这孩子根本不懂,水浅涧深,处处凶险。迤桑跺跺脚,无可奈何,反正善后的工作他还得硬着头皮做下去。

第八章

自己什么苦都吞得下去,怎样都无所谓,可是,迤桑很踌躇,不知道应该如何让姚白明白现下的情况。说轻了,他混不在意完全当是耳边风;说重了,又怕那个冰肌玉颊黑瞳幽亮的孩子受不住。

他们的母亲是不吃人,但她是雪域君主浴雪君的侧夫人,以妖艳不可方物着称于世,同时以血腥决绝令人谈之变色。

她爱美,以白玉方石砌成大殿,殿前千盏长明灯俱是以活生生的深海鲛人铸银而成。一百二十八阶白玉台阶晶莹胜玉,只因其上涂满常涯兽的银色鲜血。

她极尽奢华高高在上,说一不二,以收集人皮和各色眼珠为乐。

她喜欢跳舞,兴起时整夜笙歌,所用的乐师都要其后用重药熏伤双目,终生再无法视物。

这样的人,怎么受的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而且,是自己的儿子,她痛恨欲狂的耻辱标志。

姚白他根本不明白,那女人笑的越甜,手段越是毒辣;越是满目风情混不在意,心里越是杀意四起。

琳夫人居于长明殿菱花堂,其内十丈软红,纱薄绵重,层层叠叠。玉指生香,抚在其上总有说不出的柔美姿态。她贝齿嫣然,笑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我的儿子我自己倒作不得主了?得听那个小怪物的摆布?迤桑,你是不有什么忘了教给他?”

我又何德何能?

“唔…”纤细长指伸来,在迤桑唇上摩娑“原来聪明人也有犯痴症的时候。那好,夫人我来帮你清醒一下吧。”

清醒?什么是清醒?又或者说我一直都很清醒。

迤桑倒在床上喟然长叹,周身伤口痛的厉害,即使小心翼翼的呼吸好像也能听到伤口崩裂鲜血泊泊而出的声响,而他却连处理伤口的气力都没有了。

烛台上青白火光飘摇不定,迤桑闭上眼,神情萧瑟。扯扯嘴角,脸上泛起个浮光掠影的微笑来。

迤桑,你这样,是为了什么?那所谓的温暖,也许只是个幻觉,也许终生与你无缘,也许只个奢望与臆想…

那么,你这样死抗着那女人的怒意,还有意义么?

“迤桑…搞成这个样子…”

这声音是…迤桑一跃而起。他怎么来了!伤口崩裂,衣衫难掩,右臂处白骨支离,血迹斑斑,在摇曳的青白火光之中更觉狰狞残酷。

黑发幽瞳的孩子披件月白衣衫抬眼望来,眉心轻折,目光潋滟而宁静,清明的仿佛早己洞晰世事,秀洁的宛如一泓静水。

他就那样抬眼望过来,下巴昂着纤秀动人。有那么一瞬,迤桑觉得自己肮脏至极又粗鄙至极。

“痛么?”姚白攀着床沿翻身上床,衣襟立时被鲜血浸成艳红“我是说,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迤桑下意识动动身,以避免身上的鲜血污物碰到姚白,垂下头去,情绪纷乱庞杂毫无头绪,最终只淡淡说了句“注意安全,尤其是你。还有…随心所欲…就好…”

随心所欲?!能么?骗小孩子的话。

无论在哪个世界,自由都是相对,随心所欲也要限制范畴。说到底,我还是太任性了。强权即是政治,武力解决一切。这是个毫无理性和法制的世界,缺乏基础盲目的随心所欲,只能导致无法承受的严重后果。

姚白,你不是没吃过亏的。你亏大了。

捏着衣襟上鲜血绘就的抽象花朵,姚白背着一只手步履沉沉的往外走。

天色欲晓,雪光从窗外透入是逼仄森然的冷冽颜色,让姚白的肤色几近透明,瞳仁化作银灰,是火焰渐次退却的痕迹。

是谁跟我说,这个世界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游戏?如此不负责任的误导我,真应该拖出去乱棍打死,然后永不超生。

行至门边,姚白回头,青白天光从身后汹涌而来,阴霾苍穹无尽高悬,光影纷乱几乎将他尽数吞没。

最后,他说“迤桑,这次我有觉悟了。”白衣广袖翻飞如蝶,纤然欲起,神色却己见疲倦。

姚白这次去荆棵林中的玄石大殿再不用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披荆斩棘,身上佩了只缀了海蓝东珠暗紫流珞的小巧锦囊,那些张牙舞爪纠结横生的荆棵枝条便柔软又乖觉的避开,让出条黑洞洞的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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