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 第二部 现——洪原蛮荒
洪原蛮荒  发于:2011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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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众人依旧沉默不语,个个都像被腌了一般——近卫营是护将之营,所选之人皆是精挑细选,而如此之大的纰漏,确实已不能仅用丢面子而搪塞。

底下几个,面如白纸,像李全这种半路出家的,亦是满脸凝重。整个营帐之中像被什么压着似的,令人透不过气来。

后来杨左入内,扫了一眼,劝着,“赵兵头,两军对阵之际你把近卫营都撤了,那谁保护将军?”

“可杨副将,”赵兵头面色暗红,“若是那奸细混在我们人之中……我,你叫我怎么对得起先前为了保护将军而死去的其他兄弟?”

杨左又打量了余下九人各自神色,拍着赵兵头的肩,“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将军他……自个儿心里有数。”说完一笑,意味深长。

因此,赵兵头终于不甘的放人,也让所有人各自好自为知!

“赵四哥……他生起气来,真凶……”出了营,孙兵站在李全身边,低声说着。

李全此刻正忙着,从脚踝至腰际再至臂腕,凡是能藏锐器的地方,都藏上了一两样。然后提起近卫巡营之时配着的军刀,方抬起头,“赵兵头不是气,那是心寒,心伤了。”

“……”小家伙阅历尚浅,许多事都不明白。只是现下这俊脸上青白交夹的,让人看了着实不忍。

于是李全也重重的拍着他的肩,“别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孙兵,看来日后咱们得多生个心眼,好自为知。”

小家伙默然不语,可正待李全转身向着将军营走去时,孙兵却又唤住了他,“师,师父……”

“嗯?”

可他却又死咬下唇,眉头紧皱,神色更是闪烁不定。过了许久,正当李全想再问时,他却摇了摇头,“没,没啥……”

李全觉着奇怪,想再细问,可看看天色已晚便也顾不上这小子,急忙向着将军营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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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樊落正看着沙盘,比对着前营斥侯送来的军机。

那二十万西狄大军驻地不远,可这三日内却按兵不动,着实令樊落有丝不解。

其实更令樊落忧心的并不是那胜我军的一倍兵力,而是那西狄的逍遥侯。那人与樊落不相上下,年仅弱冠,可在数载之前,便在各国将侯之间得了“妖面狐”之称。

此人阴险狡诈,善于谋略,西狄能在近几年急速强盛,回复十年前霸主之姿,其人功不可没。

于是樊落暗想,看来此役,需格外谨慎……

而正在此时,却听外头传来一声号令,门帘一掀,原来是那李全捧着盆水走了进来。这使得樊落稍稍诧异,平日若不非烛火燃尽之时,那人是断不会入这营帐的,怎么今夜转性了?

思量之间,却听那小兵恭敬有礼的唤了声“将军”,便靠至帐侧,席地而坐,手中持着块麋皮静静的擦拭着一旁的“乌蛟”。

那爱弯的唇线绷得笔直,黑白分明的眼圆瞪着,神情专注。

樊落疑惑的望着他片刻,见那人未有反应,便又继续低头研究军事。直至烛火突闪,双眼犯酸,这才合上卷宗轻捏眉间。

抬首,却见那坐在角落的小兵,支靠着“乌蛟”,双眼迷蒙,嘴微张一脸憨相的冲着他发愣,半晌都未见他动弹一下。

于是,樊落觉得奇怪,轻唤,“李全?”

“嗯……啊!将军,您唤我?”小兵一个激灵连忙窜起,急抹嘴角。好在,没流口水,李全松了口气的憨笑连连。

原来,刚才李全对着“乌蛟”擦着擦着的,无意间,便瞄到了将军的侧颜。凤目斜挑,薄唇微抿,烛火晕染之下肤如凝脂如同盖上了层薄烟,仿若戏文子里的天仙下凡,雾里飞花。

不知不觉间,又迷了这傻小子的眼。“呵呵,将军,您长得还真好看。”

樊落也不恼,只是淡淡回了句,“表相而已。”说完,便起身掀起后方帷帘,转身望着李全。

顿时,小兵的脸又红了,干咳数声,方说,“将军,这,要打仗了,小的不能用‘那里’伺候您了……”

樊落面一沉,却也明白其中道理,并未反驳。

于是,李全又是傻笑,不过那黑白分明的眼却异常认真的望着樊落,“不过将军,小的夜里还是待在您这儿,因为小的要和‘乌蛟’一同守着你。”

“……”这时,樊落才一脸恍然,仿佛才看见李全那鼓的稍嫌滑稽的身子。

脚裸之处比以往大了一圈,不知放了几把匕首,手腕之处隐现银光,似是藏着暗镖,腰际缠上了一根软鞭,左侧挂着大刀,右侧勒着长剑,而那背后,竟还绑着几截短棍——就唯独缺把弓了……

“……”樊落这人自小便鲜有情绪,少喜少悲少哀少怒。而现下,他却只觉得眼前这人有趣的令他忍俊不禁。

“呵呵,将军,时辰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樊落位于暗处,李全当然看不清美人神态,只是尽责的劝着。

而樊落,却依旧吐出二字,“进来。”

“可……”

“里面暖。”说完,便自顾的入了内帐,留下一脸呆愕的小兵。

过了许久,李全这才回过神来,喜滋滋乐呵呵的跟着进去。这神情,俨然是那要入洞房的新郎官!

暗色之中,樊落只觉那人轻靠在自己榻边,凝神迸息。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小声询问,“将军?”

“嗯?”

“您能带着咱们打胜仗吗?”

“……嗯。”

“呵呵,那我李全,纵然粉身碎骨,也护您周全!”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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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大军依旧未动。

是夜,正值李全与孙兵巡营。可他却担心自家美人将军,万分不舍,便被赵兵头大脚一伸踢了出来。

好在,李全远远望去,正见那赵兵头也全身插满兵器的像是个花架子般,守在将军帐前吹着冷风,这才松了口气。

“呵呵,看我这出息的。”李全冲着自家徒弟,一脸傻笑。

可孙兵这小子却紧抿薄唇,脸色阴沉,只是疾步向前走着,似是心事重重,一句也不答。

“孙兵?你咋了?”李全疑惑,却见他居然渐行渐远的,离了军营竟向一偏远处走去,连忙跟上。

“……师父,”突然,眼前小子高大身躯猛的一顿,须臾之后,竟剧烈颤抖。

“咋,咋了?”李全连忙冲至他身前,抓着这光长个的大小伙,忙问,“身子不舒服?”

冷月之下孙兵居然面色泛青,高大的个子缩成团抖得不成|人形?李全又惊又惧,忙扶着他肩,“孙兵?孙兵!你究竟咋了!”

“是我……师父,是我……”小伙子连声音都是抖的,汗如雨下。

“啥?什么你的我的?你倒是说个痛快啊!”隐约觉得不对劲,李全也跟着急了。

于是,孙小子咽了咽口水,抓着李全的手仿若救命之草,疾吼着,“师父!你一定要帮我!如果赵四哥知道的是我把口令给泄出去的!他一定会活撕了我!”

犹如惊雷,李全瞪大眼,脸色同样涮白,一脸不信的望着孙兵,“你……”

“是我是我!”小子怕得连那俊脸都扭了起来,格外狰狞,“那天的口令,是我传给外人的!可是那人不会害将军的啊,一定是哪儿弄错了!师父,您一定要在赵四哥和将军面前,替我说话啊!”

孙兵小小年纪,却也懂得军纪如山的道理。他在征远军中曾亲见有人违了军令,被杖毙而死的惨状!

他还年少,他是家中独子,他有一身武艺,他还得衣锦还乡给祖上光宗耀祖!他不想死……

李全听得张口结舌,闭目深吸口气。待再睁开时,那原本黑白分明清澈如溪的双眼却仿若蒙上层晦光,幽深如潭,暗不见底。

于是这整人望去,便失了轻浮多了沉稳。他反扣孙兵双臂,神色凝重。

他问,“那人,是谁?”

26.暗棋(补全)

“军师帐内小侍,白凤!”许是李全这样,终是让孙兵定了神,深吸口气便连珠炮似的,“那,那日我练兵之时不慎挫伤筋骨,便去找区军医拿些药。可偏巧军医外出采药,就那白凤在……”

“所以,他便说待军医来后,亲自拿药给你送去?”

连忙点头,“我,我当然信他啊!我,我怕他被别人以为是奸细,结果……”

“你便把当日口令,泄给了他……”李全接下话,盯着孙兵那红白相间,悔不当初的脸,缓缓松手,轻声道,“孙兵,泄了近卫口令的,可是死罪啊……”

“不!师父!您一定要帮我!”看李全这表情,孙兵又是一慌紧拽着唯一稻草,“我不是有意的!再说他是军师的人啊!怎么可能是奸细呢?师父,你说对不?你说啊!”

而李全却答不上话,因为他满脑子想着,也是那一袭白衣,跟在那风流公子身后,巧言赔笑的媚色少年。那人藏着颗七窍玲珑心,他曾一脸惆怅,对着李全说,“或许这人啊,心中都藏着一根软骨……”

闭起眼,李全仰面朝天,叹道:白凤啊白凤,终究是你……

“对了!我,我去告诉将军,白凤就是奸细!若是我揭发奸细有功,那将军定会饶我一命的,对不?”

毕竟还是孩子,这一急起来,连话语都稍嫌稚气。

轻叹一声,李全回道:“或许吧……”

孙兵一喜,忙说,“那,那我现在就去找将军!”说完,便转身向营帐奔去。

军营深处狼烟熄伏,守军营前篝火四燃。孙兵想,只要我把白凤是奸细告诉了将军,那我的锦绣前程,我的衣锦荣归,依旧在那前方翘首以待!

不会变……一切都不会变……

“叱”的,利刃刺入如同锦帛撕耳之声。孙兵不解的看了看自己胸前那寒光森森的刀锋,再看了看自个儿空空如野的腰际……

转身,那人依旧还是那张被日头晒得黝黑的脸,圆圆的脑袋上头发剃得高低不平像是狗啃一般。

只是,那憨傻的笑容却被满脸的冷凝所替了。那双原本清澈见底,黑白分明的眼,在这一片冷月之下,森冷犀利,透着肃杀。

就如同……如同那昼伏夜出,嗜杀成性的食人猛禽——“夜袅”。

最后,孙兵依旧瞪大那双鹰目,充满不解与疑惑的望着身后那人。

银月之下,映照那人满目猩红。而孙兵,似是从那人的眼中看到了自个儿是那穿着红袍,衣锦还乡的状元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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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都城,相国府深秋之际,夜寒入骨。门外又是一阵敲更,文书房内,一两鬓含霜的长者,正披着件外衣借着烛火执笔细书。

指尖圆润,只是肤色有些青白,间或笔头一顿,接着便是几声轻咳。

屋门微开,身着白锦之人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一声轻叹,“我的相爷,您又通宵达旦的批阅奏章了?”

案前之人抬首,年近不惑,一对秋露般的眸子印上了眉梢一染细纹,不甚出挑的五官配着沉稳之息,偏偏成就了“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八个大字。

那人露出一抹歉意,冲着锦衫人说道,“圣上年幼,为他分忧,是我的本份。”

于是眼前身姿颀长,眉眼隐现邪气的锦衫人只能挤眉苦笑,盯着自家劳碌命的相爷一口一口的,喝光了碗中的苦药。

须臾,见其又执起长笔,锦衫人方深吸口气,嗓音清润之间却伴着冷然,“前方密报,这白凤许是要暴露了。”

顿时,那执笔之手便又放下,大金国辅政丞相,当今圣上亲舅——江定衡,皱起长眉,一脸凝重的直视着眼前之人。

“江萧,此报可信?”

“相爷,我何时骗过你?”江萧面上似笑非笑,“几日前西狄密探入营,意图取樊落项上人头,却被生擒。于是我想,这白凤怕是无用了。”

江定衡凝神片刻,望着书案,终是重重叹息,“该如何处置,你看着办吧。”

青衫人点了点头,看那人又执起笔来,便突然的又扯起了另一个话头,“相爷,其实我恐那‘夜袅’也无法再藏了。”

不出所料,那温润怡静的脸上猛的泛起阵阵涟漪,眉头紧锁,久久,吐出一句,“那孩子……”

于是,江萧接下了话,“那小子六年前家生变故,抱着染病的妹妹来都城投靠亲戚,却被扔入那乞丐窑子里。若不是相爷你搭手相救,恐怕这世上早就没那人了。”

江定衡听着,脑中闪现的便是那有着一双黑白分明清澈双眸的少年。

他说他老家在西丘,穷地方。那在毒日头下晒得黝黑的脸颊上总挂着梨窝深深的甜笑。他抱着怀中粉嫩的女娃,说,“相爷,老一辈人说了,这做人要知恩图报。您帮了我,日后,我必会十倍报还。”

那时的江定衡只是笑笑,当成了戏言,并未放在心上。按那少年的意,安顿了新的住处,时间长了便淡了。

直至三年前方知,那少年已在江萧的有意培植下成了枚暗棋,代号“夜袅”。

“能用的便用,”江萧倒是一脸无谓,挑着眉,“没想那小子居然入了征远军,成了近卫营的一员,似乎更是成了樊落那厮的小侍……真是怪口味。”说到后头,啧啧称奇。

所谓暗棋,实则与野放差不多少,非紧要关头,不得暴露。有时,连个任务都没,随性而已。其实江萧也已一年多,未曾联络李全了。

想到这,江萧冷笑一声,摞下了话,“相爷,这所谓的暗棋一旦浮上了面,便失了所用,是时候该弃了……”

江定衡听在耳里,却依旧端坐在案前,表情莫测。直至江萧快耐不住了,想再唤他,却被门外的一声疾呼给止住了。

“老,老爷!圣,哦不,是‘公子’!他又来了!”守门的老奴原本睡眼惺忪,却可怜的被那位‘公子’彻底惊醒。

江定衡一惊,忙起身,“现下是何时辰了?这孩子怎么又胡闹了?!带了多少人出宫?”

“就张侍卫一人。”

一愣,过了半晌才无奈的连连摇首,“这孩子……”说完,便拢紧外衣直往外厅走去。

“相爷,”江萧跟在后头软声劝着,“我的相爷,切莫妇人之仁。”

“……”

“相爷,您想想,为了您所守的金家社稷,更为了您所守的大金百姓,您啊,该断则断。”

于是,江定衡那僵着的身子,终于动了。手微抬,轻挥数下,仿佛抹去一缕埃尘,便又一语不发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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