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医生和病人陷入热恋后携手迈向幸福快乐的未来这种剧情,也许只存在于电影和童话故事中。
事实上是,
他熟悉的主人格三月、保护者阿密,以及承受者艾莉儿重新归于一体后,
成为他不认识的「向三月」。
故事结束后,就该迎接别离。
也许,他该认清事实,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假装这个陌生人从未闯入他的生活圈中,没有在他的家里留下点点滴滴的回忆,也没有在他心上刻下印记。
他是这么以为的,也几乎相信会就这么过下去,
只是——
该死的,为什么又是三月?
第十五章:The Black Tear of Mermaid
我们发现三月不见了。
我们——指的是我跟阿密。
三月睡得很沉。
印象中,我从来没看过他睡得如此安稳。
他总是三更半夜就爬起来,因为艾莉儿或阿密觉得那是他们的时间,或者他们根本错认成白天。
现在睡在我身边的是三月还是阿密?我无从得知,也许我永远不会知道,也许当三月跟阿密的灵魂同时睡去的时候,这个身体才
可以稍微歇息。
男人抱着我的腰,像他任何一只玩偶般自然又紧紧地抱着。
我搞不懂自己怎么跟男人滚着滚着就回到了床上,我觉得自己都快精尽人亡变人干了。那男人在我体内解放多少次,我一开始还
能数得出来,到后来屁洞热得快核爆了,我感觉不到他射精。
我真的……跟个GAY上床了吗?那代表我真的变成GAY了吗?
我将男人轻轻推开,男人的分身从我体内抽出,湿湿滑滑,柔软地拉出几条白丝……然后精液从屁洞流出来,差点流到床单上,
那分量令我吃惊,我现在明白女生月经的感觉了。
我也有点担心被撑得像五元硬币大的屁洞缩不回去……
我一手掩着屁洞走去洗手间,洗了热水澡,觉得自己的骨架快散开了。
赤裸裸地走出来,从衣柜中随便抽一件棉质外套穿,然后用拖把清理地板的血迹。
很好,犯案现场全部毁尸灭迹了,现在没人看得出我是个死GAY。
问题只剩一个,就是:那个GAY还睡在我的床上。
想到这里,我笑了,点起了一根烟。
咬着烟蹲下来,我将那男人的运动袋拉开,抽出了素描本子。
艾莉儿告诉我,三月将他们三人的样子画在里头,一如他们从镜子中看到的自己。
我曾经有翻开来看的念头,但那念头被压在记忆深处,是我真的忘记了,还是我深深明白这是潘多拉的盒子,翻开来看之后,我
对三月他们、正确来说是三月的人格会益发不可割舍?
当我翻阅完毕,盒子底剩的不会是希望。
我盘膝坐在窗台上,被月光照凉的大理石冰得我差点说脏话。
没给自己犹豫的时间,我就将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
借着月光,我看见盒子的内容。
第一页就是艾莉儿的素描。
仿佛欢迎我的到来、等待我已久,那女孩绽出灿烂的笑容迎接我,一如我每次下班回家。
三月下笔多准确、自信,不用先试画轮廓也没有犹豫的痕迹,因为他不是想象,他看见了、
浅色的笔触刻画出她的卷发,不用着色也知道是海洋蓝的眼睛会笑。
这一切令我几乎无法承受。这巨大冲击害我没勇气翻开下一张。
艾莉儿永远都用笑容拥抱我。
她哭得最厉害的一次就是我受伤。连我融合她的时候,她也在笑。
但如果下一张是阿密那怎么办……如果三月笔下的阿密没有在笑,而是抿起嘴角在生气怎么办?如果下一张是阿密正在哭的、哀
伤难过的表情那怎么办……甚至连他轻皱眉头也会令我动摇。
……如果他没有露出像艾莉儿一般,包容我的一切的笑容,那我怎么能融合他?
我像在抽生死签,将素描本紧紧合上,再慢慢揭开。
仿佛阿密的表情决定了接下来的命运,我将所有交给这本子决定。
第二页底部出现的果然是男人的下巴。
我闭上眼,一鼓作气将素描本打开,但我很快发现打开眼皮跟揭开素描本一样困难。
我并没有变得比较轻松,而这程序也没比较容易。
打开眼皮花了半个世纪,我从下向上扫视,这男人的下巴、到嘴角……
他的嘴角是向上的弧度。我觉得被拯救了。
我完全打开了眼睛——
那笑得眉弯眼笑的大男孩,从此印在我的瞳孔上。
让我给你形容阿密的样子。虽然你不是GAY,但如果你遇上笑得如此自然的阿密,你会变GAY。
他就长这个样子,他笑起来会把任何人迷得七荤八素,这让我心里平衡了。
我脑袋所想的艾莉儿跟三月的素描所差无几。
但阿密……他比我想像中的样子善良多了。
我无法置信我竟然放弃天使脸孔、恶魔身材的女人,而选择天使脸孔、恶魔心灵的青年。
想确定那开怀畅笑的人真的是我所认识的阿密,我伸出食指,描绘他的脸庞、摩擦他带笑的眼角、抚摸他的深黑头发……一次又
一次,直到我的指尖被炭粉染黑了,直到我觉得心满意足,不会再忘记为止,仿佛画本中的他是被我舒服的抚摸而笑得像猫。
他给予了我勇气与渴望去翻下去。
事实上,他让我饥渴地想多翻五本画册,直到我看过他所有的神情和七情六欲,直到我补足了他生命中所有我没有参与的部分、
得悉了三月所有保留的部分,陪伴他们过去的人生。
这样才能喂饱我饥渴的无底洞,也许,这样只会令我更不知足。
我屈起双脚,像小学时看漫画般全神投入。
一页又一页,用翻百科全书需要的时间和翻圣经的虔诚去对待三月的素描本。
每一页都用上一世纪的时间去刻画在血肉之中,我怕记忆会像被海浪掏走的沙,逐渐浅薄。
尤其我知道除了在我跟三月的回忆中,以后再也看不见他们了。我是如此嫉妒三月,又如此嫉妒阿密,他们拥有彼此的一切,共
用一个身体而灵魂重叠,他们在脑中能互相交谈、触碰、爱抚吗?他们脑中共用的空间是什么样子的?就像跟我一起分租这公寓
一样吗?
我在脑中衍生出一千万个问题,想像那人口只得两人的国度。
我想多了解他们一点,想侵入那个神秘的、外人绝对不得其门而入的神秘国度。我要更接近他们,即使我已经是最接近那神奇入
口的人,我身体的一部分曾进入他们的身体内。我还想完全侵占他们,即使是多一点点领地也好。我饥渴到想把他们一口吞下肚
。
我想成为那男人的其中一个人格。
素描本中记载了各种各样阿密跟艾莉儿的表情,有些我似曾相识,有些我则完全陌生。
有草草几笔的,也有非常细腻的,最后一页是阿密。
阿密的眼睛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在今天之前,我从没有见过那一双眼睛。
但那原来是真的,曾经出现过、未来也会出现。
因为这双眼睛刚刚才凝望过我,仿佛用眼睛亲吻我的肌肤。
阿密一开始吻我抱我激烈粗暴得像要替三月报仇,后来却渐渐缓慢起来、细腻起来,像饿坏的狗看见一块鲜美的肉扑上去大嚼特
嚼、狼吞虎咽,到最后吃饱了,意犹未尽地细细啜吸着骨头。
他就用那双能轻易融化任何人,让任何一个男人变GAY的眼睛看我。
但,素描本中没有三月。
他从来没有描绘自己。
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我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只有我记挂他。
我在窗台上翻那本残旧的素描本。
我吸烟,一根接一根。直到阿密的眼睛成为我拥有的第二双眼睛。
直到过长的烟灰跌下来,我轻轻抹去。
向下拉的灰痕,仿佛阿密的黑色眼泪。
三月喜欢淡淡的烟草味,因为阿密,那令他有安全感。
阿密呢?他也喜欢烟草味吗?他知道三月这小秘密吗?他是为了这原因而抽烟的吗?
以后,我愿意代替阿密保护他。让他拥抱我的手臂,让他静静吸闻我指尖的烟草味。
他要多久都可以,直到他觉得安心为止,直到他不想要为止。
阿密知道吗?
素描本渐渐压上胸口,再无空隙。
我感觉自己慢慢变成一块海玻璃(注)。
就等海鸟来吞下肚子,就等一个海浪打破或一阵风来吹碎。
我举行阿密的葬礼,只得一个人的葬礼。
我在脑海里深埋的棺木中献上了花,洒下一把泥土,做尽我记得要做的事。
我听到艾莉儿站在山坡上,被风吹起棕红的长发时高唱的哀歌。
墓碑上如果有刻字,那应该会是跟「我的爱」相同的意思。
我不能成为三月的其中一个人格,分享他的所有。
但我脑海内却永远为阿密跟艾莉儿保留了空间,就像三月。
我抱着素描本,只穿一件外套就在窗台睡下了。
跟两个男人做爱、埋葬阿密的哀伤让我疲惫不堪,我比我想像得还更累。
我隐约睡了几小时就被冷醒了,外头在下雨,窗户被吹得「啪啪」作响。
冰凉的雨水打到我的脸上,我眨眨眼睛,醒过来,赶紧将窗户拉上。
三月跟阿密应该还没起床。
客厅没有动过的痕迹,男人的圆筒袋仍在那,拉链像张开的怪兽嘴巴。
只要一合眼、一睁眼就过了一天了,阿密还剩多少时间?我要何时说服他、融合他、用药物跟治疗双管齐下、给他注射医学药物
?再明天吗?明天复明天,那只是迟早的问题……
我揉揉眼睛,刚想去冲杯咖啡就发现茶几上有张纸,不偏不倚就在正中央。
我一看就知道是三月留下的。
只有那男人才会乖乖的、循规蹈矩将字条放得那么方正。奇怪,我以为他还在睡。
我探头看向走廊,两间房门都紧闭着,没有打开。三月这么早要去哪?
我拿起来看,一如三月的风格,只有数行:我走了。抱歉,这样说太突然了,应该会令你困扰,我留下字条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
亲口跟你说。我仔细地想过,虽然我很希望跟小乔一起,也确信能跟她生活的自己会最幸福的,但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小
乔若跟了我,她未必是最幸福的。我不能再自私下去,伤害小乔、伤害阿密、伤害你。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谢谢你一直以来的
照顾。三月
纸张从我的手中掉下去。
像片雪花飘下,无声地被地板托住。
像突然被人扯走了灵魂,我呆滞的眼神顺着向下。
纸张翻了面,躺在地上。我早该知道三月有两面都写字的习惯,艾莉儿会懂得翻面。
通常他在背面写的才是他深处的心意。
背面只有两行字:如果你爱阿密,请代我照顾他。
他希望……我跟阿密在一起吗?
即使他已不在,仍希望他的身体留在我身边吗?
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
我转过头去,只套上牛仔裤的男人踏出来。
他惊慌得瞪大眼睛看着我,然后急忙扫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我把三月藏起来了。
仿佛这只是一场最荒诞不经的恶作剧。
他无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像个梦游者。
然后他被庞大的恐惧压垮,他停下来,举起掌心,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
「不见了……」
「……三月不见了……他不见了……我找遍所有地方都找不到他!他不见了!他消失了!把他还给我!把三月还给我——」
他像最无助的孩子希望我把三月还给他,就像我趁他沉睡时偷走了三月。他歇斯底里。阿密的葬礼竟然变成三月的。这一切仿佛
是为了惩罚我而设计。
我去找陈教授的时候像个精神病。
计程车上显示的时间才八点多。
我穿了件连帽外套,里头什么都没穿,套上牛仔裤就冲出门口。
大雨淋得我连内裤都湿了,我像只水鬼般在车厢内瑟缩发抖,不断重拨同一个号码。
陈教授一直没有接听,我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收音机播着即时新闻——台风正冲向香港甲现在发布黑色暴雨警告,天文台预备挂出八号风球。
计程车司机一路上都皱着眉。
我用发抖的手掏出口袋的纸币,它们全都给浸湿了。
后视镜中的自己脸色发白、嘴唇泛白,像末期病人,但我清楚这样并不全因为寒冷。
我冲入大学,跑过每一条既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路。
现在还没挂八号风球,大学内某些设施尚未关闭,即使他们上锁,我也会打烂。
我跑向陈教授的办公室。我已别无他法,我要找个人来告诉我怎么做!至少找个人倾诉!
我没那个闲工夫敲门,直接就推门了。
陈教授侧站的身影映入眼帘,嘴巴开开合合,在跟某个人对话。
如果他在办公室,为什么刚刚不接我的电话……
我走过去,想叫他。
但那道声音让我停下脚步,那是女人的声音——
「……所以你的意思是,艾莉儿已经跟三月融合了吗?这是真的吗?」
「这是阿透在电话中告诉我的,我还没见到三月本人,不过阿透没理由骗我……你知道,他现在还对我深信不疑。我不知道他是
怎么办到的,但那小子真的融合了艾莉儿。」
「……哼,原来三月是个GAY,怪不得我之前用尽一切办法都没办法融合艾莉儿。罢了,那讨厌的小鬼头终于消失了,现在只要
催眠三月引导他说出录音带的收藏地点就OK了。」
「阿透一个人应付不来的,他没有经验,他很快就会带三月来找我研究定下一阶段的疗程跟融合阿密的计划。一有机会接触到向
三月,我就会引导他说出录音带在哪……但阿密不好惹,到目前为止,他对我的警戒心还是很强。或许我们应该等那小子将阿密
都融合了才开始让他说出来……」
「珠?我给你的那笔钱,够你买上万颗假眼球了!我没有时间了,你知道一星期后就要开庭了吗?我只想拿回那盒该死的录音带
!你最好……」
我背部紧紧贴着墙壁,防止自己滑坐下去。
发梢的水「滴答滴答」打在地上,我踩着的地板在崩塌,仿佛脚下生出了黑洞。
我掩着鼻子跟嘴巴,怕自己呼吸太响,不小心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让他们发现。
陈永泰那个混蛋!他一开始就跟Larine有接触了!
怪不得Larine这段日子好像消失了,没有打搅我跟三月的生活,原来她想借我的手去融合三月跟艾莉儿,
等到三月这段录音带在哪之后,再利用陈永泰跟三月独处的时间去逼他说出来……对,一星期之后就开庭了,Larine不可能什么
都不做!我竟然蠢得相信这个老混蛋!
我差点就将三月推进这个阴谋之中了,我还是帮凶之一!
我紧掩着嘴巴,吸入的空气却像从毛细孔溜走了。
我的心跳得快滑出喉咙,不断祈求满天神佛,别让我被发现、别让我被发现!谁都好,求求你!
我提起脚向门口移动,发誓只要能出去,一定会狂奔。
我快要触碰到门把了,陈永泰跟Larine交谈的声音仍在持续。
我以为自己能安然无生心地逃出去,可是下一秒,「吱」一声响起!
球鞋跟水湿的地板磨擦,发出响亮的「吱」一声。我把门撞开,开始狂奔。
女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好像叫人去捉我回来。
我连转头看的时间也没有,只知道走廊在震动,不知躲藏在哪处的保镖们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