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棍打死你!幸好今天下班我有记得买,你以为我请这么多天假守在家中是为了什么?废话少说,纳命来——」
「不要再打了!别逼我还手!你打我不就是打三月?你脑袋秀逗咧?」
「你、你别以为拿三月出来当挡箭牌就没事了,顶多我之后再向三月赔罪!」
「哼,三月刚刚说『好痛啊,乐医生不要再打我了,求求你乐医生』,你要我继续现场转播吗?你不想我对三月怎样的话,了不
起就别再去『坐牢』,全天候监视我吧?」
「我听你在放屁!我不是去『坐牢』,我那是上班!」
「你不想听我放屁,那我回去让三月出来跟你说好好了。」
「懦夫,你敢做不敢认吗?是男人就别给我逃……」
够了!
一直听着他们你来我往,在狭小的空间中追逐、闪躲,虽然每句都是关于我,却视我为无物。
我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双手使劲一推,把挡在我面前的阿密推开。
阿密没有预料我会这样做,被我推得踉跄数步,乐医生大概只看到阿密在对骂中途突然在床上跌倒吧。我很快就夺取了主控权,
平衡失了重心的身体。
我站在床上,竖起食指指着乐医生,然后两根手指交叉搁在嘴上。
乐医生知道是我出来了,果然立即就闭上嘴巴、手中那支竖得高高的棒球棍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于是只能默默地放下来,藏
于背后……连阿密都静得像个犯错的孩子。
我指了指被阿密推下床的笔跟草拟食谱的笔记本,乐医生一命令、一动作,把它们捡起,毕恭毕敬地交给我。我翻开空白一页,
飞快的写字,笔杆被我用力握的吱吱作响——
你跟阿密究竟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呃……」乐医生垂下眼,蓦地,又像被吓到般斜视去另一方向。
那是个非常心虚的表情,良久,他仿佛挑选好答案般慢吞吞地答,「……不多。」
我再写了一个问题,把字转向他。
我跟阿密的关系到底如何?
这次倒是取巧般答得飞快,好像松了一口气,因为我问的是他的专业范围,他仿佛缓刑般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阿密是你的第
二个人格,虽然不知道阿密这名字是你改还是他改的,可是这个人格的产生是因为你的强烈自我暗示,你的目的明显就是想要自
毁,在医学上我们称为……」
他说的长长一段,被我一下打断,既然他装听不懂我就问得更直接。
我跟阿密是恋人吗?之前那些年,我变成同性恋了吗?
「不是。」前一个问题,乐医生斩钉截铁,一口否定,仿佛还很厌恶这个假设般皱起眉头来。第二个问题却……「至于同性恋嘛
……的确是有这个倾向啦,可是我也不能一口咬定,因为……你知道,你也可能是个双性恋嘛……」
我看着他那吞吞吐吐、欲盖弥彰的模样好一会儿,他给我的尽是似是而非的答案。
然后我低头,一笔一划的写下这个我不确定自己真的想知道的问题。
我竟然看到自己的手在颤抖,连字都写得歪歪斜斜的了……
你与我曾是恋人吗?
我鼓起勇气将笔记本转过去给他看,乐医生仿佛早料到我会问这问题,并没有讶异。
这样子反而……像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他是个心理医生,而我只是他最后一个病人而已……
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也许乐医生会跟所有需要他长期照料的病人同居,我凭什么认为自己是特别的?我又是为什么要为将得到的
答案感到紧张、手心冒汗呢?
我……可不可以把这个问题给收回去?
乐医生盯着我今晚写得很丑的字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我在他的脸上捕捉到落寞的情绪,最后,他的眼睛移开,看着其他地方,轻轻启唇回答了,他的答案清晰到我连听错
都不可能,「……算不上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不上是」是怎样……
我自问不会鼓起勇气再问得深入些、确切些了,「算不上是」即是「不是」了。
……但为什么乐医生的语气要那么惋惜、听起来那么压抑?
我无意识的将笔记本卷成筒状,紧紧的、用力的掐在手中。
乐医生没有再直视我的眼睛,他垂目看着地砖,仿佛那里生出了什么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
做了坏事的是他跟阿密,但在我一番逼供之下,反而像我在欺负他了……
乐医生不告诉我一定是他有难言之隐,他有对我的病情的考量,我这样武断地逼问他即是明摆着不信任他……是我错了吗?我年
纪比他大,本来就不应该对他那么严厉、要让他一点……
我低头,两人、不,三人都沉浸在这莫名其妙出现的难过气氛之中。
在这难受又沉默的尴尬氛围下,我感到阿密正蠢蠢欲动,很想说些、做些什么打破僵局。
是不是……让阿密出来接手会好一点呢?
阿密……对了,阿密!虽然我跟乐医生不是恋人,但阿密他……
我突然觉得所有事都接通了线、都一清二楚了,包括阿密跟乐医生对彼此的态度、阿密对乐医生的旺盛欲望!
你跟阿密是恋人吗?
似乎我终于问对了问题,我看见乐医生跟阿密同时瞪大了眼睛。
然后乐医生便像个被揭穿做错事的孩子,局促不安得不知道怎样办,他手中的棒球棍顶端在地板上滚过来、又滚过去,「喀喀喀
喀」了良久。
明明我也是「当事人」,但我却站在床上看着他,此刻的心情平静得不可置信。
我怀疑自己早就发现阿密跟乐医生之间的端倪了,却始终不肯正视这个问题、这只要手指轻轻一戳就会揭穿的纸片般的事实……
他们二人是始终忌讳着我吗?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我失忆之后?不、不……搞不好是一开始就……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对我坦白一切?
在他们的心目中,「三月」这个角色就是个前半生一塌糊涂的可怜虫,所以他们认为我再承受不起压力了,决定不告诉我?我看
起来就是这样懦弱、没办法消化冲击吗?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感受,他们知道吗?
我的嘴唇跟指尖都发白,把手举到唇边,才发现自己还握着那纸筒。
沉寂了良久,痛下决心的乐医生跟阿密几乎是同时回答,一个在脑内,一个在面前。
「……是。」
我来不及反应,乐医生下句就接续,「三月,你可以先坐下来吗?」
我低头一看,发现乐医生的耳背通红,还发现……
自己没穿裤子跟内裤,下身就这样光溜溜的,小腹还牵扯着几丝白色。
上身的T恤皱得像梅干菜一样,还左湿一块,右湿一滩的,长度也根本什么都遮不了……
我站在床上,以乐医生的视线高度不就……刚好是那儿吗?
我紧咬着下唇,听到自己脑袋核爆、然后冒烟的声音。
我咚一声坐下来,双手乱抓,想抓些什么好掩着自己或就地闷死自己算了,却听到阿密在说「我早就想告诉你了」,现在才不想
听那混蛋的风凉话呢!
我的手还没抓着些什么,白软的被团就包围了我,乐医生早准备好被子,待我一坐下就裹着我。
我想要多谢他的温柔,却顺势将脸都埋了进被团中,连一根头发也不想露出去。
干脆……我就羞愧到自焚,然后把整个人连同头发跟阿密都烧光光算了!
「三、三月你先出来吧?你这样会闷晕的!」
「三月,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我跟阿密不好,瞒了你这样久……但我们真的是为了你好的,至少我是啦。对不起,你先出
来好不好?若你不想的话,就让阿密出来吧!」
「那个……我知道我骗你说棒球棍是准备给囚友用的很不对,那是我准备打阿密用的……刚刚没有打伤你吧?你出来给我看看好
不好?你有哪里觉得痛吗?我刚才已经故意挥空了,应该没有打到才对……三月,求求你,你应我一声吧……」
「你要怎样才不生气?我什么都愿意做的!求求你,你先出来吧!」
那晚,乐医生一个劲儿地跪在被团旁哀求我,并不时把他拉出来的「透气洞」给弄大一点。
我连自己是不是在生气都感受不到,我只是……羞愧得很想就地蒸发。
自己的第二个人格恬不知耻的去勾引乐医生(肯定是阿密主动的,阿密是同性恋而且性观念如此开放,乐医生又那么正直善良,
他一定是被阿密诱吃入腹的小羔羊,我没有脸面对乐医生了),被揭发在半夜偷偷自慰到哭(还是两个人格互相自慰),甚至大
剌剌地露体却浑然不觉……
如果不是还有小乔,我就这样闷死自己算了。
阿密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在充分泄欲后,老早就跑去睡觉了,只剩我跟乐医生在困兽斗到清早。
直到阿密忍无可忍地冲出来,把我给推开,对乐医生吼道:「亏你还是念心理的,你滚开啦,心、理、医、生!你不滚开三月要
怎样出来穿衣服啊?」乐医生才讪讪然地离开房间。
那个早晨,我知道,我们三人的关系是有些什么变了。
再也不是医生与病人、同居人与同居人了。
但……为什么呢?
我对这种转变竟然不感到意外,而且好像还有点……如愿以偿。
就像乐医生常挂在嘴边的,我是不是被阿密……带坏了?
注:BBQ:barbecue的缩写,意即烤肉野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