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突然地,两个人仿佛被关掉电闸的机器娃娃,同时禁声了。
薛则凡瞪紧上方同样惊得无措的黑眼睛,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被、咬、到、嘴──唇──了!
“欧阳!我不会原谅你──!”眼泪彻底飙出来。他还没被人吻过呢!
转校生(10)补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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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外婆家低低的小阁楼里,薛则凡又一次对着体温计发愣。
一切正常?可脸上为什麽还这麽烫。捂着脸翻了个身,桌上的手机响了。
他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可这时手机已经停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又无奈地爬回去。
手机又响了。
谁在恶作剧?!薛则凡抓着手机严阵以待。
在手机第三次响起的时候,他以最快的速度按下接听键。对方似乎很吃惊,居然没有挂断。
两个人都没讲话。听着对方的呼吸坚持了很久。突然间,薛则凡的心狂跳起来。
“是你?!”
话筒那边传出肯定的疑问,欧阳握着听筒的手一抖,再次挂断了电话。
他抱着膝盖坐在黑暗中。没有开灯,窗外楼宇的灯光斜斜照在一只空了的灰色瓷碗上。
当夜薛则凡又作了同样的梦,梦里是一片灰白,有个人站在混沌世界中喊他的名字。
他睁开眼睛,欧阳光线暗淡的家再次映入眼间。
三室一厅的普通公寓,装潢得不错,家具都很新,只是空得厉害。一间书房,一间是欧阳的卧室,最後一间却掩着门。
欧阳家到底境况怎样?他问过金子,但那个家夥一脸皱巴巴的“无可奉告”。
抱着好奇心走近那个房间,吱呀──
门自己开了。
薛则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灰色,一望无际的灰色。墙壁、屋顶,全部用水粉画上了灰色的图案。那些抽象的几何图形怪异地组合在一起,仿佛光怪陆离的兽,霍地闯进心中。床上、墙角和地板堆满了一张又一张画纸。素描、线稿、油画……拥挤而凌乱,仿佛主人满怀激|情地创造了它们,可发泄之後之後就毫不怜惜,随手一丢。
特别之处在於,无一例外,所有的画上只有三种色调。
黑白灰。
之後薛则凡再也没有去过欧阳家。某日他再次踏进教室,习惯性地朝後排瞟了一眼,发现座位上有人了。
欧阳比他到得还早,恰好也正朝他的方向看过来。视线碰撞,欧阳明显地愣了愣,然後避开眼睛。薛则凡下意识摸摸脖子上残留的伤痕,然後紧了紧衣领把它们小心藏好。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无奇。薛则凡全部的课余时间用来帮学生处准备各种比赛事宜。每当整理到那副标着潇洒Sword的油画时,他都会忍不住多看一会。
辩论赛也在如火如荼地筹备。听说四班每天都会召开秘密会议,而六班还缺少一个总结能力强的四辩。忙来忙去,薛则凡变成|人肉陀螺,欧阳也没有再提。补课的事情就暂时搁浅了。
眨眼间时光就从鼻尖溜走,又到了春游时间。
“明天早上六点在校门前集合。大家可以带烤肉、鸡翅,种种你喜欢吃的东西。当然,要保证喂饱这里每一头小狼。”班长大人站在讲台前宣布了这个英明决定後引来“雷鸣般”的支持。
“更重要的是──带好你们自己。不准迟到哦!”说到这里,薛则凡经意或不经意地向後排看去,发现欧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隔着沸腾的人群,两个静静人对视了良久。
“没有欧阳这样的!怎麽连错都不出的?!”一学生哀嚎着仰躺在地上。他已经被罚得千疮百孔,像只马蜂窝。
春游的主要内容是爬山,然後大家在小山包围着炉火,很没创意地玩真心话大冒险。可越是没创意的东西越被普遍接受,现在形势的如火如荼很好说明了这一点。
欧阳反应极快,从来没有错过。几轮下来每个人都不同程度中弹,就连班长也错了一次──很糗地被罚背一名女生绕大家跑一周。
“班长好好的出什麽神嘛!不然也不会输的。”
刚坐下的薛则凡仍然红着脸,微微喘息着给了同桌一记眼刀。
同桌很幽怨地看了看对面──对面有什麽啊,班长干嘛总瞪着。结果正好对上欧阳刀一样的眼神。欧阳扬起眉毛,施惠似地瞅着满场的咬牙切齿:“下次我一定出错。”
於是下一场他真的输了。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游戏秩序维护者兼重要参加者薛则凡问。
转校生(11)真心话大冒险
“你说呢。”欧阳若无其事地叼着一根野草,依然似笑非笑看着他。
薛则凡脑中嗡地一声,只觉得脸上热了不少。其实他更希望欧阳选择真心话。他有好多问号想解开。
“大冒险吧。”薛则凡狠狠鄙视自己的口是心非。
欧阳吐掉狗尾草,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好呀,冒什麽险?”
冒什麽险?薛则凡咬着嘴唇低下了头。世界上有什麽事对欧阳来说是冒险的?
不知哪个坏小孩大叫了一声:“让他亲一个人!”
此建议得到雷鸣般的掌声和赞许:“亲女生!”
“亲男生也可以,但亲女生要亲脸,亲男生就要亲嘴!”
这群小魔鬼……薛则凡歉意地看了欧阳一眼。
没料欧阳却很洒脱地站起来:“亲就亲。谁过来让我亲一下?”
轰……坏小孩们又笑了。
欧阳锐利的目光在小圈子里扫射一周。中弹的女生都娇羞地低下头,男生则嘻嘻露出一口大白牙──哪个男生怕被他亲呀。
啧啧啧,女生缘还蛮好。薛则凡有些不高兴。转眼间欧阳的目光已经扫到他身上,并且定住了。
心里头像装着一只小鹿,班长也“娇羞”地低下了头。
糟糕。薛则凡并不想做这个“娘”的动作,但──
但他就是想低头。
眼看欧阳长腿一跨就来到班长面前,群情高涨,大家恍然大悟地喊:“哦──”
“你,你干嘛?!”薛则凡谨慎地问。虽然表情镇定,但仰望着欧阳的眼神明显像个遭到非礼的小媳妇。
欧阳一脸无辜状:“玩游戏啊。倒是你,这算干嘛?”
“不许亲我!”
欧阳强忍着满脸坏笑,无奈地耸耸肩膀:“大家看看呐,班长破坏游戏规则!”
群情由激动变成激愤:“班长不能破坏游戏规则!”
薛则凡不肯妥协──谁破坏游戏规则了?他只是不让亲他,又没说不让欧阳亲别人!
“亲班长最合适。则凡班长为大家牺牲一下吧!”有女生胆怯做小鸟状。可谁都知平时她最想接近欧阳。
班长同桌善意提醒:“亲男生可是要亲嘴的……”
薛则凡恼羞成怒地以眼神杀之,无奈双眼不敌众口。
“那就更对了,更应该亲班长!”
“亲亲!要看欧阳和班长亲亲!”
劈啪的干|柴|烈|火映着白净清秀的小脸,眼睁睁看着欧阳不怀好意地弯下腰来,深深的黑眼睛里是摸不出的复杂情绪。这使薛则凡瞬间神游到数天之前。有力的双手、灼热的呼吸,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海潮般涌起。
“薛则凡。”灼热的呼吸里轻吐出意味深长的三个字。
薛则凡喘着粗气紧张地闭起眼睛,海水般的呼吸声没顶而至。
可一瞬间灼热的感觉淡下去。同时周围涌出了无数失望的嘘声
“啊──欧阳真坏!”
等薛则凡睁开眼睛的时候,欧阳已经坐回原位了。刚才提议让班长牺牲色相的女生捂着额头,脸红得好像猪血。
大家不见黄河不死心:“再来再来!”
欧阳满不在乎地啃了一口烤鸡翅:“再来就再来。”
轰然笑声里,薛则凡松了一口气,却同时有点淡淡的──
失落。
自那之後欧阳又再没出过错。倒是薛则凡又输了三次。一次被人问是初恋是什麽时候,答曰无。
被人问有无喜欢的人,想了想,答曰无。
最後被罚向一个人表白“我爱你”。班长大人郁闷到爆,只好选定最熟悉的同桌,强忍呕吐单膝跪地作求婚王子状。
同桌的脸色绿得像菜瓜。在哄笑中看见欧阳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别人都在看出丑的班长,怎麽欧阳只盯住他?
菜瓜脸同学不由脊背一阵恶寒。
闹哄哄地玩了一天,太阳即将下山。薛则凡像个疲惫的牧人,把不听话的小羊群赶回山下大巴。可数来数去少了一个人。根本不用仔细查,他一下就发现缺了欧阳。
只能先把同学安顿好,负责的牧羊人再次爬上山去寻找迷途小羊。
不,是小狼才对。
薛则凡一边攀爬一边没好气地想,寻遍整个山包才在某个角落里发现一缕青烟。他顺着烟雾找过去,发现欧阳正懒洋洋半靠在一堆摇摇欲坠的石头上过烟瘾。看见他来了就紧紧盯住,注视着薛则凡一步一步爬上来。
薛则凡强忍怒气:“你为什麽还在这?”
欧阳不紧不慢吐了一个烟圈:“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废话。薛则凡根本无暇多说:“快点走,同学都在等。”
欧阳却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是!全班都在专门等你,很开心吧?”
欧阳笑得很满意,可嘴边的话仍旧不紧不慢:“我不走。”
转校生(12)小鹿和大灰狼
薛则凡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可欧阳望着他的眼神坦然得不能再坦然,唇角还带着三分笑意:“着什麽急,这麽美的夕阳都不懂欣赏。”
谁要陪他看夕阳!今天本就心情不畅,被欧阳一说,薛则凡心中更加不爽:“你是故意和我作对的吗?”
“是。”
回答得如此直接。
不想欧阳又好笑不笑地补了一句:“我就是故意的。”
薛则凡睁大圆圆的眼睛怔了片刻,也不知是怒气还是失望,刷地冲上脑门。他红着脸将欧阳推倒在地,揪住他的领子大吼:“为什麽你一直针对我?我哪里做错了得罪你?为什麽总是针对我?今天给我说清楚!”
欧阳被迫躺在地上,却还是满脸无所畏惧的表情,只是望着上方的眼神有点迷茫。薛则凡狠狠地喘着粗气,举在半空的手怎麽也打不下去。
“因为……”
望着欧阳微张的嘴唇,薛则凡没来由紧张起来。突然腰上一紧,肩头也被扳住,顷刻间天旋地转。
糟糕!他立刻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但好学生怎麽也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眨眼间又被坏学生故伎重施压在身下。
居高临下的人成了欧阳,一点一点压低身体,直到薄薄的嘴唇烧红身下白皙的皮肤。
薛则凡干渴地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闭起眼睛。分外激烈的心跳不知道是谁的。
“为什麽……”为什麽总是这麽针对他?
缓缓地,炙热的呼吸在颈边萦绕──
“因为──我就是想狠狠欺负你。”
轰地声响在胸中炸开。
就是想……欺负?!
灼热的呼吸吹拂着薛则凡的面庞,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也不知愣了多久,猛然挥拳打开欧阳,着了魔一样向前奔去。
“站住!”欧阳的声音从後边传过来。薛则凡却仿佛见了鬼,闷头向前冲得更快。脚下一空,来不及哼一声就顺着滑动的石头滚下山。
“薛则凡你在哪?薛则凡!”欧阳一眼看到山石边惨白惨白的脸,闭着眼睛面色如蜡。急忙三步两步跳过去:“伤到哪里了?”
薛则凡什麽也说不出来──太痛了,每一呼吸痛处都会增加三分。俊秀的脸变了型,豆大的汗珠往下淌。过了很久才呼出一口气:“没事……可能右脚踝扭伤了……让我缓一缓……”
欧阳就真的没声了。
等薛则凡能顺畅呼吸时,发现欧阳的脸色比纸还难看,连嘴唇都没有血色。伸出手又矛盾地停住,生怕损坏玻璃娃娃似的:“能动吗?别处疼吗?”
薛则又痛又气,冷冷别过脸:出了事知道怕了?这就是被你欺负的结果!
他想要站起来,立刻被欧阳拦住:“我扶你。”
“不用,我自己能走。”薛则凡别扭地躲了一下,又疼得咧了咧嘴。欧阳仿佛没看见,把他的肩膀揽过来,薛则凡又挣扎了一下,立刻被一阵怒吼袭击:“我扶你听见没有!想瘸还是嫌自己不够残?!”
欧阳脑门青筋暴露,眼睛都红了。
本就疼痛难忍,被这麽一吼完全傻掉。薛则凡像头受惊的小鹿,张大嘴巴任红着眼睛的大灰狼捉过两手,身子一反把他背了起来。
“痛吗?”大灰狼站直,双掌稳稳地托了托背後的身体。
“没事。”其实脚上很疼,但薛则凡不知该怎麽固定自己,双手小心翼翼地悬着。
“抱住我的脖子!想摔下来彻底骨折是不是?!”
好凶好霸道……薛则凡酝酿了很久才极不服气地攀住眼前的脖子,把身体的重量完全托付出去。
回到大巴後的惊悚场面可想而知,欧阳好像变了千手观音,一双长手将关心问候捣乱的家夥统统拦在一边,又取出急救包帮薛则凡处理。等大巴到校时,背班长下来的还是他。
“你回家坐特6路?”
他怎麽知道?转而,薛则凡就想起自己被耍的单车事件,一时间又没好气:“今天我回外婆家。”
“怎麽走?”
“我自己坐车。”
欧阳瞪着眼睛抬起头,气场之强悍仿佛吃了十吨火药。薛则凡挺起胸膛以示不屈。无奈身残志难坚,拉扯一阵後极为不甘地被大灰狼拖到背上。
没几步,听到身後飘来惊异的问候:“薛则凡?”
转校生(13)爱是什麽东西
欧阳停住。等薛则凡点了点头,双位一体的两人才调转过身体。
霍靖惊讶的眼神从镜片後透出:“你这是……?”
薛则凡瞥了一眼身下,没想始作俑者比他还理直气壮:“脚伤了没看见吗?”
霍靖一脸“你是哪棵葱”的表情,但欧阳浑身散发出的耀眼气息让人不得不正视。两人目光劈啪交锋好像点燃一串鞭炮。
薛则凡开口打破僵局:“周末你们的辩论小组还在练习?”
霍靖一脸嘲弄:“是呢,我们可没有那麽多闲情逸致去春游──你们春游到百慕大三角了?”
“废话说完没有。病人很累我也很累,失陪。”欧阳脾气比病号还臭,擅自转身走了。
“话还没讲完!”霍靖追了上来,“六班真的还没准备辩论赛?据我所知,你们缺一个四辩。”
薛则凡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如何作答。欧阳走得更快了,同时扔下一句话:“你是六班肚里的蛔虫?哪得来的伪情报,四辩不是在我背上?让开让开!”
“我没有要参加!”薛则凡暗暗捶打欧阳的肩膀。
“别自欺欺人,你那副小眼神明摆着想给那个家夥点颜色看看。”
“但是……”
汽车来了,欧阳示意薛则凡扶稳点。这段对话终告以段落。
外婆家离公交站牌还有一段距离,下车後需要走过一条商业街。天色有些昏暗,但周末的傍晚却是出行好时间。三三两两的人影擦肩而过,两边商铺中闪烁着各色温暖的灯,把欧阳的额角照得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