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罔极 混水摸鱼(出书版) BY 清静
  发于:2011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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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过来的是半副未烧完的诔文,内容大体已经烧毁,迎着月光只看得清最后几句“志哀兮是祷,成礼兮期祥,呜呼哀哉”。

祭奠人写的一手行草,潇洒却不失方圆,洋洋洒洒行云流水,下笔千言是酣畅淋漓。

如此复杂的一句话,小土包子自然是看不懂了,紧紧的扒着豆公子的胳膊想要知道个所以然。两颊鼓鼓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急切。其实他心底是羡慕那些学富五车的人的,每每看到村里的秀才摇头晃脑的背书就觉得万分敬重。

他照实读了与他听,又补到一句,“都是些悲痛的话,故人所作。”

“你怎么知道?”

豆公子不说话,一指指着那诔文得末端。晦涩的月光下,是一枚画符般的落款。

第十一章

中元节一过,长安城内流言四起。

那茶余饭后的话题都换了色儿,凭他翩翩才子还是大家闺秀,都半掩了嘴与人议论着了。说得时候,那眉梢眼角里总酝着一股不可告人的神色,一再压低了声音,说是十七年前名冠长安的窦三郎冤魂不散,回来索命了。

“有人在鬼市里见着啦,穿着一身的黑衣跑的飞快,那模样身量是一点都不见老哇!你说妖怪不妖怪?”

“那礼品铺子的黑皮老三可是亲手摸着拉,冰凉冰凉的没一丝人气儿……”

“我若是他,我也不甘心啊!若不是……怎么也是个开国功臣,要飞黄腾达的!”说道关键处,更是压低了声音窃窃的道。

身边人听了,忙小小的一拍桌子,比了手势,嘘道,“别说!”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扇头往那桌上一敲,似是惊堂木一响。细眉长目的夏十二嘬了口茶,说了句一锤定音的话。戏言谣传乍散,转做觥筹交错与窸窸窣窣的锦罗摩挲之声。

长安城内还是热的慌,白鹿楼里依旧是热闹。

说来着白鹿楼倒也是新鲜,不知从哪儿弄来了硕大的两块冰,小山似地那么两座。搁在盆里叫四五个小厮围着打扇子,倒也捣鼓出了一室凉爽。

冰太大,抬不上楼;寒气又重,到了上头也都蒸热了。再是风雅的公子哥儿,今个儿也没兴致争个高低了,都在那么四五层之内坐着。墙上挂着一对“否极泰来”,庄严又不乏喜气。

“你说他这是要锁谁的命?”

有口无心的一问,问的众人面面相觑,竟是无人敢答。

再看那说话人,此刻正摇着他那把洒金的折扇,看着台上唱曲的小花旦,摇晃脑袋嘴中念念有词,似是轻声和唱。真真是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

边上的友人瞧着他那副痴迷的样子,相互捅着拐子,暗自发笑。一曲唱罢,那豆公子方才觉了,回过头来,笑问一句,“怎么?我瞧个小花旦又碍着你们了?难不成这台上的是在座谁的心头好?”

众人捂着嘴笑,坐中的赵大凑上前来,戏道一句,“你近日不出门是天塌下来了都不知道。你去打听打听,长安城里可都传开了,说你李豆公子金屋藏娇了。”顿了一顿,四下瞥了瞥道,“今日一见,看来这心头好又做去年花了?”

豆公子收了扇子,往那人头上“砰”的一敲,没正经的一句,“爷的心头好不就是你么?来,给爷捏个脚……”

若说他嫌弃了家里那个,不如说是窦谪云嫌弃他了。

近日的小土包子简直是疯魔了。自从两次见了那鬼画符的落款之后,便是彻底的疯了。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自信,一口咬定这人和窦沉碧有着莫大的关联。斗大的字都不识一箩筐的小土包子,愣是关在屋里,把那落款仿了千遍万遍。临了描了个最像的,硬让豆公子拿出去找人请教,到底是个什么字。

有人说是天竺字,有人说是女真字,更有些睁眼说白话的,硬说是新罗或是匈奴的文字。

最终倒也是问出个所以然了。先先先皇时候的内阁大学士,揭起了两撇筷子那么长的寿星眉,戴上了他那副只剩下一个镜片儿的西洋玻璃镜,仔仔细细的瞧了瞧,又闻了闻,好似那鼻子也能认字一般。最终说道一句:波斯文。

若问是个什么字,他那好不容易提起来的一口气儿,又似半天喘不上来似地。

边上伺候着的书童也有六七十岁了,满头白发也难找到几根青丝。伺候着老太爷喝茶吃药,顺了半天背把那剩下的半口气儿吊住了,才悠悠的开口:“豆公子啊,这波斯国内乱了十几年了,这字也说不清是哪个朝代的了。我家老爷,估计也是不知道的……”

没得到答案,他窦谪云脸上还老大的不高兴。好好的吃个饭嘴里还嘀咕着: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这点事儿都办不好……还跟我说什么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说完便放了筷子,回屋傻愣愣的对着本半个桌子大的波斯字典一页页的硬找,好似能找出个所以然来的。

李豆心中腹诽,这字典都是前朝的遗物了,你个小傻蛋要能找出点什么来,我跟你姓都没问题。一边想着一边往他嘴里塞粒糖丸子薄荷球什么的。

小土包子正找的出神呢,冷不丁叫那薄荷球给弄了个穿心凉,吓得“噗”一声吐出去老远。怒道一句,“你烦死了!”

两颊鼓鼓的,一脚把那豆公子踢出了长公主府。

有家归不得,说得便是他这样的。

其实小土包子能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不出门添乱,不嚷嚷着要进攻刺杀皇上,对豆公子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安慰了。

窦谪云也是个实心眼,做了一件事儿,心里头就容不下第二件。这么找着找着,到把行刺的事儿给抛到了脑后。

第十二章

这一找,便找到了八月中。八月中,便有了桂子飘香。

西京最是富贵繁华,桂子香是香,但终究是显得小家子气了些。加之先帝名桂,又犯了忌讳,故长安城中数十年不闻桂气。

当今圣上是个爱花的,如蓝河初成那年,边让人从南边儿好山好水的地方迁了数亩的桂花进京。金贵银桂朱砂桂,一溜儿分色往那如蓝河畔载了。

一道秋季,当真是个秋水如蓝点滴余香。

圣上的生辰便在此时,因与中秋节时隔不远,若非大寿整岁便不得意的过了。如今是四十又二,只叫人赏下去百坛九龙酿,再往那宫墙外布施几日,便算是普天同庆了。

豆公子自然是少不了的,还没走到府门口呢,就看见金封银锁的九龙酿贴着鲜红的寿字,排在府前等着进门了。

不知哪个个小侍从毛了手脚,洒了一坛,那浓郁的酒香煞是氤氲在了大街上。公主府前的美人新衣街,都恨不得变成了美人初醉街。

老太监横眉竖目就要看打,豆公子忙挥了挥手示意免了。一溜的小太监齐刷刷的磕着响头:谢豆公子饶命。

不出半刻,二十多坛扎着红绳的九龙酿就浩浩荡荡的送进了长公主府酒窖。码的整整齐齐,像一个个穿了新衣的小胖娃娃。

窦谪云闻了酒香,从那后院寻了出来。贴在窖边,看着一坛坛送进来的美酒吸着鼻子。一双眼睛水润润的,两颊红彤彤,还没喝上就似醉倒了半边身子。稀罕了半天,才对李豆突出两个字:“真香。”

李豆把那撒了一坛赏了府中几个机灵的小厮,亲自检视了一番酒窖,方才把那木门一关。又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摸出一小坛,笑问:“要不要尝尝?”

小土包子的一颗脑袋都快点下来了,两粒眼睛晶亮晶亮的。

八月中旬,天气已不似七月那般炎热,晒得叫人浑身灼痛。天色向晚,偶尔有几阵微风轻抚,迎面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桂花香。若是仔细去闻,又不知是何方飘来的。

豆公子长到十六七岁的光景,宫里便来人翻修了长公主府。修得一私密小院,九曲十八弯方能找到入口,独门独户的一间。叫人凿了个两亩大的池子,池上修小阁一间,长长的走廊就浮在水面上。池中放上几尾标致的锦鲤,再漂些浮萍布袋莲什么的。即能临渊羡鱼,又能推窗望月;各色花样终年不歇,隔了湖香气也不至于太过浓烈。

阁名红颜,湖曰儿女。

得时疯疯癫癫,只说有此一阁一湖,相伴一生亦可。

修建那会子,图纸就这么大刺刺的摊在工部修缮的台面上。年纪尚小的主事打那台子前,惊道一句,“豆公子可是要成亲了?”

李豆对这方院落可是当真是爱惜的很,如私养的宝贝闺女生怕叫人看了去。也就初成那年做寿,带着些王孙公子进来帅闹过。后来也不知谁喝醉了,把脏兮兮臭烘烘的鞋子甩进了湖里。先前醉了倒还好,第二日清醒了便是雷霆大怒,恁凭天王老子都不让进了。

某侍郎笑言,“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官家出的大价钱给他造的,现在连看都不让看一眼。可见这以后呀,也不用对他好。”

当然这些他都是不会对小土包子说得。要是说了,他还能卷着裤脚,拔腿侵在水里开心的直扑腾?

窦谪云醉了,酡红着脸口齿不清的对李豆傻笑。对着儿女湖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一会儿对他挥挥手,一会儿又拿脚丫子去逗水里的锦鲤。

他也没说,这九龙酿用的是宫中的特殊技艺,闻着香喝着甜,开始几口跟冰糖水似地穿肠而过。可酒性再好的人也顶不住三大海。

小土包子自诩酒量还是不错的,师父他老人家烫着的烧刀子他也能喝个几口。桂花酒什么的在老家也是喝过的,都是些婶子姑姑给的,酒味淡师父不屑喝的。

有条通体血红的锦鲤,个头还没长大,就那么半截胳膊粗细。在小土包子的腿间灵活的打了个转。湖水清澈的很,能看见两条玉堆银砌的小腿,张着十个圆圆的脚趾头,再配上这么一条火红的鱼儿,这景象倒也似个天上人间。

豆公子看痴过去了,冷不丁叫那鱼儿的尾巴花甩了一脸的凉水。

小土包子也被溅了一身水,怒气腾腾的就往上窜,恨不得扑进水里和它拼命。堪堪的被李豆拽住了胳膊,口中还含糊着:“别拽俺,别拽俺……俺是要、要要降服它的……”说罢,摇摇晃晃的扑倒在豆公子的怀中。

就这么温香暖玉的一抱,抱的李豆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小土包子穿了件奶白的夏衫。宫里的堆丝织法,轻薄却不通透。但现下湖水沾湿了裤脚,沿着下摆一点点的往上爬,半件衣服都湿了个透白。冰凉凉的贴在身上,隐隐约约能看见下头醉到发热的身子。

九龙酿香甜的很,只消喝上几口,那口齿间都溢满了甜腻的桂子香气。小土包子喝的整个人都瘫软,只是粘着豆公子,有意无意的在他耳边吐着热气,嘴里似有似无的喊着“李豆……李豆……”内里总有几分小孩子心性,叫人搂了就似找着地方撒娇了,愈发懒洋洋的不肯坐直。

豆公子也不去管他,两手上上下下,从后背摸到了胸口,又从胸口摸到了腰间。在那最是柔软的腰侧坏心的掐上一把,笑道:“小土包子,你醉了?”

窦谪云怕痒,被他掐的整个人如鱼儿一般跳了一下,鼓着一张脸,迷醉的眼里有点愠怒。反手推了他一把,嘟囔着,“你才醉了!你就当俺醉了,就想欺负俺……俺要宰了你们……俺要宰了、宰了……”咕的一声,打了个酒嗝,续道,“宰了狗皇帝!”

四下无人,平日里亲近的小厮都被打发去院外候着。李豆也不去拦他,任凭他嘟嘟囔囔发泄了心中的不满。弓着手指拂过他熟红的脸颊,只觉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有种不施粉黛的细腻滑润。没来由的,就说了一句,“云儿,我有个好办法能让狗皇帝生不如死,你可想听?”

小土包子一双眼睛朦朦胧胧的看着他,似是没听懂。良久脑子才反应过来,小小的尖叫了一声,掐着他的脖子,道,“要听!要听!你快说!”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小土包子只觉得一股暖暖痒痒的热气吹进耳朵里,惹得他一个哆嗦。脑子里有一根筋扳住了,还没拨回来呢,就觉得脸上湿湿润润的,被李豆先啃去了一口。

“我先亲你一下,你再亲我一下,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怎么算,你都没亏的。”

窦谪云开始还是觉得很羞人的。村子里只有大小伙新娶媳妇的时候,会当着众人的面亲上那么一口。难道城里人都可以这么随随便便的亲来亲去的?而且还是两个大男人?但那不太好使的脑子来来回回的算了三遍,似乎觉得是没有吃亏,而且还赚到了。

于是眼一闭,牙一咬,“吧唧”一口就亲在了李豆的鼻子上。

豆公子心里憋屈的酸水儿都快冒出来了。窦谪云啊窦谪云,你将来一定是笨死的。爷是叫你亲我不是叫你啃我,更没叫你拿牙齿磕我的鼻梁骨啊!

但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也得凑在他耳朵边上,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阵。

小土包子迷噔噔的听了,愣了那么一小会儿。忽的,双手一拍,叫道,“李豆,你好聪明!你是俺见过最聪明的人了!”脸上两团通红,嘴角一边一个小酒窝,边笑边打着满足的酒嗝。

还等不及李豆说更多,他那笑声就变得越来越无力,一双拍的噼里啪啦的手也是怎么也对不准了。再一看小脸,眼皮子打架,都快合上了。

“喂,小土包子,我还没说完呢,你可别睡着……”看着眼前人那原本就软绵绵的身子更是没了重心,李豆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往那膝盖后头一抄。干干脆脆的把那半截子泡在湖水了的窦谪云捞了出来。

透白的衣摆滴滴答答的往下顺着水,沿着红颜阁的走廊,一点一滴的进入了里屋。红口白牙的小土包子到了李豆手中还是不老实的很,跟只耍泼的猫儿似地,恨不得四处打滚。都丢到床上了,还扒着床沿往外扑腾,“俺、俺没有……醉……俺、俺……”

李豆把他往里推了推,自己也脱了鞋袜翻身上床。把那扭个不停地小土包子牢牢按在身下。凑近了他的一张脸,笑道,“你要是没醉那就告诉我,我是谁?”

窦谪云看着他,脸上荡着两个不知所以的笑。张着嘴巴,发出呵呵呵的低喘,道,“你以为俺做醉了?我没醉……你,你是李豆……”

就那么双手一扯,小土包子似乎觉得有点难过。两只手舞动了几下,顺便就成了豆公子的美意。一件夏衫丢出了床帏。

“那你是谁?”

“俺?”顿了一顿,好似已经想不起来了,“俺叫窦谪云,家住包子屯小米村,村里大路往南走,黄屋顶墙上画两头牛的就是俺们家!俺们家就俺和俺师父两人……”猛不丁的就把自己揭了个底朝天。

小土包子本就长得好,一张脸跟性子是不搭界的风流俊俏。现下醉了,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被压着难受,躺在床上打鼻子里发出两声甜腻的哼哼。满头的乌发不知什么时候散了,成个不规则的圆,压在身下。一双凤目半合半睁,看不真切倒像是有意无意的勾引者谁。

李豆心中苦笑。窦谪云啊窦谪云,你师父也真放心你一个人出门?在顺势那么一拨,小土包子就剩下红彤彤光溜溜的一个了。

练武人的身子,虽说是瘦了些但也不失匀称。通身的雪白滑润,一手摸上去能摸出些纤长柔韧的肌肉。胸口两点粉红茱萸,精瘦的后背渐渐收窄,然后就那么细细的一把。两条腿修长直挺,内里都泛着沉醉的红色。

窦谪云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做着报仇雪恨的春秋大梦,正是酣畅淋漓之时忽叫一双不老实的手给打扰了。

“你,你做啥?”小土包子迷迷糊糊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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