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初遇时那个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的孩子，什麽想法都清清楚楚地表露在了那张眉毛皱得死紧的脸上了。

“唉，昨夜还熬夜将公文全部处理妥当，特地腾出一整日时间来陪你习武打猎，现在看来是亚哥哥自作多情喽！”细细的柳眉微微一颦，凯亚故作失望地敛了眉眼，那样子，那神态，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自己的不是了。

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凯亚白皙修长的手指，迪尔奇微红了脸，让对方稍微低下身子，一踮脚，迅速在凯亚柔嫩润红的唇上亲了一下，然後更加速讯地撇开了脑袋。

这是迪尔奇在两个月前和凯亚定下的协议──如果惹凯亚生气的话，迪尔奇就要主动亲亲凯亚的嘴唇，这样凯亚才会消气。

那一次，迪尔奇为给母亲取药，一个人独自爬到几十米高的树上摔了下来，正好被过来找他的凯亚接住。事後，让凯亚每次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就吓得直冒冷汗。居然也不告诉他这个做哥哥的一声，自己就爬到那麽高的地方去取药材了，气得凯亚好几天都没给迪尔奇好脸色看，直到某次练武之後，他在树下浅睡时，发现小家夥战战兢兢地亲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坐在自己身边低低地哽咽著，他才心疼地将迪尔奇圈在了怀里。後来得知，小家夥每次做错事情之後，只要他蹭一下或是亲一下母亲的脸颊，母亲就会原谅他了。

想他凯亚是什麽人，又怎麽能忍受自己和其它人在小家夥心里享受同样的待遇呢？狡黠的眸子一转，凯亚旋即道；“哥哥和娘亲是不同的吧？”

“恩！”见亚哥哥似乎已经没那麽生气了，迪尔奇这才抹了把泪眼，乖巧地点了几下头。

“你亲你娘的时候，亲的是脸颊；亲亚哥哥的时候要亲嘴唇，懂了吗？因为哥哥和娘亲是不同的哟！”凯亚温柔地笑著，其实心里早就已经乐翻了。

“可是......亲嘴唇是不是有点，有点奇怪呢？”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但总觉得有点难为情，迪尔奇眨巴著眼睛犹豫著。

“原来迪尔奇一点都不喜欢亚哥哥！”凯亚冷下了脸，下了一剂猛药。

“不是不是，迪尔最喜欢亚哥哥！”迪尔奇不知所措地抓住了凯亚的一只手，紧紧地拉著，深怕会被在“生气”中的哥哥给甩开。

“那迪尔奇应该要怎麽做？”快上钩吧！凯亚面无表情地诱惑著这个小人儿。

抿了下自己的小嘴，最後犹豫了几秒锺，迪尔奇缓缓地探过身子，温温的柔软就这麽印上了对方的，而他们的协定也就从那一刻开始生效了。

其实连凯亚自己都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间，究竟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自己对这小家夥的感情不再那麽纯粹了，只是待他发现到的时候，他所做的一切，俨然已经成了自然而然的了。

十分满意迪尔奇羞涩的反应，凯亚毫不吝啬地展开了温润的笑颜：“我们走吧，我已经让人在树林那边备好了两匹俊马。”

与其说两人是在林中打猎，还不如说是迪尔奇一直在吓跑凯亚的猎物。待到第四只雪鹿儿被迪尔奇半天停不下来的马蹄子“轰走”之後，凯亚真真是哭笑不得了：“迪尔，我在怀疑，你是不是故意不让哥哥打到猎物的。”

愣愣地望著那只飞奔而去的畜生，迪尔奇挫败地将两道小眉拧成了麻花，又听得凯亚如是说，整张小脸当下涨了个通红，拍拍马脖子，闷声道，“这马儿太不听话，尽会搅了亚哥哥的兴致。”说完，又觉得有些许心虚，微微抬眼，直敢偷偷望著凯亚。

凯亚也不揭穿他，笑笑地跳下了马背，见小家夥似有不甘，久久不愿有所动作，坏心眼地逗弄道：“迪尔奇是想像小公主那样，让哥哥抱著下马吗？”

“才，才没有呢！”迪尔奇极力反驳，心下一急，重心失衡就来了个夸张的扑地动作，亏了凯亚就在下面，才将其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呵呵，迪尔原来真是想让哥哥抱呢！”原本的嘻笑话，竟就这麽成了真，凯亚忍俊不禁道。

也顾不得从凯亚身上下来了，向来脸皮薄的迪尔奇羞得一头钻进了对方怀里，怎麽也不肯出来，却惹得後者笑得更加开怀了。

和这个小家夥在一起，还真正是永远也不会缺乏乐趣呢！看著状况百出的宝贝弟弟，凯亚更是喜欢得紧了。

正在嚼著凯亚从宫中带来的甜点的迪尔奇突然惊诧地大呼出声：“亚哥哥，你看，快看！”那高亢的童音竟像是怕不远处那对正在温存的青年男子听不到似的。

“小鬼，别叫！”惊扰了自家哥哥倒是不打紧，要是羞恼了那将哥哥当作心尖尖上的宝贝儿的笑面狐狸，那可就不是小事一桩了。顺著迪尔奇所指的方向望去，凯亚俊美的脸上立即敛了笑意，赶忙伸手遮住了那张仍要吐出更多“惊人之语”的小嘴。

可惜为时已晚，只见两人中较为健挺的那人尴尬地对著凯亚扯了下嘴角，气恼地撇下另一个白净斯文的男子向他们走来，近了，朗声道：“王子殿下，好雅兴，带了个这麽可爱的娃儿来这边打猎，可有猎到什麽好家夥了吗？”

“呵呵，三哥真爱说笑，只是趁著天气好，带了雪云夫人的麽子迪尔奇出来骑个马儿罢了！”笑话，要是让那把自家兄长吃得死死的狐狸军师知道，他凯亚出来打了几个时辰的猎，一无所获，日後还不被笑掉大牙。

“原来又是一个南幻公子，难怪长得跟我的宝贝巴呐一样，这麽讨喜呢！”那斯文男子笑盈盈地朝迪尔奇移近了些，伸了手报复性地狠狠捏住了小家夥本就没有几两肉的脸颊，直痛得迪尔奇汪汪地盈了两眶泪花儿，又不敢当著陌生人的面哭出来。

“兹雅，你......”被当著自家弟弟的面说了这几近调戏的话，这叫巴呐如何能无动於衷？当场黑了那张英俊刚毅的脸。

讨喜？呵，被你戏弄於鼓掌的鲁莽哥哥哪能和可爱的迪尔相提并论？！凯亚在心里不屑著，脸上也笑得极冷，一双手谨慎地将被吓得痛得不知所措的迪尔奇护在了自己身後：“兹雅军师，要是迪尔现在哭出来，我就命人拿了缰绳，绑了你当他的坐骑儿，让他耍玩到开心为止！”可恶，因为虚长自己几岁，那些年在幻山习武学艺，可是没少被这只笑面狐狸欺负，那些旧怨未了，现在居然还敢欺负到我的人身上来了！

“呵呵，小师弟，别摆出这麽可怕的表情嘛，小心吓坏你身後的小羊羔儿。我和你三哥还有些事情要聊，也就不打扰你们两个小鬼玩乐了。”反正被坏了好事的仇已经报了，兹雅也不以为杵，笑著回道，说罢拉了仍在气头上的巴呐走人。

回头见迪尔奇是真真被吓到了，红了眼睛，可怜兮兮地缩在自己身後，也就顾不上什麽新仇旧恨了，揽了人和自己一起在大树下坐定，心疼地凑上去，亲了亲那犹留红痕的左颊，又小心翼翼地呼了好几下，这才出声问道：“还疼吗？”

抿了抿嘴，小家夥倔强得摇了摇头：“以前......经常这样，所以早就习惯了。”

以前？是指在遇到自己之前吧？感觉自己的心咯地被撞了一下，凯亚情难自禁地握住了迪尔奇长了些茧子的小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地吻了起来，喃喃道：“不许习惯，以後再也不要习惯那种东西了，知道吗？”

微缩回自己的手心，迪尔奇咯咯地笑开了：“凯亚哥哥，放开，痒，好痒噢！”

“对了，亚哥哥，刚刚和巴呐公子一道的那位兹雅少爷究竟是什麽人呢？感觉好可怕哦！”在迪尔奇那小小的心眼子里，凯亚一直就是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的神奇的存在，怎麽面对那人，竟也收敛了几分傲气？他不禁好奇地开口询问。

“呃，他......”试问，谁能忍受在自己心仪的对象面前被人比下去的滋味？凯亚心里多少有些不辨酸甜，思索半响，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轻轻柔柔地开口，“你知道，巴呐是三公子，也就是我们的三哥，而那兹雅则是巴呐认定的公子妃，所以，我自然不好当著三哥的面，不给他台阶下！”他说得好不认真。

虽然隐隐觉得凯亚的话有些牵强，但是......

“咦？男人也可以做妃子吗？”迪尔奇著实吃了一大惊。

“当然可以，巴呐是拥有正统皇室血脉的，只要巴呐喜欢，他当然可以点选兹雅为妃子，这在我国历史上可是有先例的，我们的太爷爷，也就是父皇的爷爷，他就娶了一位男後！”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在巴呐和兹雅的相处中，巴呐必定是处於下位的，不过，有些话可不能全说白了。凯亚有板有眼地唬弄起了小家夥。

“喔──”黑亮的眸子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眨著，迪尔奇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地拉长了语调。

第六章

“母亲大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为母亲采药回来的迪尔奇才一踏进寒清宫的外院就听里面传出了一个让自己觉得有些陌生的声音，想到某种可能性，不禁兴奋地推门闯了进去，大喊：“娘亲，是哥哥吗，是哥哥来看我们了吗？”

看著自己的麽子突然闯入，雪云夫人暗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外露的情绪，静静看著面色红润笑得开心的迪尔奇。

“哥哥，真的是瓦拉哥哥吗？”听到迪尔奇的叫唤，站在雪云夫人跟前的少年缓缓地转过了身子，一张清秀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这让迪尔奇激动得微红了双眼，低低地一遍一遍地唤著，“哥哥，我的哥哥，我的瓦拉奇哥哥......”这是自他懂事以来，第一次这麽近距离地见到这张脸──这张在他遇到凯亚之前，曾无数次悄悄跑去偷看过的脸。

脚上的鞋子几乎要破出一个大口子，身上穿的是陈旧不堪的布衣，脸上甚至沾著一块块污泥，看著这样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口口声声地唤自己为哥哥，这让素喜干净的瓦拉奇有些不悦地微颦起了淡淡的蛾眉，只顿了稍许就转了回去对雪云夫人道：“母亲大人，时候不早了，孩儿真该回去了，不然尚德妃那边不好交代。”语毕，冷淡地躬身朝雪云夫人作了个揖，再不看迪尔奇一眼，便唤了同自己一道过来的老仆容娘一同离去。

“娘亲，哥哥，哥哥他......”看看连头都不回的兄长，再望望似乎是特地为了哥哥的到来而化了淡妆此刻正泪眼盈盈的母亲，迪尔奇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了，虽然他不知道瓦拉奇和母亲到底谈论过什麽，但是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对面一个被自己心心念念了七年有余的儿子冷漠地丢下的母亲，他这个做兄弟的，根本连哭泣的资格都没有！迪尔奇噤了声，乖巧地依偎在母亲身旁，细心地将自己脏兮兮的双手在衣摆上擦了又擦，才握住了雪云夫人干枯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摩擦著：“娘，哥哥已经来看我们了，以後，以後他一定还会再来的，所以，娘亲您不要哭，别哭，等以後，哥哥和我们熟识了之後，就会好的，他会对娘亲好好的，好好的！”

“熟识麽？”一个母亲等待自己的儿子熟悉自己麽？雪云夫人双眼空洞地望著大门的方向，突然呵呵地苦笑出声，晶莹的泪花儿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从她那苍白的颊上滚了下来。

“娘，您不要这样，不要吓迪尔奇好不好，娘亲！”踮了脚尖，慌乱地伸手为母亲拭泪──母亲的眼泪，迪尔奇是看过很多回的，可是像这样没有心灰意冷的泪水却是第一次看到的。

“迪尔奇，方才，容娘说有一种药材可以治愈娘亲的病，你可愿意为娘亲取来？”徐徐地低下头，没有生气的目光定格在迪尔奇那张小小的充满担忧的脸上，雪云夫人面无表情地开口。

“恩，孩儿当然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娘您说吧，那药在哪里，我这就去为你采来！”相较於母亲的低沈缓慢的语气，迪尔奇的声音里饱含了急切与惊喜。

“不急，你先去洗洗脸，看，你哥哥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糕点，等一下我们一起吃，我们一边吃一边说。”低头在儿子的额头印上一吻，雪云夫人轻轻地推开了迪尔奇，径自坐到那粗糙的木桌边上，看著满桌的点心，兀自陷入了沈思。

“......”还是很担心情绪有些异常的母亲，可是又不能不听从母亲的嘱咐，再惹母亲不开心，迪尔奇只得皱了那小小的眉心，以最快的速度跑去清洗。

“来，再来尝尝这个，这是猫耳朵，用土豆粉做的，不但这般玲珑剔透，而且吃起来滑而不腻。”雪云夫人温柔地笑著，不断地给吃得满脸都是的迪尔奇夹点心。

“恩，好吃，娘也多吃一点！”虽然凯亚带给他的糕点也很好吃，可是一想到摆在自己眼前的东西都是那个和自己有著同样的母亲的嫡亲的兄长特意为自己和母亲送来的，迪尔奇就觉得心里一阵阵甜蜜，就像离散了多年的亲人终於有望聚头了一般。

“娘已经吃饱了，看著迪尔吃得这麽开心，娘亲就觉得特别高兴了！”话到此处，雪云夫人眼眸稍黯，旋即像是做了什麽重大决定似的，再次慈爱地微笑著抚摸迪尔奇有些蓬乱的头发，轻轻叹道，“如果娘的身子不是这般不争气的话，一定会天天给迪尔做这些好吃的！”

“娘亲不要这麽说，等你的病好了，娘亲你要是不给迪尔做好吃的，迪尔还不答应呢！”放下手中的筷子，迪尔奇认真地望著母亲，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面满是坚定与乖顺。

“对了，娘亲，您刚刚不是说有草药可以根治您的病吗？”这麽重要的话迪尔奇当然不可能被几盘糕点就给甜得忘了干净，他两眼放光地发问。

“......”迪尔，是娘亲对不住你！无声地看著那极纯粹的黑眸，一时间所有原先计划好的话语全都哽在了喉中，雪云夫人只觉得一股泪意再次从眼里冒了出来。

也顾不得揣测母亲的意思了，迪尔奇殷切地晃著雪云夫人垂在身侧的手臂，道：“娘亲，您快说呀，好让我早点去为您采了来！”

“之前，有听梦灵夫人提起过，火凤凰可以治百病，本来是不以为然的，今日又听你哥哥讲起，所以才多留了心眼！”

“火凤凰？”迪尔奇稍做思索，很快笑道，“虽然孩儿没有听说过什麽火凤凰，既然瓦拉奇哥哥都这麽说了，娘你说吧，哪里可以找来这火凤凰的，孩儿即刻去为母亲取了来！”

“你这孩子，怎麽说风就是雨的，这都什麽时辰了，你这会子上哪儿去帮娘亲采火凤凰去？”雪云夫人轻笑，“随口”又道，“明天吧，你不是约了你凯亚哥哥一起习武吗？让他陪你一起去找。”

对著窗外已然漆黑一片的天色吐了下舌头，迪尔奇不好意思地笑了。

看著迪尔奇孩子气的举动，雪云夫人从背後紧紧地搂住了儿子，有些病态的脸上那双神采不减的美眸显得格外犀利，只是在那一片昏黄的烛光下，里面闪动的某些情愫却是让人看不真切的......

第七章

“一直都心不在焉的，怎麽了？”在迪尔奇无数次盯著自己的脸发呆之後的又一次望著自己的脸失神时，凯亚终於无可奈何地停下了自己矫正对方姿势的动作，出声提醒道，“这样子再怎麽训练，怕也练不出什麽成果。”

“我......”迪尔奇欲言又止，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明显地“偷”瞄著凯亚。

“有什麽话，说！”相处至今，凯亚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有时候迪尔奇会像最初那样不愿意轻易对自己坦白，便端正了颜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