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心脏错乱了两拍,雷赜楷仍然抑止着内心的扰动。
“他确实在我们医院,只是……”犹豫着要不要再婉转一些的说,杜可唯少有的紧张。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雷赜楷半坐在桌上,“没关系,直接说吧。到底怎么了?”
“赜楷,他现在只是熬天等死了,如果撤掉呼吸机,就……”再也说不下去,杜可唯知道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雷赜楷瞬间闪过最差的结果,但是现在反而放心了很多。“……可唯,……这件事情不要告诉我家里人……我会处理的。下午到医院去找你。”
“三点之后过来,我下午有个小会议。”听到雷赜楷不变的声音,杜可唯知道雷赜楷已经能很平静的面对这些事情了。
挂断电话后,雷赜楷转去卧室守着雷翎珀。看着床上睡梦中仍然皱紧眉眼的小弟,心中的一股子柔软渐渐将冷霜融化。没有人可以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算是那个即将死去的人也一样不能改变,没有人能够将眼前的小人儿拉离自己的怀中……
比起杜父领导的医院,杜可唯所在的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型综合性医院。当雷赜楷踏着稳健的步子迈进杜可唯的医师办公室时,惊心的一幕在眼前。杜可唯竟然被一个身穿医生袍的男人压在身下,从情况来看是很不正常的关系。
“雷赜楷,把这只狗给我拉开。”被压在下面的杜可唯闷声地求救,强压着的火气更像是冲着开门进来的人说出的。
雷赜楷没有说话,只是反身将门关上,选择离两人远一点的椅子上坐下,“没关系,慢慢来,我今天有时间等你。”
被这么一句话惊得男人立即起身,杜可唯怒不可遏地坐桌子上跳起来,“滚回你的办公室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男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斜视了一眼雷赜楷,默不作声地离开医师办公室。也从外面把门紧紧的关上,只留下一连串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雷赜楷盯着站在桌边整理衣服的兄弟,“你被上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闭嘴,没有那事儿。”杜可唯咬牙切齿地说完,返回椅子上坐下。
雷赜楷撇撇嘴,“看来不简单,我搅了你的好事儿。”
“雷赜楷,你有完没完?都说没有那事儿了,你乱说什么!”杜可唯气愤地握紧拳头砸在桌面上,窒闭的室内响起一声巨大的闷响。
雷赜楷走近桌边,选择对面的椅子坐下,“要不要解释一下。”
“他下周日结婚,请我去参加。”杜可唯拿出抽屉里的一纸红色请柬扔给对面的人。
没有去拿那张红纸,雷赜楷更加不解地看着对面的人,“让你去破坏婚礼吗?然后带他一起私奔?这种狗血的戏码,太小儿科了吧。”
“他不是。刚刚他要求我把这次的医案推荐给他,我拒绝了。一来二去,就推压在桌子上,正巧被你开门看到。不过,你都不敲门的吗?”杜可唯挑高一边的眉角斜睨着对面自若的损友。
雷赜楷装腔作势地叹口气,“真是‘好巧’啊,天底下的巧事儿都被你和我占全了。还有,我敲门了,只是你们太激情,没听到罢了。”
看着对面那张调侃加揶揄的脸,杜可唯很想一拳过去打掉那人嘴角边的笑讽。
“好了,既然没有那事儿,我就不用担心了。”毕竟现在还有求于人,在看到对面的人已经黑脸了,雷赜楷适可而止的铺垫了一句担心。
杜可唯咬了咬牙,努力的蹦出“谢谢”两个字。弯下腰将桌子的第二排抽屉拉出来,拿出一个档案袋。发黄的牛皮纸正面清晰地写着两个字:林勇。
“给你,林勇的病历。”杜可唯轻丢给对方,自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雷赜楷拿出厚厚一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地打印着病理、医师的分析、医生的用药、护士的记录、等等……一页页翻看着,每一页都给雷赜楷一个错觉,这就是死神的印符,被贴上就不会揭掉。直到最后一页翻完,雷赜楷才舒出心中憋闷的一口气。
“可唯,我现在能看看他吗?”雷赜楷放下一摞纸,看着仍然闭目的男人。
杜可唯坐直有些下滑的身体,睁开眼看着一脸平静的雷赜楷,“可以,但是要交付完拖欠的医疗费。赜楷,那是一笔不少的数目。”
“可以。”没有过多的话,雷赜楷起身向门外走。
跟在雷赜楷的身后,杜可唯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忙,到底是帮对了,还是帮错了。毕竟有些事情,并不如想像的那么简单。而且,他不明白为什么雷赜楷愿意为林勇支付那笔大额度的医疗费用。
医院的病房环境很好,因为拖欠医院的治疗费用太多,只能安排林勇在普通病房,医药也是尽量用低价,只是二十四小时不停运转的呼吸机没有缩水。
雷赜楷在杜可唯的领带下进到病房,病床上昔日风流不羁的潇洒男人如今已经是秃头苍老的老人了。重度昏迷中的老男人面色苍白,瘦削的脸颊骨突显,长久没有进食的身体只能用‘皮包骨’来形容,……
“听主治医师说,他是被车撞到了头,送进来的。司机只付过了前期的治疗费。因为无人认领,司机也不负责任的跑了。之前还在ICU室里观察,之后拖欠的费用太多,不得已才转到普通病房的。”杜可唯小声地叙述着打听到的一些信息。
雷赜楷双手插进裤袋里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肉里。“可唯,有没有单间的病房。”
“有。”杜可唯看了看身后的两张病床和病人。
雷赜楷不带留恋地走出病房,“给他一个单间,费用我来出。你帮我安排吧,我先回家了,翎珀还在家里打点滴。”
杜可唯再没有说话,看着雷赜楷坚定决绝的身影离开医院。
夜晚总是孤单人的最爱,从离开家那时起,雷赜楷就最喜欢在宁静的夜晚站在阳台上看黑色的星月。脑子不停的闪过年少时的十四年里,父母那不停不休的争吵、打骂。当时的他只能躲在饭桌底下哭泣,耳边响着盘碗桌椅被砸碎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根针一样扎进耳蜗里直刺入心脏。也就是在父亲离开家的时候,平静的生活才真正属于自己。年少时的痛苦记忆、父亲离家后的宁静生活、不愿再过那种掉眼泪都没有人在意的日子……
过去的一幕幕都映现在眼前,雷赜楷不禁颤抖了一下身子,那股子寒意从脚底心直窜到头顶。掐灭指间已经燃烬半根的香烟,在粉白的指甲上留下浅淡的灰痕……
身后响起轻脆的关门声,雷赜楷没有回身,眼睛仍然盯视着窗外的夜幕。
“没睡啊,都快两点半了。”杜可唯一身疲倦地走到雷赜楷身边。
雷赜楷没有说话,侧头看着杜可唯俊朗的侧脸。伸手将人家颈间的尾发顺了顺,手也搭在宽宽的肩膀上。
“没几天了,你要尽早做决定。”杜可唯回想起雷赜楷走后,医院对林勇的第三十四次紧急抢救。
搭人肩膀的手轻轻放下,插进裤袋里,“明天。”
了解地点头,杜可唯没有再说话,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被身后的手抓住臂弯,杜可唯不明的皱眉看着拉住自己的人。
“下午的那个男人,和你没有关系吧。”雷赜楷直截了当地问,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着什么。
杜可唯返回原位置,双手支撑在窗台上,“赜楷,你爱上我了吗?不然,为什么要这样打破沙锅问到底呢!”
雷赜楷也学着双臂撑在窗台上,“不知道,就是不想让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赜楷,你知道我爱着的人是谁。”杜可唯站直身子,仰头看向高远的天空。
“现在还爱着吗?没有动摇过?”雷赜楷想要知道答案,很急切、很急切。
“嗯,赜楷,那是一见钟情。从第一眼看到,就深深被吸引。就像是蛊惑了一般,不能自拔的陷进去。你知道吗?每次难耐的夜晚,自己解决生理问题的时候,我都幻想着他陪在身边时的样子。”杜可唯苦笑着自己的单恋,那种隐藏在暗无天日的禁忌爱情。
雷赜楷没有嘲笑杜可唯解决生理问题的可笑做法,更确切地说他也一样自欺欺人的这样爱着。同样是不见光的同-性-爱情,比起杜可唯的爱,自己的爱会更让人耻笑嘲讽吧。那是有违亲情人伦的爱,将会给自己和爱人带来怎样的指骂与侮辱呢!但是,无论怎样,他都要保护好深爱的那个人,即使不能光明正大的爱,也要保护好他……
“赜楷,他和你是……”杜可唯不知道要怎么问,但是问题埋在心里又不能消除。
“是。”雷赜楷第一次没有躲闪这个问题,很直接的回答。
“我知道了。先睡了,晚安。”杜可唯伸手拍了下雷赜楷的胳膊,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看着杜可唯消失在卧室门口,雷赜楷将自己深深掩没在久久的回忆中。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危机无声息的消除,并且不会伤害最爱的那个人……
第三话 秘密揭晓(上)
新是个很可怜的人,做为助理这个工作,总结到底就是‘万能’的代言人。在雷赜楷命令新守在雷翎珀身边盯点滴液,自己处理完事务所的事项之后,才驱车赶回位于荣源社区的家。手中钥匙的转动像是很不希望这个主人回来,半个小时之后才碰运气一般的被打开。
“老太婆,暴君回来了。”听到门被打开又关上,雷凓昉跑进雷婉芬的卧室去报讯。
雷赜楷换好拖鞋走进客厅,选择一个单人沙发坐下。闲适地放下手中的钥匙到沙发桌上,雷赜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从卧室里先后走出来的雷婉芬和雷凓昉站在沙发后,都小心戒备地盯着雷赜楷的脸,看看没有发火或者是生气的迹象。
“坐吧,我有事儿说。”雷赜楷自顾自得的饮茗着杯中的茶,味道很宜口,是新茶。
雷婉芬坐在雷赜楷的对面,雷凓昉则远离一点点坐在墙角的太师椅子上。
雷赜楷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看向贼头贼脑的两母子,“林勇回来了。”
“什么?”惊呼声一。
“不可能!”惊呼声二。
“快死了。”很确定地说。
雷婉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同一时间从大儿子嘴里说出来的那三个字。
眨了又眨眼睑,雷婉芬勾动嘴角,“小楷,你说的是什么话。林勇快死了?怎么可能呢。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一点消息,你竟然……不,我不能相信,你说的话根本就是骗我的。小楷,我们离家出走是错了,但是,你不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们。”
“暴君,林勇在哪家医院的太平间,快死了,说明还有气儿呢。”雷凓昉也不相信,但是从雷赜楷的表情来看,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雷赜楷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头时,他看到了母亲眼中含着的泪水,雷凓昉错愕失魂的表情。
“在我朋友工作的医院,已经重度昏迷了,连流食都吃不进去了。现在只是熬着日子等死了,昨天我有去看过,没有醒来的可能了。”雷赜楷略过雷翎珀的那一段,直接把责任担到自己身上。
雷凓昉只是张了张嘴,雷婉芬掩面而泣。面对这样的场景,雷赜楷有些后悔命令他们回来了。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自己把那个老东西料理了更简单一些。就不像现在这样,闹得家里又是一团乱。
“小楷,你怎么想的。”雷婉芬抑止住哭声,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盯着对面坐的大儿子。
雷赜楷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抹眼泪的雷凓昉,又转而看向雷婉芬,“我现在还不想说这个事情,有件事情要和你们讲明白。”
“什么事儿,你说吧。如果你不愿意管他,我去管。”雷凓昉此时更像是个大丈夫。
“好啊,我正好不想管呢。”雷赜楷瞪着站起身走到面前的雷凓昉。
雷婉芬皱紧了秀眉,拉着二儿子坐在身边,“你们两个干什么?坐下,凓昉。”
“母亲,我有事情要和你说,不是商量,是告诉。”雷赜楷靠进沙发背里,交握在一起的掌心微微浸出汗水,可见他很紧张。
雷婉芬垂了下眼睑,又看向大儿子,“是乖乖吗?”
“是,母亲。我要他,一辈子都不会放手。”雷赜楷直视着母亲的眼睛,没有丝毫的退缩。
雷婉芬的眼神暗了暗,再次看着自己怀胎十月的儿子,“小楷,你……”
“妈,我爱他。”这是自从父母离婚后,雷赜楷第一次称呼雷婉芬为‘妈’,而不是‘母亲’。
雷凓昉窜过去抓住雷赜楷的衣领,上前就是猛狠的一拳,打在唇角的重力引出血液的流出。“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拉上床,你比林勇还要垃圾,还要肮脏。混蛋,我怎么有你这样的一个哥哥。兔子还不吃窝边的草,你却把自己的亲弟弟当成女人来泄欲。混蛋,混蛋,混蛋……”
强力拉住二儿子的进攻,雷婉芬惊慌失措地把自己压在二儿子身上。“凓昉,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放开我。”雷凓昉挣脱开雷婉芬的钳制,“他是你的亲儿子,怎么玩都行。对呀,我们只不过是外面的野种,是野女人丢过来的野种。”
“啪——”惊骇的一声,雷婉芬第一次把五指印打在雷凓昉的脸上。以前无论雷凓昉多么顽劣调皮,雷婉芬都不会舍得打一下,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太溺爱孩子是坏事,她都会说男孩子要这样成长才会有出息。可是现在,却……
“你……”雷凓昉惊悸之后是失望的痛哭,不顾雷婉芬想要上前的安慰,到玄关穿上鞋摔门而去。
看着被猛然撞闭的门,雷婉芬失声痛哭,跌倒在沙发里。雷赜楷看着痛苦不堪的母亲,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是,心里想要保护爱人的决心,没有被撼动。
女人哭起来会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尤其是在伤心痛楚的时候更为甚。雷婉芬已经哭肿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保养良好没有眼袋的眼睛也变成泪水汪汪的堤口……
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的雷赜楷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没有语言的交流、没有轻声的安慰、只是默默的守候……
拢了拢额前凌乱的碎发,雷婉芬用面巾纸擦掉眼角的泪,“你们是亲兄弟,怎么能在一起呢。”
“妈,现在就我们母子,我们好好的谈一谈,可以吗。”雷赜楷小心地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母亲。从印象中,母亲总是那种大吵大哭后又会重新微笑着面对生活的坚强女人,无论生活多么辛苦,她都是笑着走过的,包括那些独自抚养三个儿子的日子。
“好,不过,我很担心凓昉,要不要找他回来。”雷婉芬看了看墙壁上的表针已经指向傍晚七点。
初春时节,夜晚还是来得很早,七点就已经是灯火霓虹的时间了。看着窗外的夜色,雷婉芬想要先去做晚饭。
“妈,叫外卖吧,别做了。”雷赜楷一句惹得雷婉芬再次哭起来。
转身悄无声息地擦去流下的泪,“小楷,你终究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