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男人吐字艰难地终于说完整了一句话,而且还是最让雷凓昉惊诧的一句。扭头笑出一脸的嘲讽,雷凓昉甩开紧握自己的那双大掌。
“凓昉,别这样。”杜可唯心痛地看着雷凓昉的冷笑。
“他死了最好,我不会去见他的。而且,我也不认识他。”雷凓昉闭上眼睛,任眼角的泪无所顾忌地滑落。
痛,食骨一样的痛……雷凓昉因为林勇即将死去而痛,杜可唯因为爱人的痛而痛。
再也不要压抑,杜可唯伸手将半米距离的爱人强拉进怀中,双臂紧紧地扣着人在胸前。同为男人,爱人的身体坚实的骨肉外是柔韧度极佳的触感……耳边小声地抽泣扯动着大脑里的每一条神经,烦燥地将人下巴托起,面对面……想要将眼底的泪抹拭,却又不舍得现在双手所在的绵柔上离开……慢慢靠拢,将唇蹭磨上微微抖动的唇,浅浅地贴近……没有火焰般的炽烈,只是安慰性的厮磨……从一边的唇角到另一边唇角,唇纹间微妙的凹凸契合着,仿佛上天造就般的完美……
“嗯~~嗯~~嗯~~”颤悠悠的声音自雷凓昉的口间闷闷地发出来,半推着搂紧自己的男人。
杜可唯略带不舍的再次蹭了蹭,才放开已经满面通红、气喘吁吁的雷凓昉。相互搂抱的手臂分别在对方的腰后握紧,杜可唯是这样,雷凓昉也同样。
“凓昉,慢慢调均,别急。”杜可唯轻轻抚顺着雷凓昉的后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
“带我去见他……我要知道给我Y染色体的男人是什么样子……带我去,求你……”往日骄傲的雷凓昉此时却像个脆弱的小孩子,可怜兮兮地哀求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杜可唯重新将人拉回怀里,手也不自觉地抚摸上黑色的齐肩长发,“好,我带你去。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发火,不能太伤心,不能……”
“你烦不烦啊,哪来的那么多不能,快带我去啦。”愤懑地暴吼一声。
如果雷凓昉能温柔十分钟,就算他精神失常。所以,被吼掉后面的话的杜可唯只好暗自苦笑。凓昉啊,爱人啊,你可知我是在安慰你呀!怎么能这么不解风情呢!
跟随着杜可唯来到位于十三层的1306病室,雷凓昉和杜可唯并排站在门外。看着雷凓昉呼吸急促的样子,杜可唯有些后悔自己听从雷赜楷的决定。也许自己现在强拉着雷凓昉离开还来得急……
在临进病房之前,杜可唯还是拉住人,“凓昉,真的要进去吗?你想好了?”
“靠,那里躺着的是我爸,你紧张个什么?”雷凓昉恢复了往日的口不择言,可惜被握着的手腕正在发抖,泄露了他此时的紧张。
“凓昉,我陪你一起进去。”杜可唯没有因为面前人的出口不逊而生气,反而更心疼这个故作坚强的男人。
雷凓昉撇撇嘴,没有再说什么。被人拉住的手没有甩开,反而更让他安心一点儿。就算是他在利用这个傻瓜好了,大不了在赔钱的时候不讨价还价就是了。
晕,有这样的人吗?雷凓昉,你个奸诈的家伙,真会算计。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杜可唯的背后可是你家的暴君——鄙视你!
推门进去,雷凓昉和杜可唯被一声惊骇的哭声震慑心神。病床边雷婉芬凄哀的嚎哭声响彻病室,呆站在门边的雷凓昉看着床上躺着的尸体,爬在尸体上哭泣的妈妈,周围站着的一群医生和护士……
“老太婆——”呆呆地走到雷婉芬身后,雷凓昉的眼睛盯着已经没有呼吸的老男人尸体。
“凓昉,他死了,他死了——”雷婉芬反身扑进儿子的怀里,眼泪浸湿了雷凓昉的上衣。
“迷迷糊糊的死,没有疼痛感,挺好的。如果按他那些风流的历史来算,这样的死法,他占大便宜了。”雷凓昉斜视了一眼平躺在床上的老男人尸体。
“凓昉,别乱说,他是你的父亲,你们流着一样的血。”雷婉芬抬头看着儿子一脸的愤然。
雷凓昉低头看着妈妈的泪脸,抬手轻轻抹去,“哭什么,他都跟你没关系了,都十六年了。”
“可是,他是我孩子的爸。”雷婉芬此时清澈的眸子是雷凓昉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么的漂亮,那么的美好。
掏出手机,雷凓昉按拔雷赜楷的号码,几声嘟音之后,是雷赜楷沉稳的回声。
“林勇死了,妈妈在这里。你想怎么办?”雷凓昉平静的说着,像是在和雷赜楷说‘这里的情况还不错’一样闲适。
电话那头的雷赜楷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说,“死了就埋。”
“好。”雷凓昉说完,等手机里传来漫长的嘟音才移开耳边。
再次看了一眼闭紧双目的老男人,雷凓昉转向站在周围的医生和护士,“麻烦你们,请把他推走吧。我们会尽快办好所有手续的。”
医生和护士们将尸体抬上推往太平间的平板车上,又恭恭敬敬地盖上白布单……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病房,等到病房里只有紧拥着雷婉芬的雷凓昉和一直都站在门边默默不语的杜可唯。雷凓昉才低下头亲吻着怀中妈妈的头顶的发旋儿,所有的感情全部都倾泻在这个温柔的安慰吻中……
第五话 羊性条约(上)
林勇的下葬日,一个淫雨霏霏的平凡日子。初春阴寒的雨打湿了一把把黑色的伞,与脚下吮吸雨水的嫩芽鲜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有追悼会,没有葬礼宴会,没有亲朋好友的思忆,只有雷家母子的默声送行……
雷赜楷没有将林勇去逝的消息告诉雷翎珀,因为他觉得那会被牵扯出太多的事件,会影响到他与雷翎珀之间感情。就像在下葬的日子,雷赜楷安排了新在公寓里陪雷翎珀学习……
若大的墓园,园东面的第三排中央位置,几个身穿黑色礼服的人并排站在一起,黑色的雨伞下是平静的脸庞。雷婉芬手捧一束白色的野雏菊,雷赜楷稍站得远一些的位置,雷凓昉和杜可唯并肩站在雷母身后……所有的人都表情肃穆……
“暴君,你没有看他最后一眼。”雷凓昉平静的指责。
雷赜楷没有说话,径自将手中两束白色的龙爪菊放在林勇的墓碑前的平台上,一束是他的,另一束是雷翎珀的。沉默,雷赜楷转身向墓园的大门走去。
雷凓昉咬紧牙,微皱的眉心更加深了几分,抓着怀中花束的包装纸,发出玻璃包装纸的清脆响声。
杜可唯抬手将愤愤的雷凓昉搂进怀里,“送去火化的前一天,赜楷到过医院,是我带他去太平间的。”
雷凓昉惊醒地盯着搂抱着自己的温柔男人,“他——”
“不然,我怎么会知道林勇是你的父亲呢。那天凌晨,我给赜楷打电话告诉他林勇快不行了,赜楷要我带你去见林勇最后一面。当我问他要不要见林勇最后一面,劝他不要太执着的时候……”顿了顿,杜可唯回想着电话透出来的那股子沉静,“他说,我会见他最后一面的。”
雷婉芬看着墓碑上林勇的相片,耳边听着杜可唯说着关于雷赜楷冷漠背后的温暖,眼泪不禁得滴落。
轻轻拢过雷凓昉的肩膀靠向自己,杜可唯继续说着,“其实,赜楷和你一样,都不能抛弃那个给自己Y染色体的男人。既便没有亲情可言,但是毕竟有血脉的维系。赜楷让我查林勇是不是在我们医院,查到后他又来医院补齐了所有欠下的医药费,又预留了一笔不小的费用,调换了单间病房,还向医生了解到关于林勇的情况。”
“其实,赜楷一直都没有放弃对父母的孝道。只是,做为父母却没能给他应有的抚养。”雷婉芬放下手中的白色小雏菊,红肿的眼睛被遮蔽在墨黑的镜片下。
雷凓昉也上前留下自己怀中的白色银针菊,“那翎珀呢,为什么翎珀没有来?”
“凓昉,翎珀不是林勇的儿子。”杜可唯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完全没有注意到雷婉芬给自己使眼色。
“老太婆,别眨眼了,人家不领情。”雷凓昉冷着脸丢给雷婉芬一颗白眼。
“臭小子,干什么嘴巴那么快?你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吗?”雷婉芬气愤地数落着杜可唯。
杜可唯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骂,但是仍然低下头认错,“妈妈,我错了,别生气。”
“靠,那是我妈,你叫得可真顺。练几天了?靠,真是疯了,疯了。”雷凓昉一脸挫败地看着站在身边的杜某人。
“我和赜楷是兄弟,他的妈妈当然就是我的妈妈了,有什么不对呀。”杜可唯其实更想说‘你妈妈就是我的妈妈’。
雷凓昉斜了一眼身边的厚颜者,蹲在墓碑前,盯看着三寸大的林勇的相片,“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给我Y染色体的父亲,您就安心的长眠此地吧。清明,十一的纸钱寒衣,我会记得烧给你。安心的留在这里吧。这样好,再也风流不了,再也惹不出祸事儿来了。安息吧,安息吧,安息吧……”
杜可唯知道雷凓昉嘴上没有说些什么,可是他的心里愤恨着、悲伤着……对着墓碑上的相片,杜可唯在心中默默地对林勇许诺,“林爸爸,有了我,凓昉不会再孤单地活着,我会陪他走完一生。”
雷凓昉拉着雷婉芬向墓园的大门口走去,身后跟着追赶上来的杜可唯。三人一行走出墓园,雷赜楷的车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杜可唯的银灰色车停在路边。
“妈妈,我送你们回去吧。”杜可唯拉开后座的车门,扶着雷婉芬坐了进去了。
想要坐在后座的雷凓昉被杜可唯强拉着坐进副驾驶。重重地关上门后,杜可唯才绕过车头,转去坐进驾驶座位。
“老太婆,回家?还是去暴君的公寓接翎珀。”雷凓昉斜了一眼杜可唯,转头看向后座上的雷婉芬。
擦掉眼角的泪,雷婉芬鼻音浓重的吸了吸,“还是回家吧,我们又不知道小楷的住址。”
“这家伙不是和暴君是兄弟吗?一定知道。”伸出食指点向身边的人,雷凓昉又斜了一眼。
“还是不要了,小楷不喜欢我们到那里去打扰他。”雷婉芬拢了拢额头的刘海。
杜可唯对于雷凓昉抛来的白眼喜欢的不行,总觉那眼角含着无限的媚惑,像是在引诱着自己更深更深的跳进他所织造的情网里。
被那人色眯眯地看着,雷凓昉有种想要一拳海揍一顿的冲动,怒斥地吼了一声“开车”,头转向旁边的窗外,看着空荡荡的景色。
杜可唯笑嘻嘻地扭动钥匙,打转方向盘,将车驶向通往市区的大道上。
雷婉芬看着寒霜一张脸的雷凓昉,又看了看好脾气的杜可唯,心里替杜可唯捏一把冷汗,也哀叹不止:小杜啊,你没救了。
开车返回公寓,雷赜楷事先回到事务所的办公室去换下黑色的礼服,换上早晨出门时雷翎珀为自己挑选的浅灰色系西服,浅灰蓝的衬衫,银蓝色的领带……
待到雷赜楷打开家门,迎面的雷翎珀兴奋地跳了过来,一把勾住雷赜楷的脖子就往自己面前拉下来。比雷翎珀高出整整一个头的雷赜楷早已习惯性的随着力道向下轻移,直到两人的下巴都放在彼此的肩上。搂住纤细的小腰,雷赜楷被感染到雷翎珀的喜悦心情。
“哥哥,今天下午不上班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雷翎珀在雷赜楷的怀里欢蹦乱跳着,清脆悦耳的声音如珠玉落盘。
新很有眼色地接过雷赜楷手中的公文包,在沙发桌上放好,便点了下头,向门口走去。
“新,等下再走,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雷赜楷在新快要关门时才开口。
新立即蹿进门里站在玄关处哀嚎,“老大,您早说啊,害我走了这么长一段路。”
“呵呵——呵呵——呵呵——”清脆的笑声因为看到新苦愁的脸更加欢快。
“乖,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有什么好事儿吗?说来听听。”忽视掉新的抱怨,雷赜楷抱着雷翎珀向客厅的沙发走去。
雷翎珀更紧地勒住哥哥的脖子,防止自己滑下去,“哥哥,杜哥哥打电话说爸爸出院了。”
雷赜楷脸色变了变,“高兴吗?”
“嗯——嗯——”急急地点点头,雷翎珀再次喜悦地笑出声。
终于坐定在沙发上,雷赜楷对着仍然站在玄关的新,“你怎么不进来。”
“老大,您有事儿就吩咐。穿鞋脱鞋好麻烦。”新苦皱着眉头,看向自己脚上的运动鞋。
“从明天开始的七天,所有的事情由你来处理,我要带着翎珀去旅行。杜可唯在医院也很忙,所以没事儿别去烦他。如果拿不定主意,就给我打电话。”雷赜楷语气平静的下命令,安排着新的工作。
新点点头,很有信心的向老板保证,“老大,放心吧,我会为了事务所粉骨碎身,万辞不死的……”
在雷翎珀开怀的狂笑声中,新眨巴着眼睛想了老半天,才突然又改口,“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雷赜楷斜视了新一眼,厉声厉色地责备,“出息,就这么两个词儿,你还给我说得乱七八糟。行了,要想表忠心,先把你的工作完成了,再回来报功吧。”
“得令,老大,没事儿,我先闪了。小翎珀,再见。”新贼溜溜地开门、关门。连两秒都不带迟疑地消失在玄关。
看着新离开了,雷翎珀仍然高兴地坐在大哥的腿上。雷赜楷看着怀中兴高采烈的小人儿,雪白的肌肤、精致的眉眼、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唇瓣、修长的脖颈、若隐若现的锁骨、……所有都令他心潮澎湃的贪恋着。
“哥哥,爸爸出院了,你不高兴吗?”雷翎珀感觉到雷赜楷的异样神色。
虽然雷翎珀觉得雷赜楷看自己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但是眼睛里却有一股子哀伤的感觉。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吗?否则为什么自己的心跳会有些慌慌张张呢。
雷赜楷将脸贴在小人儿的胸前,嗅闻着来自小人儿身上特别的体香。更紧地搂抱住细软的腰身,手掌下是分明的脊椎骨节。
“哥哥,你怎么了。”双手抚上胸前的头,雷翎珀感受着腰间手臂的力道。
慢慢抬起头,雷赜楷与雷翎珀平视,“乖,哥哥问你一个问题,要好好想想,再回答,知道吗?”
雷翎珀点点头,有些不安地抓紧雷赜楷的衣袖。紧张的小脸因为未知的问题而染上难过的表情,可以断定这位小孩儿随时都有可能大哭一场来解决问题,把困难丢给他大哥来处理。
雷赜楷放柔了声调,尽量露出笑颜,“乖,你愿不愿意和哥哥一起生活。就是离开荣源社区的家,搬来和哥哥一起住。”
“那我以后,还可以见到妈妈和二哥吗?”眨巴着大眼睛,雷翎珀问出单纯的问题。
想了想,雷赜楷点点头,“可以,但是,你要和哥哥住在一起。”
“好,我愿意,我愿意和哥哥住在一起。不过,我也要求哥哥满足我一件事情。”雷翎珀笑逐颜开地坐在雷赜楷的腿上不停扭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