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被轻轻敲打了两下,拉回车室里雷赜楷的思绪。侧目而视,是杜可唯那张搞笑的脸。一块方方正正的医用白纱布准确无误地贴在俊脸的正中央,四角的白色医用胶带向周围拉扯出四脚朝天的架势。
“你报名马戏团了。”雷赜楷掐灭烟蒂,从车里站出来,随手将车控锁设定好。
对于雷赜楷的调侃,杜可唯不置一词,跟着雷赜楷的脚步向地下电梯间走。双手交握着背在身后,一点都没有受伤严重的样子。
相继进入电梯间,雷赜楷看看身边站着的杜可唯,后者盯着头顶数控板的红色号码不停的变换。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被人打了?”雷赜楷少有的好奇心,看着杜可唯少有的沉默。
杜可唯转头盯着雷赜楷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叹口气,“赜楷,我拔出不来了。”
“你遇到凓昉了?在哪里?”雷赜楷眉头微皱,靠向电梯间的不锈钢墙壁上。
杜可唯也向后退了两步,与雷赜楷并肩靠着,“下午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他很伤心。”
“所以你被他打了?……不对,……他应该不认识你吧?”雷赜楷猜测着、回忆着。
“下午,他躺在大路边,我去安慰他。嗯,……”杜可唯自嘲地笑笑,伸手摸了下脸中央的纱布。
“他的拳头挺狠的,你的鼻子不会那个了吧?”雷赜楷勾动一边儿的唇角,强忍着笑,将头转向另一边儿。
杜可唯有些恼火,“什么呀,是凓昉是额头撞到我的鼻子了,只是轻微的流血。”
“那你还……”说话与动作同时进行,雷赜楷不留情的重力拍在纱布上。
“啊~~”惨叫,在电梯门被打开的那一刻,环绕在整层的楼道里。
被打痛的杜可唯擦着眼角因疼痛而奔涌出来的泪花,后面跟着偷袭成功且心情大好的雷赜楷。双手压在杜可唯肩膀上,雷赜楷坏心眼的往人耳蜗里吹气,惹得被吹的人反手掐在脖子上……
“放手,你想杀了我啊。不就是凓昉打了你吗?回头我帮你打回去就是了。”雷赜楷双手高高举起,投降。
杜可唯放开手,他知道雷赜楷只是和自己开玩笑,否则以他那跆拳道黑带二段的底子,不把自己打残算是优待友人了。率先走在前,杜可唯闷闷不乐地低垂着头。
站在人身后,雷赜楷斜了一眼前面的‘人肉电线杆’,伸长手去按下一串密码。“咔——”一声,门被打开。
一团白白的生物从门里蹿出来,一头冲抱进杜可唯的怀中,还高高兴兴地喊着,“哥哥,你回来了,我想你了。”
失落的杜可唯恍惚地低头看着怀中的小毛头,仍然不明白这个‘生物’到底为何?
“雷——翎——珀——”怒斥的声音响彻楼层,比先前的那声惨叫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更像是抛掉怀中的皮球,杜可唯将怀中的小毛头扔进冷面暴君的怀中,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迷茫着一双大眼睛的雷翎珀直到抬头看见哥哥不高兴的脸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犯错了,不待雷赜楷和杜可唯的反应,雷翎珀捂住小脸就是一场嚎啕大哭。
杜可唯微微皱眉,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越过雷赜楷身边,无奈地留下一句,“我还是去医院陪凓昉吧。”
雷赜楷半抱半搂着怀中委屈的小人儿,在心里暗自叹口气,“你呀,都不事先看好来人,就往上扑,犯错了吧。”
“哥哥,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呜呜……”抽抽地哭声闷闷地传出来,雷翎珀把脸贴近哥哥的胸腔。
看着胸前的小脑袋,想要好好惩罚,却又舍不得。抬手顺了顺小脑袋的黑色毛发,柔滑如丝帛般的手感令雷赜楷爱不释手。
感受到后脑勺的大手在温柔地抚顺,雷翎珀知道哥哥没有生气。乖乖地抬起小泪脸看着低头与自己平视的哥哥的脸,纤细的手臂也随着心情的放松而环上坚实的腰背。
“乖,不哭了。”雷赜楷柔声地安慰,分明的指节触碰脸颊滑落的晶莹。
微微点点头,雷翎珀弯起了眉眼漾开一个纯真的笑。笑的人心无城府,看的人心旷神怡。刹那间,雷赜楷涌动出想要留住那抹笑容的冲动,慢慢低下头攫取荡漾在粉嫩唇角的勾勒,温柔如一池春水……
雷翎珀睁大眼睛对上一双溢满柔情的眸子,空白的大脑飞速思考着如果面临这种情况……嗯,哥哥在吻他,很温柔很温柔很温柔地吻他。不讨厌,没有恶心的感觉,反而因为是哥哥才会有种很安心的……
再怎么想要将怀中的人占有,雷赜楷还是顾虑到雷翎珀还没有成年,对于感情还需要慢慢启蒙。一向纯真清澈的性格是雷翎珀的同龄者所不能拥有的。仅仅是一个浅啄的吻,雷赜楷便已知足。轻轻将怀中的小人儿扶正站好,不舍的手臂仍然环放在纤弱的腰间。
“哥哥,不继续吗?”轻轻地、弱弱地问。
“要哥哥继续吗?”低下头与小人儿的额头相抵,语气里多了些暗藏地欣喜。
“嗯,我喜欢哥哥那样。”害羞地漾红一张小脸,与唇齿间吐出的真诚话语相配合,更显得令人欲罢不能。
“去卧室吧,你该睡觉了。”雷赜楷抑制住内心的澎湃,他还要再等两年,等怀中的小人儿真正懂得爱的时候。
雷翎珀听到让自己去睡觉,失望地噘起小嘴,背向身后的人走进卧室。雷赜楷自嘲地笑笑,在看到小人儿失落的背影,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样的坚持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脑海里不断浮现着刚刚那一个浅淡的吻,美好的味道像是已经驻扎在嘴边,也驻扎在心里。雷赜楷苦笑着,第N次淋着冷水。自从发现自己爱上雷翎珀的那一刻,他就在等待中好好地呵护着爱人。可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对于情-欲的事怎能不在乎呢,每每看到爱人光裸着身体撒娇地让自己帮他穿衣服、帮他擦背,或者想想那躯细嫩白皙的柔体,他都要冲进冷水中释放着身体中的那股热切。四年里,他没有计算过淋冷水的次数,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多少次在心里对爱人说‘我爱你’一样……身体中的燥热已经被强行释放,雷赜楷穿上宽大的和式浴袍,走进自己的卧室……
悄悄地掀开被角,雷赜楷滑进被子里,刚刚躺稳,身边那个畅想不已的绵软身体便靠了过来。毛毛的小脑袋枕在左肩上,丝软的头发在颈间散开,脸侧细滑的皮肤与肩上的皮肤相贴……
“哥哥,晚安吻。”低低地细语,小手不安分地横上坚实的腹部。
“乖,晚安。”轻轻在额际碰触,雷赜楷闭上眼睛享受着唇下美好。
“不要这里。”嘟着嘴抗议,肩上的小脸悄悄移动,仰着头等待着‘吻’的到来。
轻叹一声,雷赜楷警告着自己要耐心等待。翻身将小人儿半压在身下,低下头去虏获那抹粉艳……手臂慢慢地收紧,将小人儿更深地埋在身下,唇上芬芳的甜滑深深吸引着舌尖地探求……半开启的小嘴迎接着巧舌地顶入,滑过一排贝齿,轻轻舔开,顺着微小的缝隙窜入湿热的口腔,与娇小的同伴情丝缠绵……润湿的舌在腔壁上舔舐过每一条经络血管,停留在舌底游移……舌面与舌面的味蕾摩擦着制造出更多的津液,在交错的唇角浮落下晶亮的痕迹……
“呜……”细小的声音从小人儿的喉间溢出。
警觉地停止了唇舌的纠缠,雷赜楷呼吸急促地坐起身,拉起小人儿到怀中轻轻拍抚着后背帮他顺气。怀中的小人儿双手死死抓着雷赜楷腰间的衣带,憋红的小脸儿下巴抵在雷赜楷的右肩,气息地吹拂在耳边不间断地响起,更扰乱了努力克制的心……
“哥哥,你不能离开我。”撒娇地命令,纤细的手臂更紧的环上肌肉硬质的腰。调节更舒服的姿势在温暖的怀中,雷翎珀闭上眼睛沉溺于哥哥的温馨中。
紧了紧臂膊,将小人儿更深更近地拢进怀里,即使知道怀中人只是依赖性的命令,却让雷赜楷感到无穷无尽的喜悦。
“哥哥不会离开,永远都不会离开。乖,睡吧。”柔美的语调只为这个人而溢出唇齿,再没有第二个人会让雷赜楷呵疼在心里。
悄悄将怀中小人儿放平在床上,虽然已经半压下身体里的欲火,但雷赜楷还是决定再去淋一次冷水。否则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今夜会不会强要了床上的小人儿。将被子掩好,雷赜楷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重新走进浴室……
浴室的门被悄声关闭,床上装睡的雷翎珀睁开大大的眼睛盯看着天花板。被子下的左手伸出来抚上刚刚被亲吻的唇,仍然留有酥麻的感觉……回忆着刚刚哥哥的神情,那应该是喜欢自己的眼神,不然……
“到底喜欢不喜欢啊……”雷翎珀小声地诘问,他也想知道一个答案,一个真实确凿的答案。
听到浴室门被重新打开,雷翎珀急忙闭紧双眸。不管了,明天去找二哥问个清楚……
再次滑入被下,雷赜楷小心翼翼地拢过小人儿到怀中,动作轻柔到对方感觉不出移动的存在……
夜的沉寂,总是有些孤单,禁忌之恋,也可以很美好……
第四话 那人去了(下)
无论手机铃声设定得多么绵软怡人、触人心弦,如果是在凌晨三点扰醒熟睡中的人,那么就可以改用鬼哭狼嚎、扰人清梦的词来贬损了。就是这样,凌晨三点零五分,雷赜楷那忙碌中终于可以稍停一下的手机再次不讨喜的响起来。
被惊醒的雷赜楷翻身去接,铃声太响、动作太大,被抱在怀中安睡的雷翎珀也迷糊地揉着眼睛坐起身。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名,雷赜楷心里有种不祥地预感,回身看着床上迷迷糊糊的小人儿,“乖,睡吧,是哥哥公司的电话。”
“哥哥,你要走吗?我怕……”略带哭腔地咬着下唇,雷翎珀的眼泪再次决堤。
按下接听键,雷赜楷走回床边,摸摸小人儿的头,“乖,哥哥只是去接个电话,一会儿就回来。睡吧,别担心。”
“那哥哥不走。”期待的眼神等着对方给予肯定的答案。
雷赜楷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点头。安抚着小人儿躺回被子下,才安心地走出卧室,到书房去接听。
轻轻将房书门关闭,雷赜楷坐在靠门边的按摩椅上,“可唯,说吧。”
一直沉默地听着电话的杜可唯终于平静地叙述,“赜楷,估计不会等到天亮。”
“带凓昉去见他最后一面,我会给母亲打电话……”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雷赜楷心情烦扰。
“你呢?不见最后一面吗?”杜可唯试探着问,但他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心底会有一种幻想意外的期待。
“我要留在家里陪翎珀。”不必再多说什么,雷赜楷知道杜可唯了解自己。
杜可唯没有责备,也没有讽刺,只是平淡的语气,“人死如灯灭,别太执着。”
“我会见他最后一面的。快带凓昉去见他吧,我也要给母亲打电话。”没有等着对方回应就挂掉了电话,雷赜楷知道自己的做法会惹来家人的愤怒。但是,他要保护的人太多,并不只是雷翎珀一个人。
没有多想,雷赜楷按下手机的快捷菜单,找到雷婉芬的电话。漫长的一声声嘟音之后,是雷婉芬睡意正浓的嗓音。
“母亲,先清醒一下,有事情和你说。”雷赜楷努力平稳自己的声调。
雷婉芬抚了下额头,“是不是林勇死了。”
“还没有,但是熬不过天亮。他住在工人综合医院新住院大楼十三层1306室。”雷赜楷报出林勇所住的病房位置,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问母亲要不要去。
“谢谢儿子。”雷婉芬知道雷赜楷并不是冷血的人。
雷赜楷没有说话,在听到母亲挂掉电话后,才将手机插进睡衣的上衣口袋。仰靠进按摩椅里,眼前不断浮现过从有记忆起到几天前见到床上的垂死老人,那是他的父亲,却不能带给他一点点亲情的感受。也许,自己这个不孝子是和鳄鱼同种类……
挂掉电话后的杜可唯呆若木鸡地坐在办公室,他不能想象如果要求雷凓昉接授这样的结果,他会有什么样反应。但是无论凓昉怎样的伤心,他都会陪伴在他的身边,因为那是他的爱,他怎么舍得让心爱的人独自去面对悲伤呢。也许,他更应该像雷赜楷一样冷血到底,好好地保护着最爱的人。
想与做往往是不能协同一致的,杜可唯将手机放进裤袋里,打开办公室的门向通往病区的通道走去。之后要面对什么情况,他都没有退缩的打算,因为他要成为爱人的依靠。
悄悄打开病房的门,原本应该是杜可唯睡的病床被雷凓昉霸占着,黑漆漆的病房里只有被打开的门透进来一道白炽的光线。杜可唯悄步走近床边,贪看着枕上熟睡的俊容,睡着的雷凓昉没有白天那种气势凶凶的威风样,取而代之是恬静安祥的可爱模样。
动情时刻,再伟大的圣人也会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行为。杜可唯倾身弯下腰,在雷凓昉的额头上轻轻印下唇吻。没有停留太久,杜可唯溢满幸福的心更坚定要保护眼中人的决心。
睡成死猪样的雷凓昉没有被额头上的触感惊醒,梦呓地咕噜两句,翻身抱着头下的枕头在怀里,侧卧着继续睡熟了。薄棉的被子有一半被滑下床边,一边的被角与地面似触及分……
咬紧嘴唇,杜可唯暗叹一声,伸手轻轻拍打着被子下的人,“凓昉……凓昉……醒醒,快醒醒……凓昉……”
皱着眉,伸手打掉放在腰间的爪子,雷凓昉气愤地吼着,“滚开,让我睡。”
“凓昉,醒醒,出事儿了。快醒醒……唉,你别睡了……”无奈地坐在床边,看着被子里仍然不愿醒来的人,杜可唯把手抓在人的脚踝上抓痒。
“你干嘛?大夜里的发什么神经——”怒吼,叫喊,雷凓昉悠地坐起身盯着坐面脚边的男人。迷糊的眼睛在看到男人鼻子上的白纱布,不由得愉悦地大笑起来,再次笑倒在床被里。
“凓昉,别笑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快起来。”杜可唯语气平静地拉起笑成一团的人。
“嗯?去见谁啊?呵呵……哈哈……”雷凓昉就是忍不住要笑,谁叫面前的这人的脸那么搞笑呢。
杜可唯在心里哀叹一声,他的爱人怎么就那么见不得他好呢。如果也像雷翎珀那样一下子扑进怀里,还柔柔地说‘我想你了’,他一定会乐疯的。可惜,现在他的爱人,不仅把他搞成这样,还笑得疯癫模样。
“好啦,好啦,我不笑了,不笑了。说吧,带我去见什么人?”雷凓昉摸摸笑疼的肚子,仍然张着嘴巴、露着牙齿。
杜可唯伸手握住雷凓昉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沉默片刻,“凓昉,林勇熬不到天亮了。你……你要不要……要不要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