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天堂——豆豆的挑豆
豆豆的挑豆  发于:2011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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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如旧仰起头,看着尖形木质穹顶。眼泪顺着眼角灌进耳朵里。

原本身体里僵死的某部分,忽又轻悠悠睁眼活过来,奇怪打量。

这真不错,莫如旧想,终于我也拥有那样一个人,想起他的时候,会流眼泪。

那天他直接离开酒吧,全当从没来过。

之后几天,他也由衷希望自己确实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但似乎很困难。有些妄念攀附在微如秋草的缝隙上,无法拔除,并且在他吃饭,画画,无目的逛街,发呆的时候,片刻不停的复制生长。莫如旧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这些念头密匝厚实的包裹住了,如同夏末爬山虎覆盖的灰墙。

初冬的白昼还算长,但气温已经颇低,呵出的热气即刻化为寡淡的白雾,不再适合室外停留。莫如旧减少了外出的时间,每日靠在熟识的小咖啡馆窗边,看街上人流,偶尔画下来。这个季节,人们的眼睛里多出一种明确而温暖的指向,步履匆匆。

越寒冷的天气里,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就显得越发可贵。莫如旧在杯里的咖啡冷掉之前,一口喝下。顺手拿起桌边散乱的报纸翻阅,并不在乎那是几天之前的。

一条不显要的消息,让他愣住。

他的画展,竟在意大利如期举办。

方信义是个商人,她的同情心也不足以支撑这场主角已经失踪的画展。赞助方另有其人。

莫如旧盯住新闻图片,一对中年夫妇仪态雍容,他们得体的表达对莫如旧画作的欣赏与理解,娓娓讲述他们是如何发现这个孩子的绘画天赋,以及在天赋展露过程中花费的心力。态度诚恳,格调雅致,让之前弃子的传闻不攻自破。记者显然对这对父母也大为钦佩,一个残疾儿童蒙他们救赎,竟至成才。千余字的画展报道中,三分之二篇幅围绕着他们铺排。作品与聋哑画家,只是边角。

照片印刷拙劣模糊,又是黑白色,看不大清晰,但莫如旧端详的特别仔细。他此刻思维空白,动机暧昧,除了认真观察并企图从记忆中找到些蛛丝马迹,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幼年时,会在卧室摆放父母照片,卑微懦弱的心存期待。后来终于知道这期待很荒谬,一怒之下全部丢开。慢慢就淡忘了。眼下突然看起来,不过是两个普通的陌生人。

呵,原来这就是我的父母。

莫如旧把头靠在沙发上,闭了眼睛。

走到街上的时候,莫如旧才发现外套忘在咖啡馆,懒得回头取,冷空气从毛衣襟领钻进来,清醒许多,焦躁也鲜明。

他越走越快,然后开始奔跑。

行人不多,偶尔还是会撞到,对方大声咒骂,他听不到无须理会。

不辨方向,一味的跑。世界变得连贯且抽象,颠沛流离。

停下来的时候,肺部火辣的疼,他不得不大口喘气平复呼吸。

然后莫如旧发现,他终于回到那间二层旧别墅前。几日来的念想还是没能被压抑,鬼使神差。

这里安静的同上次一样。莫如旧穿过楼梯,推开二楼房间大门。只有几张桌椅与家具,朴素疏旷。窗户桌椅全是木质,漆过,但已经与木纹渗合,连做旧都懒得。每张桌上都放着一套素色莲叶纹信纸与笔,这对于酒吧来说,真是奇怪的摆设。

莫如旧刚平稳的心跳,骤然猛烈。

靠近角落的墙壁上,挂着一幅Van Dyck,Antony的画,正是当年他的手笔。

莫如旧脑中一片空白,隐约明白什么,但凌乱破碎不能言说,他只知道自己很期盼,很害怕,而且,不停发抖。

慢慢转回身。那个人就站在窗边。温和的,完美的好似中学里排演的幼稚童话剧。

“那是我最珍贵的收藏。”方庆生说。

莫如旧木讷讷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过来。

“和真伪无关。如旧。我们在意的东西不同,你总是大方抛弃,”方庆生伸手,将他轻轻搂住,“而我,只希望,一切如旧。”

23

他说,一切如旧。

被这样长时间的伤害和逃避之后,这个人只说一切,如旧。

莫如旧没敢动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他的手抚摩他的皮肤上的温情,他的充满天真的亲吻,他的甘愿和坚持。一切,如旧。他的身体,他的意识,他的魂魄都在这里。不再需要其他语言。世界突然沦陷了,消失了,只剩下缠绵的亲吻和抚摸。原来他们可以就这样过下去,闭起眼睛,拥抱对方,不松手便可永远。

那个晚上,两个人又紧拥在一起做爱,做完了,迷迷糊糊互相拥抱着躺在那里,就像他们从前一样。莫如旧看着方庆生在他的身边睡熟。他的嘴唇还是那么多情,仿佛天生用来接吻的。晨光透过窗帘一点一点照射进来,零星地落在床头,美丽的图案叫人心情愉悦。莫如旧想,他们要一直在一起,直到死。

“早。”方庆生俯过脸来亲吻他。

莫如旧禁不住牵起嘴角微笑。

“你怎么会买下那间酒吧,你的画廊呢。”

“画廊卖給一个喜欢它的人,然后我就来投奔你了。”方庆生用流水账式的口吻叙述,简洁地一句带过。他决定不让莫如旧知道太多历史,他是可以一件一件对他说清楚的,从曾黎,从纪舒怀,从苏信义一路说起,也可以从意大利的画展,从寻获他的消息,从放弃画廊……但是,这些说明又有何意义,不过是一个剔除的过程,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不重要的是什么,然后做一个简单的决定。

方庆生不说,莫如旧也不再提。反正他们在彼此身边,有足够多的时间把爱慢慢修复完整。

莫如旧仍然定期为酒吧翻新壁画,闲暇的时间用来画一些平淡而微小的作品。有时候是雨后窗台上的潮湿痕迹,有时候是跌落在地上的枯黄的叶子,有时候是瞌睡的小狗,怀孕的猫。仿佛是在同时间分享所有内心的细微感受。此时此地,简单生涯,幸福,这是生活的神性所在。

元旦的时候,整条酒吧街挤满了人,他们两个也一道挤在人群中间兴致勃勃的凑热闹。风太冷,吹在脸上感觉刺痛。

临近深夜,空中突兀地燃起了烟花,人群蓦地开始沸腾,蜂拥而上。巨大的红艳似火的花簇一朵接着一朵划出一道道华丽的轨迹,腾上天空,盛极一时,照亮了半壁夜空,而后又如光柱一样倾泻下来,一束一束泻落,笼罩整个城镇。一对对年轻的情侣,彼此紧紧纠缠在一起旁若无人地接吻。

莫如旧看着他们,掩不住脸上漾起一层笑意,方庆生趁他没注意,别转头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莫如旧回神看住他,看他抬起左手,握拳,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口,然后右手放在左手大拇指后方,顺指针抚摩一次,最后将右手食指指向他的胸口。

隔着凛冽的空气和如此良辰美景,莫如旧看着他,好像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眼泪,又热又痒流了满脸。

两人对视良久,莫如旧突然凑近在方庆生嘴唇上了一下,他说,“我爱你。”他没有经过训导,无法捕捉到正确的发音,只能够凭借所有想像,一个字一个字,无声地说。

“我,爱,你。”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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