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受菊 下——盛事太平
盛事太平  发于:2011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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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博竞皱着眉,慢慢放开了柳大爷,站直身来,“什么事?”
副将刚刚赶来,还在剧烈地喘着气,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沈将军,陈国为了今日之事报复,现在带着大批兵马进入布邑城!”
沈博竞一怔,紧紧地握着拳,脸上却未见波澜,过了半晌,方冷笑道:“果然。你马上回去叫众将士集合!前往布邑城!”
说罢,拉起柳大爷,上了马。
在这西域策马狂奔,是极痛苦之事,寒风进入肺中,连喘气都是生痛,柳大爷坐在马上,听着沈博竞越来越快地心跳声,忍不住抓着他的手。
“等一下你呆在军营中,不要乱走。”沈博竞的话语在风中被吹得支离破碎,柳大爷听得很吃力,辨清了,却猛地加大了力量,死死地拽着他的手。
“我要跟你一起去!”手心一丝冰凉,柳大爷却更加用力地握着沈博竞。
“不可以,陈国的士兵都是在戈壁滩上锻炼出来的精兵。此行是真的凶险,没有人能确定我们这次能不能活着回来。你不可以去!”沈博竞一直紧紧地抓着马缰,大声地吼着,却一直没有看柳大爷。
“正是因为那样我才要去!”柳大爷也跟着吼出来,声声嘶吼回到在戈壁滩的上空,“你说过,我们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下去的!”
“这一次不可以!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叫喊间,已经看见军营的火光,柳大爷却依然死死地抓住沈博竞的手,“为什么?就因为你和先帝可以一起出生入死,我就不可以吗?”
沈博竞握着马缰的手突然停住,转过头来看见柳大爷坚决的眼神,迟疑了一下,便猛地拉起他的手,一用力,便把他甩下马,只留下一句话,“以前我保护不了他才跟着他去死,可我舍不得你死!”
那一夜,布邑城里火光冲天,两国的兵马拼命厮杀,血流成河。
这一切,柳大爷都是后来听说的,他在被推下马后便昏了过去。
柳大爷是痛醒的。
躺在冰冷的戈壁上一夜,那股寒气侵入骨髓,已经麻木了身躯,仿佛连动也动不了。
可是梦中却觉得背上火辣辣地痛,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发现那不是火烧,而是撕扯,有什么在撕咬着自己。柳大爷终于忍不住,努力地睁开了眼,抬头发现身上压了个人。
沈博竞褪下上衣,露出古铜色的胸膛,上面还残留着战场上带回的点点血斑。整个人伏在柳大爷的背上,一下一下用力地撕咬着柳大爷身上地疤痕,先把牙齿附在上面,再咬紧牙关用力地撕扯,是硬生生地撕咬,恨不得把那层皮都扯下来一般。
“沈将军,你在干什么?”柳大爷渐渐清醒过来,随着神智的恢复,那生痛的感觉愈加明显,身体却是冻僵了,动也动不了,丝毫无法挣扎。
沈博竞却没有停下来,反而更加用力地撕咬,一条一条的伤痕,沿着脖子往下,都覆盖上了略带狰狞的牙印。
手的力量渐渐恢复,柳大爷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却连手也被禁锢,沈博竞伸长了双手,抓住柳大爷的手腕。柳大爷挣扎不得,忍不住一阵冷笑,“沈将军,你难道是这么一战想起先帝了?无愁和他,可是差远了,你要发泄也不用这样。”
沈博竞闻言一怔,更加大了力量,牙齿已经来到腰间,那里的肌肤更加透白,一咬,便从内向外透出片片红晕,“先帝?你经常有意无意间一遍一遍地提起他,让我忘了他,忘了又怎么样?是不是忘了我就该爱上你了?”
“封逸朗!”
柳大爷整个人都僵住了,本来还在挣扎的手也停止了,回头看着沈博竞,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沈博竞稍稍停止了动作,笑着看着柳大爷,牙齿上点点鲜红,怕是已经咬出了血。一笑,却如妖魅一般,“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封二公子!烟花是吧?从你一开始接近我我就猜到了。”
没有预料中的惊慌失措,听了这话,柳大爷却大笑出来,又换上了那双媚眼,看着沈博竞,笑得花枝乱颤,“既然是这样,沈将军您就杀了我啊!”
朝阳初露,声声雁啼,是谁的心如此苍凉?
沈博竞往前挪动了一下,把嘴凑到柳大爷的颈项间,牙齿触碰着他的脖子,白 皙的肌肤,青绿的血管清晰可见,“我也想杀了你啊。只是你还有利用价值,我舍不得杀了你。”
“哼。”柳大爷忽然感觉那地面的冰凉又再次从窜上来,从肌肤开始,迅速蔓延至心脏,努力地保持着笑容,声音浪荡妖媚,“利用价值?凰驾之后,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对啊,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沈博竞的牙齿一直在柳大爷的颈项附近摩挲,又轻轻合上。只需轻轻一咬,喷涌出的鲜血必然溅满天边,“可是我还是舍不得杀你啊。”
“舍不得?那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十年间,我病过两次,每次昏迷中,我都对自己说,我不能死,我得活下来,替那个人报仇。”沈博竞终于放开了柳大爷的脖子,沿着血管向下,在柳大爷的锁骨间大力一咬,“可是方才,当陈国人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的时候,我想的是,我不能死,若我死了,你怕会被陈国人给杀了。”
柳大爷只觉胸膛一阵一阵硬生生的痛,大脑却麻木了,完全没有办法思考。
“为什么舍不得?因为我爱上了你啊,封逸朗。”
说罢,沈博竞狠狠地扯下柳大爷的长裤,直接刺入。
没有润滑之下,两个人都是痛,撕心一般,血很快淌了下来,顺着二人的大腿一直往下,血珠滚到砂石上,变成了一片暗红。撞击间,四肢与底下的砂石一下一下地摩擦,膝盖传来的是刀刮一般的痛。
柳大爷忍不住想起那一次上药,也是这般的痛,也是这般的撕心裂肺,可是这一次吞噬心灵的,却是一份狂喜,一份早已遗落一地的快乐。
柳大爷伸手摸着腰间的那个小瓶,终究还是把它扯了上来。
若要哥哥活下来,杀了沈博竞就是最简单的方法。
若要救天下人,杀了沈博竞,也是最直接的方法。
只要杀了他,他就根本无法再领兵回京逼宫,而自己就可以拿了解药和崇善一起回到江南。
道理谁都懂,可是自己终究是下不了手。是真正的舍不得,和当初听到凰驾中箭不同,这一次,除了悲痛,还有一种与他共赴黄泉的绝望。
所以,愿意跟他一起赌一次,以崇善的命为赌注也在所不惜。
柳大爷把瓶子递到沈博竞面前,“这就是烟花。”
哥哥,对不起,我为别人活了一生,这一次请允许我自私一次。
沈博竞继续顶弄着,接过那个蓝色的瓶子,沉默了半晌,终于笑了,“你给我,是想我自己喝下去呢,还是想我杀了你?”
柳大爷扭头,他不是没见过沈博竞笑,可是这一次,却笑得那么纯粹,没有得意、没有嘲讽,是小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柳大爷身体颤抖着,手依然被禁锢着,微微转了转手腕,便握住了沈博竞的手,“你忘了吗?我们要一起死。”
之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快感溢满心间,连脚趾都痉挛。
高 潮之际,柳大爷转头,吻住了沈博竞。
天涯之边,烟火璀璨。
沈博竞粗重地喘着气,一下一下地啄着柳大爷的唇,忍不住笑意,“说起来,我们做了这么多次,这次,是第一次亲吻。”
柳大爷一夜受凉,又遭受这般折磨,早就昏睡过去。
*
五天后。
御书房,龙脑氤氲。
文帝看着桌面的奏折,用手撑着额,艰难地长吐一口气。
“皇上。”一旁的崇善走上去,轻拍着文帝的背,手指却是冰冷,“发生了何事?”
文帝摇头,把奏折放到崇善身前,苦笑道:“陈国农奴造反,现在已经打到中原。”
崇善惊愕,连忙拿过奏折,扫视了一遍,怕再添文帝的燥意,便轻声对他说:“这些陈国农奴,可是当年陆国西域的游牧百姓?”
“正是。”文帝再次苦笑,“当年我们为了逼宫,便把西域大半割让给陈国,想想当地百姓的生活自然不好过,他们此番造反,也不属意外。是朕欠了他们的,终归是要还。只是时机上却不得不让人怀疑啊。”
“皇上的意思是,这次是沈博竞指使的?”崇善亦是皱着眉,再次看着那本奏折,龙脑飘出的烟,让他一阵头昏。
“现在沈博竞在西域,离中原不远,可从京城过去,却要十多天的路程。若朕要镇压乱党,若不派沈博竞前去,外人就会起非议,可是若派他去,朕有怎么保证他镇压了之后就会乖乖离开?”
崇善摇头,又拍了拍文帝地肩膀,安慰道:“皇上,沈博竞此去西域十天,你也不是无所获的,至少已掌握了御林军的兵权,又收揽了比尚书。就是沈博竞回来也不一定会怕他。”
文帝叹气,“但愿吧。”
京城的雪越下越大,从未停歇。
有个道士后来说,这是那场政治变故到达顶峰的预兆。
那么,到底这雪到底是为谁的胜利在庆贺?又或者说,是准备埋葬谁的尸体?
史书载:光信十一年冬末,陈国农奴潜入陆国,于布邑往东起义,占据主要城池,直指京城。定安将军沈博竞临危受命,自西域起追踪反贼,夺回城池,剿灭反贼,获百姓拥戴。
四月十三日,沈博竞凯旋回京。
文帝下旨:定安将军沈博竞平西域之乱,后还中原之安,功劳巨大。命其与众将士先作休息,明日早朝面圣,再行封赏。
*
柳大爷回京之后,也没有跟着沈博竞回驿馆,而是直接奔往万菊园。上次离开的时候是被沈博竞硬抬上马车的,自己这一走就是半月,这万菊园还在不在就已经是一个问题了。
“多谢菩萨保佑。”当柳大爷看到万菊园那依旧闪亮的金漆招牌之后,长长吁了口气。
和小倌们打了一下招呼,柳大爷便回屋准备沐浴去了。可一脚踏进自己的院子,柳大爷才发现,这菩萨都坐到自己书桌前去了。
柳大爷虽然才刚下马车,风尘仆仆,可以他的专业操守,自然是不敢怠慢贵客的,连门也忘记关,便尖着声道:“哟,靳亲王怎么这么赏脸来光临我们万菊园啊?”
多日未见,凰驾依旧是那副死人脸,微微一抬头,把柳大爷扫视了一边,就低下头,右手拿着笔在账簿上写写画画,左手熟练地打着算盘。
柳大爷贵为京城第一男妓,被这番冷落本来就已经很没面子了,偏巧那算盘还啪啪作响,好像在嘲笑他一般,柳大爷就愤怒了,关了门,大步向书桌走去,“我说靳亲王,我们万菊园白天是不做生意的,您今晚请早吧。”
凰驾这次连头也懒得抬了,继续用力地敲打着算盘,“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二月余若不是我在万菊园帮你暗中打理,你这园早就被人拆了。”
听了这话,柳大爷的心境倒是豁然开朗了,气也消了大半。毕竟一个亲王给自己打理这小倌馆啊,想想也是挺有面子的事,便很大度地一挥手,自己躺倒一旁的长椅上面了,“那就谢谢王爷了。那……既然王爷对我们万菊园这么有感情,连封了王还记挂着这里,有没有想过把我这万菊园给买下来?”
“买?”凰驾终于抬起头来,却是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敲算盘的手也是慢了下来,“你不是说万菊园是你的命吗?我若买了你不就命都没了吗?”
柳大爷也是累了,瘫倒在长椅上,眯着眼,舒服地长长吐出一口气,“沈博竞没有告诉你吗?明日便要动手了。”
“这我知道,”凰驾抬手,又缓缓放下,手掌轻按着算盘,看着柳大爷,“可明日行动和你要卖万菊园又有何干?”
“我说王爷,您是被算盘敲坏了脑袋啦?”柳大爷本来觉睡得好好的,可身旁这人就是不识趣,把睡意都赶走了。他心里自然是烦躁,便干脆坐起来,指着凰驾,“明日行动的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出不来了,永远葬身皇宫;二是我出得来,那我便和哥哥一起回江南。无论是哪一种,这万菊园都注定是群龙无首,早晚得散了,那我不如快些找个可靠的买家,把他卖出去,我拿了钱还能给自己来一次风光大葬。”
凰驾一怔,手指微微地弯曲,开始紧紧地抓着算盘,看着柳大爷,沉默良久。
“怎么?王爷您别告诉我您就没想过这个结果。”
“不是没想过,”凰驾终于放开了手中的算盘,摇头苦笑,“只是没想过你也把一切都盘算好了。”
“王爷啊,我告诉你吧,这事我都盘算了三年了,若还盘算不好,我堂堂万受菊柳大爷不就成傻子了吗?”柳大爷狠狠地白了凰驾一眼,才发现这白眼对死人完全不管用。凰驾抬手捏着眉心,又陷入了沉默。
“假若你没死的话,你一定会离开京城吗?”终于,凰驾又发话了,只是这回他索性把手中的笔也放下,又微微皱着眉,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那是当然的,我和我哥哥早就说好了,得到江南去看看爹娘的。”柳大爷拿起身旁的茶杯,也不管是谁的了,就咕噜咕噜往嘴里灌茶。
“这么说,是谁也留不了你吗?包括沈博竞?”
茶杯“啪“地一声摔倒地上。却是因为落到地上那张狐毛地毯上,没有摔破,倒是茶水打湿了大半张地毯。
柳大爷张开口又闭上,呆呆地看着那张地毯,也不知是不是心疼,好久都不出声。仿佛直到把那地毯上的狐毛都数清楚了,方道:“凰驾,我三年后一定得死么?”
凰驾身子突然紧绷,后背离了椅子,怔怔地看着柳大爷的侧脸。浓密的睫毛打下的阴影盖着柳大爷的眼睛,仿佛有什么凝结在上面一般,却是看不清。凰驾似着了迷,眼神越来越空洞,嘴上却是不依不饶,“你上次不是还很豁达的吗?怎么现在又不想死了?”
“凰驾,本来我要陪的人不多,我哥哥,我爹娘。和他们一起生活在江南,三年就已经让我此生无憾。”柳大爷终究抬起了头,原来方才不是错觉,他的眼角,分明挂着一颗水珠。
“可是现在多了个人。若我明天死不了,那么他就肯定得坐在那皇位上了,三年分给两个地方、四个人,就太短了。”
恍惚间,凰驾仿若又听到那算盘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自己的心脏,连胸腔都觉得疼痛。良久,他才站起身。
“再说吧。”说罢,拂袖离去。
*
万菊园今日阴气很重,刚送走一个死人,又来一个。
柳大爷坐在原地呆了很久,便起身沐浴梳洗。怎料刚踏进浴盆,便觉背后多阴森一片,丝丝寒气从后颈传来,吓得柳大爷赶紧扭头,“谁?偷窥我柳大爷沐浴可是要钱的!”
“钱我是没有了,要不我去你书房偷上一两块金质的纸镇,看把他们都烧融了,能有多少两?”尔安也着实厉害,明明是在调戏着柳大爷,竟然也能保持着那张死人脸。说罢,还真的转身往大门走去。
“你敢?”都牵扯上自己的命根子了,柳大爷也就豁出去了,一把抓着尔安的官服下摆,“大不了我就乖乖地站着给你看了!可是你要敢动我的纸镇我就跟你拼了!”
尔安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嘴角也微微上扬,蹲在池边推开柳大爷的手,“看你有什么好稀罕的?你别忘了,上次你掉进御织坊的染缸里,还是我给你把身上的染了都刷干净的。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有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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