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礼亲王失踪之后,皇上已经罢朝三日,举朝失措。太后静养了这么久,也是呆不住了,想说安排些少年送进宫去,陪陪皇上,分散一下他的注意。”
“礼亲王失踪了?”封二公子一怔,那不是当年和那人相拥的那个神仙哥哥么?他失踪了?
“礼亲王的失踪与你关系不大。”封严一直紧绷的脸总算多了些波澜,他微微勾起嘴角,含笑看着封二公子道:“关键是,你得进宫去,去取代他。”
封二公子的瞳孔渐渐放大,他完全无法理解地看着封严,“爹,我不懂。”
“‘枕边之风’你有没有听过?”封严又笑,抬起手,轻捋着胡子,那种得意之情,让封二公子不寒而栗,“这个机会,爹等了好久了啊。爹要你做的,就是去取得皇上的宠爱,这样一来,什么姓陈的、姓何的,就不再对我们封家造成任何威胁了。懂了没有?”
“爹爹是说,让我进宫去做皇上的男宠?”封二公子想了很久,终究是明白了封严的意思。他终于收起了刚刚的玩心,摇着头,一步一步地后退。
官宦人家的孩子,不会不知道男宠为何物,那是陆国最低等最让人瞧不起的一群人,哪怕是皇上的男宠,也是让人极不屑的。在陆国,只有家境实在窘况的男子,才会被逼着去出卖自己的身体。可是,今日自己的爹竟然要把自己送进宫去做男宠?
但是,转念一想,进宫是不是就能够再见那个人一面,那个在梦中渐渐模糊的脸,是不是又能再见一次?
“爹, 我不去。”心中千回百转,封二公子终究是摇了头,有些东西,顽皮如他,也知道是得要坚持的。
“不去?”封严的笑容敛了敛,过了片刻,又浮了起来,“逸朗,爹问你,你娘待你如何?”
“娘待我自然是好。”封二公子完全不懂封严为何突然转了话题,只是忽然觉得这个坐在自己面前的,根本仿佛就是一只狐狸。身上渐渐发冷,却没有任何头绪,他只能犹豫地回答道:“娘一直待我如亲儿,对我甚至比对哥哥还好。”
“那么,你想不想娘不开心?”封严一直死死地盯着封二公子的眼睛,而且渐渐收缩着瞳孔。
“当然不想。”
封严始终没有移开目光,“很好。那么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去,你舅舅就得死,你娘就会伤心。你进不进去?”
“为何?”封二公子完全跟不上封严的思路,只能微张开嘴,轻轻动了动,吐出了两个字。
“你舅舅这几年来贪了多少钱,是大家都知道的。现在朝廷各个势怜团渐渐抬头,姓何的和姓陈的早就想要除掉我,他们很可能就会从他身上着手,到时候你舅舅是必死无疑的。”
封严顿了顿,继续道:“可是若你得了宠,他们便多少会忌惮着,不敢下手。我就可保你舅舅一命。懂了吗?”
懂了。封二公子总算是懂了。自己,不过是爹政治前途中的一枚棋子。本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却为何得背负起这份黑暗的重压?
可是,如果能让娘开心一点,如果能看到那个人的话,是又何妨呢?
沉寂半晌,封二公子说,“爹,我去吧。”
之后,崇善极力反对,终究是无用。
一个月后,封家二公子封逸朗入宫。
*
封二公子低着头,走在一队少年的正中央,匆忙地穿过一片花丛,来到御花园的一座亭台。行走间他一直紧紧地抓着碧绿的衣袖,手心的汗沾得袖口一片深绿。这样的场面,未经世事的他自然是多少有些害怕。
行了不远,前面带领的公公示意,大家也就跟着停下。
转过身,封二公子依旧死死埋着头,只看得见自己的靴子。此时正值盛春,御花园里的花香过于浓郁,让本来就紧张万分的封二公子更觉胸闷。随着手开始绞着衣袖,身体亦是微微发抖。
很想抬头看一眼,却终究是不敢。
却见一双明黄的鞋履一点一点向队伍走进。明黄的色彩本就是刺眼,偏巧上面还绣着极繁复的图腾。封二公子便觉一阵晕眩。
幸亏那双鞋履在离他们尚远之时,便停下了下来,紧接着就听见一个暴怒的声音吼道,“都给朕带下去!回去跟母后说,朕若下次还在宫中看见这些男宠,朕就把他们都拖出去砍了!”
皇上盛怒,自然让领头的公公为难了,他只能支支吾吾,“皇上……太后说这些不是男宠,是她亲自挑选的来给您作伴的……孩子。太后说是见皇上因……因礼亲王的失踪已经罢朝多日,衣带渐宽……方给皇上找些人来陪陪您。请皇上看看有没有哪个比较合眼……”
“够了!”“哐当”一声,封二公子脚边便落了些瓷碎,想必是打碎了茶盏,吓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你跟母后说,朕明日就早朝,叫她不用费心!你们都下去!”
“是……”公公颤颤巍巍的声音再次响起。
方才一直摒着气的封二公子终于放松了紧抓衣袖的手:再怎么说,也算是规规矩矩地完成了任务,这样出去,却是正好,有些事,我们封二公子还是有自己的坚持的。
想到此,他忍不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很可惜,就在封二公子抬脚准备离去的时候,才发现刚刚那口气实在是太大声。这一吁,把所有人都吓呆了,亭台四周的空气霎时就凝结了,没有人敢动作。
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慢着。”可就在封二公子打算硬着头皮直接离开之际,方才那把暴怒的声音又响起,“你抬起头来。”
封二公子一向聪明伶俐,他当然知道现在不是装聋作哑能够逃得过的,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他索性很干脆地抬起头来。
抬头的一瞬,封二公子几乎断气——那张脸,正是故人。
封二公子的手心再次潮湿,微张着嘴,又合上。
原来没有忘记,一见,便能想起。可五年之后的现在,这人却已是一身明黄,站在一片花海中央。
文帝呆了半晌,方道:“我们见过?”
封二公子微怔,忍不住惊喜地一跳,脱口而出,“你还记得我?”
“你是……”那个人走到封二公子面前,皱着眉细细地大量,方才的怒气还未完全消散,略粗的呼吸打在封二公子的脸上,酥酥麻麻的,“你是崇善的弟弟?大约是……五年前,我们见过?”
“恩。”原来他还记得。封二公子着了魔一般,重重地点了点头。
文帝终于起了一丝兴致,一直紧皱的眉松开了一些,嘴角勾起些微好看的弧度,仿佛方才的怒气已消,温柔地对封二公子说:“你倒是长大了不少。有十七了吧?记得那会儿你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封二公子着魔愈深,心中开始慌乱,手又开始绞着衣袖。正想着如何组织措辞之际,突然,那人凑过来,在他的耳边轻轻吐着气,“你怎么也进来了?”
“我哥哥说,皇上寂寞,让我进来陪陪您。”
“那崇善怎么不亲自过来陪朕?”
“哥哥说,他试过了,不过用处不大。我比较好玩,或许可以给皇上解解闷。”
“好玩?”文帝笑,挥了挥手,“既然是崇善的一片心意,你就留下吧。”
那笑中仍旧带着愁容,映着身后的桃花,总觉得有些凄凉。可是封二公子还是很开心,正想跟着笑,耳边却响起爹的话:这不过是一场政治游戏,你也莫要太认真。若皇上问起,你就说是你哥哥派你进去的就好。
终究是笑不出来。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枚棋子,改变了多少人一生的命运。
说是留在下了封二公子在宫中,实际上文帝也没有打算真的让他当自己的男宠,只是让人安顿了他,让他在宫中住了下来。
至于文帝自己,却是一边在不断派人打探凤临的下落,一边处理之前积下的如山的奏折,忙得焦头烂额,渐渐就把封二公子给遗忘了。
*
又过了两个月。
此时正值盛夏,毒辣的太阳已经挂了了好久,走在太阳底下,打在皮肤上如针刺一般,疼得吓人。即使是室内,也如蒸笼一般,闷热难耐。
文帝坐在御书房心中本来就是极其烦躁,偏偏读了探子的回报,说是依旧寻不到半点凤临的下落。文帝盯着奏折,突然感觉一股火从腹中燃起,直烧上心头,便忍不住把奏折重重地扔在地上,一挥手,起身出了门。
一直走到御花园。虽然文帝今日已换下了厚重的金丝龙袍,可是即使是穿着便衣在太阳底下行走依然是极其痛苦,仿佛体内也着火了一般,虽然尔安一直撑着伞替文帝挡着太阳,也是无济于事。
心中的烦躁愈盛。正当文帝想要离开之际,却听不远处传来喧嚣。
按说这皇宫是规矩最多最严的地方,除非是特殊的庆典,御花园里一向是死寂一般,宫人连行走也是放轻了脚步。可今日为何会这么热闹?文帝心中纳闷,便循声走了过去。
到了不远处的亭台,文帝示意宫人不要通报,自己带着尔安走了过去。
只见一群宫女内侍围成了一个圈,闹哄哄地争着看些什么。有人拿起些个东西在端详,有人掏出钱袋往里钻,还有人拿着一块什么东西满心欢喜地往外走。
文帝心生好奇,便再走近了些,方听清有人在叫喊着:“卖纸镇啦,卖纸镇啦,三十两一个,雕花精致,绝不重样!送礼收藏佳品!”
这下文帝便是哭笑不得了,竟然有人敢在御花园做起了生意?是活腻了?
可是,认真听,那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再走近一看,那竟然是这皇宫里唯一的男宠——封二公子!他拿着两个纸镇高举过头,在吆喝叫卖呢!
看他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似的,仿佛完全没有被这酷热坏了心情,还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张桌子,把十来个精致的纸镇摆在桌上陈列。吆喝完,还和顾客讨价还价争起来了。
“你倒是不怕杀头啊,竟然在皇宫里做起了买卖来了?”
文帝示意各人不要声张,他亲自走到摊前,拿起一块纸镇,笑着看着封二公子。
“啊?”这时封二公子是真的给吓坏了,完全没了方才那副洋洋自得的模样,长大着嘴巴,呆呆地看着文帝,“哐当”一声,手一松,连手中的纸镇也摔得粉碎。
等封二公子终于反应过来,他手中的两个纸镇早就成灰了。顾不得这么多,他连忙跪下,死死地低着头,“皇上误会了,逸朗只是在宫中觉着无聊,才自己雕了些纸镇来给大家观赏,绝对没有做买卖的意思!”
忘了说了,我们封二公子在府中锻炼多年,早就炼成了说谎不眨眼的本领,何况现在低着头,文帝连他的脸也看不清呢?封二公子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解释起来。
文帝却是不言,从桌上拿起一个蟠桃模样的纸镇,在手中把玩。过了会儿,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封二公子,“你说这些是你雕的?”
封二公子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一看到文帝那张似笑非笑地脸马上感觉全身都结了冰,完完全全给冻僵了,马上又低下头,不敢再看他,支支吾吾地道:“是……”
“你倒是好啊,好好的男宠不做,无聊到做起了纸镇来了,”其实方才文帝也不过想戏弄一下封二公子,可是看着他那副慌张的模样,文帝自己也不知为何,只觉之前的烦躁荡然无存,似乎还感觉到丝丝清风在耳边拂过,于是玩心更盛,蹲下来,凑到封二公子身边,伸长了脖子,把嘴唇凑到封二公子耳边,朝着他的耳廓轻吐着气:“看了是朕不对,冷落了你,今晚,你就来侍寝吧。”
文帝低头看封二公子,他已经是完全石化了。
*
是夜,封二公子真的被传寝了。
除了一宫之主,侍寝的妃嫔一般都要在更衣沐浴后,直接被裹起,送到皇帝的寝室,而我们封二公子亦不例外。
此刻,他正赤身裸 体地躺在床上,只被一床薄薄的被子裹了起来。
入夜的深宫早散了白天的热气,带着一丝冰凉,加上幽静死寂的气氛,让人几乎窒息。而封二公子就更不用说了,他正在被子里面发着抖呢。
虽说那人是自己念了很久的人,虽说入宫这么久只见过他一面一直觉得寂寞,可封二公子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完全弄不清自己心中的那点朦胧的情愫是什么,每一次想起文帝总会不由自主地慌张。更何况像是现在这样,躺在床上等着那人临幸?
封二公子越想,便抖得越厉害,正当他快要把被子都抖掉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封二公子“腾”地一声坐起来,却发现身上的被子随着他的这一动作一下子就滑落至腰间,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
封二公子的脸霎时就红了,他马上又躺下,那被子把自己再次裹得紧紧地。这下却是抖得更厉害。
文帝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忍不住失笑,摇摇头,便脱了外衣,在封二公子身边躺下。
他这才发现,连整张龙床都随着封二公子的颤抖而抖动起来,明黄的帷帐一下一下地颤动着,更觉刺眼。文帝把手放到腹部上,微转过头,看着封二公子那烧得红红的脸,忍着笑道:“说吧,你今天为什么要到御花园去卖纸镇?”
“我……我”封二公子结巴了一会儿,发现这谎是在也说不了了,只能悻悻地道:“我每天一个人呆在宫里,实在是闷得慌,恰巧看见宫里满地都是长得很漂亮的石头,便捡了些,自己雕了些花纹,当成纸镇,拿出来卖……”
“早就听崇善说你顽皮得可以,现在倒是真看出来了。”文帝努力地忍着笑,“可是朕还是要告诉你,在宫中私自做买卖,是要杀头的。”
封二公子又“腾”地坐起来,坐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方才那副“春光乍泄”的模样,便又乖乖躺下,从被窝底下伸出一只手,拽着文帝的手腕,摇了摇,“皇上,我不敢了,您饶了我吧,不要杀我。”
“不杀也可以,”文帝一翻身,把封二公子压在身下,故技重施,在他耳边说,“你要把朕侍候得舒心了,朕可以考虑网开一面。”
封二公子又抖了一下,酥麻感从脚底直窜上脑袋,慌忙别开头,“皇上……皇上……”
文帝依旧不饶他,移开唇,却又直接放到封二公子的唇上,仅隔着一丝缝隙,吐出的气,直接呼入封二公子的口中,“你是朕的男宠,侍寝是应该的啊,你害羞什么?”
“我……我怕……”原来我们封二公子也就是一只纸老虎啊,这就吓成这样了:颤抖地更厉害,眼睛也是红红地。
文帝看到他这个好玩的样子,也算是尽了兴了,也怕吓着他,便翻身下来,在他身边躺着,伸手拥着他,“你怕成这样,今天就算了,先放过你吧。”
文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却竟然觉着封二公子身上的味道如此的熟悉,淡淡的,青草的味道,和凤临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
文帝自己亦是不懂,怎么一见着这个家伙本来再烦躁的心情也能平静下来,甚至忘了去继续追寻凤临的下落。怎么一向稳重的自己竟然会对他起了玩心?
再吸一口气,香气钻入鼻中,直入心田,或许,这家伙,是上天派来,代替凤临陪着自己的吧。
文帝忍不住睁开眼,却见封二公子依旧睁开眼,看着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