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日反省一下后,收敛起怒火。「不,该道歉的人是我,金。这其实和你无关,我这是在迁怒。老实说,我已经被他们弄得快烦死了。如
果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三番两次地想偷袭我,请你告诉我,谢谢。」
「你这样说,我会很不好意思的,凌。」金把椅子反转过来,看看四周,确认教室里面的人都还没回来上课。「反正现在没人在,我就告
诉你吧!不过基本上,你这颗「棋子」是不可以知道赌注内容的。否则,泄密者的我和被当作赌注棋子的你,都得接受惩罚游戏。」
游戏?惩罚?棋子?这是虾咪和虾咪碗糕?
「你靠过来,我小声地讲,你千万别跟人家讲是我说的喔!」
干么耍神秘?凌日不解地侧首附耳过去。
「其实呀……」
花了三分钟听完金的说明,再花三分钟厘清一切头绪后,凌日整张脸逐渐变色,宛如酸碱度试纸,由蓝转红。「竟有这种事?!」
金吓了一大跳。「凌,你、你怎么啦?」
「那还用问?我是气炸了!简直不可原谅,居然这样恶整人!」拍着桌子,凌日转头瞪着金,说:「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那个什么
棋会的组织?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在哪里?」
「你……你想找他们做什么?」
「当然是去好好地谈谈何谓人生的正道!」
金把头摇得像博浪鼓,焦急地说:「不行啦!你不要去找他们啦!你一找不就泄底了?他们一定会揪出谁是告密者的,到时候我就完蛋了
!我、我可不想被当成惩罚游戏的目标!」
凌日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动你一根寒毛的。你什么错事也没有做,他们有什么资格惩罚你?」
「可是……」金还是脸色苍白地摇着头,慌张地把椅子搬回原位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再问我了,我不想惹麻烦!」
看样子,凌日知道要揪出那个「棋会」,得另觅管道了。
▲▽▽
上完午休前的最后一堂课,凌由师长的口中打听到棋会的根据地后,就连午餐也懒得吃,单枪匹马一个人走向那间棋会办公室。
在威尔森中学,每位学生都要加入社团,各个社团的办公室可向校方申请一间教室,有的小社团会利用现成的班级教室,至于较有雄厚实
力的社团,则会分到该社团专用的办公室。而这个表面是「西洋各式棋会」的俱乐部,根本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社团!凌日若是学生会
成员,肯定会主张废止它!
到了。看着门上所挂的「棋会」两字招牌,凌瞇起眼,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请进。」
一打开门,里面有五、六名学生,正围着方桌在打桥牌、下棋。
「你不是我们社团的成员吧?凌。」其中一人站起来,他是与凌同班的。
凌日扫过他的脸,转头看着众人问:「棋会会长是哪一个?」
「你找会长有什么事吗?我是棋会的干部。」一名矮小的金发美少年主动起身说道。
「叫你们会长出来!」要跟这种人渣交手,凌日是不会客气的。
「喂,凌,你是吃错药啦!跑来我们棋会找什么麻烦?你不怕我──」
同班的学生想上前撵他,可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凌日,凌日就揪住他的手臂一折一扭,把他整个人都扣死,令该名男生痛苦地叫着。
「我警告你们,你们已经彻底地惹毛我了。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偷鸡摸狗的不正当行为,而你们已经触犯了我的大忌。叫你们会长出
来,不然,我把你们办公室全都拆了,也一定要他现身!」环视四周,凌日朗声道。
金发美少年面容苍白,颤抖地说:「你、你……你完蛋了!你一定会受到惩罚的,你死定了!」
凌日抬起一眉,用「你讲啥?」的挑衅杀人目光一瞪,美少年窒息地一喘,接着便以跑百码的速度,冲出棋会办公室的门。当然啦,他一
走,原先聚集在办公室内的「平民小老百姓」也不愿被牵连到这场混战中,立刻跟着消失得不见人影。
放开手中的同学,凌日拍拍手,拂开灰尘说:「你也快点滚吧!」
「你……」用一双很不甘心的眼瞪着凌日说:「你是真的要和棋会作对吗?凌,你想清楚了?我们好不容易进入高三,现在这种时机你才
要挑起这把火,有什么意义?」
「什么火不火的?见到不对的事,任何时候都要提出纠正,有何不对?」
同学一哼。「以前的你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话?我看你是疯了,存心找死,我懒得理你!」
瞇起眼,凌日看着同班同学步出办公室,脑中反刍着对方的话。
他的意思是说……阿夜也一样,赞成这种游戏,对这种游戏视而不见,任由别人在他身上下赌注而不反抗吗?是这样吗?或者反过来,阿
夜亦是帮凶,和这伙人混在一起,玩相同的游戏?倘若是后者,凌日绝对不原谅阿夜!他不惜回台湾,也要好好教训一下弟弟,告诉他何
谓做人的道理!
「喔,确实是被搅得一团混乱呢!」
凌日猛地抬起头,发现有三个家伙挡在棋会办公室门口。似乎是和自己同年级,但不同班的学生。
「原来是你,三年B组的凌。听基德说,你似乎对我们棋会有所不满?」一名少年挺身而出。「我就是棋会会长,阿修特.宾尼。你如果
想找麻烦,最好要挑对地方,棋会不是能容许人撒野的场所。」
讲得好象自己是「正义」的一方似的。凌日嘲讽地扬起唇角说:「你说的话正是我想说的。你们想找麻烦的话,是找错对象了!什么叫做
游戏的赌注棋子?我可不记得曾经被告知有这种事,我也不曾同意加入任何游戏。你们罔顾我的人权与意愿,擅自以我的人身事物当作赌
注的对象……是谁在找麻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修特.宾尼面无表情地说:「赌注?游戏?我们这儿是纯粹下棋、打牌的场所。」
「哈!好汉做事好汉当,原来你们只是一群不敢为自己做的蠢事负责的孬种吗?」
闻言,宾尼身旁的伙伴跨一步上前。「你不要太嚣张了,凌!」
「慢着。」宾尼阻挡自己的伙伴,继而对凌日说:「我虽然不知道你在讲什么游戏,不过你打算怎么办?你能提出证据,或是任何人能证
明我们是主使者,并以你为赌注进行什么游戏吗?」
糟糕!这点凌日倒没细想,他只是气得想来找他们理论而已。金是不可能替自己作证的,而校内的其他人……恐怕也不会有人想自找麻烦
。
「你没有,是吧?」宾尼冷笑地誽:「请你离开吧!这儿不是你要找的地方。」
可恶!一定有法子能阻止他们……凌日急中生智地说:「我现在是没办法证明这件事,不过我可以阻止这场游戏继续!」
宾尼脸上的笑容消失。
「听好了,不管是谁想靠我捞一大把钞票,都要失望了。你们是赌我的头发对吧?赌有没有人能在十天之内,顺利地在大庭广众下拔走我
的头发?那么……万一要是赌注的标的物消失了,你们要怎么赌?」
凌日瞪着那些人说:「我看将自己的头发剃掉,这样子是否会多点趣味?头发没了,还拔什么?谁都拔不走,这场不公平的赌盘也就无效
,到时那些下注的人们会有多么的不高兴呢?让我们看看,这会儿是哪一边的麻烦大了?」
空气中呈现出拔河般的紧绷状态,宾尼气得牙痒,而凌日则深信自己赢定了。
「你不敢的!」金发少年跳出来,嚷着:「你才不敢把自己剃成大光头!丑都丑死了,连上课都要被嘲笑,你受得了才怪!你只是在恐吓
而已!」
凌日眉毛一扬,宾尼迅速喝叱要少年住嘴。
「我怎么不敢?」凌日无谓地耸耸肩说:「头发不过是顶上的几根毛罢了,男人在乎那几根毛,多难看。我也不在乎有多丑,在男校内,
长得再怎么帅也没有马子可追。好了,恕我失陪,我去剃头了。」
「你等一下!」
原本气焰嚣张的宾尼,咬牙地说:「你想要怎样?」
也不打算多逗弄或嘲讽,凌日直截了当地说:「马上把这场游戏终止,以后也不许再以我为赌注对象。否则,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击垮你们
的!」
「……好吧,我会让这次的赌盘作罢。」
「宾尼学长?!」金发少年抗议着。「过去没有这种纪录,怎么可以?你的决定会害我们被暗──」
「闭嘴!基德。」
宾尼让开一条通路,让凌日离开。在凌日与他擦身而过时,宾尼低语着:「你以为你赢了,小心失去得更多。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凌日瞥他一眼,可是那道门已经在他身后关上了。
▲▽▽
放学后,回到宿舍。
「喂,凌,你给我过来一下!」
隔壁房的迪肯,忽然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前。凌日刚脱下校服的外套,一边解着衬衫说:「有什么话,你在我的房间里说也一样,这儿又没
有别人。」
闻言,迪肯走进房间里,顺手把门关上。「你是怎么搞的?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完全没有听进去吗?」
脱下衬衫,凌日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提不起劲地把放在床上的T恤拿起来套进脖子,边说:「你已经听到了?消息传得真快。」
「在这边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迪肯烦躁地搔搔脑袋上紊乱的黑发,绿眸罩着气闷的雾,漂亮的唇形被抿成一道暴殄天物的直线。
「我以为你会懂得安分,想不到你比凌还糟糕!他都没有你这么愚蠢,居然自投罗网地上门去踢馆!」
「我是很安分的人,可是不代表我能容忍这种荒唐的事。」换完衣服后,凌日坐在床上,仰头看着他说:「我才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们全
部的人都这般默许那个棋会以游戏之名操纵你们的生活?尤其是你,迪肯,我相信换作是你被他们拿来当赌注,你也受不了吧?」
「他们敢?」迪肯一嗤。
凌日静静地笑着说:「瞧,因为你从来不是受害者,所以嘴巴上能经松地说:「不要在乎」、「安分」就好。可为什么我必须要安分?为
什么我必须要不在乎?我犯下了什么错?那些人为什么不敢对你这么做?因为你是迪肯.莫道,因为你家大业大,或是因为你的肤色就是
和我的不同?那些人还不是柿子挑软的吃,如果我就这么闷不吭声,那么我就永远只能是个受害者了。」
「谁在跟你讨论对错了?我是为你担心!」迪肯瞪着他说:「你很鲁耶!什么肤色啦、什么好不好欺负啦,有那么重要喔?人只要活得开
心就好,别人高兴用你为赌注,你闭上眼睛装作不知道,又有什么不对?干么替自己竖立那么多敌人,这样你爽吗?」
「我和你不一样,我有我的原则。」
「原则、原则,原则是狗屁!」
索性躺在床上,凌日懒得跟他讲。「我要睡一下,你出去吧。」
「你给我听好了,凌!」
凌日诧异地张开眼,推着他。「你坐我身上干么?滚开!」
扣住他的衣襟,跨坐在他双腿上的迪肯将凌日整个上半身拉提起来,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地说:「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拿你的原则
和全世界对抗,你会输的!那些人不是光明磊落的家伙,他们什么手段都可以耍得出来,你对付不了他们的!听懂没?」
「我就是听不懂!」凌日固执地抬起下巴说:「我不怕他们使用什么骯脏的手段,也不会受他们那种手段所伤。他们要对付我,我也会想
办法对付他们,我绝对不会躲在自己房间的棉被中哭!」
迪肯一咋舌。「所以你非这么做不可?」
「做都做了,还有什么非不非的?你滚开啦!要在我身上坐到什么时候?」伸手再推一次,这回却被迪肯一把握住。
「既然你这么有把握可以对抗得了他们,那你先对抗我看看啊!」
「哈啊?」
彷佛要强调自己不是在开玩笑,迪肯就着凌日被捉住的那一手,压过了他的头顶,再把另一手也一并扣住。结果在凌日根本没抵抗的状态
下,他的双手已经呈现「万岁」的高举状态,身子又被迪肯骑坐着,彻底地缴了械。
「你要是能成功地击退我的攻击,我就相信你有保护住自己的能力。」
迪肯确定凌日已经无法抵抗后,用一手把押他的两手,腾空出来的那一手则缓缓地往凌日的T恤上移动。
「要是你连我一个人都对付不了,那你就快点去向棋会低头,绝对不要再跟他们反抗了,听到没有?」
凌日咒骂了一声。「你凭什么插手管我的事?」
「……」迪肯表情复杂地露出一抹苦笑。「是啊,凭什么呢?但我就是要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管到底!」
他的话语让凌日的心口无来由地紧缩。
〔笨、笨蛋!我干么因为这家伙而心跳加速?未免太莫名其妙了!
况且,这家伙这么想插手管我的事,肯定又是他野蛮、任性、狂妄的本性流露了,凡事都想插一脚罢了!〕
「来吧!挣扎看看,看你是不是阻止得了我。」
「哼,我一定会把你踢下去的!」
要是迪肯以为光靠力量就一定会赢得胜利,那就大错特错了。柔道里面讲究的就是以柔克刚,像这种甩脱敌人压制术的技巧,自己学得可
多了,绝对不会输给他的!
2、
不论公认或自认,迪肯都是个不折不扣的「荒野一匹狼」。
或许是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在许多保母冰冷、公事化的对待下长大,而父亲又忙得无暇关心小迪肯的心灵,因而造就了迪肯对「人」没有
什么留恋,也不觉得人是需要「团体」才能生活的。他甚至想过自己没得「自闭症」真是奇迹,可能他离自闭症仅一步之遥也说不一定。
讽刺的是,小时候喜欢当一匹狼的他,老被其他小朋友排挤、恐惧,说他是坏孩子。长大后进入青春期,曾几何时,「坏小孩」竟成了「
酷毙了」的偶像。在这所满是富家大少爷追求一点点小游戏刺激,便高兴得不得了的贵族学校中,不屑玩这种把戏,总是在外游荡的不良
少年迪肯,在另一种层次上来说,是这所学校里许多学生心目中真正的帝王,是不可侵犯的偶像。
(拜此之赐,迪肯从没被棋会找过什么麻烦。不过迪肯也没差,假使他们真想找他做对手,他肯定是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是一双地把棋
会这组织给全部干掉!)
可是在他的世界中,也不是全无他所关心并关心他的人。
十二岁那年回到老家,当时负责住在城堡内做花艺总管的一对东方人母子,改变了他向来孤单沉闷的生活。总是笑声不断的凌夜,和严厉
中带着温柔的瑷玲阿姨,他们的出现多少让迪肯的日子里多了点色彩,有了点温暖与爱。
他们是怎么驯服自己这匹狼的,说起来可以写成十数万字的小说,迪肯懒得去告诉别人,就像他告诉凌日的简单言语:〔他们让我有了家
的感觉,也许我不太常留在那个家,但我知道我想回去的时候,该回到哪里去。〕
这也是他明明最讨厌麻烦的事,可是却愿意为了凌的一通电话,大老远地跑去机场接人、救人,做一大堆他最讨厌的鸡婆事。
这全部都是因为自己欠了凌一次。
要是自己早点发现就能阻止的悲剧,他却没有发现(当时的他经常跷课)……迪肯为此自责了很久,即使凌早就说他不介意,这并非迪肯
的错,可他至今仍然无法忘记凌那伤痕累累的模样。
那一回,他可是认真地想把棋会毁掉(现在真后悔当时没那么做),可是凌阻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