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如蝶(二)——七夕到底有多远
七夕到底有多远  发于:2011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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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放开我,我给他吐吐舌头,扮个鬼脸:“啦啦啦,我不去,就不去!哈哈,生气去吧!”
等老韩佯装生气来追我的时候,我赶紧给他用数码相机拍摄他那穷凶极恶的样子。
老韩莫可奈何地笑着摇头,我给他再来一张,鼓励他说:“再摇!摇动的幅度再大点,好嘞,这张就叫-----可爱的失心疯!”
老韩顿时气结。
驱车去沙坡头。
我指着这一弯u型的浑黄的水说:“哥呀,这是啥河?”
老韩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装傻吧?黄河!”
“不,是兄弟河!”我执着而认真地说。
“你没有发烧吧?”老韩狡黠地眨着眼睛笑。
“我说啊,你咋这么不善解人意呢?在咱们还没有来之前,它叫黄河。现在被咱们两个看见了,有你有我了,自然,在咱们心里就叫兄弟河了。都晓得黄河之水天上来,今天,它不去海里了,现在就在咱们眼里心里打转转了。”
我胡说八道起来毫不含糊。
老韩把手背在我额头贴了一下,夸张地说:“我说,真烫啊,烫手呢,看起来烧得不轻!”
“那你多放一会儿,等烫熟了,我可以吃烤猪蹄了!”我笑着给他挤挤眼,装作张大嘴巴,去咬他的手。
老韩不是一个文化人,甚至到现在,连发手机短信都不会。如果,在文化程度上,能再高一些,或许,他真的也会干到和陈汉章一样的级别吧。可,在我心里,我就喜欢这样的质朴的人。在我的印象里,他就是那黄河上摇着船橹的艄公,从天边唱着船夫曲慢慢而来,驶进我的视野,驶进我的心里。在我心里,他就是沙漠上赶着驼队的脚客,带着我的爱情,一路带着希望而来;在我的心里,老韩就是那高山上的樵夫,荷着一整担子的殷实的爱恋,在我心中的灶膛添柴,把我的所有的热望煮沸;在我爱的荒漠,老韩就是那充满了诱惑力的绿洲,让我义无反顾地向他一路狂奔。
嬉笑怒骂,我一试再试。老韩,原谅我,我要知道,你家小洪哥哥,在你心里到底几斤几两。你喜欢我的年轻是吧,你喜欢我的容貌是吧,有朝一日,年华老去,我不再年轻不再好看,你会不会重新找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哥来替换我呢?万一我用青春做赌注的代价却终有一日被你遗弃,我能向谁去喊冤?给你设下无数圈套,使尽小性子,尽管我也觉得很累很累,尽管很多次都象走钢丝一样的害怕,但是,为了拼得真爱,我全力以赴,无怨无悔!
我觉得吧,我就是一个意淫狂。
在沙坡头下了车,看那黄河,看那高大的水车在河边轮转,看那羊皮筏子漂流在黄河上,我就想,我应该就在这河边,老韩也应该在这河边。老韩应该在小船上撒网,我应该摇着桨板,在这河上打渔,我们把那活蹦乱跳的黄河大鲤鱼装了鱼篓,挑到集市上去卖。我不求日子的大富大贵,我只求清清淡淡的二人世界。在我回家的时候,在风雪的夜里,或者趁着月光踏进柴门的时候,看见老韩正痴痴的焦急等着我,看见屋内的温暖的灯火。
我望了一眼老韩,他也正在阳光里眯缝着眼睛看着我,猎猎的秋风正翻动着他衬衫的衣领,抚过他的脸颜。他的眉目真的很多情啊。我说:“哥呀,咱们不回去了,在这里搭一间茅草房,弄个小院子,开上一片荒地,养上几头牛,再养上几只鸡,再抱养个娃娃,你出去给咱们赚钱,我给你在家做饭,给你抱娃收鸡蛋,过个清贫的小日子好不好?”我还拽了老韩的胳膊,使劲摇晃着。
老韩就半真半假地给我吃了一个爆栗子:“你发痴啊!哥会舍得让你到这种地方来吗?我们家多舒服啊,大城市多好,购物方便,还不用太辛苦。这种地方,来转转来玩玩可以,在这里生活,你我都会无聊得疯掉!”
哎!真没有文化,拿他也真没有办法,我真想踹他几脚解解恨。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蓬征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
王维的这首《使至塞上》,写的就是当年在沙坡头夕照中的所见所想。
沙漠在阳光下闪着金黄光泽。想着王维出使塞外,那大漠的雄浑怎样鼓动了他的诗意,不再白描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而是用最简洁的十个字,就给我勾勒出一幅大河落日图。骑着骆驼,听着那清脆的驼铃叮叮当当,看那骆驼幽默的嘴脸,在黄缎子一样铺开的沙毯上我尾随着老韩,看他不时微笑着的脸庞,我的思绪又禁不住在远古的传说中飞扬。或许,和老韩也可以随着商队,伴着那叮叮当当的驼铃声,在西夏古国里,踏上丝绸之路,穿过戈壁,穿过中亚细亚到巴尔干,走过我的青春,走过我们生命的四季,让岁月在我们相看两不厌的情愫中褪去铅华。
我喊了一声:哥呀!
老韩讶异地回过头来,吃了一惊:“咋了?”
或许以为是我哪里不舒服了,他拽住缰绳,那骆驼瞬间就有些不太稳当,他在驼峰里摇晃了一下。
“咋了?”他急切切地问。
我就开始大笑了。笑得老韩莫名其面:“你个哈怂(坏蛋)!有话就说,一惊一炸的,想吓死哥啊”
我过去,在他的骆驼屁股上踹了一脚:“哥呀,你就哄哄我,说你喜欢和小辉呆在沙漠里,呆到老!”
老韩一听就张口骂我:“你在做梦吧,快醒醒吧,喜欢沙漠,你到腾格里沙漠里当狼去吧!”
尽管在骂我,他的慈爱和温柔,却一样温暖地射过来。
唉,老韩就是个大老粗,一点都不够浪漫。如果我给他说,哥呀,我就想和你做一对笨笨的老鼠,大雪封山的时候,我们就在整个冬天紧紧地抱在一起,在洞穴里,互相依靠对方的体温取暖,静静地守候春风把草原染绿。当雪线完全失去踪影的时候,在那格桑花马兰花芬芳摇曳的毯子上尽情撒欢,如果真这样说,老韩会不会抡起他的巴掌,狂掴我的脸,把我送到精神病人福利院去呢?
哼!没有文化,一点都不浪漫!
第六十六章★
接下来两天,我们去了平罗的沙湖,去镇北堡,还有贺兰山。
美丽的沙湖,就在那八百亩的水域,梦幻般地开始他的日落和日出。那美丽的一丛丛漂在水面上一样的芦苇丛,正象蒲公英一样放飞着白絮,正是芦花飘飞的时节。那白雪一样弥散在空中的芦花,那清泠泠的湖水,让老韩也禁不住神思飘荡起来。和老韩在芦苇后的热吻,那偷偷摸摸的感觉时时刺激着梦幻一样的迷情。老韩,就是一本无字的书,让我不停地揣度,时时给我新的感觉和联想,让我在现实与梦境中流连游弋,不断地找到自己,又反复迷失自己。
在镇北堡,看当初九儿出阁走过的土了吧唧的门洞,看见至尊宝和紫霞仙子站过的让天下有情人断肠的千古一吻的城门楼子。看着风情万种的张曼玉和帅得让人晕厥的梁家辉火并过的龙门客栈,我就觉得,在我和老韩之间,肯定有一个人,就是那个唱着牧羊曲的痴情人。另外一个,就是那个策马扬鞭而来的英雄。英雄啊,正在骑马归故乡。
在贺兰山,吃粉汤水饺,爆炒羊羔肉,喝宁夏红枸杞酒。印象中的崖画,和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驾长车踏平贺兰山缺。那一幕幕的回鹘先祖的狩猎耕种,长戈短戟的碰撞声,几次次让我以为,曾经的我和老韩,是怎样地在塞外驰骋,一会儿茹毛饮血,一会儿挥鞭南下。尘土飞扬处芳草绿了又黄了,千里叠翠了,万里冰封了。
怎样的豪情和浪漫,在我的翩跹思绪中纵横,让我在顷刻间,就随了老韩淡淡的笑容在天马行空地放飞。
却有一根细细的线绳,在我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时候,一直牵动着我这只纸鸢。
当我接到我老爸的一个电话后,我一下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萎萎靡靡地给老韩说:“哥呀,咱们回西安吧。”
老韩吃惊地张大嘴巴:“你咋了?”
老爸很着急地给我讲了一件事情。
我村的黑蛋和拴娃在西安去人力市场。上人市没有什么奇怪的。庄稼汉人,秋夏两忙过了,没有农活了也就闲了。凭着一身力气,在大城市里去劳动力市场碰碰运气,揽个零碎活,打个短工。上人市的好处是工钱高,当天就能拿到现钱。偏巧的是,那天两个人被一所学校给叫去了,更偏巧的是,中午大红日头下,他们光膀子挥舞着铁镐,汗流浃背挖臭水沟清理下水道的时候,就看见了老左。看见老左,让他们忽然就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老左去我华县老家的时候,和他们在一起搓过几次麻将。遇见了就遇见了,巧了就巧了,可老左偏偏执意要请他们两个吃午饭。在老左诚心诚意的邀请下,乐不可支的黑蛋和拴娃就跟老左去小肥羊吃了一次基围虾。
据回来后的黑蛋和拴娃讲,老左在吃饭的时候,很客气,非常大气地给他们倒酒,跟他们闲聊,临走了,还给每人买上一包“一支笔”香烟。
吃了也就吃了,喝了也就喝了,拿了也就拿了,给我老爸炫耀了也就炫耀了。可是这两个长舌男却给我老爸说,老左瘦了黑了,尤其当他们跟老左提到我的时候,看见老左眼圈红了,眼泪流出来了。
老爸生气地说:“小军,你个没有良心的东西!你是不是跟你哥弄别扭了?我说你个崽娃子,你哥这样天底下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善人,肯定不会怎么了你,只有你这样不记好的白眼狼才会伤他!”
我没有分辨,也无从申辩。老爸那种木呐的人,不生气也还罢了,生气起来,犹如黄河泛滥。就是争辩,也跟用一铁锹土去堵洪水一样,根本无济于事。
老爸说:“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我现在就去西安看看你哥去,你到底怎么他了啊?一个大男人,竟然为你流眼泪,肯定不是小事情,你做的啥孽呀!你就不怕我死了后,被人骂你先人的时候,把我羞得从坟里蹦达出来!”
如果老左没有结婚,如果我是个女子,老爸肯定恨不得让我马上嫁给老左!这个鬼魅一样的老左啊,是怎样暖热了我乡邻和我老爸的心啊?!
老爸说:“我知道你哥的手机号码,我这就给他打电话,我这就去西安看他,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就是当没有你这个儿子,我也要当老左是我儿子!”
听老爸这样一说,我顿时脸色煞白。老爸还是在我才买房子的时候来过一次西安,以后再叫他,他死活都不肯来,尽管他说是嫌西安人多,很吵闹他受不了。但是,我知道,他是怕花钱,他觉得光那车费,都够他抽两个月旱烟的钱了。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急了,为老左,他急了。
万一老爸真来西安了,怎么办?万一老韩也跟着去见我爸,碰巧老左也在怎么办?老左如果在我老爸跟前再流鳄鱼的眼泪,我老爸肯定会对我火冒三丈,弄不好,当下会把大耳刮子扇过来。如果再没有办法收场,把老爸给气坏了怎么办?
庄稼汉人,喜欢的就是老左这样实在的汉子啊。
我慌忙说:“爸呀,这样吧,我现在还在宁夏呢,等我回去后你再来吧。我左哥好歹也是个处级干部,公家人不是双休日就没有时间的。你现在打搅他,他不接待你也不可能,但是,耽搁人家正常工作呢。这样吧,今天星期三,你星期六再来吧!”
我必须找个借口,把老爸来西安的时间拖延几天。
“那,我先给你哥打个电话。”老爸迟迟疑疑,似信非信。
我抢着说:“爸呀,你别打了,我来给他打吧,你一直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今天给他来个猛不防,他会以为你怎么了,会更着急的。还是我来打吧。”
老爸沉默了。过一会说:“没良心的贼你给我听着,我星期六就去西安了,要是我知道你欺负你哥,小心我腾了你的皮!”(腾皮:陕西方言,剥皮的意思。)
老爸忿忿地挂掉电话,我似乎还听见他长吁短叹的声音。
老韩一直没有说话,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没有理老韩,没有想到老爸要来,真的麻烦了。
老左啊,你让我恨得牙根痒痒。
半晌,老韩伸过手,捏住我的手:“你老人要来西安?为了老左?”
我没有说话,他明知故问。
“你打算怎么办?恩?”
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回去后再说好了。
“小辉,哥真担心。”老韩轻轻地说。
我转过头,看着老韩的脸,淡淡的忧郁之色在他的脸上绽开。
“小辉,哥知道,老左把活做得很仔细,他早已收买了你身边每一个人。你别介意哥这样说话。”老韩紧紧把我抱在怀里,他怕我介意他的措辞。
“小辉,你老人这一来,老左会不会继续在老人跟前演戏?你会不会离哥远了啊?”
我轻轻地推开老韩,唇在他唇上碰了碰:“把你心装在肚子里吧。老左是对我好,对我家人好,对我的乡邻好。但是,我对他只有情,没有爱。”
“情和爱有区别吗?”老韩大惑不解。
是我表达不清楚呢,还是老韩不想动脑子呢?
第六十七章★
情和爱有区别吗?区别大了!
比方拿老左和老韩来说,老左如果病了,我也不可能不管,我会去看他,会为他担心。如果他身边没有人,我也会去照顾他,只因为他为我付出的太多太多。
如果老韩有什么事情,我会很焦急。假如谁跟老韩动刀子,我会挡在老韩的前面、就是拿我的性命去换老韩的安全,我也会毫不犹豫。
我把老韩的脸捧起来,望着他凝视着我的眼睛,把嘴贴上去,我要让他知道,他现在在我心里的份量有多重。一阵令人窒息的狂吻过后,我对他说:“对老左,我会心疼。为你,我愿意去死!”
老韩的眼圈红了,一把就把我搂在怀里,很紧,很久。
老韩喃喃道:“就是死,也要先死哥!哥怎么能一个人去过没有你的日子啊!”
老韩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我,我知道,他不是说给我听,他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回程车总比来的时候快的多,我一直这样认为。以前偶尔也坐送货的金杯或者康明斯卡车去业务点,因为不停地观望沿路的风景,总觉得路上走得很慢。而当回去的时候,一旦闭了眼睛,惴惴着满腹心事的时候,一切都快的如同做梦一样,那样地不现实。
也许老韩已经很满意我给他的答复,兀自沉寝在我的似箭归心中。
也许老韩体恤我的疲倦,一个人在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地开车。
也许老韩想早点揭开老左给出的这个考题,我给出的最后答案。当我闪眉搭眼靠在椅背上的时候,他再没有搭理我。我只感觉车轮在飞,只感觉,空蒙的一切一切物事,飞花一样,金星一样从前面扑进我的脑海,又飞速从一片混沌中跳将开去。
对于老左,我早已怀着抱歉的心情。
有人说,人生不断轮回。你能托生成人,注定是因为前世的恩怨未了。你得知恩报恩,你得欠债还钱。报恩自不必说,不管你结草衔环,还是当牛做马,你细心地认真地要去今生还给人家。如果今世没有还完,来世你继续再在轮回中煎熬吧。而别人向你讨债也是一样。不过讨债可分为两种方式,一种是横眉冷对地你逃他追。还有一种是,不断给你看似善意的压力,永远让你觉得愧疚于他。你就是躲到海角,也不得安生。
我无法分辨和老左究竟在前世有着怎样的恩仇,我只觉得他阴魂未散。无论我用了怎样的心情和方式,他总要给我最脆弱的地方狠狠地割上深深的刀痕,还不见血迹。
老左,如果法律现在规定杀人不蹲大狱不吃枪子儿,我一定要杀了你,就现在,就马上!
到西安的时候,正是下午两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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