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老韩说出这句咒语的时候,神色凝重。我就觉得自己像个在无人的街道上拿着刀子逼迫人的抢劫犯。我红了脸,把老韩搂在怀里。他回应着我的拥抱,脸搭在我的肩上说:“小辉,哥从来没有给谁发过誓,在你面前,哥真的都不象自己了,有时候,当你不在身边的时候,回想跟你相处的上一个过程,都感觉是在做梦。哥真的从来没有在乎谁象在乎你一样。”
我也在他的肩头喃喃自语:“哥呀,你不知道,当你说你和张文清,陈汉章,还有那个什么人的时候,你不知道,我的心里酸极了。真的不是滋味!”
老韩的脸紧紧贴着我的脸,“是哥不好,是哥不好!”
我无语,听任各种感觉在我心里翻江倒海。老韩那过往的种种,真能化为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吗?我和老韩的爱,在这样的疾风暴雨的开场后,究竟能走多远?我和他要到达一种统一,得磨合多久,最终能达到统一吗?那生命尽头的携手,真会来临吗?真能炫目得彩虹一样美丽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真的不敢去设想。也许,命运真的会象老韩给我许诺的样子,我会得到上天的眷顾。这样的想法就鼓励着我,让我想一步步走下去。梦想和现实之间,当现实如铁,梦想怎么样才能和它匹配呢,我必须一试才能知道,我得把我们两个人的幸福紧紧攥在手心里。哪怕他陈汉章和张文清还有田真真联手,我都必须打败他们,必须打败!让老韩一直微笑着度过下半生!
是什么,把我的心此时和老韩紧紧栓在一起,是互相的爱慕,还仅仅是对自己的一种情感寄托?或许,都有吧!
“哥呀,要想有个安宁日子,真得找陈汉章呢!”
老韩坐正了,看着我的眼睛:“小辉,依你的意思,就只能是求和?”
“哥呀,目前这种状况,你不想让我们成为别人的笑柄,不想让人把这个成为攻击你的利器,看来和田真真化解矛盾,是唯一的一步棋,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小辉,给一个女人低头,你哥从来没有做过,我心不甘!”老韩说。我理解老韩的感觉,尽管我不知道老韩以前是怎么处理事情的,但是,有一点我敢肯定,他性子很硬,宁肯被人打趴下,要想叫我老韩求饶,下辈子吧!我想到这里,就想到他不久前那一跪,心里就波涛汹涌了,真的是难为他了。没有真爱,他凭什么跪我?没有真的怜惜,他何必逆着性子行事?老韩,就是这样反复给我带来快乐与悸动,让我心甘情愿去品尝其中的咸淡酸辣。
老韩开始给陈汉章打电话,陈汉章说,他去试一试,有消息了就会给个回话。末了,听见陈汉章说:“你呀,变了,为你干兄弟变了。其实,我早就猜出你唱的是这一出戏。你对你干弟弟这样,你不怕我吃醋吗?”老韩正色道:“咱们两个的关系,实际上是一种亲密战友的关系。我也料你不会醋的!”
陈汉章就在那边开始打哈哈,“理解理解。”
看见老韩打完电话还是闷闷的样子,我知道,他还是没有完全从服软中回转过神来。
肚子咕咕叫了,我说:“哥呀,你不饿吗?吃饭吃饭。在外面吃,还是想吃家里的?”
老韩笑了:“你呢?”
“呵呵,当然,还是自己做的顺口些。”
“哈哈,那就做饭吧,还等什么?小坏蛋!”老韩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推开我,径直朝厨房走去。我跟过去拽他,“哥呀,以后吧,做饭的事情还是我来,我会尽量烹调出你喜欢的口味的。”
老韩转过身就笑了:“谁规定这做饭洗衣服的事情就必须分担给一个人呢?要是搁在以前,可能我做这类事很枯燥呢,现在可不一样,有你在,怎么这些事情做起来都很有意思呢?这样吧,以后要是都闲着,就一起做,你也给哥个享受的机会呀,好不好?”
我不说话,只管瞅着他乐。翻橱柜和冰箱,该买菜了。
老韩在家里整理冰箱和橱柜的时候,我出去买菜。雨还在下,老韩说的后天去山西旅游的事情会不会因为下雨而泡汤呢?看着这阴沉的让人揪心的天,真的让人提心吊胆。西安就是这样,秋天,动不动干燥得整月闷燥,也时不时淫雨缠绵。
菜市场不远,小摊小贩一个个忙得晕头转向。想到家里还有一个让我痴迷留恋的人,想到以后能去为一个人牵肠挂肚,喜悦,就像灿烂的阳光一样,顿时把我所有的愁肠清洗得干干净净。
回来的时候,老韩已经开始咚咚咚地在砧板上切着土豆呢。看见我,笑着过来接手中的塑料袋:“小辉,哥给你打臊子,做臊子面。喜欢不?”
呵呵,怎么就想到一块去了?我在市场可是买了手工细面的。面食是西安的主食,臊子面这东西,各地的做法区别非常大,口味就相去甚远。以前,农村讲究,新媳妇入厨第一天,必须给婆家人做一次手工面,面条得自个擀,那要看你真本事了。面擀的匀不匀,薄厚不均匀,那可不行,妯娌一大堆,都拿眼睛看着呢。面筋道不筋道,臊子打的好不好,都是给你打分的标准。还有,你麻利不麻利,婆婆嘴上不说,全瞅着呢。一道臊子面,就是一份考卷。不及格,以后挨白眼吧你!
老韩打臊子面给我吃呀!
老韩看见我买的韭菜,胡萝卜,豆腐干,豆腐皮,黄花菜,马上就给乐了。用食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还真周到啊,本来吃臊子面,这臊子就是非常讲究的。家里有肉,土豆,香菇,缺的就是你买的这几样,你还真能啊,全活了。”
老韩和我说话时,两个地方最性感。一个就是眼睛,眯缝着,真诚却不失稳重,永远有那种让你很亲切很温暖的感觉。再一个,就是他的嘴。他的嘴唇红鲜,白色的肤色因为健康,使他的嘴唇颜色极为光鲜。牙齿细小,排列得非常整齐,让我想到电视上的牙膏广告中演员的嘴巴。很多人因为抽烟,牙齿泛黄,老韩尽管抽烟,嘴巴却没有一点油烟的痕迹,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我不由得贴上去,把他的嘴巴堵住。呵呵,我这样的一个小小动作,也让老韩寝淫在一种光辉之中。他迅速双手搂住我的肩,好像第一次一样,痴痴地和我交缠起来。过了一会,我推开了他,肚子咕咕叫了,饿死了。老韩不能吃,要是能吃得话,我马上把他咽下去,就解了我的饥渴。当然,我爱他还不够呢,吃自己也不能吃他!
老韩肯定也听见我肚子的严重抗议声了。他笑着起身说:“去,冰箱里拿饼干去,先垫垫吧,哥这就去给你打臊子面,把我小辉饿失踏(饿坏的意思)了,我咋办呀?”
拿了饼干桶,老韩已经把土豆切成纸一样薄的骰子一般大的小片,用盘子装了,放在一边备用。我拿了一块饼干,不吭气塞到他嘴里。他没注意,一手拿着菜刀,一手还捏着一片豆腐干,脸朝后躲了一下。见是饼干,一张嘴,就用他很整齐的牙齿咬住了,回头只管给我笑。
我也就笑,笑他傻傻的惊喜的样子。原来,爱,也可以让人返老还童。
嚼完饼干,老韩说:“小辉,你知道为啥人把臊子面叫臊子面吗?”
我嘴里塞着饼干,手塞在饼干桶里,靠在厨房门上。“为啥?难道还有由来吗?”
“当然有了,你以为一个名字都是随随便便给起的?”他还没有说完,我赶紧给他嘴里又添了一块曲奇饼干。
“那说说看!”我倒要听听有啥说道。
“说是,老早以前,岐山那里有一家农户,娶了个新媳妇。这个媳妇,可不得了,聪明伶俐,心灵手巧。第一天下厨,就想,给公公婆婆还有小叔子做啥饭好呢?灵机一动,就在院子里的小菜园拔了胡萝卜,割了韭菜。可是,她不知道,她出去的时候,猫把醋瓶子给撞翻了,醋倒进炒好的肉盆里了。回来后,一看一闻,给吓了一跳。肉很酸了,倒掉可惜。庄稼人谁舍得倒肉呢。没有办法,就把肉再炒了一下。这新媳妇手艺好,擀出来的面薄如蝉翼,还很筋道,刀功也好,切出来的面很齐整,比初春的韭菜叶子还细。她做的面薄,光,煎,汪,酸,辣,香。大家一尝,交口称赞。他的小叔子,是个读书人,最喜欢吃嫂子做的面。后来,小叔子把书读成了,当了大官,要是有同僚来家,吃饭的时候,必定有嫂子做的面端出来招待。于是,嫂子面的声名远播。因为"嫂"和"臊"同音,慢慢就传为臊子面。后来,臊子面慢慢就成为居家过日子,媳妇们必须学会的一门厨艺。”
没有等老韩说完,我就笑出了声。老韩楞了一下,不明就里,一转念,也就笑了,小声嘀咕:“你咋样想都好,反正就是一家人,啥媳妇不媳妇的!”。
我就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也是你媳妇!”老韩就回吻我。我的这句话,让老韩感动,这个媳妇他太喜欢了。
我开始摘菜洗菜,炒一个藕片,拌一道腊牛肉,来一个口蘑青菜,在来一盘青椒炒鸡蛋。老韩开始擀面条,面里面加了碱水,面和的很硬,不一会儿,一张锅盖大的面真的就擀出来了,真的就薄如蝉翼。把手掌放到面片下面,都能很清晰地看到指头。我把菜端到餐桌的时候,老韩问我,:“小辉,臊子你喜欢稀的稠的?”
我说稠的。老韩给臊子里勾芡。“其实,人家正宗的岐山臊子面的臊子面是很稀的,只吃面,不喝汤,每次到婚丧嫁娶,那些执事们就走马灯一样给席面上端面,等客人把面吃完,就把臊子碗撤下去。因为岐山面讲究煎活,就把臊子再次烧烫,俗称哈水面。每碗面都是汤多面少,要想吃饱,一般都得十碗,还有二十碗的,农村人就图个热闹。”
我说:“听说过,没有见过,要是我,还真吃不惯呢。”
老韩就笑,“在我们那里,臊子面大都改了做法,一般都勾芡,放胡椒面,胡萝卜红,香菇黑,韭菜绿,过油豆腐焦黄,豆腐皮漂,土豆沉,肉也不加醋。今天你就尝尝,看哥做的面你能吃得惯不。”
其实这个臊子面吧,是个见功夫不见活的一项厨艺。忙活大半天,出来就是一碗面。做的好了,臊子才一见热油,就满屋飘香。
现在,这种很醇厚的香味已经惹得我馋涎欲滴了。我就想,老韩如果穿上白褂子,戴上高脚帽,怎么看都像个厨师。
我在柜子里拿出来两瓶六年西凤,打开,给斟上酒。老韩落坐,我把酒杯给他递过去:“哥呀,从今后,小辉啥也不想了,就一门心思,盼你啥事情都很顺利。”
老韩咬了一下嘴唇,啥也没有说,碰了一下我的杯子,一仰脖子,就给我照杯底。
就在我刚要给老韩斟酒的时候,老韩电话响了,老韩对我笑了一下:“是梅梅。”
第五十二章★
梅梅在电话里脆生生地甜甜地问:“老爸,你在哪儿呀?”
老韩的脸上就笑开了花:“爸在玉祥门呢!”
梅梅嗔道:“我说老爸呀,你不知道你还在恢复期吗?咋还乱跑呢?咋就不拿自个儿当一回事呢?那我四叔呢?”
老韩依然呵呵笑着,抓了抓脸,抚了抚下巴,说到:“在家里太闷,我就到你四叔这里来逛逛。”
梅梅声音里马上欢喜起来:“那你让我四叔接电话。”
老韩诺诺地点头,给我夹了夹眼,呶呶嘴:“他四叔,侄女的电话!”
我笑了,老韩这样的称呼让我忍俊不禁。“梅梅,我是你小辉叔,你在学校吧?”
“四叔,我在学校图书馆。四叔,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啊?”梅梅在电话里的声音甜的就象微风刮过甘蔗林。
“什么?”我有些装傻。
“四叔,那天我临走的时候,咱们说过,你也答应了我,要好好照顾我爸的,你是忘性大还是不守信用啊?”
这孩子,尽管说话表面上很客气,但是,很明显的主观意识让人得步步为营地防守,她嘴利索着呢。
“哈哈,梅梅,我怎么会忘掉呢,再说,这也是你第一次托我办的事情,并且现在看来,还有点当仁不让噢!难道你把我叫声四叔,能让你白叫呀?”
“那好,你是我四叔,我也不跟你客气,我老爸现在就交给你了,要是我下次回来看见他瘦了,我就给你脸上画墨菊。他哪里不舒服了,我就更不答应。别看你是四叔,你耳朵我也敢揪。”说着说着,就银铃一样地笑了起来。
“那敢情好,我也就不用出去了,脸也花了,耳朵也没有啦,只好守着你老爸了。”想到我自己说的那幅滑稽样子,想到在家寸步不离地守着老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爱。
“四叔,你们在一起可不要喝酒啊,上次我爸的那个样子,把我都能吓死了,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砰砰砰乱跳呢。四叔,我看好你哦!我觉得你是个很值得我依靠的叔叔。告诉我老爸,我也没有别的事情,要他保重,byebye。”
挂掉电话,和老韩对视一眼,看到他默不作声,咧着嘴巴,眼角眉梢都挂满笑意。尽管我脸上也平和地带着笑,说实话,我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惶恐。
或许,梅梅这孩子,从外表看,是那种青春逼人,妩媚大方的靓丽清纯少女。在我看来,却成熟得跟个小大人没有两样。在不经意的笑语中,掩藏着丰富的心机。跟她说话,不用心或者稍微地跟不上她的意思,估计很快就会把你看扁。这个女孩,高兴的时候象个梅花鹿,不高兴的时候,会象什么样子呢?她到底象谁呢?
老韩把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低低的,急急地叫:“小辉,怎么了,想啥呢?你可是答应了孩子要照顾哥的,咋,你反悔了?反悔也不行哦?!”
把思绪收回来,我握住老韩的手,“哥呀,这个酒还能喝吗?你听见梅梅都说啥了吧?再喝的话,我这张脸,轮不到田真真,可能就被梅梅上了彩。来,吃面,吃我哥用心用意擀的臊子面喽。”
不等我收拾酒杯,老韩抬胳膊就挡住我:“小辉,不要紧。上一次喝成那样,事实上,在没有喝的时候哥就知道了会出事情。但是,哥还必须喝。要是不喝的话,以后谁把你当一回事情啊。今天,咱们也不多喝,三杯,就三杯,然后就吃面,吃这不同一般的面。”
我就不说话了,想起上一次在他家,被仓皇间推现在众目睽睽中,没奈何闪亮登场,害得老韩颓然不知所觉。想到梅梅今天一番逼迫的话,想到老韩今天的臊子面,真让我除了感动,就是惭愧。我也明明知道,以前在农村,一道臊子面有着怎么样的意义。不是婚丧嫁娶,不是逢年过节,要不是尊贵的客人,谁会费尽心思,花费功夫做一碗臊子面呢?老韩能做出来非同一般的臊子面,除了他心细手巧外,一个大男人,在农村,能把饭做到他这种程度的,无外乎两种人:一种,就是非常疼老婆的人。一种就是没有老婆的人。显然,老韩是有老婆和没有老婆一样。最起码,在他心里,他离自己的老婆很远。我替老韩心疼,这婚后的几十年,他过得是咋样的磕磕绊绊?!
不知道老韩是怎么读懂了我的心思,他斟满酒,拍着我的肩膀:“小辉,咱们这第二杯酒,得有个说法,是不是就叫'跟往事干杯'!”
心中的凄然被老韩这句时尚的口吻清除了阴霾,我的眼里顿时春光万里:“哥呀,你还知道跟往事干杯,你太有才了!”
老韩举高了酒杯,和我碰了一下:“你还真以为哥是个土包子呀。酒桌上,哥听的下酒词多的很,以后慢慢欣赏吧。来,跟往事干杯!”
老韩原来也会自我陶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