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魔 第三部——脉脉
脉脉  发于:2011年03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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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穆回锦已经先一步翻开了菜单仔细研究起来。穆回锦既然不接话,陆棠一时也不免泄气起来,又不甘心,暗自拍了一下陈楷的

胳膊。不巧衣服穿得都单薄,她手上又没数,声响一大,惹得对面的穆回锦也抬起头来,露出个没办法的笑容:“你手上打人不算,脚

还要飞起来踢人。”

这话说出来三个人都笑了,话题也跟着扯开了。穆回锦不记得这家餐厅有什么特别好吃的,当初知道它,还是有一次两个人一起到这间

餐厅来吃饭,他抱怨和骊湾的厨师根本没得比,根本不值得这样劳动筋骨专程去吃,结果陆维止却说在他小时候,父母每次吵架之后,

母亲就跑到骊湾的房子来,那个时候骊湾并不像日后这样大肆装潢,连厨师也没有,所以每次当他去看独居的母亲,母子二人就坐车到

山顶上这间餐厅吃饭,然后沿着步行道慢慢散步回来。

穆回锦嘲笑过陆维止咽下去的不过是回忆,陆维止笑笑,举起酒杯致意:“回锦,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吃到这玩意的味道。”

“很难吃?”

“会上瘾。”

因为穆回锦和陆棠表现出来的无所谓态度,最后反而是陈楷点的菜,只有在交还菜单给服务生之前,穆回锦追加了一句“要吃吃这里的

冰淇淋配苹果派,不过真的难吃死了”。

陆棠立刻就说:“你觉得难吃还点?”

“你之前不是问这家餐厅有什么特别,好像就这个了。你知道我不吃甜食的。”

“我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

“你这又是什么怪毛病?回锦,我怎么觉得今天一天里,你冒出来稀奇古怪的习惯比以前几个月的都要多。”

穆回锦盯着她,正色说:“有一次我三天没吃东西,爬起来之后冰箱里只剩一块蛋糕,我把它吃下去了,从此之后我就不碰甜食了。”

他吃下去,又吐出来,那是这个世界上他吃过的最可怕的食物,幸亏那只是一块蛋糕,如果当时冰箱里碰巧还有别的什么必需品又被当

时的自己吃进去,说不定接下来的半辈子连米都不想碰了。

陆棠皱起了眉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穆回锦再没说。

她就叹气:“行了,回锦,我都厌了,不能是别的原因吗。除了陆维止,你不能找个别的原因吗。你要是真的爱他,就不会干那些事情

,他已经死了,我也是在你这一边的,你没必要对我演戏,真的,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带我来这里,是不是只是因为我姓陆?早知

道你这样,我应该把小叔叔也叫过来,让他看看。”

这话说完,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穆回锦也不动声色,只有陈楷的神色一动,尴尬和不忍交织,同样刺眼得很。

穆回锦凑过去,隔着桌子拍拍陆棠的脸,慢慢微笑:“小棠,不要吃死人的醋。”

“你……”

她气结,但是脸还是红了起来,见状穆回锦笑着坐回去,看着陆棠一下子被拔掉爪子。

没多久菜上来了,菜式虽然普通,但是好在种类丰盛,口味也很鲜美,汤汤水水一桌子,摆得很好看。穆回锦夸了一句陈楷菜点得不错

,然后顺手要给他倒酒,被陈楷挡住了杯口:“你们都在喝,等一下没人开车了。”

闻言陆棠一把从穆回锦手里抢过酒,才从陈楷手里抢过酒杯,倒了大半杯红酒,说:“怕什么,打车回去就是了。你是出来玩的,又不

是让你来做司机。半杯酒嘛,大家都喝,你不喝不是很无聊?”说完简直是要把杯子端到陈楷眼睛前面。

陈楷几乎是被喂着强迫喝掉陆棠手里的酒,整张脸就像染了色一样腾上红色。看他这样陆棠拍手大笑,心满意足地放下酒杯,转身从包

里面摸出烟盒来。

“饭还没吃完,抽什么烟?”

“没什么好吃的,我吃饱了。”

“不等甜食了?”

“不是你说难吃得要死?”

穆回锦伸手挡掉她的烟,说:“再陪我吃一碗饭。”

有了这句话,陆棠乖乖放下打火机,却没有吃饭,又给自己和陈楷各倒了一杯酒。

她劝酒的本事不太高明,偏偏遇上一个更不会躲酒的,就这么灌掉了大半瓶红酒,直到自己的手也在发抖了,才算是告一段落。穆回锦

由着他们闹的闹躲的躲,没拦没劝,吃到正餐撤下去甜食上来,看着直冒白汽的冰淇淋球,半天都没有动勺子。

陆棠谨慎地尝了一口,咽下去之后才说:“确实还可以嘛,不难吃,是不是,小楷?”

陈楷一只手用力扶着桌子,一只手则勉强地舞动着勺子,吃了两口后忽然抬起头冷不丁来了一句:“穆回锦,我不明白。你既然不愿意

把你和陆维止的事情说出来,就不该在我面前说太多,我有可能告诉别人。”

他喝得额头都红了,眼睛却异常的闪亮,接收到穆回锦的目光,也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穆回锦摇了摇头:“你不会告诉别人。”

陈楷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不会的。”穆回锦慢条斯理地笃定重复一遍。

他们不停地“不会”来“不会”去,在陆棠听来仿佛在打哑谜。陆棠不耐烦,一挥手说:“什么不会不会,你们烦不烦,这样吧,我做

庄家,打个赌好了。输了的人赔什么?”

陈楷一听笑了:“我就算告诉别人,你也不知道,这个庄家怎么做,不是赔定了?”

穆回锦则干脆地说:“我不赌。”

陆棠惊讶地望着穆回锦,一挑眉:“不赌?他们不是说你……”

“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知道得少一点,会更可爱一点。”

陆棠不以为然地一哼:“又来了,那个敷衍的语调又来了。”

离开餐厅前,穆回锦还是拿起勺子吃了一口苹果派,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和死去的人记忆里一样的味道,至少在他的记忆里,甜食还是那

样的难吃。

******

陆棠和陈楷眼看是不能开车了,只能留一辆车下来。歪七歪八走了没几步,陆棠一个趔趄,穿着高跟鞋的脚朝外一撇,整个人就在众目

睽睽之下摔了一个大跟头。

陈楷本来脚步也有点不稳,但看到陆棠一摔,整个人一激灵,怕是反而给激醒了,忙弯身把人扶起来:“你怎么样,摔到没有?”

也不知道是她太醉了,还是摔得真的不痛,陆棠被扶起来之后反而在笑,靠在陈楷身上,对已经走到前面准备开车的穆回锦扬声说:“

回锦,我真的记得,你怎么能忘记,我真的都记得,你从阳台爬进来,趴在床边,后来你们说了什么?嗯?”

她清脆而甜美的声音在寒冷的夜空回荡盘旋,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这一块的山头都像是起了呼应,回声从各个角落传进耳中。

穆回锦看她一眼,系好安全带后启动了车子,话却是对陈楷说的:“帮我把她塞进车里来。”

安置好陆棠之后陈楷本来说打个车走了,无论如何不肯搭穆回锦的车。穆回锦说:“这里哪里有出租车,如果你不愿意帮我送小棠回去

,至少让我载你到山脚,打车也容易些。”

虽然看不见陈楷的表情,却很肯定他会动摇。果然没多久,陈楷打开了车门:“我帮你送小棠吧,我觉得她扭到了脚,不过喝醉了,一

下子不觉得。”

等他坐上车子,穆回锦踩下油门之前,忍不住笑着回头轻轻说了一句:“陈楷,你是倒了什么霉,遇见我们。”

陆棠正在位置上不安分,怎么也不肯系安全带,陈楷好心照顾她,过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倒霉的,小棠只是喝醉了,醒了就好。”

“就像我上次那样喝醉了吗?”

后视镜里陈楷抿起了嘴,显然是拒绝讨论下去。

开到骊湾山脚下的公路,陆棠又一次从包里摸烟,这次穆回锦没阻止她,还帮她开了一丝窗换气。烟味很快在车厢里弥散开,闻到味道

后,穆回锦脚下一松,看着后视镜问:“你哪里买的烟?”

陆棠已经有七八分睡意,和原本就有的五六分醉意挟在一道,不答,反而吃吃笑着往身边的陈楷脸上喷了一口烟气。陈楷本来在看着她

,怕她出什么事,正好就被喷了个正着,呛得无法抑制地又是喷嚏又是咳嗽起来。

穆回锦也不管陈楷在死命地咳,提高一点声音问陆棠:“小棠,烟哪里买的?”

陆棠抽了两口,正飘飘然不知东南西北,哪里肯说话,这时倒是陈楷缓过来了,清了清嗓子说:“跳舞的时候说是烟抽完了,临时去买

的。怎么了?”

空气里是熟悉的大麻的味道,穆回锦意外地发现陈楷居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不去说破,反而问:“你要不要抽一根,不会那么困。”

“我不抽烟。”说到这里还停顿了一下,“谢谢。”

“好孩子。”听口气几乎是诚心实意的赞许了。

陆棠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用不了太久,穆回锦就从镜子里看见她手脚瘫软地靠在座位上,脸上挂着茫茫然的笑容,瞳孔放大,美丽的眼

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彻彻底底地静了;陈楷大概是在打瞌睡,蜷在车子的另一边,脑袋一下接一下地点着,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一程静得过了分,但这也让穆回锦用更少的时间开到了家。车子一停下,陈楷一下子就醒了,但声音还没清楚起来:“……到了?”

“到了。”

陈楷先下了车,重重吸了两口冷冽的空气,才绕到另一侧的门口去搀扶陆棠。穆回锦把门钥匙丢给他,说:“我去停车,你帮我扶她进

门吧。”

说完本来要走,不料陈楷这个时候叫住他,用极轻的声音几乎是腼腆地说:“对不起,我还是有点困,能给我一支烟吗?”

穆回锦点了点头,还相当平静地问:“当然。抽哪种?小棠的那种行不行?”

“我无所谓,都可以。”

闻言穆回锦又笑:“她那种不够好。我拿一支好的给你试试看。”

他把以前从齐攸那里摸来的烟递了一支出去,甚至体贴地帮一只手扶住陆棠的陈楷点燃了。齐攸的大麻比起在市面上能轻易买到的好了

不知道多少倍,很快空气里就飘来那种独特的香气。穆回锦望着正以毫不熟练的姿势吞云吐雾的陈楷,笑容不禁加深了:“怎么样,还

好抽吗?”

陈楷大概是想尽快扶陆棠进去,大口大口地抽着,边咳嗽边点头:“原来香烟也有这么多不同的口味,我都没抽过。”

“不着急,慢慢抽,我去停车,等一下屋里见。”

他把车停好后并没有立刻进房间,旋开车里的音响,听了大半张CD,顺便也抽了两根,才飘进房间里。

客厅里灯火通明,两个人也都在,只是一个倒在沙发上一个趴在餐桌上,听见动静,居然是趴着的陆棠勉强抬起头,散落的头发披开一

肩:“唔,回锦……我们就回来了?”

穆回锦瞄了眼在沙发上的陈楷,确定后者只是处于半昏迷半失神的状态后,一时管不了太多,一心只想把茶几抽屉里的药找出来,才对

得起此时此刻。他心情愉快,脚步轻快,身体轻得只要稍微一放手,就能漂浮到半空中;一粒药片在眼片荡漾开来,穆回锦数了两粒捏

在手里,心想还是配着威士忌喝。

餐桌上还留着小半瓶前天没喝完的酒,穆回锦倒了一口的量,刚把药片塞进嘴里,衣袖就被一边的陆棠扯住了。她朝他露出一个云朵一

样的笑,眼睛半眯着,仰着脸问:“你在吃什么好东西,偷吃糖吗?”

一边说着,陆棠整个人贴过来,手心滚烫,身体也烫得像着了火。穆回锦惊讶于她居然能在抽了这么多大麻后还有这种程度的清醒,又

在同时放任她搂住自己的脖子,热切地索吻。

她的舌头探进穆回锦的口腔,放肆地与之交缠着,舌尖碰到药片后无声地笑了,居然卷过去吞了下去。在陆棠吃下药之后,穆回锦放开

了她,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眼前一晃,又满意地放了下来。

既然自己要嗑的药被陆棠偷去吃了,穆回锦只得再去拿一份。这次行进得有点缓慢,因为陆棠正缠着他的腿,跟着他的脚步一点点被拖

到沙发的茶几前。大麻的效力很明显,穆回锦也觉得开始使不上力气,但还是在肢体彻底松弛之前,把陆棠带到了沙发边。

他一坐上,陆棠就下意识地缠过来,不管怎么被推开,还是不肯放弃,恍惚的笑容之下,始终喃喃不停,仔细听了很久,原来是一直在

喊“回锦”。

穆回锦俯视着她,看见她纤细的手腕和雪白的十指,正用力地抱住自己的腰腿抚摸着,长发垂下来,遮住大半张脸,睫毛则开始繁密生

长。

他知道迷幻药的药效开始了,扭过脸看了一眼几步之外的陈楷,牵起笑容的同时,穆回锦抓住陆棠的手腕,把她从身上拉开,再整个人

推到了失神中的陈楷腿边,任由陆棠失魂落魄地抱住陈楷的膝盖,一如一枝初春的藤条,柔软地纠缠而上。

视线最近处,茶几漂浮了起来,又化身银灰色的瀑布无声地流泻到地面;茶几上的水杯无限地放大,大得能倒扣下来,把整个人关在里

面;他看见枝条从地面升起,迅速地抽枝发芽,开出盘子一样大的鲜红的橙色的花朵,蓝色的叶子遮蔽到整个天花板上,开始下雨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听到耳边有清脆的声音,好象是无数人同时在摔瓷器,而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

场面,然后忽然下坠,踏到地面的一瞬间碎片化做花瓣,从脚踝往上爬,把整个人都包住了。

明知道这是药效,穆回锦无法控制地咧开嘴笑了,自从上午他莫名其妙地回忆起太多陆维止的事情起,他就知道他需要这些东西帮他渡

过这个时刻,他没办法就这么挨过去,没办法一个人,没办法清醒。

他在某一朵花朵的深处看见了人脸,或者说不是“看见”,他知道有个人就在这里,他甚至不需要“看见”,自己漂浮着,日行三千里

,但是又永远被抛在了身后,他嘶声大喊出此刻脑海里唯一的一个声音:谁说脑浆和精液不是一个东西。

五彩缤纷的景象面前,穆回锦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许多年前,还没有现在“这个”穆回锦的时候,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然后,一步

一步的,他被塑造起来,这部电影给了他眼睛,另一部给了他嘴唇……不不,怎么是电影呢,是他,他为他捏出骨骼,他给了他血肉皮

肤,他让他长出毛发,他送给他一颗心,还有那下身那根玩意儿,也是他安上去的……他原本是泥土是尘埃连皮囊都一钱不值,他全心

全意地塑造着他,他安心等着被塑造雕琢,一切都是如此地顺理成章,他从来没有想到,他在把灵魂带给自己之前,他消失了,灰飞烟

灭,甚至连蛆虫都没有得到机会。

他也就跟着轰然倒塌了,血肉算什么,心肝肺腑又算什么,在虚无的灵魂之前,只是另一堆的腐肉罢了。他恨他他怎么能不恨他呢不他

也许是恨他吧他应该要恨他的,他把什么都给了自己,他不配拥有的美好和欢愉、早已熟知的贪欲和丑恶,都一股脑地塞了过来,唯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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