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那边呢?”皇帝没有抬头。
“还没具体动作。”
沉吟半晌:“钥儿怎么回事?”
“七殿下醒来后一个月足不出风凌殿,贴身侍女每日往四书库取书。前四天七殿下随时清珂学剑术。跟毒医‘无毒丈夫’费侧学毒,人是玄王找来的。”
“四天前吗?钥儿以前没学过剑术?”
“没有。”
“你说一个人能在这么短功夫内把一套剑法练到这种地步吗,暗夜?”
“很少,天赋者。”
“太医可靠?”
“人,的确是七殿下。看症状,是失忆。”
“学毒,恩,有趣,醒来后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那首《破阵子》的确不错,”姬暝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钥儿那边密切注意着,暗中关注就行。”
“宰相那边按目前情况发展下去,恐日后难以……”暗夜机械的声音有了一丝担忧。
姬暝越冷声打断:“记得四年前的事?”
暗夜默然不语。
沉默了会,姬暝越淡然道:“朕有分寸,不会把这头老虎养的为患了。”微抬头看向暗夜:“忘情草之事有收获?”
“今次刚得密报,七殿下中的忘情草来自黎阳的陌北山庄。”
“陌北山庄?公开卖毒药的那个山庄?”
“是。”陌北山庄,只要你能出的起银子,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毒药,而且对客户资料绝对保密,江湖人尽皆知。
西林的忘情草吗,四年前也是西林……淡淡嘲弄:“茹妃又不是不知道四年前的事,也不避讳一下,她就认定朕不会怀疑到她,还是有信心认为朕查不到呢?”有点自言自语的语气最后转为严厉。
“暗夜得到消息,茹妃害七殿下是因为,因为六殿下……”机械的声音越来越低。
“说!”
“因为六殿下对七殿下有意……”
“哼!”俊美的人一脸冷漠。
那人死了就可以忘了吗?还是那人成白痴了就可以不在爱了呢?眼前不由浮起那张清纯可爱的脸来,“嫣然,嫣然……”
……………
小迦雪羽毛日益丰满,已经在月湖上空滑翔了。迦雪真是种奇怪的鸟,一生不轻易筑巢繁殖,筑巢繁殖抚幼期却是极短的,从筑巢到小迦雪独立生存,大约一个月光景。等到小迦雪学会独立生存,迦雪也要离开筑巢地,另觅天地。
庆国最寒冷的日子已经过去,天气渐渐回暖,凛香花也少了精神。
“要出去?”云钥看着这几日一直早出晚归的清珂。云钥没问,该知道的,清珂一定会告知。只是这早出晚归做何事,清珂却什么也没说。
“恩。”
“早点回来。”
“好。”
风凌殿月湖畔每天重复着相同的四句话。
风凌殿的药室内几乎每天上演这样的戏。
长相猥琐的费侧冷笑,语带讥意:“若撑不下去就别硬撑!”
脸色惨白的少年牙一咬,逼着自己正视大钵,正视钵内或蠕动或爬行或相互厮杀的各种各样毒虫。每天做着相同的事——从这些毒虫中抓毛茸茸,五彩斑斓的蜘蛛,每天增加一只。一秒,两秒,三秒,看准时机,少年迅速抓起一只蜘蛛扔进准备好的袋子。当然不是徒手抓,这些都是一碰就能致命的玩意,抓虫的手上带了薄薄透明却异常坚固的手套。捉到第十只时,少年终于忍不住,奔到角落狂吐。
前生,最忌讳那些毛茸茸,恶心的虫子。此刻,不得不硬撑着。想当初一看见那些毒虫就吐坚持到如今这个地步,多少算是进步了。
连胃酸都差点吐光的云钥已全身无力,脸比死人还白。一想到费侧一脸的讥笑,心一横,深吸了口气,再一次走到那一大钵毒虫前面,越是害怕,越要面对!
……
燃着海棠花香的翘楚殿内,一嫣红云裳女子倚在窗口,目光越过假山,越过琼楼玉宇,仿佛越过千山万水,望进云深处。听的身后脚步,女子微笑转身。
“参见娘娘。”宰相俯身就要拜。
“父亲大人,怎如此见外!”茹妃适时拦住。
看座奉茶,散了宫女。“这姬云钥的事,父亲大人可查清楚了?”
“人,的确是七皇子。”
“哼,就算失忆,也不会连性子都改的彻底。难不成这忘情草还能有什么特殊功用不成?”茹妃一脸不甘,“若是同一个人,这本事也长的真快!想这京都,已不知传成什么样!”
“娘娘不用担心,臣已派人跟着,七皇子抱了什么心思,久了自然露端倪。”
“父亲大人可好生派人盯着,本宫可不想让他再坏事!想些法儿让他消失吧!”
……
迦雪已经远去,独留银红台阁下的巢。
“今天怎么不走?”云钥收了剑式,看着银红台阁下的身影,往日这个时候清珂出去了。
“恩,不走。”
“那好,”云钥突然微笑,“我们出宫吧。”
“好。”清珂注意到云钥微微颤抖的身子,“别练的那么猛。”
“我们出去,你就不怕我卖了你?”云钥轻笑,转移他的注意力。
“那我帮你数银子!”蓝衣少年笑了。
“好!”清珂的笑容让云钥发愣。寡言冷情的清珂竟拥有如此干净的笑容,云钥心里想着,口里也不知不觉说了出来:“清的笑容好美!”
蓝衣少年笑的更月华清朗,不惹尘埃。
扮成太监,跟在清珂后面平安地出了宫。换了衣服,京都的古老街道上出现两个绝美少年。
“玄王府?”清珂侧过头笑问身边人。
“不了,随便逛逛。”贪婪看着清珂干净的笑。
蓦的,清珂止步,不张扬的剑眉一皱。“怎么了?”云钥停下相问。
第一卷 一蓑烟雨任平生 第十章 纵是情劫亦甘受
“有人跟着。”清珂侧耳,顿了顿,“恩,没事了,是暗卫。”
京华西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店铺林立。
“还真是繁华,叫京华名副其实呢,比宫里热闹多了。”云钥开心道,注意到一条更热闹的巷,心里一动,“那里人好多,我们去看看。”拉起清珂的就走。
看着灿烂微笑的少年,清珂微微一笑,握紧拉自己的手,一脸温柔。
果真热闹,商品琳琅满目。
“清珂,捏面人啊,还真像!”一绝美少年笑眯眯地看着手艺人捏揉间出现栩栩如生的泥面人。“师傅的手真巧!”
这么一个漂亮少年称赞自己,捏泥面人师傅一高兴,“小哥喜欢,这个五彩麒麟就送小哥了。”长的漂亮,好处就是多。
………….
“清珂,有说书的啊?!”说书的正说着这个时空,这个国家的故事。哪天没饭吃了就去当说书的,说那些《兴唐传》,《三国演义》之类,肯定很受欢迎,云钥想入非非。
“清柯啊,套圈!”
“好。”清珂温文笑着。
云钥看中的物品一个一个被套上竹圈,围观的人叫好声一阵高过一阵,老板脸色越来越黑。
云钥见此,愈发想捉弄,“清珂,最左边那个,对,那枚玉!”
清珂轻轻一甩。
“好啊,又中拉!”云钥特意大声叫好,围观的人也很给面子地鼓掌起哄。眼角余光掠过老板几乎要哭出来的脸,云钥得逞地笑,这忽悠的也够了。
“清——不玩这个拉,你把老板欺负成这个样子,你内心何安啊?人家也是小本生意,你手下怎么就不留情呢?”
也不知道是谁刚才大声说要这个那个,也不知道是谁刚才大声叫好来着,也不知道是谁想故意忽悠老板来着的,这颠倒黑白的事某人最拿手,“老板,你别气,清珂他年纪小,贪好玩,小孩子心性。我们只要这只簪子,其余就当是给老板的赔礼拉。”也不想想自己看上去比清珂还小,装什么老气横秋。这扮好人某人也很擅长。
拉着哭笑不得的清珂走出人群,留下愣愣的老板和议论纷纷的人们。
“清珂,我们去看糊扇面!”
“清珂,这么多乐器啊?!!”
“清珂——.….”
…………
一位兴奋过头的少年拉着温润少年,在人群中穿行。
“这位小哥,请留步。”隐有仙气的中年人唤住兴奋的两少年。
“叫我吗?”云钥回头。
“是,我看这位小哥天生异象,所以想为小哥占个卦。”中年人笑容亲切。
不信鬼神,本想说不的云钥突然想知道这中年人能测出什么来,当下爽快应道:“好啊。不过你若测不准怎么办?”
“本居士就是竹涛轩的南卉。”中年人表明身份。
“京都下四绝’梅兰竹菊’中的竹?南卉居士,久仰久仰。”原来是大牌人物,没想到只出来这么一趟就遇到京都一绝,幸运。
“看小哥面相,乃富贵中人,然年少却多波折,命中有一大劫,看小哥印堂暗色淡中有深,暗色发淡想是刚过劫不久。”
云钥一惊,这个身子的前原主可是没躲过打劫啊,自己既非原主,这说的是真是假,难定。
“淡中有深,小哥今日恐怕会有危机。”
云钥看向清珂,两人相视一笑。云钥知道是有危险,但自己就在人群中逛逛,茹妃他们难道敢派人在众目睽睽下动手?
“居士,我不看相,测字好了。”云钥说道。
“相是命,字也是命,两根同源,形不同罢了,小哥请说。”居士看了眼清珂,不可觉察地摇了摇头。
“清,清水的清。”云钥写完,微笑地看了看清珂。
“清字,左为水,右上丰字无尾,一生未果,右上属阴,想必小哥前生走的很匆忙。右下为月,月即肉,肉遇水则腐,月与水,镜花水月终空,两者皆不利。去水添心,乃情,流水无情,情无果。”南卉居士看着眼前两绝美少年,有点不忍。
“换个字。”云钥写了个“钥”字。心里再怎么嘻哈,闻此,也有点不安。
“金与月,本是个吉字。可小哥这第二横写的过了,金入月,是为凶兆。兵戈皆金,月即肉,两位怕有血光之灾,宜速回家,勿在外久留。”
云钥蹙眉,“南卉居士,我命由我不由天!”拉起清珂就要走。
“小哥,等等。”
“什么事?”云钥有点不悦。
“初次见面,本居士就送几句话作个见面礼给两位吧。”南卉居士递过一张素笺。
云钥接过,淡淡道声谢,没看一眼,揣进怀里,拉着清珂离开。
看着离去的背影,南卉居士摇了摇头:“命中注定啊……”
转过街角,云钥掏出怀中的纸,轻声念道:
“年少轻狂挡不住沧桑,结发同枕只有今宵。
曾经金戈铁马,道是酒后疑梦,他日麒麟阁又为谁伤?
旧情何在,人已了了,不消魂也亦断肠!
子夜白霜,念声声里,那人在翠竹丛中笑。”
什么意思?云钥暗自皱眉,忽然一笑,抬头看向清珂“清,你相信不?”
“我信你!”回视少年,清珂一脸温柔。
云钥握紧了清珂的手。
第一卷 一蓑烟雨任平生 第十一章 高歌一曲谁相和
“清,累啊,去那座酒楼休息!”云钥指着一座三层琉璃飞檐,看上去很气派,装潢很有品位的酒楼。不等回答,拉着清珂跑向看上去怎么都像故事高发地的酒楼。
跨进写着“知味楼”三个烫金大字的门,小二马上热情迎了上来,“客官,您请!”缓步上了三楼,站的高看的远嘛。
“客官,要雅间不?”小二很殷勤。
“不了,靠窗的就行。”来这热闹地吃饭,当然是吃热闹来的。
清珂一直扬着唇角,温文地笑。云钥有点心疼,脸部神经僵掉就不好了。
“小二,上你们的招牌菜。”
“客官想必是第一次到知味楼来的吧?我们这的招牌菜有三十多种呢。”小二解释。
咳咳,正咽茶水的云钥被呛个正着,“这么多?天下第一酒楼也不会有这么多招牌菜!店大欺客啊?”
“怎敢!只是我们知味楼正是客官口中的天下第一酒楼。”
云钥愕然,眼光这么好,一挑就选了天下第一酒楼,尴尬。该死的清珂怎么不说话,还一脸看戏的表情,云钥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清珂的唇角更有弧度了:“小二,游龙戏凤,美女簪花,踏雪寻梅,明月印翡翠,再一壶鸿雪。”熟练报上菜名。
“常来?”小二走后,云钥觑眼问道。
“你说呢?”……
果然站的高看的远,从窗口眺望,街上景色,一览无余。青石铺就的街上人来人往,很久没看到这么多人,也从来没看到这么多穿着古装的人在大街上川行,挑箩倚担的,牵着孩童揽着篮的,间或有几辆马车行过,轮子碾着青石的声音清脆。这就是生活啊!
一高兴,云钥笑眯眯地转过头,“清,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也不等清珂同意,面朝窗外的天空,朗声唱了起来。兴起之余,索性拿着筷子敲打起碗碟,嘹亮的歌声引的路人皆抬头。
“好歌!”背后一粗犷磁性声音。
左边角落里一桌两人。一人身材健硕,十七八岁年纪,五官深刻,一头酒红色头发,给人一种狂野美。另一人看装扮,应该是酒红头发男子随从。京华贸易发达,异族人也常见。出声赞赏的正是酒红头发男子。
“过奖!”云钥含笑。
“难得听到如此豪气的歌,不知阁下可否告知歌名?”磁性声音很性感。
“《少年游》!”
“好歌名!”酒红头发男子笑着走到云钥这桌,“痴笑轻狂,任我潇洒少年游!阁下兴起而歌,想必也是一潇洒之人。有缘相识,在下以酒相敬!”
“好说,好说。”云钥笑看了眼清珂,满上,也一饮而尽。一曲高歌就轻易招徕搭讪,这里果然是故事高频率发生地,穿越小说诚不欺人。
三楼的客人都是有身份之人,并没有一楼二楼那样喧闹,云钥一曲高歌引来不少侧目。祈殿与清珂暧昧时都不在意那些古板正经的官员,甚至皇帝的目光,这些人的侧目又算的什么。神情自在,云钥对那些侧目之人悠然一笑。
看着一漂亮少年友好自在的笑容,那些人反倒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这句话已成了云钥在这个时空行事的宗旨。
“在下蒙仲,有幸结识小兄弟,请教大名?”
倒是豪爽之人,这么快就自报家门,不过这个家门是真是假,是管不着的。云钥微微一笑:“同是天涯潇洒人,相逢何必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