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第五卷 日出 下——燕回
燕回  发于:2011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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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木然地伏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双肩之上,鲜血如泉,无声流淌,顺着肩头缓缓沁入身下被褥之中,明黄的褥子已被洇湿了一片。

我的呼吸微微一停,不由自主伸出手,轻轻抚过他肩上那片刺目的红。他的身体瞬间紧绷,如拉满的弓,仿佛下一刻就会绷断。这时,我已收回了手,看着指端上浓艳的血迹,着魔一样,凑到嘴边,轻轻一舔。腥甜之气瞬间弥散在口中,和那时尝到的自己血液的味道一般无二……这就叫,血债血偿吧?……我心中的怒火,如遇细雨,瞬间一暗,然后慢慢消散下去,到最后,只剩一片荒凉的灰烬……恨吗?怨吗?何必……今时今日,再回想当初,我还能简简单单把一切都归咎于他吗?……我的愚蠢,父皇的命令,玄瑾的算计,再加上诸般阴差阳错,其实这每一点,都是造成当日悲剧的元凶吧?而此刻的他,之前经历的一切,无论算是报应,还是报复,都已足够了吧?或许,是放下的时候了……人生不易,何必自苦?千里迢迢将人要来,其中原因,之前不愿细思,到了此刻难道还能再回避?只是为了报复吗?那为何看到他的狼狈会难受,看到他的挣扎会心痛?……因为,仍然在乎吧?

终于,我轻轻闭了闭眼,苦笑了一下。然后,再睁开眼,望着他依然紧绷的身体,缓缓伸出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肩头。一瞬间,他的身体绷到了极致,我感到手掌下的肌肉僵硬如石。我低叹一声,手臂一收,同时伏下身,靠在了他的背上。温热的血液慢慢浸湿了我胸口的衣襟,而他的身体,也在猛然的一震之后,缓缓放软下来,终于,彻底放松,任我搂在怀中。

盛夏的午后,天气燥热难当,连隐隐传进来的蝉鸣,也显得有气无力。紧闭的房中更是闷热,热气蒸腾着血腥气,熏人欲呕。可我们两个却都恍若不觉,只是那么静静依偎着,许久,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不再思考,放任脑中变成一片混沌,享受着心中慢慢升起的平静与安宁。谁知就在这时,他却忽然挣扎了一下,带得锁链哗啦一响。我一惊,骤然回神,然后迟疑了一下,直起身,伸手挑开机括,放开了他颈圈上的锁链。他吸了口气,随即缓缓坐了起来。这时的他,头发散乱,一身是血,双手仍被反锁于身后,不知因为失血体虚,还是被锁得久了,只是直起身这么一个动作,都显得十分吃力。见到他从未有过的狼狈虚弱,我心口不觉堵得发慌,手臂一带,想让他靠上我的胸膛。哪知他骤然一僵,然后却猛地挺起腰,躲开了我的怀抱。我一呆,看着他瞬间笔挺的背脊、扬起的下颏,又一笑:真是糊涂了!怜惜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恐怕是最大的侮辱吧?

于是,我立时收回了手臂,拿过一旁的钥匙,在手中握了片刻,终于伸出去,轻轻打开了他背上的莲花金锁。他的身体一震,本能地猛然回首,当然,由于面具的阻挡,他什么也不可能看到。

这时,我执起另一把钥匙,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插入他脑后莲花的锁孔之中,轻轻一拧……“咔啦”,面具弹开,跌落,翻滚,最后,“铛”地一声,滚落于地……

196.图谋

他跪坐在床上,我坐在他身后,两人尽皆沉默无言。我看着他的挺直的背脊,他微微侧着头,却不知看着哪里,只是一动不动。

眼见他背后的血流渐渐停止,而我胸口沾染的血迹也慢慢干涸,慢慢变冷,我心中翻涌的种种情绪也慢慢平息,脑中渐渐恢复清明,理智归来,然后,便霍然一惊:糟了!

就在这时,他轻轻动了动手臂,一直反背在身后的胳膊被他慢慢放了下来。随着他手臂的伸展,他腕上的锁链却不曾从莲锁中脱出,反而伴着一阵低涩的吱吱嘎嘎的声音,越露越长,原来那莲花不只是锁,也是绞盘,之前藏在其中的金链被他慢慢拖出,最后足足露出了一臂多长,才终于到头,这时他的双手已可以放到身体两侧,只是仍然被锁链限制了行动的幅度,无法做出过大的动作。

他却仿佛并不在意,或者已经习惯,不再理会锁链,垂手拨开了膝间木棍的机关,一把抽出那个木架,扔在床头,可他的双腿却未急着并上,只是收腿屈膝,箕踞而坐,大大方方,大模大样……看着他旁若无人的样子,我又觉可笑,又觉可叹:什么颓唐可怜?明明是嚣张可气!看来这家伙的脾气,这辈子也挫不掉了!然后只见他一臂搭手于膝上,一臂拄膝,抬手伸指入耳,捻出一束细帛,扔到了一边,然后是另一只耳朵。两耳清理完毕,他直起身,沉默了片刻,终于,微微侧过头,开了口,声音不似往常般低悦动听,有些暗涩,语气却平静之极,“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我也早已坐直了身子,一边暗骂自己,有犯错了,一边收拾心绪,凝神准备应战,此刻闻言,立时便道,“你擎宇楼主的身份吗?去年宫变之前你来京城那次,我无意见到了你,让玄瑾查出来的。”说到这里,我忽然笑道,“对了,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从我和卢家闹翻,到最后大打出手,你在里面没少出力吧?”

他并未否认,反而轻蔑地一笑道,“那个女人还想把我当棋子!”

我叹息一声,接道“没想却被你当了棋子……”

他没有接口,只是傲然地扬起了头。

我轻轻摇了摇头,沉思片刻,才又道,“对了,一直想问你……你配合卢太后暗杀永安王那次,为什么后来忽然退走了?”

他答得倒干脆,“我把荆萝安排在了卢太后身边,后来那边事情有变,她便发出信号,加上这边我遇到玄瑾……”说道玄瑾,他忽然顿了一下,但马上又接道,“眼见一时无法得手,便下令退了。”

言毕,两人一时又沉默了下来。

许久,他忽然低声道,“那……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柔然人?”

我立时轻笑道,“知道你是柔然三皇子?不算早,但很及时……就在你返回柔然准备动手的时候。”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动手了?我自问我的行动十分迅速,意图隐藏得很好,在我出兵之前连我手下也没几个知道。”

我却只回了简简单单三个字,“猜到的……”看到他猛然一挺身,为防他恼羞成怒,我赶紧又补充道,“你数次领兵犯边,已成为大燕心腹之患,我之所以建立西域督护府,防的主要就是柔然,是你!”

他轻哼一声,“我知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盘,一旦西域督护府建立,与北三镇成犄角之势,的确会给我们添些麻烦。不过,你以为我们会老老实实等你建城陈兵?” “呵呵……你当然不会,我就等着你来找麻烦呢!”

“哼……你借修城驻防之机,暗调人马,布于大院周遭,以为我是傻瓜,发现不了吗?没想我根本没去管你的什么西域督护府,而是转而进攻伊州吧?”

“哈哈哈!你当然不是傻子,你聪明着呢!谢曦不肯与你合作,你却从蛛丝马迹上猜到他就要有大的行动,所以赶紧回到柔然布置,先行起兵,等他那边一动,大燕国内一乱,你就可以趁机南下,到时我腹背受敌,大燕危矣……但你是聪明人,我可也不傻啊……昊天盟寻得宝藏,又在江湖动作频频,你当我的手下都是瞎子,玄冥教只是摆设不成?你知道的,我又怎会不知?你猜到的,我又怎会猜不到?既知道了你与昊天盟的联系,又见你急急回到柔然,明明你父病重,你却不回京,反而坐镇南疆再不肯走,还能猜不到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这边自是急往各处增兵调粮,你既不肯钻我在大苑打开的小口袋,那我就再开个大口袋等你!只是我们的确没想到你会选在伊州。不过没关系,我的口袋够大,结果都一样……”说到这里,我恍然大悟,不由道,“对了,恐怕你对我这边调兵遣将并非全无所觉,只是以为江南必乱,到时我无暇北顾,故有恃无恐,放心往我口袋里钻了?”

他却是默认了,半响无语,不知望着哪里出神。忽然,低声道,“是我太轻敌了,我没想到昊天盟还有之后擎宇楼的行动全在你掌握之中,否则……”

我立时接道,“否则,绝不会明知是口袋,还这么贸然出兵吧?不过,你这么着急,不只是为配合昊天盟吧?你父久病不愈,继承人却一直没有选定,一直在你和你大哥之间摇摆。你是想即使不能攻占中原,至少也要多捞些资本回去好争储位吧?”

他并未反驳,只自语道,“没想父汗竟在那个时候崩逝……”

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闻声一怔,随即身体一僵道,“我父汗的死难道也是你!”

我连忙道,“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不过是让我的手下在你大哥请求帮助的时候伸了把手而已。我这还是学得你呢……当初你让荆萝卖毒药给安信,让他去对付卢太后,然后在转头揭破。我们还没折腾,只是简简单单作了笔药品生意……”外加煽风点火,出谋划策……

哪知他闻言怔了很久,然后竟一笑道,“好大一局棋啊……恐怕你那次南巡,目的也并非游山玩水,甚至不是为了推行新法吧?”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讳言的了,于是我干脆地道,“没错……本来我的目的主要是想钓昊天盟这条大鱼,没想顺手把你这条大鱼也钓了上来,加上新法得行,对了,还有后来诱杀了安德王,竟是一举四得呢……”说到这里,我的话语中到底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得意。

哪知他却骤然话头一转,问道,“……谢曦呢?”

我一怔道,“什么?”

他不紧不慢地道,“真让你凌迟处死了?”

我想着若他在这里住久了,两人难保不会见面,也没必要隐瞒,于是道,“在我这里……要见吗?改天我可以安排……”

他却并未回答,停了一下,话题又一转,“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答应我的合作提议?”

这次我毫不犹豫就道,“这还用问?用中原故土旧日百姓换你的支持,他岂是那样的人?”

他的声音一停,许久,忽然沉沉一笑,“你倒是了解他,可惜,他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你……”

我心中猛地一痛,之前的得意瞬间消失,恼羞成怒下不由喝道,“龙天翔,你找死!”

他终于缓缓转过了身,乌沉沉的眸子幽幽望向我,俊美的脸上竟带了一丝陌生的阴戾,一字字地道,“是又如何?何况你这么远把我弄来,难道不是亲手杀了我,以报当年之仇?或者,你觉得那样太便宜了我,要好好折磨我一番出气?没关系,你想如何,划下道来,我奉陪就是!”

我一愣,随即笑道,“谁说的?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你以为我像你一样那么喜欢折磨别人?会为那种理由费这么大力气?”其实,本来就是为那种理由才把他要过来,不过另一件事情临时出了意外,所以,“我是认真想和你商量一下,合作一次!”

他一脸阴沉顿时变成了一连惊诧,“你跟我合作?”

我微微一笑,“不错,朕这局棋,还没下完呢……不过,最后一步,还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

“你被你大哥整得这么惨,难道不想报仇?”

他闻言挑眉看了看我,一脸嘲讽,意思大概是:他现在这副惨样多半倒是我的功劳……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这时这种没用的话自然不必多说,于是他直接就道,“你要我回到柔然,起兵对付我大哥?”

我立时道,“你肯,我还不放心呢!放虎归山这种蠢事,我可做不出来!”

“那你又是何意?”

“不是你起兵,是你弟弟!”

他怔了一下,脸上那丝讥诮的笑容瞬间消失,厉声道,“你别打他的注意!”

我不由笑道,“纵使我不打他的主意,你大哥又怎会容他逍遥?”

他立时急道,“你说什么?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好心地道,“放心,我的人及时赶到,救了他。”

“……他现在,在你这儿?”

“没错!”

他凝望我片刻,忽然一笑道,“那你还找我谈什么?直接找他谈不就是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他若肯和我谈就好了!自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一见我就破口大骂,还骂的都是我听不懂的!根本就是头倔驴子,没法谈!所以才让你去和他谈谈,让他知道我的诚意……”

他不由微微勾起嘴角道,“你的诚意?什么诚意?挑起柔然内战,趁机从中取的诚意?”

我也不解释,干脆利落地一抬手道,“我,慕容淇,在此发誓,大燕只是帮助哈纳反抗不仁的兄长,绝不会借机侵占柔然一分一毫的土地。”都是一片大草地,有啥好占的?占了也不好守!

他冷笑道,“你只是想我柔然经此一战,再也无力南侵罢了。”

这次我没再解释,只嘻嘻一笑道,“你被你大哥弄成这样,真不在意?”说着,目光放肆地在他赤裸的身体上扫了一圈,特别关注了一下那些零零碎碎的金饰。

他气得脸都青了,立时毫不犹豫地道,“慕容淇,你别妄想了!我不会为了私怨帮你杀戮我的同族!”

我并不着急,又淡然一笑道,“为了私怨不肯,那为了弟妹呢?即使同为族人,也总有远近亲疏吧?”

他闻言一呆,半响方道,“澄海……难道她也……”

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以为,你大哥是把你专程送来的?错!你不过是和亲队伍里的陪嫁品之一罢了……”一语未完我已被他紧紧抓住手臂,拽到了面前,纵使他肩上有伤,手上无力,但我仍是感到了手臂上一阵剧痛。我不怒反笑,悠然地看向了他……就知道你在乎!

只见他紧紧盯着我,仿佛难以置信道,“什么和亲?”

看着他急切的样子,我却慢悠悠地道,“你还不明白?你大哥为换取我的配合,好全心安内,故此把你的亲妹妹澄海嫁了过来。所以你现在是我的亲戚了……大舅哥!”

他呆呆怔了半响,脸上苍白之后,却是忽青忽紫,这叫一个热闹。然后他突然转过眼,死死瞪着我,恶狠狠道,“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我不由一笑道,“我也不想呢,她和你们这几个个个都不一样,倒真是个单纯直率的好女孩。不过,恐怕有些事情由不得我……等你大哥清扫了内部,没事了想起来南下玩玩,我这边那些多事的官员,肯定少不了会嚷嚷,要杀了柔然公主祭旗……你说,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他怔怔望着我,一语不发,只是抓着我的手却慢慢松开了,终于颓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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