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第一卷 云聚——燕回
燕回  发于:2011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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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卢家来说,我是一个重要筹码。如果不是收养了我,一直无子的卢妃未必能够顺利登上后位,现在也不能如此名正言顺地左右朝政,我的配合,也是他们这样继续下去的基础。

所以,我们都是对方最重要的盟友。

可是,这种同盟关系现在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长大了。

我即位时,不满十六岁,身体又不好,所以太后辅政也说得过去。卢衡则以右相身份主理政务,两人配合默契,政令皆出二人之手,卢家一时风头无两。但是,我明年就满十八岁了,后宫已有不少妃嫔,明年就要正式立后,算是成人了,亲政之日也不能再晚。到时,即使太后和卢衡不愿交权,朝中上下也会有很多人跳出来说话的。没错,现在朝中一片风平浪静,卢丞相一开口,底下连连称是,可是,其中的暗流汹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从太宗灭南梁,受魏帝禅,改都北京,建立大燕之后,西京北魏旧族和北京大燕新贵之间的矛盾,就从未停止过。当年太宗能够顺利接收北魏政权,秦晋大族的支持起了确定作用。所以,在大燕建立后,太宗在处理新旧门阀关系时,一直慎而又慎,力求朝中两派基本势均力敌,以使政局稳定,其后的孝宗和先帝文宗也秉承了这一原则。但不管怎样,两派的明争暗斗也从未断过。从前的王家是北魏旧族中的领军人物,由于先帝信重,也曾权倾一时,不过,爬得越高跌得越重,王家倒台,让西京门阀安静了许久。好在,新后卢氏仍是出自旧魏大族,政坛才未出现偏左忽转偏右的重大动荡,而是恢复了一定平衡。

我即位之后,虽然卢家主政,但因卢衡一直小心谨慎,尽量兼顾两方利益,倒未出过太大风波。不过,他毕竟不像先帝,是站在中立位置上的,即使再公平,在对方眼中,仍是有所偏向。而且,他既有自己的立场,就不可能事事公平,而让支持者失望,到时两边不着,结局更惨。所以,这两年多,燕赵大族早是心存不满。同时,旧族也未必人人对他心服,旧族之中,不管从何处论,卢家都非第一,如今却独领风骚,难免招人妒恨。现在只因时机未到,诸方势力都是隐忍不发,如果在我亲政的问题上,他处理得稍有不慎,便可能成为众矢之的,形势危矣。

可这并不是说,他们乖乖还政与我,就可平安无事了,反对势力依然可以利用种种借口来打击他们,政坛之上,可没有缴枪不杀一说,趁你弱要你命倒是比较可能。那时情况将很难预料,而我的态度会成为影响局势的关键。如果我态度明确,支持卢家,未必有人会为一个再非最大威胁的对手,公然与我叫板。如果我倒向对方阵营,那结果几乎不用再问。当然,我最好的选择应是袖手旁观,适时出头,保持局势均衡,就如先帝最终的选择一样。无论我选择哪种方式,对卢家来说,大权既失,都是完全被动的局面。如果我是卢太后的亲生儿子还好,血缘的联系会让他们对我比较有信心,可我不是。所以,要让他们安心把命运交到我手中,也的确实为难了点。更何况,习惯了大权在握,又有哪个愿意再回到生死由人的位置。

所以,太后和卢衡现在必是左右为难。不过,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我一心倚重卢家,无疑助其坐大,终有一日成为尾大不掉的局面。如果反之,处置不当,则可能使旧族一蹶不振,破坏朝中平衡。如果我放弃卢家,任其自生自灭,到时局势必然会有一番大的动荡,以我的能力,是否控制得住,结局如何,都很难说。

所以,现在双方都在犹豫,同时,也必然会用种种方式试探对方的想法,以评估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案。因此,此时双方行事都是慎而又慎,唯恐让对方产生什么联想,做出错误判断。就如,太后和卢衡一直对我的胡作非为故作不知,不加干涉。而我则对朝政完全放手,听任太后和卢衡决断。

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处于一种最微妙也最脆弱的平衡之中。就像两人一起用头顶着大缸走在钢丝上,全身绷紧,维持着平衡。

可是,我这两日的行为,显然触动了这种平衡,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我可以像小孩子一样,用最简单的想法,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我想干干脆脆和我的先生说,“权力什么的,你喜欢,拿走便是,只要让我平平安安、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就行了。”可是,即使我说了,他是否会相信,即使他相信了,做出了承诺,我是否就能相信,即使我相信了,朝中众人又是否会允许这种局面的出现?

所以,即使我再不情愿,再不擅长,钢丝,仍要继续走下去。

24.长谈(上)

卢衡就在上书房等我,我进门的时候,他正负手欣赏壁上先帝的手迹,“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万仞无玉则坚”。无欲则坚?笑话,这世上人,哪个真能做到无欲?名利、权势、情义……总有一样让人割舍不下,所以个个营营役役,丑态出尽,这才是烟火人间。

听我进来,卢衡转过身,迎上来,俯首行礼。

我道声,“卢爱卿平身。”伸手扶起了他。

我知道,今天时间一准儿短不了,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坐下谈,想想又算了。我坐了,要让他站在一边,实在有些轻慢了他,他心里难免会有想法。如果让他坐,他最是讲究礼法,必会推辞,即使坐了,也是斜千着身子,象征性地坐坐,那比站着还累。所以,还是大家都站着吧。

于是,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我先开了口,“卢爱卿一向事务繁忙,难得今日进宫,却不知有何要事?”

卢衡闻言,微一迟疑。

我转念一想,糟了,我那么多废话干吗,直接问他因何而来不就完了。他会不会以为,我说他事务繁忙,是讥讽他不肯交权,又说他难得进宫,是暗喻他对我不恭?

果然,卢衡躬身一礼,道“陛下,臣自得先帝信重,无时不以鞠躬尽瘁报效先帝和陛下为念,……”这个是说,让他主政是先帝的意思,而他也不是贪恋权势,只是一心为国。

“……,臣资质鲁钝,每日战战兢兢唯恐有亏职守,殚精竭虑力求政务无差,却因此轻忽了对陛下的礼数,臣心中不安,还望陛下恕罪。”说着,又施一礼,才续道,“臣听闻陛下微恙,今日特来探望,不知陛下可曾延医用药?”这个是解释为什么久不入宫,附带请罪,并说,我不是不关心你,你看,你一生病,我就赶紧来看你了,同时解释了入宫的目的……等等,生病?!

我脑门上的汗,忽一下就冒了出来。我怎么忘了,今天没去早朝,理由就是生病,现在却活蹦乱跳,精神奕奕地站在这里,同他聊天,这哪儿像病得上不了朝的样子啊。我觉得脸腾地就红了,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装病逃课被他捉住,于是脱口而出,“对不起,先生。”

一句话出口,两个人都愣了。

先生二字,我有多久不曾对他叫过了。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张了张口,却再说不出话来。

卢衡也是一语不发,只看着我,神情未变,不过,总如古井无波的眸子,竟似荡起了一点涟漪。

半晌,卢衡垂下眼帘,拱手肃容道,“陛下折杀臣了,先生一称,臣不敢当,对不起三字,臣更是万难承受。”

见他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我心里一空,为什么,我们之间竟变成这样?心中酸楚,再难忍耐,上前一步,想要挽回什么似地,拉住了他的袖子,恳颜道,“先生,我们不要再这么说话了,好不好。不管怎样,我总当你是先生。淇儿偷懒,没去早朝,先生若生气,骂淇儿一顿,好不好?先生……”说着,还用手摇了摇他的袖子。

后来回想起来,我这么大的人,做出这种动作,真是有够恶心人,只是当时做来,自然无比,仿佛真回到了小时候,可以无所顾忌地,向最疼我的先生撒娇。

卢衡大概就是被恶心到了,看着我,半晌没说出话来。

终于,他轻轻摇了摇头,低叹一声,“陛下……”称呼没变,面色却和缓了许多。

我心中大乐,趁热打铁,赶紧道,“先生,这里太闷,我们换个地方聊好不好?”

于是,我就拉着他,一路来到了御花园。

两人坐在水榭之中,让人把所有门窗都打开,抬头看,四外春光正好,清风徐来,暗香隐隐,低头瞧,水波微荡,游鱼嬉戏……这种地方才适合约会,不对,是适合长谈,最近美人会得太多,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是先生,我可不能胡思乱想亵渎了。

好吧,该来的躲不掉,我已经准备好了,这里很美,让我的精神旺盛,信心大增,就是现在吧。我毅然抬头道,“先生,我知道您这次来,是有事要问我,咱们之间也不用拐弯抹角,您尽管问就是。”

卢衡笑笑道,“陛下,您知道我要问您什么?”

这是给我机会自己交待了,坦白从宽,我也不想再遮掩,不过,还是决定从最简单的说起,“前两天在朝堂上,我不该对朝政胡乱发表意见。”

卢衡又是一笑道,“陛下觉得自己是胡乱发表意见吗?臣倒觉得,陛下的意见都很好啊。”

“啊?”惊讶了,他这是真话吗,我抬头仔细看他,他脸上笑意温和,并无讥讽之意,我放心了,紧接着,就高兴起来,急急道,“先生,你真这么想?

卢衡笑着点了点头,温颜道,“在金母诰封一事上,陛下一语便指出重点所在,见事明白,处事利落。至于大苑驻军之事,陛下宽仁为怀,体现出了为君者的气度,也显示了我上邦大国的泱泱之风。这两个决定,都做得很好。”

我已经乐傻了,只剩咧嘴笑了。

“只是……”这时却听卢衡又开了口,“只是”两字一出口,我一下就清醒了一半,完了,原来重点在后面。

就听卢衡道,“只是,陛下既然叫臣一声先生,有些话,臣就不得不说了,还请陛下恕臣逾越之罪。”

我的心提起来了,硬着头皮道,“先生请讲。”

“陛下,为君者,一言一行皆为百官表率,天下瞩目,所以,时刻都须谨言慎行,以立天子之威,以树帝王之信。陛下年纪尚轻,有时言语态度随意些,也是正常,臣只希望陛下能尽量学习收束情绪,凡言行,三思后而为之。”

我脸已经涨得通红,这是说我在朝堂上最后那句胡说八道了,我低下头,应了一声,“是,先生。”

卢衡点点头,迟疑了一下,才又道,“臣听说了一件事,却不知是否属实……是关于那个大苑王,寄多罗。”

我耳朵里嗡地一声,如果说我的脸色刚刚是红的,那现在一定是紫的了。

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了。不对,他当然会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当面问出来,他不是君子吗,怎么突然做出这么不君子的事了。怎么办,怎么办。哪里有缝?哪里有缝?快让我钻进去。

我再不敢抬眼看他,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恨不能整个人都缩到桌子底下。

可是半晌,却再未听到卢衡的声音,我偷眼瞧去,只见他眸光沉沉正凝望着我,又赶紧低下头。

这时,只听他似乎低叹了一声,道,“陛下,人非木石,有喜怒之感,好恶之情,人亦非禽兽,有伦理之防,道德之限,此人之所以为人,陛下……”后面的话,他没忍说出来,可我已明白了。

他指的,不只是寄多罗的事吧,我和二哥的事,他应该也全知道,一想到这点,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25.长谈(下)

一时间,我脑中轰响,脸烫若灼,不要谈说话,就连呼吸的勇气都没了,浑身僵硬,两手只知死死抓着衣角。

然后,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我几乎爆出青筋的手背。那只手,手指修长优美,手掌温暖滑润,我再熟悉不过,正是小时候,日日教我写字的手。

我惊了,猛然抬眼看去,只见卢衡几乎是有些慌张地收回了手,起身一礼道,“臣失礼了,陛下恕罪。”我已经傻了,只知呆呆看着他,我们有多久,没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了,心中隔阂日深,身体上的距离,自然也是越来越远。

好一会,我才反应过来,见他还是拱手躬身立在一边,我霍然起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急急道,“先生……”张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卢衡抬头,诧异地看着我,我知道,我失态了,可是,那只手却无论如何也不想收回来,我磕磕巴巴地说,“先,先生请坐

说着,我手上用力,拉着他坐了回去,手却没有收回,反而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他略一迟疑,但并未试图挣脱,只摇头叹道,“陛下明年就成年了,怎么还像个孩子。”说着,手腕一翻,已将我的手握在了掌中,另一只手又拍了拍我的手背,也没再收回,却覆在了我的手背之上,于是,我的右手,就被包围在了他温暖的双掌之中。

久违的温暖,让我心中一酸,几乎滴下泪来,咬紧了唇,根本不敢开口。

而他只是望着我们相握的手,似乎在出神,也没开口。

水榭之中,一片静谧,只隐约听到远处鸟雀的鸣

许久,他才终于轻声道,“陛下,其实臣并无资格指责陛下德行有亏,臣所做之事,也离圣人之道甚远,有些事更是……”

“别再说了!”我在心里尖叫一声,我想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可是,那只是梦,那只是梦而已,别让我再想起它。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先生,你自然有资格,这世上再没人如你这般让人倾服,淇儿做得不对,一定会改,先生尽管放心。

他抬头看着我,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只觉他这次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强,却也不愿再想,续道,“先生,淇儿行事颠倒,实在有愧先生往日教诲,先生可能原谅淇儿?”我的情绪渐渐平静,这句话庄容而吐,言毕,便认真地看着他,等他决定。

卢衡神色也郑重了起来,收回手,肃容道,“陛下言重了。陛下尚未成年,纵有行事不当之处,也属情有可原。只是臣枉陛下称一声先生,此前一直因为顾忌种种个人得失,明知陛下有错,却只作不闻,不劝不谏,实在有负为师之责,为臣之义。需求原谅之人,应该是臣。”

“先生……”听他如此说,我心中有些感动,他肯承认此前有种种顾及,以我们如今的立场,已是难得的坦诚了。

他微微一顿,又道,“其实,臣真正想说的,并不是刚刚那些……臣自然希望自己的学生,青出于蓝,无论才学德行均如美玉无暇。可臣也知道,人非圣贤,不可能事事完美,陛下愿意把自己当作璞玉,时时勤加琢磨,自然最好……即使作不到这点,陛下既为天下之主,帝王权谋之术还是应知一二……即使这些不懂,至少也要懂得立世求存之道……即使以上都不会,至少也要会保护自己,照顾自己……”言罢,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这个,这个,先生,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坦诚啊。

我完全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些来,看着他脸上难得一见的无奈表情,我已经不知如何反应,只有干笑的份儿了。

不过一会儿,他睁开眼睛,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只听他又道,“陛下,那寄多罗竟以十几万人的一介小国,挑战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大燕,可见是个意气用事之人,陛下纵能使他一时顺服,就不怕他哪天蛮性发作,伤了圣体?至于慕容澹,陛下,在他来看,你不但抢了他的皇位,让他一无所有,如今又这般……羞辱于他,他心中怨恨必深,难保哪日忍无可忍,作出犯上之举。陛下,你真是……”说到这儿,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又是摇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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