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入虎口——晓渠
晓渠  发于:2011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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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目光,穿过苏杨的侧脸,邹童在和廖思成窃窃私语。

  就算没明说,江洪波是很期待邹童回来的,只是没想到,如今人回来,似乎机会更渺茫。

  我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散场以后,邹童开车离开前,约我去他家里吃饭,说:「把你那些狐朋狗友也都带来吧,快过年了,一起热闹热闹。」

  「什么狐朋狗友?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其实心里有些吃惊,邹童并不怎么带人回家,他自己不喜欢是一方面,更大的原因是江洪波不习惯在家里呼朋唤友:「真的能带?谁都行啊?」

  邹童肯定明白我的意思,轻轻地说:「都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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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他们分手,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江洪波和邹童面对面。江洪波刚从外地出差回来,风尘仆仆的,虽然收拾得干净利索,眼里的疲惫还是遮掩不住。我真没想到他会来,事前我警告过他好几次,说廖思成肯定会在,但他估计就是来求死心的。

  若不是因为他俩千回百转的关系,当晚还是挺热闹的,连「四季」的小安也在,可能是邹童叫来的,他向来挺喜欢那个小孩。王超和他爱人季雅钧也来坐了一会儿,别说,他们在一起还挺般配的,而且王超私下里说话特逗乐,把季雅钧哄得很开心。我听说季雅钧的女朋友想要个小孩儿,想要个捐献精子的,她该不是看上邹童的基因了吧?

  廖思成不是特别多话的人,毕竟他和谁都不熟,有点儿难交流,况且在座的除了苏杨邹童,其他的和他的环境相差甚远,也找不到什么共同的话题。好在这人性格挺随和,里里外外地帮邹童,也不见他怎么太无聊。当王超知道他在TD制药的上班时候,默契地看了江洪波一眼,廖思成可能还知道,TD制药的老总,就是江洪波的姑姑,他们江家是满门强人,简直和竞赛一样。

  江洪波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观察邹童和廖思成。看见他俩站在厨房那里,轻声细语地商量什么,我知道他肯定觉得挺别扭的,这里曾经是他和邹童的家,如今,他却来见证邹童和别人的心有灵犀,亲亲我我。江洪波整晚都没怎么说话,但场面上不失礼,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早前心里那些澎湃的感情,慢慢平静,爱和恨,都赢不了时间。

  我们是最后走的,邹童自己送出来。我和苏杨先去拿卡,留他和江洪波在楼梯口的路灯下说话。坐在车里,远远看过去,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也只是三三两两地几句而已,江洪波转身走了,邹童却一直站在那里,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车开出小区,我给江洪波电话,让他在转角的一间咖啡屋等我,然后苏杨自己先回家了。

  「用不着,」江洪波一下车就和我说,「大晚上的,你让苏场自己回去啦?」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得了啊,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江洪波却轻轻地笑了,笑过之后,叹口气:「早就该这样,对大家都好。」

  话是这么说,他眼里的落寞,更深了。

  起风了,我们瑟缩着,耸起肩膀。

  自那以后,邹童和江洪波的关系缓和不少,不再象以前那样,提起对方的名字,都和刺猬一样。他们之前的手分,大多人看来都是不干不净的,觉得他俩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勾搭回去,即使是和胡为川的暧昧,也有些象邹童的赌气而已,人的内心多少都有些孩子气,你不和我玩儿了,我要找个新的伴儿,看你怎么办。

  胡为川曾经激起江洪波的斗志,而廖思成的简单平静,却让他灰心和放弃,也许他和邹童,真的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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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过年,大家都在为家里的事忙活。我听苏杨说,廖思成买了房子,都是邹童帮着布置的。他已经不怎么回以前那个家,大部分时间和师兄住在一起。他们的关系急速升温,由此我和江洪波在外头,碰见他俩在商场给廖思成的父母家买年货,我不知道江洪波究竟是练了什么金刚不坏之身,还是说已经内伤累累,好像什么招数,都能硬生生接了。

  后来看见他的姑姑,就是那个巨牛B的TD制药老总,她问我和廖思成什么交情,我听吃惊她怎么会知道,那种地方,她高高在上的,根本不会认识刚来的小工程师。

  「洪波说是你朋友啊,让我交代照顾一下。」

  我连忙编上一通,这个江洪波说谎也不打草稿,害得我差点儿的穿帮。姑姑都是很爱侄子,江洪波的姑姑也不例外,只要他说的,他姑姑怎么的也会帮他办明白了,估计那个廖思成以后是要顺风顺水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哪怕江洪波的生活依旧按部就班,他内心的安静和消沉,逃不过俺锐利的虎眼。我不再徒劳地企图去安抚,人都要经历这一步,疼过以后就痊愈了。倒是我姐,往家里跑得多了,她每回去,就给我打电话,非捉我跟她聚堆儿不可。我说你怎么不陪伍维了?是不是他那个刁蛮的女儿给你好果子吃了?后妈不好当吧!

  「什么呀,那丫头住校,寒假也在她奶奶家呆着。」

  「那,是你俩吵架了?」

  「你怎没好话?看我正大光明地幸福,你嫉妒是不是?」我姐坐沙发里剥着桔子说,「伍可前段时间手术,回家修养以后,不知怎么了,伤口长得不好,又弄回医院,遭了二遍罪,伍维最近都在医院陪他弟呢。」

  「那病得挺重啊?」

  「上个礼拜重,不用止疼药,喘气都疼,现在好多了。」

  「哦,江洪波去看过他没有?」

  「没呀,」我姐姐朝周围看了看,客厅里就我和她,我爸妈出门了,「伍可对江洪波的心思是断不了了,跟着魔一样。那天我去看他,躺在床上偷着哭呢,我以为是伤口疼,后来听护士说,是打了个电话,八成就是江洪波吧!」

  那还用问么!我心里也纳闷,这伍可真是倒霉催的,好好个人,怎么陷进这个乱七八糟的情网里呢!

  「伍维看了不心疼?」我和她开玩笑,「我说他怎么对伍可那么好?不是有什么变态心思?」

  我姐伸手就给我一巴掌:「说什么呢!找打吧你?」

  「嘿嘿,你不吃醋?」

  「吃什么醋?他比伍可大得多,自然多照顾,我这辈子不也欠你的?成天替你‘擦屁股’难不成我也爱上你了呀?」

  「说半天你不爱我呀?!」我挤眉弄眼,把我姐给气的。

  趁老头老太太不在家,我姐问我过年有没有计划,想把苏杨放哪啊?

  「放哪也不能领家里来,」我把心里盘算的和她说,「我想让他把奶奶接到我那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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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和苏杨说这件事情之间,竟然发生了一件让我啼笑皆非的事,就是纪雅钧的女朋友想找个捐献精子的人,我本来以为她们相中了邹童,没想到她们想要的是苏杨,王超打电话问我意见的时候,我差点呛到。我真的没有朝苏杨这头联想,只好应允回家问问苏杨的意见。

  放寒假以后,苏杨安排挺多,他隔天都会去疗养院看他奶,还要给「资本家」教授翻译私活儿。他们都知道苏杨英文好,简直就把他当「快译通」用了。我还给他留了「作业」,让他多锻炼身体,他体质也不是特别好,抵抗力弱,有点流行感冒的,他准先中招。我经常去玩的俱乐部的年卡,苏杨都有,可除了跟我一起,他自己从来也不去。我就规定,让他每周至少健身三次,他还跟我讨价还价,说带赛文跑步行不行。

  冬天我不怎么太愿意苏杨去遛赛文,他上会给赛文拖得摔断胳膊的意外,让我现在还有点心有余悸,而且我们赛文前段时间已经加入了宠物店的全托项目,每天都有人带它出门透风,带它去和别的狗朋友玩儿,生活可以说是丰富多彩。

  我回到家,阿姨已经做好晚饭,苏杨正帮她盛汤呢。我换完衣服,正好阿姨要走,我给了她个过年的红包,她很感激,一个劲儿地感谢。我顺被给她放了长假,过年了,好好在家休息享受,等过了十五再说吧!阿姨兴高采烈地走了。

  吃饭的时候,我和他提起:「你记得纪雅钧?」

  「记得,王老师的太太。」

  「她,是拉拉你知道吧?」

  「她和她女朋友都想要孩子,她可以和王超,但是她女朋友不行。」

  苏杨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是,如果两个女人用同一个男人的精子,也怪怪的,何况他们三个还是那种关系。」

  「我本来以为她们是想用邹童的呢,原来看上你了。」

  「什么意思?」

  「想你捐献精子。」我没注意苏杨脸色变了,继续说,「我也想看看你孩子什么样……」

  「我不要孩子!」苏杨打断我,语气很急,「我又不能照顾他,要孩子做什么?」

  没想到他会不同意,他向来很好说话的:「她将来也不会限制你,你还是孩子的爸爸呀!」

  「不一样的,那是不一样的!觉得自己‘应该’有后代,或者帮别人一个忙,就弄个孩子出来,把责任放在哪里?!如果他将来不幸福呢,如果他不喜欢这个世界呢?!」

  他的话扑扑扎在我心上,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联想起前段时间听说他的过往,就更觉得揪心。苏杨心情一下子给我搅和了,饭也不吃就去一边生闷气。

    我连忙追上去哄:「干嘛呀?这么大的脾气,你要是不乐意,我回头跟她们说一声,这本来就不是人人愿意。」

    苏杨缩在沙发上,任我怎么逗,都不说话,我只好死皮赖脸地自圆其说:「你到我家那回,不还说,给我生好多孩子,把我爸家的大院子都填满?」

    苏杨端不住,笑了:「你自己去生吧!」

    我见他笑了,趁机抱住:「别气了,走,咱吃饭去,这事以后不说了。」

    那天晚上,苏杨和我说,当年爸爸妈妈结婚就是因为他妈妈怀孕,他们并不怎么太相爱,后来妈妈生苏杨的时候难产去世了。苏杨这人内心深处,有种可怕的自卑自责,他甚至把奶奶的疯癫的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我不停地亲吻他,试图安抚他颤抖不停的灵魂,那天晚上,他惶恐无措,象寒风里瑟瑟发抖的枯叶,对随时来临的坠落的下场,充满恐惧。

    我只好和他换话题,商量把奶奶接回来过年的事,他似乎很意外,一时不知如何表达。

    「行不行,苏杨少爷倒是给句话啊!」

    「哥,你不嫌弃?」

    「嫌弃什么?你再说这种见外的话,我削你啊!」

    苏杨抱紧我,一个劲儿地说:「哥,你对我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怎么报答你……」

    「以身相许吧!」我建议。

    「好。」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滚在一起。

    关于过年不能带他回家的事,我还是和苏杨很郑重地解释过。两个人之间,我不想有些事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应该理解,该说还是要说,至少自己的立场,应该让他知道。我们家人多,过年的时候,都聚一块儿,因为江洪波的身份,大家都很敏感,我要是把苏杨领回去,就算他们不肯定什么,也要胡思乱想的,我姐怎么帮我掩饰也是没用。

    苏杨在这方面很懂事,而且他奶奶回来跟我们住,他要更小心看护着,毕竟她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因为大过年的,也找不到护工跟回来照顾。我应酬又多,真怕苏杨自己在家,万一他奶奶犯病了,伤了他。他不停地安慰我,说应付得来,以前没有钱找护工的时候,都是他自己伺候的,已经习惯了。

    奶奶来了以后,我跟着苏杨二十四小时盯防,发现老太太精神状态不错,挺正常的,虽然说话还是有点糊涂,但完全看不出有暴力倾向,我有点放心了。我一般应酬也不是全天的,尽量早去早回。苏杨奶奶作息很有规律,很早就上床,她睡在走廊尽头的客房。我和苏杨也不怎么在客厅里耽搁,一般奶奶睡觉了,我们就回卧室。

    这天晚上,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我把苏杨按在墙上好一通「蹂躏」,他隐忍着,不敢吭声,我故意特别卖力地折腾他,感觉他沉沦在复杂的刺激里,都快要疯了。

  擦干身体,换了睡衣,我和他躺在床上,他脸蛋还是红通通的,胸前和脖子上,都是被狠狠吻过的痕迹,我伸手摸着他光滑的皮肤,他那么年轻,细薄的肌肉充满爆发力,他趴在床上看书,臀部凸起迷人的曲线,两条长长的腿弯着,脚板儿别在一起。我的手描绘着他诱人的轮廓,忍不住又去吻他的肩膀,那里很骨感,皮肤下就是硬硬的骨头。

  「你还没弄够啊?」

  他侧头,我们的眼镜和嘴巴,都离得太近,近得失去了安全距离,情不自禁地吻在一起,他的嘴唇柔软而清凉。我们吻得入神,闭上眼睛,单凭味道体会着对方的身体。苏杨接吻的技巧好多了,我们的舌头灵巧地追逐和探索……

  「杨杨,你在干什么!」

  卧室的门被大大地推开,苏杨的奶奶站在门外,脸上错愕不已,怒气象是火焰,瞬间燃烧上了她的脸庞。我完全愣住了,为了方便赛文,我们没有锁门的习惯,本来以为她已经睡着。而且已经这么晚。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苏杨的奶奶突然冲进来,揪着苏杨的头发把他拎起来,速度之快,力气之大,完全不象个老人。巴掌抽在苏杨的脸上,响亮得毫不留情。我飞扑过去,挡住苏杨。老太太是完全癫狂了,嘴里咆哮:「你怎么那么不自爱,对得起你爸爸吗?啊?对得起你爸爸妈?」

  疯起来的人,力气简直大得吓人,我想把她和苏杨隔开,她撵着空隙大苏杨,被我挡住的巴掌真是够疼,火辣辣的。我抱住她,她又用腿踢,周身都是遏制不住的仇恨。赛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进来,见我们乱做一团,「汪汪」叫着,邻居肯定以为我家里爆发什么战争呢。

  苏杨也不躲,他跟我紧紧箍住奶奶,反复地说:「奶奶,我是杨杨,我是杨杨,奶奶,奶奶,是我……」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怀里的人不那么挣扎,好像是过劲了,苏杨去客厅拿了药,喂他奶奶吃了。我把老太太抱回她的房间,盖了被子,药物的作用,让她很快进入梦想。

  我第一次看见她犯病,说实话,确实有些吓到。我们回到卧室,苏杨的半边脸肿着,身上都是他奶奶抓的血印子。我赶快拿了急救包,给他处理了,还好不怎么太严重,我来冰块,用毛巾包着,冷敷在他脸上。

  他缩身坐在床上,半晌也没说话,我紧挨着他坐下来,环抱着他的肩膀:「疼吗?」我问。

  苏杨摇头,头一歪,搭在我肩膀上,「对不起,哥,把你吓坏了吧?」

  「她怎么突然就象中邪一样?睡觉前不还好好的?」

  「一般都有征兆的,但有时候发作也很突然。」

  「就这么打你?别人看不出来吗?」

  「不打到脸,别人不注意这些的。」苏杨慢慢地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我无法想象十五岁的苏杨,要面对父亲的横死,家破人亡,身无分文,还得照顾这样发病就乱打人的奶奶……那是什么样的日子,他怎么可能还成长到今天这样正常的青年,善良而温柔?在命运施与他无数磨难和考验以后,终还是不忍心破坏他纯良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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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历年过后,生活又恢复了风平浪静,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搞对象的搞对象,生孩子的生孩子……临睡前,熄灭床头的灯,抱着身边的苏杨,最后半清醒的想法总是:真快,又是一天。我是春天出生的,属马,赶上春耕的马,据说是一辈子劳碌命。我妈也是属马,不过她是冬天享福的圈马,算命的说,她一生都是衣食无忧,还挺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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