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桔子树
桔子树  发于:2011年03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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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说就算了。”小孩很有骨气的转过脸。
“没有,没有不想说,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告诉你。”江子奇笑容很淡,温温软软的。
他总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不是初相识,好像在记忆的长河中已经和他相识了很久很久,或者应该这样说,他期待这个人期待了太久,一个像林鱼这样的伙伴,足可以信任,他们相交已深,现在只是需要再补上一份记忆。
“哈哈,其实我的故事很简单的,我本来就喜欢她啊……然后她一说,我就答应了。”林鱼脸上有种奸计得逞的骄傲。
“她一说……她是直接说的吗?”
“嗯!”
“坦白的女孩。”江子奇感慨。
“我觉得这样也蛮好的。”林鱼心想,一定得这要才好,因为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如此的死鸭子嘴硬,让他去追人,天要荒地要老。
“那你还喜欢什么样的人?”
林鱼想了想:“要听话。”
徐心蕾很不听话,可要命的是林鱼也很不听话,两个太有主意太不听话的小孩子碰到了一起,当他们心思相合的时候,那是甜蜜的火花四溅,而当他们心思相左的时候,那是可怕的。
“还有吗?”
“要爱我!”林鱼抿起嘴唇,很倔强的弧度。
“还有吗?”
林鱼呆了一下,终于不耐烦:“你查户口吗?问这么明白干什么?”
江子奇很无辜的摊手:“我得先问问明白,才好帮你留意你的终生大事啊。”
林鱼的眸子里光影明灭,看了他一会,嗤笑:“我的事还用你操心?你管管自己吧,老人家!”
“我很老了吗?”江子奇顿时受惊,怎么怎么?他不应该算是正当好年华吗?
“是的,很老了,”林鱼笑得很恶毒:“你很老了,大叔。”
江子奇怪叫了一声扑过去掐他脖子,林鱼怕痒,笑着扭动,像一条鱼,闹了一阵,两个人累了躺在地板上喘气,林鱼从碗里挑了最后一只鸡翅出来慢慢的啃,小小声问道:“你呢?你女朋友为什么不要你?”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被人甩?”
“因为八点档都是苦情戏,你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甩人的。”
江子奇无奈的笑,末了,叹了口气:“是啊,她甩我。”
“为什么?”
“和我在一起不开心。”
“唔!”林鱼把最后一根骨头吐出来:“那么,这是她的损失,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我并不介意,我……”江子奇急着否认,林鱼忽然翻了个身趴到他身上,手掌贴在他胸口,这小孩闪亮的眸子此刻黑得像曜石一样锐不可当,江子奇顿时愣住,惊讶的看着他。
“你如果不介意,就不用缠着问我,关心我的事了!”林鱼很严肃的看着他,忽然手上动了动,在他胸口蹭来蹭去,江子奇一时有些僵住,却看到这小孩脸上瞬间染满了得意的笑,灵活的跳起来,跑去厨房洗手。
江子奇忽然明白过来,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和他一样脏。
江子奇苦笑到一半的时候又停滞了下来,他发现,其实他那么好奇,孜孜不倦的缠着问的目的也只有一个,想要证明这孩子现在和是自己一样的孤身一人。
哦,当然,林鱼还有老板娘,还有星杰、苏岩。
然而,一个爱人的意义和普通朋友是不一样的,一个爱人,彼此了解,并可以深深依靠,他其实就是想确定林鱼现在和他一样,没有那个人。
于是,无论将来这条鱼会成为谁的丈夫,谁的父亲,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们可以彼此相依为命。
江子奇仰着脸,看斑驳的天花板,原来他已经寂寞如斯。
(13)
放假的日子虽然逍遥,可毕竟也是开了学之后的生活才更丰富多彩,林鱼和苏岩几个在西门町的广场上与人尬舞斗滑板,青春少年的游戏,快乐激情,热血沸腾。
林鱼有非常敏捷的身手,他的身体瘦长而灵活,皮肤极其的敏感,有时候甚至甩手而过的一点风落到他的鼻尖上他都能感觉得出,及时的躲开,所以这个从来没有经历过专业训练的少年,才可以同时与好几个成年人对打而不落下风。
而这些特点落到极限运动上又更加的为他增光添彩。他的篮球打得不错,足球也会一点,可以投出让挥捧手崩溃的好球,跳舞的时候女孩子们会围着他尖叫,而这一切的一切,会让时下男孩子骄傲的本钱,当他踩着滑板站上U形道之后,变得微不足道。
江子奇第一次看林鱼上U形道,惊讶的把手里的可乐罐捏得变了形,茶褐色的液体流了满手却浑然不觉。
那些动作,匪夷所思的动作,在电视上看来都觉得违反人体工学和物理定律的动作,现在真真实实的在他面呈现,一个漂亮的侧身翻,林鱼的发带甩脱,飞扬的金发在空气中流动,发稍上飞溅出汗水在蓝天下晶莹无比。
千分之一秒的转头,蓦然回眸时,江子奇总觉得林鱼在看自己,璨然的双目,晶亮如星。
这小子,当他把滑板的一头踩起拎到手上时,他的神情那动作简直骄傲的像一个王者,场外欢声雷动。又有人抢上台去,林鱼笑嘻嘻的比了一个向下的手势,于是另一个不服输的激昂少年,开始他的激情演出。
林鱼笑笑着站到一边去。
“帅吧!啊,那条小鱼儿最帅了!”徐心蕾忽然从人群里挤出来,拽着江子奇的胳膊,雀跃不已。
江子奇一时没反应过来,心蕾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满,嚷嚷:“哎,你不会是已经忘记我了吧?”
“不,不,当然不会,美丽的女侠,徐心蕾。”江子奇笑得温柔。
这还真叫哪壶不开偏提哪壶,徐心蕾小麦色的脸庞上染了一点红,吱唔着:“啊……你的伤没事了吧?”
“早就没事了,连瘀青都散了。”
“呼,那就好!”徐心蕾吐了吐舌头,眼睛里看着台上那人,流露出非常坦白的不屑来:“这种身手也敢上台去挑小鱼。”
江子奇心中感慨,真是个坦白爽快的女孩子,爱恨分明,热情如火的性子,不加一分的掩饰,江子奇转了转眼珠,忍不住去逗她:“是啊,谁都不如你家林小鱼。”
“那是!”徐心蕾有很漂亮的洁白牙齿,笑得时候毫不掩饰她的快乐。
“你还爱他吗?”江子奇一个失措,脱口而出,他有点后悔,太冒失了,这些日子以来和林鱼他们在一起呆久了,他的谨慎丢掉了不少。
可是出乎意料的,心蕾的笑容澄澈依旧,笑笑的点头:“我想是的。”
“哦……”
“可是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就老吵架,我想我们是不适合的。”小女孩无奈的摊摊手,那种洒脱的态度让无数成年人都要为之汗颜。
这是个什么地方,江子奇不禁心悸,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的可爱,让他留恋着不想走。
徐心蕾扶着他的肩,看着远处林鱼的身影若有所思:“我一直在想,小鱼应该要找一个能照顾他的人,我肯定是不行的,要成熟点的,怎么也得是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脾气好不发火,又能让他服气的。”心蕾姑娘抬眸扫了江子奇一眼,有点失望的。
江子奇笑道:“我没有姐妹。”
“唉,真可惜,对了,你知道吗?小鱼从小就没有爸爸,他这人嘴硬,其实他一直都很想能有个爹的。”
“你觉得我像他爹?”江子奇顿时备感打击。
徐心蕾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半天,哀怨的抬头看他:“这是两码事好不好?”
江子奇摸摸鼻子,难得老脸发红。
“不过,他爹的事,你知道吗?”心蕾有点犹豫。
江子奇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关于这个古老的故事,他听过几个版本,但是,他并不介意再听一个,毕竟这个女孩子手上的,很可能是最真实的那一个。
徐心蕾咬了咬牙,拉着他的衣袖,往外走:“好吧,我就告诉你吧,我马上又要走了,星杰那死鬼我不放心,还是你好,你们大人们办事总是要牢靠一点的。”
大人,又是大人,江子奇无语而凝噎,他才二十三岁,很老了吗?有很老吗?
或者是吧,在十七、十八的青葱岁月,大了一岁都是老,二十岁已经是很过分的老人家,三十岁的大叔,或者就应该去死了。真是可爱的年纪。江子奇不自觉的想起他的少年时,当年的他是又是用怎样的眼光在看待成年人,只是思绪一转之下,居然空无一物。
没有,没有印象,也没有画面,他没有年轻过,不曾有过少年轻狂,也没有幸福时光。
那个名叫江子奇的少年,还不及出生就已经死去,他在孩童的时代就在成人的世界里挣扎,少年的锋芒从未在他身上长出来过。江子奇被心蕾拉着走,心中惘然,忽然听到身后欢声雷动,蓦然回首,原来是林鱼又上了场,嚣张的偏着头,金色的发丝在眉眼上流动,阳光下现出半透明的灿烂色彩。
心蕾拉着他往外走找了一间露天的沙冰摊子坐下,熟门熟路的给自己点了芒果冰,江子奇等了一会,看她只招呼自己,一点也没有要问自己吃什么的意思,一开始还惊讶,可是很快的,他不禁苦笑,那些虚来虚往的客套在这些人身上是找不到的。
你要吃,不会自己点吗?
江子奇完全可以想象林鱼瞪起眼睛来说这句话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挥挥手拨开那些无聊的思绪,给自己要了一份红豆冰。
“他爸爸的事,你知道多少。”江子奇看着面前埋头吃冰的少女,有点怀疑,如果他不问起,她是不是会就这样吃完了走人?
“唔,”心蕾含着一口芒果:“我还要再想想,嗯,组织一下语言。”
她组织语言花了十分钟,刚好够她把冰捞完,徐心蕾满足的叹了口气:“只有这家的芒果冰最好吃,别的多贵的甜品店里都用不出这种味道。”
江子奇搅了搅碗里的东西,轻声道:“真材实料。”
没有别的窍门,唯一的就是真实,像林鱼,没有任何花哨的东西,就是最真实的人,坦白给你看,于是最有力。
徐心蕾倒是没有辜负她那十分钟的组织语言。
“你知道什么西街吗?这是一个混乱而又好玩的地方,暗巷子里会发生各式各样你平常看不到的事,于是员警也常常懒得踩过来,这个地方的人,有一种奇怪的内部自治。”女孩的脸上有一种梦幻的色彩。
江子奇了然而笑:“在香港,有一个差不多的地方,我们叫它油麻地。你喜欢古惑仔?”
“我喜欢陈浩南。”徐心蕾咬着塑胶勺子,脸上飞红。
“可是他不像。”江子奇把头转向那边喧闹的人群,很不幸,他知道真正的古惑仔是什么样,他们多半不如陈浩南那样可爱,当然更不如林鱼可爱。
“是的,他不像,”心蕾随着他看过去:“所以我更喜欢他。”
“为什么?”
“因为他有一百个理由学坏,可是他不肯。”
江子奇顿时笑出声。
他不肯!
这个词用得真是好,人们常常爱说人在江湖,喜欢念叨身不由已,可是,其实真的不肯,谁又能把谁逼死,尤其是,当遇到一条刚烈的,不惜与人玉石俱焚的鱼。
“说吧,继续,我会好好听。”
“其实是很简单的故事,他们西街常常会发生的那种,林鱼的老爸当年砍了人,一团乱七八糟的,当然谁也不知道是谁的错,然后他爸爸不肯坐牢,偷渡出去,流浪了很久。他妈妈一直没改嫁,然后你也知道在西街那个地方,一个女人很容易被欺负,所以小鱼从小就开始打架。”
“我听说他爸爸去年回来过。”
之前的故事,江子奇听说过,他其实更好奇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条鱼已经那么累了,却还是不肯停下来。
“是的,林伯父后来混得不错,经营了一个种植园,但是小鱼一直不能接受他,知道为什么吗?”徐心蕾看着他的眼睛,逼视他。
“不知道。”
“因为他们两个都太强,谁也不肯先示弱……哦,不对,是不会,他们不懂这个。我当年做了一点尝试,但是你知道……我也不懂这个。”徐心蕾无奈的挥手。
“然后,你想找我帮忙?你觉得我懂这个?”
“对,对,你和我们不一样……”她歪着头想:“你……不火爆,知道吗?我们这些人一点就炸,可是小鱼说,把你扔火堆里都没事,而且他听你的,他很服你,他没服过人,但是,你总是有办法让他听你的话。”
心蕾调皮的眨眨眼:“你比我们都有心机!所以有可能的话帮帮他吧,我听说老板娘快要回来了,我总觉得这次林伯父会一起回来,那条鱼,从小一个人,他拿你当亲哥哥,我想,你也不介意在这种事情上帮兄弟一把吧!”
“当然,当然不介意。”江子奇坐正了身子,神情郑重。
“那就好!”徐心蕾眉开眼笑的掏出钱包付帐:“这顿算我请,你别跟我抢,啊……还有,如果小鱼问起来,记得说没有看到过我,他不向不喜欢我来西街,他说这不是我这种人应该来的地方……其实,我算是哪种人呢?哈哈哈。”
徐心蕾大笑着走开,她穿着暗色旧旧的白棉布连衣裙,脚上是细麻编织的凉鞋。
她算是哪种人呢?
江子奇其实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腕上漂亮的蒂凡尼雏菊手镯,另一只手上的手表牌子也很讲究,不是暴富,也不算小康,她应该是出身很不错的中产阶级人家。
不过每一个阶级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叛逆,江子奇心想,他喜欢这种叛逆。
(14)
江子奇又要了一份芒果冰,慢慢吃,感受那种让小女孩迷恋的真材实料,林鱼满头大汗的跑过来,撞在他身上,带着阳光的汗水里有骚动着的挑逗气息,江子奇伸长的手臂捞住他,扶着他站稳。
“怎么了?”他拿起桌上的纸巾帮他擦额角的汗。
“那死丫头跑哪里去了?”林鱼毫不客气的拿起桌上的那杯芒果冰,把半融化的冰水一饮而尽。
“跑……”江子奇眼珠一转:“她有出现过吗?”
“告诉我她往哪边跑了!!”林鱼危险的眯起眼睛。
江子奇笑眯眯的神色淡定:“她说,她从来没有出现过。”
“江子奇!”林鱼揪他衣领子:“那丫头不知死活的,她老爹刚刚打电话给我说她们那个记者组织又要搞什么危险的采访,那死丫头现在跑到西街来铁定没好事。”
“她是记者?”江子奇诧异。
“她念新闻,”林鱼有点骄傲:“她念书很好的。”
“她比你年纪大吧?”
林鱼脸上一红,横起来:“干嘛,你有意见啊?”
“没意见!”江子奇抬手揽他肩膀:“那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一下那位死丫头这会去哪里鬼混了。”
林鱼的额发全都湿透,一缕长发粘在他的脸颊上,奇怪的视觉误差,让那张原本线条瘦削的脸变得轮廓柔和,分外的秀美。子奇心中一动,很怪异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麻麻的从他心肺之上爬过去,或者是这午后的阳光太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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