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桔子树
桔子树  发于:2011年03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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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这样,从小就倔,不说话也不听话。”雷远看出他眼底的悲凉,声音也有了一点软化。
“让我看看他。”江子奇低下头。
“你放弃了?”雷远浅笑,他们曾经一起生活了太久,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点点声音语气的变化都了若指掌。他了解属于江子奇的固执与软弱,正如江子奇明了他的狂热与绝决。他们不过是在赌,赌谁能坚持到最后,但是他可以不惜一切,而江子奇还有一个林鱼要顾。
“至少让我看看他。”江子奇低着头,压抑的声音里有一种近乎于崩溃的哽咽。
“等我把一切都安排好,我会让你见他最后一面。”他赢了,他知道他会赢,但是却没有意想中的兴奋,他不习惯看到江子奇软弱的样子,尤其是为了另一个人而软弱,所以他离开,只要看不到,就可以当作不存在。
“很抱歉暂时只能让你住在这里?”张铭耸一耸肩,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歉意来。
江子奇倒不在意,扫一下黑洞洞的房间,却还有心情回复一丝微笑:“这么快就可以找到合适的地方来关我,你的办事能力果然值得称道。”
“我也是听命办事,不要怪我。”张铭的笑容仍然单纯,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简单的没心机的愣小子,没有人想到就是这个似乎应该只会用四肢来解决问题的人,其实已经是新生一代首屈一指的人物。
“我们一向都没有交情,你不必愧疚。”江子奇说得倒也不是客套话。
“随便你了。”张铭摊一摊手,走到门口忽然又很有兴致的回过头来:“你说远哥会不会真的放过那小子?”不等江子奇回答,他便关了门,扬长而去。
会吗,不会吗?
江子奇闭目,眼前却浮现林鱼在阳光下的笑脸,极灿烂的金发,连肤色都是炽热的,那样鲜活的生命不可以因他而变得黯淡,为了留住这份色彩,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江子奇微笑,笑容凄凉而美丽。
25
他到底还是没来得及看到林鱼最一面就直接离开了台湾,每天都会有人送新的视频来给他,看起来那个孩子被照顾的不错,只是这种照顾本身对于林鱼来说,就是最大的酷刑。江子奇目前的生活和他一样的闲,一切的消息都断绝,他像一个笼子里的鸟。有时候他会想,可能雷远真的当他是一条宠物狗,从小养到大,所以没有任何的理由,他就是得属于他,从肉体到心灵,如果逃了就应该马上抓回来,即使抓回来了没有任何的价值也无所谓,还是得抓回来,他必须要让江子奇生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他觉得很好笑,木然的站在窗边,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又或者,无聊的练着毛笔字,而雷远并不会去打扰他,因为连雷远自己也想不出来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话题可以说。
可怕到可怜的占有欲望,可是占有了又怎样?得到的东西其实毫无价值,但是有些人就是不管,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拥有。
有很多事情结束的方式会超乎当事人的想象,而更多的时候,当一个人最意气风发的认定了自己赢了的时候,往往是他离失败最近的时候。所以当雷远在军火交易的现场忽然间看到了大量的员警的时候,他唯一的想法是,江子奇,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已经被完全的控制了与外界通讯能力的人,一个24小时都有人监管的人?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只可惜,这一切的答案他都已经不再会知晓。
当江子奇得到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欣喜,因为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眼前开始朦胧,他不想杀他的,就算他对他再狠,再残忍,他也没有想过要杀掉他,就像当年他宁愿逃亡也没有想过要背叛。但是现在,他真的没有选择。
他曾经设计了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计画,但是他低估了雷远的疯狂,于是他到最后还是要用最绝决的方法。
“我可不可以把这当成是鳄鱼的眼泪?”张铭的手里拿着枪,他的笑容很粗俗,像一个粗鲁的爆发户,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硬壳,比如说林鱼的嚣张,江子奇的淡然,还有张铭的粗鄙。
“可以。”江子奇把眼眶里的眼泪擦干净。
张铭慢慢逼近他:“其实最初的时候鳄鱼的眼泪,本意不是代表虚伪,而是代表珍贵。”
“谢谢,无论你指得是什么,总而言之,谢谢!”
这个人并不害怕,这种认知多少让人觉得有点儿无趣,张铭放开了手里的枪:“你还是动手了。”
“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你的胆子很大啊,居然直接就找我,连我都吓到了,你凭什么就觉得我会帮你?”张铭的神色很悠闲,惯常的笑容背后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与狠毒。
江子奇淡淡一笑:“你一直在试探,我不是聋子,我听得出来。”
“太聪明了,聪明人一般都活不久。”张铭笑得悠闲而得意。
“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选,你杀了我,让我背这个黑锅;要不然,你放了我,让我还来背这个黑锅。”江子奇自己也有点佩服于自己的镇定,生死一线之间,虽然他相信他会赢,可是毕竟如果输了1%那就是一条命,是他的命!
毁了就是毁了,没有馀地可以商量,生命,是全或无的东西。
不过,是真的看穿了吗?还是终于放心了,林鱼,至少林鱼他可以活下来。
“你什么意思?”张铭蓦然变色,脸上精心修饰的笑容僵成诡异的面具。
“你会让我活着吗?”江子奇的神情安然:“其实我死了对你没好处。”
“但是死人是最安全的。”
“我有林鱼,有他在我就有弱点,有弱点的人不会跟你抢风头。”
张铭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江子奇条分缕析,他居然早就知道自己怎么想,明白他所做得任何一步,可是为什么他还要把性命交到自己手上,选了他,做这一场叛变的合伙人?
这是什么世道,都疯了吗?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张铭控制不住的失声大吼,粗眉拧成一个结。
“因为远哥不会放过林鱼,而你会。因为你也是聪明人,聪明人不惹麻烦,因为我不想再拖了,林鱼一个人被关在那种地方,会很寂寞。”江子奇的笑容很淡,似初融的春水清澈见底,看得见那分明的无奈,但,却没有怨恨,他真的没有怨恨他。险中求胜,他已经赢了,反正自己这条命交待在谁手里都是一样,林鱼才是他最重要的胜利。
“我讨厌你。”张铭终于不再笑,冷冷的脸色不复往常热血青年的模样:“我很讨厌你,从一开始就讨厌。”
江子奇眉峰一跳,有些困惑的。
“就是这种眼神,冷冷的,冷漠的站在一边,用这样困惑而又无情的眼睛看着。所有你所拥有而我所追求的一切,在你心里不值一提。”
“抱歉!”多么荒唐的世界,一个快要死的人对着要杀他的人说抱歉,只是不等江子奇最后一个“歉”字冲出口,张铭的拳头已经挟着一阵疾风袭来,江子奇促不及防的挨了一下,本能的一拳挥出。
这两个人都是凭着心里面一口怨气在打,浑然没有章法,这一架打到后来根本就是扭做一团,完全看不出这是两个经过格斗训练的男人。
心里都有气,都觉得委屈、郁闷、狂暴,偏偏又压抑了太久不敢发泄,只有现在一拳一拳打出去,一拳一拳挨下来,真实的触感,真实的痛感,耗尽最后一丝心气和精力,气喘如牛。
“因为你可以选择!”手臂纠缠在一起,江子奇好不容易抽出一只手,握拳,挥出,忽然又顿住。说起来几乎觉得喘不过气,那个压抑的牢笼,黄金制的枷。他有知道有人在羡慕他的生活,但是他真的不喜欢,疯了似得要逃走,这不是他要的生活,因为这不是他自己的选择,江子奇放下手,惨然一笑:“你觉得我不知好歹,我也觉得是你脑子烧坏来才会来跳这个火坑,谁知道呢,我们要的本来就不是同一样东西,但至少你也要比我好。至少,你还可以选择,你可以自己选择走上这条路。”
选择吗?自己的选择?张铭几乎要狂笑了,每个人都想成功,可是如果有可能,又有多少人愿意去混黑道,伤人,流血,在主流之外生存……
如果有可能谁不想有一对中产阶级的父母,念名校,去南加洲留学,做律师、做医师、做建筑师,在这都会里行走,昂首阔步抬头挺胸,遇到有人向自己挥拳头可以毫不犹豫的打电话叫员警,在他们面前拍着桌子怒吼:不要浪费我们纳税人的钱。
只是太多的时候,人生没有那有么多的可能,所以也没有那么多的选择。在一堆烂路中,他小心翼翼的选了一条看起来还不那么烂的路,然后说服自己这就是最好的选择,是他人生最光明的大道。他必须要这样催眠自己,否则就无法义无反顾的走下去。那么为什么要那样憎恶江子奇,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这个家伙好死不死的拼命要追求的东西会让自己动摇吗?然而如果不是心中本来就不够坚定,多一个江子奇又能改变什么。
所以讨厌他,那么的讨厌,就像厌恶自己。
一拳又一拳,到后来双方都打累了,躺到地上去喘气。
“别杀我,我有靠山的。”
张铭嗤笑了一下,问道:“谁?”
“祁少,台湾的祁家。”
张铭这次沉默了很长的时间,直到他想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那个交易的地点,很明显,是里应外合之后才查明的结果,祁家利用自己的情报网探到了交易的风声,江子奇把一个特殊的追踪器放到了雷远的身上,于是找到了交易的地点。
而当雷远身陷战火,大家一团乱的时候,另一边的张铭迅速的带了人从台湾过来,过江龙,一下子压倒了那群乱蛇。
由此祁家出手帮忙的原因也很明显了,没有雷远,不说天下大乱,无论如何实力都是打折扣,现在张铭几乎把他自己的全部基业都带回了香港,没了张铭,短期之内没有人有能力再从香港捞过界。
祁少不费吹灰之力的除掉了自己卧榻之侧的虎。
“所以你选择了我?”张铭虽然已经尽量的掩饰,仍然免不了表现出失望。
“是的,要不然事情闹开了,你应该就会在台湾自立为王吧,把你赶走,是祁少帮忙的条件。”
“我就像一个傻瓜!”张铭愤怒。
“没吃亏就好,真的!”江子奇仰起脸来看他,眼神诚恳:“你看我连吃亏都无所谓了。”
“妈的,不打了,话说,你的那条鱼我可是照顾的挺好的,最多就是无聊点。”张铭把自己从这混乱纠缠中挣脱出来,随手拍一拍身上的尘土。
“你打算怎么办?”江子奇心里一松。
“远哥死了,这浑水我不会陪你趟,你自己搞定,还有我不许你再回香港,见一次杀一次。”
“你要我背黑锅?”
“总要有人背!”
“有,我已经想好人选了。”江子奇微笑:“雷远。”
张铭恶狠狠的瞪回一眼,骂道:“你他妈真狠。”
“我也不想的。”
“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无论如何,三年之内不准你回香港,你那条鱼还在我手上,你这条命也在我手上。”张铭最后摊牌时说话很是简明扼要。
“可以,”江子奇毫不迟疑的答应他:“我本来就要消失一段时间,远哥倒了,原来那班老人不迁怒到我是不可能的,我要避避风头,也算是给大家面子。”
张铭不觉感慨:“江子奇,你实在太知趣。”
“所以我才活到了现在!麻烦帮我放了林鱼。”
“你不去看看他吗?”
“不必了,”江子奇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一步步笔直的向着大门走过去:“帮我和他说拜拜。”
为什么会放过他?
张铭看着江子奇的背影消失,不觉也有点困惑,即使他铁了心要斩草除根,倒也不见得祁少就真的会为一个外人如何拼命。他实际上从一开始就不太狠得下心的,所以一直都不忘提醒自己他有多危险:如果江子奇横了心回来抢地盘,不一定就斗得过他。
但还是放过了,因为,他实在不像自己的威胁,一个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很难成为他的威胁。
为什么要放过他呢?
真是令人疑惑的冲动啊!!!
只是张铭在这一瞬间隐隐的感觉到,虽然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后悔过他所做的一切,但是万一有哪天后悔了,厌倦了,江子奇或许是唯一一个可以坐下来陪他喝一杯酒的人。
尾声
当员警其实是一件爆无聊的事,尤其是,当一个警校的实习生。
林鱼捏着自己警服的下摆,跟在一位老警官的后面巡逻,总觉得自己头不是头,脚不是脚,非常的不是滋味。穿街过巷的走了一大圈,林鱼正无聊的想吐泡泡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小巷子里一声尖叫:小偷,有人抢钱包!!
林鱼顿时一跃而起,像箭一样的射了出去。
被抢包的女失主激动的向他指明了方向。慌不择路的小偷沿着曲折的小巷子狂奔,巷子里的行人都惊慌的跳到一边,林鱼一边怒骂,一边跑得像飞起来一般。可是,当小偷擦过一个穿着黑色短风衣的男人身边时,忽然身形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上。林鱼马上扑了过去,干脆利落的绞起那人的手臂。
“谢谢帮忙啊,老兄!”林鱼一边给他上铐子,一边打招呼,可是等了一会却没听到回应,他顿时心里有点不高兴,什么人嘛?架子这么大。林鱼右脚的膝盖还顶在那个小偷腰上,他就着这样半跪的姿势抬起头,却只看到艳阳下一道背光的剪影。
刹时间,心跳如鼓。
很帅,非常帅!
曾经的少年已经生长成熟,身体修长而挺拔,穿着一身墨色的警服,气势凛然逼人,他仍然像一柄剑,锋利而锐辣,只是现在已经有了鞘。
长大了,脸上的线条更硬朗了一些,可是轮廓清俊依旧,那双锐利的凤眼此刻瞪到了滚圆,亮得过分,好像整个太阳都在他的眼底。
江子奇想要开口,可是嘴里都是干的,一点水分都没有,舌尖粘在牙上,几乎不能动,他挥了挥手,笑道:“怎么,不认识了……”
他还在思考他接下来的表情应该是怎样,是惊喜,还是愧疚?
可是一道身影,已经像一发炮弹那样撞进了他的怀里,就这么撞碎了他的防备。
“欢迎回家!”林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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