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什么人?对方开口问,他的口臭味比体味还强,薰得像跌进装满死鱼的坑洞般恶心。竟敢闯入我鬼头船长的海域?想保命就快把过路费交出来!
欧格利拼命想掩住鼻子,但双手被缚,实在动不了,只好勉强挤出一句话:什么过路费?
这海是我的,想开船在海上运行,就要付钱给我,否则就弄沉你们的船,叫你们在我船上当一辈子奴隶!
鬼头船长,维尔诺温和地道:我们是一介平民,初次航海,不明白这海原来是属于你的,我们也没带多少盘缠,实在无法付什么钱给你。
没有钱?那有没有什么漂亮玩意儿能拿来衬托我的美啊?
报告船长,一名海盗手下举起手来:我方才去他们船上搜过,除了有台奇怪的机器,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什么奇怪的机器?
海盗们将维尔诺制作棉花糖的机器搬上甲板,一群人研究起来,揣测究竟是何物。
喂!看不出个所以然,鬼头船长对维尔诺喝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做棉花糖的机器。
棉花糖?鬼头船长好奇地反问:什么是棉花糖?
一种白白、软软,味道很香很甜的东西。欧格利插嘴回答:吃了可以变漂亮哦!
未料此语一出,鬼头船长脸色刹然大变,吹胡子瞪眼地斥道:小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讽刺我长得难看吗?
咦?欧格利被鬼头船长突如其来的怒意给吓着,缩着身子偎近维尔诺: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维尔诺大叔做的棉花糖很好吃
哼!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随便看低别人。鬼头船长斜睨着欧格利,而后拉拉自己的衣服,洋洋得意地道:瞧,我的衣服多好看!由纯黄金制成的丝线编造,嵌在上头的宝石每颗都是价值连城的极品,只要穿着它,我就拥有高贵的气质,艳倒众生!
望见船长那暴突在外的眼珠因愤怒而更加突出且充满血丝,简直如甫自地狱冲出的厉鬼般,与他身上的华服万分不搭;加上他自信满满又不容侵犯的姿态令人恐惧,欧格利噤声不语,害怕得看都不敢看上一眼。
但鬼头船长依然继续搔首弄姿,彷佛甲板是他专属的伸展台似地表演起来,转着身向部下炫耀:说啊!我是不是很好看?世界上谁最好看呀?
海盗们对此情景显然早习以为常,纷纷异口同声地喊:全世界,就属鬼头船长最好看!
鬼头船长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有谁比我还美吗?
没有!海盗们回答。
有谁比我还高贵吗?
没有!
有谁比我有气质吗?
没有!
有谁比我更有权势吗?
没有!
有谁敢不听我的话吗?
没有!
那么把这两个擅自闯入的家伙吊起来,然后炸掉他们的船,留他们下来当一辈子的奴隶!
好!
一阵欢呼过后,海盗们齐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欧格利与维尔诺抬起,以粗大的麻绳在他们腰上,跨过船桅,合力一拉,两人的脚离了地,身子悬空地挂在船桅上,差点喘不过气来,痛苦得难受。
除了身子的疼痛,还眼睁睁看凶恶的海盗拿了大把炸药,燃着后往他们的小船丢。轰然一声巨响,丑人村村民熬夜苦心打造的船在黑夜里化为一团火球,迅速烧尽,沉入海里。
017-地牢-
欧格利与维尔诺在海盗船上被吊了足足三天两夜才放下,过久未进食与饮水,加上连日的风吹日晒,欧格利严重脱水,原本就营养不良的身子更加虚弱,意识已有些不清晰,软软地瘫在维尔诺怀里,嘴唇乾得都迸裂,血珠干涸在脱皮的唇上。
维尔诺的状况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比欧格利要健壮许多,当他抱着半昏厥的欧格利被赶进地牢时,有些不满地对海盗们要求:各位,能不能给我们一些食物?否则欧格利恐怕快撑不下去了。
你少作梦!海盗啐了他一口啖,斥道:我们可是押你们来做奴隶,你当是收容所啊?还给你们吃的?
听对方如此回答,维尔诺没好气地道:万一我们都饿死了,谁来当你们的奴隶?
海盗们歪头想了想,而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说的也对。
于是他们先锁好地牢,几分钟后再送来一只盘子。
呐,这些给你们吃。海盗们抛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地牢,将两人留在阴暗又充满霉味的狭窄空间里。
维尔诺一手抱着欧格利,一手摸索盘里的物品,发现共有一壶开水和一碗白粥,以及两条约莫五公分长的鱼乾,不禁长声叹息--这些海盗未免太小气了,只弄了这么丁点儿东西哪够两个饿了三天的人吃呢?
探探欧格利的鼻息,已虚弱得快断了气,于是他赶忙先拿起水,含了些到嘴里,再喂给欧格利喝。
水的滋润与唇互贴的触感将欧格利的意识唤得渐渐清醒起来,连喝了几口之后,他总算睁开眼睛,发现维尔诺嘴对嘴地喂水给他喝,害羞得脸都红透,心跳也克制不住地加快起来。
你还好吗?维尔诺摸摸欧格利的脸颊,眉梢微皱,疑惑地问:怎么脸这么烫呢?
我没事了欧格利不好意思地拉下维尔诺的手来握着,小声道:谢谢你。
没事就好,维尔诺温柔地拿起粥,递到欧格利面前:你一定饿坏了,快吃些东西吧!
只有这些?看清楚少得可怜的食物,欧格利在心底咒骂海盗的没良心,同时忧心起两人该如何撑下去,他又将粥推向维尔诺:维尔诺大叔,你身子大,消耗得多,所以你先喝吧!剩一、两口给我就好了。
不,维尔诺微笑地把粥塞回欧格利手里:你喝,其实刚才盘上还有两颗馒头,我已经先吃了,所以这粥留给你就好,还有鱼乾。他拎起鱼乾:这也都给你。
望着笑咪咪的维尔诺,欧格利有些怀疑:真的有馒头吗?你不会是为了想让我吃饱而撒谎吧?
真的有馒头,不然等会儿若有海盗过来,你可以问问他们。
盯着维尔诺半晌,欧格利仍觉得无法相信,却又找不出证据反驳,于是他道:你先喝两口,再给我吧!就算有馒头,你一定也没吃饱。
是真的有嘛
不管,你先喝两口,否则我就不喝。
抓抓头,面对拗起来的欧格利,维尔诺还真没辄,于是他捧起粥来啜了两口。
温热顺口的粥滑进嘴里,渗着米饭特有的香味,令其实已饿到前胸贴后背的维尔诺差点就失去理智地将整碗粥全喝光;幸好他来得及克制冲动,在咽下滞留口腔的部份后便把碗还给欧格利,强装镇定地笑着。
还有这个,欧格利塞了条鱼乾给维尔诺,语气有些强势:一只给你,不吃不行!
维尔诺抓抓头,无奈地啃起鱼乾;欧格利看他乖乖听话后,才开始默默地喝起粥。
两人还在享受仅有的食物,通向地牢的楼梯间却响起喀喀声,一抹摇曳的灯光自远而近,仔细瞧,原来是鬼头船长,正鬼鬼祟祟、独自朝他们走来。
018-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满身华服的鬼头船长来到地牢前,神秘兮兮地看着正在吃东西的欧格利与维尔诺,像是有所求地掀了掀嘴唇,却没发出声音,引得欧格利好奇,主动询问:船长?有什么事吗?
呃,这个鬼头船长拿下船长帽,摸摸光秃秃的脑袋,样子竟有些不好意思,支吾地道:其实我想麻烦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个那个鬼头船长对着维尔诺,像是很怯于开口地问:你说的棉花糖,吃了真的会变漂亮吗?
维尔诺没料到船长会问这问题,愣了愣;一旁的欧格利马上插嘴回答:真的,会变漂亮。
那我可以请你们暗地里做给我吃吗?
做给你当然是没问题,维尔诺扬了扬眉:可是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因为鬼头船头转头瞄了瞄楼梯,像是顾忌着什么似地,又特意凑近牢笼,小声地道:我不想让我那些蠢属下知道,尤其是副船长,他一直觊觎我的位置,想着哪天要打扮得比我漂亮,就可以篡位。
欧格利又忍不住问:听起来你们是以谁打扮得漂亮来决定谁能当船长?
对啊!鬼头船长点点头:我们认为,只要身上的装饰愈华丽,就表示这个人愈有能力。想当初,我也是用尽办法、抢劫一大堆来海上出游的富豪,才弄到这一身行头,干掉前任船长,我可不允许这个位置被抢走!
抢劫欧格利皱了皱眉:那些被抢的人,后来都怎么了?
嘿嘿傻小鬼,当然是都杀了啊!除了比谁穿的漂亮之外,我们也要比谁杀的人多呢!鬼头船长得意地笑开,足以薰昏人的口臭迎面而来,冲得牢里的两人差点将刚才吃下的东西吐出来。
欧格利不舒服地望着鬼头船长,精致细滑的衣裳与炫彩夺目的宝石确实美得让人忍不住想称赞,但穿戴这些东西的人却是心地险恶、思想肮脏不堪,为了己身私益而草菅人命,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简直玷污一身华丽的打扮;仔细聆听,甚至能听到他身上的衣服与珠宝在低声啜泣。
拉拉维尔诺的衣袖,欧格利想表达不希望帮助鬼头船长的意念,但维尔诺不知是不是未曾体会到,他竟一口答应鬼头船长的要求。
好,我帮你做棉花糖。
维尔诺大叔!欧格利小声地埋怨:你怎么可以
但他话还没说完,维尔诺已掩住他的嘴,轻轻摇头,示意他别多说。
鬼头船长一听到维尔诺答应,开心地雀跃,未料他才高兴没多久,忽然有大群海盗自楼梯奔下,团团围在他身边,个个横眉竖目,凶狠地瞪着他。
你、你们做什么?鬼头船长讶异地看着自己的部属,有种诡计被揭穿的尴尬。
鬼头船长,你也太过份了。一名穿着华丽度与鬼头船长不相上下、先前从未出现过的海盗推开人群走到中央,站在船长面前,散发出傲然的气质。竟然想私吞美好的东西?
猪猡副船长,别含血喷人。鬼头船长清了清喉咙,恢复镇定:我不过是对没接触过的东西感到有兴趣,想叫这两个外来者弄给大伙儿瞧瞧,什么叫棉花糖。
那好,就将他们带出,到甲板上制作所谓的棉花糖,大家一起享用。猪猡副船长挥挥手,命属下们打开地牢,将欧格利与维尔诺押出来。
原来这位突然出现的海盗就是令鬼头船长所忧心不已的副船长,而且看来他在船上的势力亦不容小觑,同样可使唤那些海盗小卒,具备相当大的权力地位。
欧格利有些害怕地紧跟在维尔诺身边,看他稳重地坐到棉花糖机旁,拿起平时惯于收在机器下方的糖罐,于众目睽睽之下打开电源,机械开始发出吱轧运作的声音,渐渐倒入糖粒,香甜的气味弥漫,闻得人人都露出微笑,彷佛沉醉于幸福里。
当棉花糖渐渐成形后,有不少人都私下发出赞叹声,在漆黑的夜里,那绵密的糖看起来更是柔软、雪白,伴着淡淡糖香,很是吸引人。也因此,鬼头船长与猪猡船长都靠了过来,一把抓起维尔诺还在缠卷的棉花糖,闻一闻,舔一舔,煞有其事地吃了一大口并静静地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什么变化似地动也不动。
其他海盗部属们则咽着口水,紧盯着船长与副船长。
如何?鬼头船长先发声大喊:我变得比较好看吧?
不待其他人说话,猪猡副船长已又道:胡说!我才好看!
鬼头船长立时不服气地从棉花糖机里捞出更多棉花糖来,这回他不用吃的,而是直接把糖沾在胸前:瞧!我用这个当装饰,多美!
你以为只有你会吗?猪猡副船长不甘示弱,也伸手抓取棉花糖来黏在下巴与唇当胡子,还推了鬼头船长一把:哼,我比你好看!
鬼头船长立时将锚头抛向其他人:各位,你们说说,我和副船长谁比较好看?
众海盗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可人人眼里都有贪婪的目光,视线游移于两名头目与棉花糖机之间,气氛忽然变得诡谲。欧格利感到不太对劲,躲在维尔诺宽广的背后,担心地看着甲板上的海盗们。
敏锐的维尔诺察觉出船上的气氛已有变化,他微露冷笑,捧起一大团棉花糖,倏地站起身,对海盗部下们道:各位兄弟,如果要比漂亮,你们不见得会比船长与副船长差,只要吃下或将这些棉花糖装饰在身上,大家都有机会成为最美的人,成为新的船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此番鼓动还真是切中部下们的心,他们几乎是刻不容缓地扑过来抢棉花糖,只要撕到一小块,就拿来贴在身上,然后开始比较谁最好看。
鬼头船长见底下的人陷入混乱,根本无视他的存在,愤怒得朝天空开了一枪,斥喝:你们这些脏鬼,别太过份了!我才是你们的船长!我身上的衣服最美、宝贝最多、最尊贵、最华丽,你们哪有资格跟我比!
我们也都有漂亮衣服!海盗部属们挺着胸膛,炫耀着身上的棉花糖:我们当然也有资格当船长,你要听我们的命令、副船长也要当我们的奴隶!
什么?猪猡船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拔出腰间的刀:谁敢叫我当他奴隶?我就杀了他!
谁怕你!
就那么瞬间,甲板上成了战场,鬼头船长、猪猡船长、还有所有海盗部下们全都卷入了战争,吵闹着谁的打扮最好看、谁才是船长,不服的人便挥刀或举枪杀人,腥风血雨将纯白色的棉花糖都染成了红。
从没见过人杀人的欧格利吓得僵呆,倒是维尔诺冷冷静静地拆下棉花糖机的电源,将残存的棉花糖全扯出来丢给那些海盗去抢;而后他将欧格利抱起来放进棉花糖机的凹槽里,抬着跨上船弦,往漆黑的海里一跃!
顾着争权夺利的海盗们压根儿没发觉两名俘掳已逃离,还在船上杀得眼红,鲜血甚至让海盗船附近的天空都变得殷红。
维尔诺一手顶着棉花糖机,一手拼命地往前游,直到他觉得已听不见船上的厮杀声,才缓缓停下,询问欧格利:你还好吗?我们离海盗船多远了?
欧格利紧抓着棉花糖机的边缘,像是还惊魂未定,声音有些颤抖:海盗船已经远到看不见了
听出欧格利的恐惧,维尔诺忙摸摸他的头与脸,温柔地安慰:乖,没事了,我们已经脱离险境了。
至此,欧格利已忍不住,哇地大哭出声,抱住维尔诺,渲泄着他的害怕。
019-小岛上的少年-
在海上漂流了好一阵子,维尔诺推着棉花糖机往前游的速度愈来愈慢,一直泡在温度极低的海水里,又饿又冷,力量与精神都一点一滴地往外流失。
坐在棉花糖机里的欧格利极目张望,当旭日自海平面升起时,视线范围可及之处有座不明显的小岛;无论有没有人,这时候能遇见一方陆地就是好事!于是他拍拍维尔诺,为他指引方向。
又费尽一番功夫,总算来到小岛周边,欧格利先跳上海滩,而后转身帮忙搀扶已精疲力尽的维尔诺。
上岸后,两人都躺在白色的沙滩上休息,受过太阳临照的沙粒透着温热,暖和他们有些失温的身子,再加上偶有的暖风,躺久了,竟有丝毫睡意。
蒙蒙胧胧之际,有个人影出现在他面前,起身定睛一看,是名年约十三、四岁的男孩,正疑惑地望着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男人举着鱼叉,显得有些戒备。
我们是美丽岛居民。欧格利道:前几天在海上遇到海盗,被抓去当俘掳,所幸后来成功脱逃,但我们的船已被毁去,只好随波逐流,漂到这儿来。
名字呢?要先讲名字啊!否则很没礼貌。
你自己还不是没讲名字!欧格利在心中暗骂,却还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我叫欧格利,他是维尔诺大叔。
男孩像是满意了,点点头,向他们挥手示意:你们跟我来吧!
这座位于海中央的小岛虽然面积不广,却也自成一个村落,村里的人家不到十户,全聚在一块儿,各自在整理家前的菜园或鸡鸭,人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看来应是个自给自足的乐园。
村人们的长相虽然都很普通,但态度相当和善,对于陌生的欧格利与维尔诺并无恶意或排外感,甚至还会主动向他们挥手打招呼,与美丽岛的景象又截然不同。
男孩领着他们走进一间小屋,小屋里头还坐着另一位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低着头在打毛线;听得有人进来便抬起头,相貌平凡的他,双眼却像被火灼过似地有着难看的伤痕,看来已失明。
他侧耳听着门口传来的声音,问:是鲁米修吗?
是的,哥哥。男孩应声回答:我带了两位遇上海盗,落难飘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