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棉花糖——黑崎翔
黑崎翔  发于:2011年03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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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格利站在船弦眺望远方,一股甜香飘来。
转头,维尔诺正在船舱里,启动制作棉花糖的机械,专心调配不同色彩的糖;全神贯注的模样令他的俊容更添魅力,如果能被那双眼凝视着,会是多么幸福的事
抓紧胸口,欧格利发觉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厉害,想镇定,却又静不下来,只好赶紧将视线移开,重新回到靛蓝的海面。
远远地,有艘相当豪华的船朝他们驶来。鲜红色的船身,纯白布帆,甲板上的栏杆还装饰着车工精细的蕾丝与水晶串成的链子,于太阳的映射下闪闪发亮。
没想到会在海上遇见人呢!欧格利有些兴奋,举起双手跃动,边大声呼喊:嗨!你好!
听见他的喊声,维尔诺自船舱里走出,因着海浪波动的变化而察觉到海面有不同的状况在发生,于是他问:欧格利,是不是有船还是什么东西在靠近我们?
维尔诺大叔,有艘好大好大的船呢!欧格利牵起维尔诺的手,一起挥舞:船上有很多漂亮的装饰品,像是宝石一样,发出很美的光芒,我想船的主人应该也会是个很好看的人!
果然,一抹人影自那艘华美的船里走出,发现欧格利与维尔诺共乘的小船,有些讶异,却仍和善地招手回应。对方是名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穿着一袭低胸晚礼服,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金色的卷发几乎要比太阳还抢眼;至于她的容颜,竟比美丽岛上的公主皇后还美上百倍,是言语难以形容的动人,莹莹亮亮的双眸流转着慧黠,苹果般白里透红的双颊,再搭着小巧的朱唇,真是羡煞旁人的绝世佳容。
你们好。少女露出甜甜的微笑,连声音也是甜甜的,听来极其舒服。难得在海上遇见人,要一起到我船上来,喝杯咖啡吗?
好啊!好啊!欧格利心里只想着要去对方的船上好好欣赏一番,暂且抛下往东行的意念,拉着维尔诺步上少女放下来让他们上船的木梯。
到了船上,一切陈设都比欧格利所想像的要豪华许多,水晶制成的桌椅、茶杯、灯饰,还有嵌着各式宝石的雕像,铺于甲板上的毛皮地毡,样样都透着贵气,充分衬托少女的美。
三个人坐下,少女开口唤来男管家,管家相貌相当平凡,站在美人旁边,甚至显得有些丑陋,但一举一动却充满绅士风度,以轻巧的动作砌起味道香浓的玫瑰花茶。
你是美丽岛的人吗?明知不礼貌,欧格利仍忍不住直盯着少女姣好的脸蛋。
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好漂亮。
谢谢。被称赞,少女有些羞红了脸,微微低头,啜起管家刚泡好的茶,偶而瞄瞄欧格利,道:你也很可爱啊!
哪有,与你比起来可是天差地远,我这可是足死吓死人的长相。欧格利不经意地又自嘲起来,维尔诺皱了皱眉,以手肘轻轻推了他一下。
别老是看低自己,我觉得你很可爱。维尔诺道。
那是因为你看不见,要是你看得见,就会明白人家有多好看,而我有多难看了。
一语击中要害,维尔诺既无奈又有些泄气,索性嘟起嘴不再发言。
怕气氛尴尬,少女连忙将话题转开:你们怎么会搭着那艘小小的船出现呢?我还以为这一带的海域不会有人来。
欧格利立时接上口回答:我们打算要往东行,想去寻找美丽女神--柏克莉尤。
找柏克莉尤女神?为什么?
因为我想变漂亮啊!我讨厌因为长相不好而被人看扁的感觉!
这样子啊
少女还在思忖,欧格利又道:我叫欧格利,你叫什么名字呢?
嗯我叫少女想了想,却说不出来,皱起眉,撮起唇,依然道不出她的芳名。
怎么会有人想自己的姓名要想这么久的啊?欧格利莫名其妙地望着少女,也望向管家,却发现管家的脸色极为难看,连提着茶壶的手都微微发抖。
还来不及去分析是怎么回事,少女已陡然发出尖叫,声音又高又细,穿进耳朵、刺入脑袋,久久都散不去,不断在脑里回荡。除此之外,少女开始摔起桌上的茶杯、茶盘、茶点,等桌上被清空了,她又抬起椅子来,猛烈敲打船板,击出可怕的巨响。
014 -遗忘名字的人(下)-
小姐!小姐,您冷静一点啊!管家上前想抓住少女,反而被少女的指甲给掠出好几道血痕在手臂上。
我我少女颤抖着声音道:我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究竟是谁啊?
她推开管家,扑倒在地毡上嚎啕大哭,泣不成声;欧格利与维尔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摄住,不知如何是好,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忘了名字?忘了名字?世间真有人会忘了自己的名字?
欧格利不可思议地想着,看管家将哭得虚软的少女抱起、抬进船舱里,而后才又一脸歉意地走出来,对傻在甲板上的两人道:真是不好意思,小姐的老毛病发作了。
呃,维尔诺抓着头,问:她的头部曾经受到什么撞击吗?否则怎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呢?
小姐的头没受过伤啦!她身体健康得很。管家面露为难,闷着声音,像是在抱怨,又像在喃喃自语:唉,若不是当初发生那件事,小姐也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了。
发生那件事?
唉管家大大地叹了口气,望向欧格利,幽幽地道:欧格利少爷,您方才说小姐很漂亮,对不对?
是啊!欧格利用力地点头:她比我在美丽岛上看过的任何一位女孩都漂亮。
管家若有所思地望向西方逐渐要下沉的夕阳,脸上的表情复杂得欧格利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唯独感受到浓浓的悲哀氛围;但为了什么而哀伤?标致的女孩、富丽堂皇的船、时刻随侍在旁的管家,外表看来该是很美满的生活,找不出难过的理由。
沉默维持了许久,只剩海浪的声音在耳边缭绕,等海鸟都已相携回巢,天空化为一片无止尽的橘红时,管家才又开口说话:小姐的名字是奥佛妮丝,口语上的意义是极为难看的物事。她生下来的时候就很丑,脸上有一大片胎记,眯眯眼,塌鼻,声音又哑又难听,每个看到的人都摇头叹气,就连老爷夫人都不想再看见她,于是安排了一艘船,派我带着她到海上流浪,自生自灭。
此等境遇与自己实在太像了!欧格利倒抽一口冷气,惊疑地问:但她现在看起来分明不丑,漂亮得像女神,是如何办到的?
我们在海上飘流多年,小姐八岁那年,为了庆祝她的生日,就在一处名为『巧夺天工』的小岛上岸,顺道逛逛不同的世界。管家有些低落地望着甲板,声音变得有些忧伤:在那儿,我们遇上全世界最强的整容医师,他一看见小姐,便吃惊地说这么丑的女孩儿要怎么活下去?于是他决定送小姐一个礼物,将她整形成/人见人爱的女孩。
巧夺天工?有这样的一个岛?欧格利眼睛一亮,显然如果可以,他也很想前去尝试;倘若能变得像小女孩那么惊为天人,他绝对要回美丽岛去国王、皇后、和那些坏心兄姐的面前大肆炫耀一番!
站在欧格利身边的维尔诺隐约感受到欧格利的兴奋,便摸摸他的头,轻声叮咛:先别这么高兴,听人家把话说完。
那位医师真的很厉害,一双巧手将小姐换了个面貌,连声音都变得清甜,成为亮丽无比、走到哪儿都吸引别人目光的美人儿。管家又长叹一声:小姐很开心,我从没见她那么开心过,她甚至帮自己另外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要我、要其他人都那样称呼她。
换做是我,也会欣喜得飞上天去。欧格利晌往地道:真期待我也会有变好看的一天,可以骄傲地走在路上。
管家淡淡地笑了笑,对欧格利的话不表同意,继续道:我也不晓得变漂亮这件事是幸或不幸,小姐变漂亮之前,我们曾在海上另一个小小的渔岛遇见一位年纪与小姐相仿的男孩--贾斯帝,外貌亦不如人,却心地善良,与小姐成为很好的朋友。小姐整形后,头一个说要去找的,就是那个男孩。
看管家凝重的表情,大致能感觉出事情的发展似乎并不顺利,令得欧格利的兴奋也逐渐降温。
后来,小姐与贾斯帝再度重逢,但贾斯帝却已认不出小姐,我们费尽唇舌,他仍不认为她就是之前的丑女孩,因为无论外表、身形、声音都不同了。管家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们还是努力游说,最后贾斯帝生气了,指着小姐大骂『如果你真的是奥佛妮丝,为什么不用本来的样子来见我?弄成这付德性,根本不是我认识的奥佛妮丝;奥佛妮丝已经死了,是被你给害死的!滚,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们都没料到事情演变成这样,回到船上后,小姐就郁郁寡欢,愈来愈不爱说话,每天都坐在镜子前,喃喃自问『我是谁?』
我还以为变漂亮了,一切就会改变欧格利眉头深锁,内心的欣喜被冲击成碎片:没想到,不见得会变得更好
或许是打击真的太大吧!也因为小姐后来又替漂亮的自己改名,已习惯美丽的自己,鄙弃昔日的丑儿,所以她完全记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想不起自己原本的姓名,想不起自己原本的模样,想不起那个贾斯帝想要的丑女孩究竟是谁管家讲得难过,竟流了泪:现在的她除了活着之外,已完全不明白为何而活,说好听点是漂亮的娃娃,但说实在话,不过是具行尸走肉。
听完奥佛妮丝的故事,三个人伫立于随波微微起伏的船上,沉默地恸祷少女哀伤的回忆。日已西沉,海上的温度也降了许多,海风呜咽地在他们身边盘旋,蕴着泪水般的淡咸气味。
我想,你们该回你们的船上去了。管家拭去泪水,礼貌地笑着:我得进去去照顾小姐,可能无法再招待两位。
没关系。维尔诺拍拍管家的肩膀:你辛苦了,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叨扰,请替我们向小姐道别,并祝她能觅得幸福。
谢谢。
告别豪华贵船之后,两人重回朴实的小船。
欧格利闷闷不语地坐在船弦处,脱掉鞋子,将脚泡在冰冷的海水里,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发呆。
怎么了?维尔诺进船舱将做好的棉花糖拿出来,来到他身边坐下:不开心?
没有。欧格利摇摇头,若有所思地道:我还以为只要变漂亮,就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但是
奥佛妮丝的故事吗?
嗯。轻轻点头,欧格利又默然,呆愣地凝视好一会儿海面,才再抬头看着维尔诺:如果未来我也变得好看,小史、小派、小罗以及汉姆斯特、史拜德他们会不会再也不承认我是他们的朋友?
傻瓜,维尔诺温柔地抚摸欧格利的头发:只要你依然如此善良、温柔,他们一定会替你高兴,不会拒绝当你的朋友的。
真的?欧格利有些放心,却又有些怀疑,凝望进维尔诺那双看不见的眼眸,鼓起勇气,忍住不断加速的心跳,将更担忧的疑惑问出口:那你呢?会不会像贾斯帝一样,再也不理我?将我赶出你的世界?
乍听此问,维尔诺不禁愣了愣,旋即疼爱地将他拥入怀里,在他额上轻轻一吻,捏了小撮棉花糖,放进他嘴里。
我希望你永远都能吃到我的棉花糖,也希望哪天我做出七彩棉花糖时,你会是第一个品尝的人。
果香甜味在嘴里融化散开,欧格利心上忽然涌起悸动,凑前于维尔诺的唇上轻啄了一下;维尔诺既没躲开,也没责怪,接受了这份纯真的情感,两人紧紧相拥。
充满爱的拥抱里,藏着一颗真诚温暖的心与一颗善良却害怕受伤的心;男人与男孩,依然决定继续他们寻找美丽的旅途。
015-矛盾-
深夜,雪白的月儿悬在天际,动也不动地端详自己映在海面上的脸蛋,一切都是那么安宁静谧,只偶而有海浪轻拍船声的微响。
满是甜甜糖香的船舱里,维尔诺睡得沉,均匀的呼吸声形成柔和的旋律,在空气中轻漾。听着温润的曲调,躺在维尔诺身边的欧格利却一直没睡着。
他脑海里满是奥佛妮丝的故事--生下来就不受喜爱的丑小鸭,变成天鹅后,却反而在她重视的人心中失去地位。
为什么?
他一直以为,只要变漂亮之后,所有曾遭遇过的难题皆会迎刃而解,至少在美丽岛上的体验是如此告诉他的,一美天下无难事!尽管丑人村里的人们像是也都活得自在,却不是他想要的人生,毕竟他们仍像是被世间遗忘的一群弃民。
他希望的人生是只要他站出来,每个人投来眼光都是羡慕、喜欢、欣赏,而不是鄙夷、厌恶、甚至是怜悯!
尤其,现在的他连存在的权利都被否定,被强迫成为一个已消逝于这世间的亡者,美丽岛上再也没有一个名为欧格利的十四岁男孩,皇室里更没有一个貌丑如怪的小王子。
而一直对他很温柔的维尔诺,竟因为双眼的缺陷而失去妻儿,孤单地在丑人村生活;虽然维尔诺总是表现出坚强的一面,但从他坚持要做出七彩棉花糖,以及在市集里遇见古斯比时的反应,可以感受到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仍未完全放掉过去,还有着眷恋与不舍,或许还掺进了些许遗憾,隐微地怨着为何没照顾好自己,导致受伤失明。
所以寻找柏克莉尤女神是必要的!
欧格利原是如此认为,但奥佛妮丝的事却令他心里萌生一丝疑惑与犹豫--真的只要变漂亮,就能解决问题吗?
如果他变好看了,国王与皇后会重新宣布他复活并接他回去皇宫吗?这样的爱,究竟真不真诚?他们是爱他的脸,还是爱他的心?
如果维尔诺重获光明,凯拉瑟蒂与古斯比是否就会重回他身边,再成为一家人?他们是爱他完美的样貌,还是爱他的温柔体贴?
维尔诺曾经对他说过,说他已太习惯用双眼去熟悉世界,但有些东西是眼睛看不到,得用心去感觉的。
的确,维尔诺看不见他脸上的疤,却看见他内心的善良可爱;国王与皇后只看见他脸上的疤,却看不见他内心的渴望被爱。
那么他自己呢?不像维尔诺,他有清彻的双眼,他又看见自己的那些地方?
如果他今天变成帅气的小王子,他还是不是他?会不会像奥佛妮丝一样,连自己原本是谁都忘记?连自己原本的姓名都不记得?连自己最在意的朋友都不承认他的身份?
尽管维尔诺似乎给了承诺,说不会因此而离开他,但他还是会恐惧、会害怕,他不敢保证若真让他得到倾国倾城的容貌之后,他的心不会随之转变
或许他应该维持原样,反正维尔诺又看不到他的丑,就这么继续过下去也不错
又或许他应该坚决取得美貌,才配得上维尔诺俊美的外表,可却又会担心维尔诺像贾斯帝一样变得讨厌他
再说若就此放弃寻找柏克莉尤女神,维尔诺失明的双眼就完全没有希望,更谈不上有没有机会与妻儿重聚
好矛盾呀!
愈想愈睡不着!
翻个身起床,想去倒杯水来喝,却赫然发现有艘极快的船自远处无声无息地朝他们冲过来!
016-海盗-
海浪不断推击,船身晃动得厉害,阴暗的甲板上除了月儿的白晕,还有一盏油灯在轻晃。这艘半夜来袭的船原来是艘海盗船,偌大的风帆上漆着大大的骷髅头,隐含恐怖的死亡意味,叫人看了心惊胆跳。
欧格利与维尔诺两人皆双手被反绑,以枪和刀给押着跪在地上。十多名系头巾的海盗围着站在旁边,个个脸上都长满大胡子,多到遮去半张脸;他们面貌全如鬼般可怕吓人,胸前与双手沾满脏污,穿的衣服却很华丽,不但是高级的绸缎,还镶了非常多宝石,光亮艳丽。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一名身形高壮,凸着大肚腩且戴着船长帽的人自船舱里走出,大摇大摆地坐在一张有着精致雕刻的木椅上。这看起来是首领模样的男人除了同样是满脸胡子之外,连眉毛与头发皆很长,眼睛如金鱼般突出,鼻子扁塌在脸中间,两个鼻孔难看地朝着天,乾粗的鼻毛窜出,极为邋遢难看;此外,沾在他颈上、手臂上以及肚脐眼附近的体垢已碮到几乎能一片片剥落下来,与他身上的衣物毫不相衬。
他裸着上身,只披了件金黄/色的披风,光滑的布料上缝着各种不同颜色的宝石、钻石,脖子则戴了好几串项链,其中一条珍珠项练最吸引目光,粉润的珍珠各颗皆有乒乓球大小,价值肯定不菲。
多豪华的外观!
只可惜人本身的气质显得俗气低贱,且散发着酸臭贫腐的味道,不断刺激反胃感,叫人极欲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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