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亚赶紧屁颠屁颠滚过去照着老专家的指示办事，一副狗腿子德行。
检查台有些高，老专家让叶非云躺好，左敲敲右敲敲地捣鼓了半天，好象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恩，不错。起来吧。"老专家的这句话简直就是天籁，林亚赶紧去扶了叶非云起来，蹲下去给他穿鞋。
老专家也不拦着林亚欢天喜地的拍马屁行为，努努嘴，让叶非云架起二郎腿，林亚蹲在地上面对着叶非云的脚丫正试图拿鞋子套上去，老专家对叶非云挤了挤眼，一笑，转身去取了一柄木头小锤，敲了两下膝盖。
叶非云正惊异间，已经一脚弹踢了出去，虽然没有什么力量，也没有什么大的幅度，却正好踢在蹲着的林亚下巴上，林亚向后闪避不及，不但被踢个正着，还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非......"林亚瞪大了眼睛，正有些羞恼地抬头准备质问叶非云，看见老专家那一脸的坏笑，大约是明白了到底是谁在整他，咽了口唾沫，忍了。
蹲坐在那里半晌，看老专家没事人似的转身去折腾其他东西去了，林亚只得忽视叶非云已经漫溢出来的笑容接着过去给他穿鞋。
鞋还没套上，又是两脚，这下可好，不但踢个正着，还在林亚恼怒了开口想质问老专家的时候被叶非云的那第二下给堵住了嘴。
叶非云实在控制不住，掩着嘴在那里笑，老专家却一本正经。
"恩，很好！膝跳反应很正常！很灵敏！恢复得相当好！"说的时候还点头，一脸的欣慰模样，一点也没有借腿踢人的不好意思。
林亚就差杀气腾腾地冒黑烟了，忍了半天才咽下气去。不敢得罪老专家，叶非云的恢复还靠他多指明方向呢！
大约是老专家觉得让林亚含了会儿脚丫子已经够本了，接下来的检查终于非常正常正经。
回家的路上，林亚还是一脸的黑，叶非云只好装作看窗外的"风景"，也没敢主动去碰这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库。
"你看什么呢？"车窗外除了车就是公路和公路两旁的挡土墙和护坡，有什么好看的！林亚有些恨恨。
"啊，没什么。"赶紧扭头仔细看了一眼林亚的脸色，还好，"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不提还好，一提林亚脸更黑了。谁不知道那三脚就是老专家瞧好了时机利用叶非云的生理反应踢的？！一肚子的郁卒无处发泄。总不能拿叶非云撒气不是！
"他应该就是逗我们玩。"年纪大的人有时候会做出一些很奇特的搞笑举动，这次只不过是那老头子让别人演了一出搞笑剧而已。
"非云！"很不满地抗议，为啥偏要不断提自己很糗的事？！
叶非云笑，上楼的时候，实在没忍住，说了一句："你以前不也老喜欢到处啃我么，脚丫子也没少啃。"
那是俩人单独在一起时的情趣好不好！和被捉弄是一回事么！林亚彻底怒了，哪里还理叶非云情愿不情愿，一把扛起，飞奔到房间里扔到床上："那你今天就得让我啃个够，否则......哼！"
也没否则出什么来，穿起衣服来林亚动作远不如叶非云快，可扒起衣服来，估计可以排得上全世界前列的水平了。
叶非云没有什么招架能力，被扒个干净，还真是从头到脚地啃。亲吻着的时候一直在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折腾了半天，终于把老专家那里受回来的气给抵消了，林亚很满意地躺在叶非云身边打着幸福的小哼哼，很纯粹的猪德行。
推推死赖着不动的林亚，叶非云开口："吃饭吧，饿了。"
吃完饭，叶非云向林亚讨要自己的那套刀，林亚脸色变了变，磨蹭了半天才去取了那只子弹箱，踌躇了半天，还是觉得秉承"坦白从宽"的原则好一些。不是不想瞒着，对聪明人说谎，被拆穿的时候会更惨。
"非云......"
"怎么了？"叶非云笑着，今天林亚确实受刺激大了，实在古怪的可以。
"非云，无论我做错什么，你都会原谅我的，对不对？"刚刚啃咬时候的凶悍样全没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你干什么坏事了？养了个小情人？那不能原谅你。"叶非云打趣。
"不是。非云，原谅我，好么？"
"什么事？"终于感觉到林亚语气里面深藏的不安，叶非云警觉，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被隐瞒了。
林亚跪到了叶非云的面前，抱着膝盖："无论如何，我绝不可能对你放手，就算你不原谅我，我也会纠缠你，一直到死。"
"我明白。林亚，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拍拍林亚的肩膀，试图拉他起来，没成功。
"非云，你不是被炮弹伤的。"很清晰的一句话，让叶非云有些怔住了。
不是被炮弹伤的，那是被什么伤的？
子弹？！！！！！！
像是想起了什么，叶非云取过子弹箱和钥匙，火速打开。
里面是一堆炮弹碎片，带了暗褐色的陈年血迹，还有几封书信，一套刀具，一柄羽杀枪，一套少将军衔的肩章，还有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非"字。
双飞佩！！！
"只可惜，你从来都没有想和我比翼双飞过......"裘致远临死时的话忽然浮现脑海。
裘致远！！！炮弹片！！！这一堆的炮弹片全是叶非云亲手从裘致远身上取下来的，全是带血的！！！
僵在那里，半天没动弹。
林亚连看都不敢去看叶非云的脸色，只把头埋在叶非云的膝盖处，一个劲地发抖，嘴里一直在喃喃："原谅我......"
沉默了有两个小时，叶非云一直没有说话，也没动。
夜幕降临，房间里已经黑得看不见任何东西，林亚还跪在那里，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
"起来吧，怪累的，我想休息了。"还是叶非云先开的口。
林亚有些喜出望外，抬头，带了眼角的润湿："原谅我了？"
"睡觉吧。我今天不想洗澡了。"很平淡的话，拉开林亚抱着的手，自己躺下了。
"非云......"明显是没有原谅的意思，林亚怎么可能睡的着？
"我确实想起来了，裘致远死了，为了救我死的，身上中了十七片弹片，第七军也覆灭了，在我的手上。我叛了党国，叛了兄弟，我还有什么面目活在这个世上？你又何苦要救我？"很悲凉的声音，听得林亚痛苦至极。
"非云！是我的错，原谅我......"只能软言去求。
"睡吧。"还是很寥落的语气，很淡。
林亚去洗了澡，蹭了半天，爬到叶非云身边，小心翼翼地躺下，想去抱，伸了手，又缩回去。
叶非云照例上一右侧睡了，一动不动。
林亚瞪着俩眼珠子一夜无眠，醒到了天亮。
知道叶非云想起过往会有冷淡自己的反应，可真的面对，还是受不了，心痛，痛得想去撞墙。
"你去上班吧。不用陪我。"林亚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起床呢，叶非云的声音已经飘来，显然也是一夜没有睡，一起满腹心事醒了一夜。
"非云，原谅我。"还是那一千零一句的话，伸手去掰叶非云一直背对着自己的身子，想看看。
"林亚，去上班吧，我想单独呆着。"很用力地强调了一遍，却把林亚给吓着了。
翻身起床，把那羽杀枪和刀去"抢"了，在房间里逡巡了半天，才找了个可靠的地方锁了，看得叶非云莫名其妙，直到林亚再次忽然跳起，跑到厨房去把所有刀具拾掇了，依样画葫芦藏起来，叶非云才醒悟：林亚这是怕他再次自戕！
"放心，我没那么矫情，不会再自杀了。"
"真的？"林亚赶紧扑到床前，抱着叶非云，眼泪已经不知不觉流了下来，"真的？"
点点头。
原来战争的伤，是失败者的，也同样是胜利者的。
第七章 痛何如
叶非云一直沉默，很少和林亚说话，绝对不会主动靠近林亚，每天除了催林亚去上班，其余什么都不说。
其实也不是叶非云故意要折磨林亚，习惯而已。习惯了一有心事就喜欢一个人独处思考。
林亚每天都拖着沉重的步子去上班，到了办公室也总是心神不宁，总担心会出什么事，可又不敢违逆了叶非云的意思不给他任何单独的时间。
焦躁，总觉得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打碎，烧掉。
看见任何除了叶非云以外的人都想上去扇一顿，扔出自己的视线。
什么事都不想干，什么人都不想见，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林亚努力克制着自己。每天回去拿自己好不容易捂热了的脸去贴叶非云的冷屁股，怎么冷都没关系，只要叶非云愿意让他贴。
叶非云也过得很恍惚。林亚怎么对他好，怎么向他求情告饶，都没有什么感觉。仿佛是将自己装到了一个套子里，与外界隔绝了。
上楼的时候，林亚只感觉自己的步子重得想趴下去才好，每往上挪一步，都是煎熬。
回去，回去如果叶非云还是那样，怎么办？
林亚不敢想，不敢想叶非云开口要求分手自己会怎么样。
"非云，我回来了。"林亚放下手里的那盒点心，叶非云已经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刚买的水晶蒸饺，但愿他能多吃一点。
叶非云坐在宽宽的低窗台上，左脚挂下来，足尖点着地，右膝曲着，支在窗台上，左手小拇指勾在一只小小的白瓷茶杯把手上，很无力地搭在左腿上，右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尖居然夹着一支香烟！！！
缓慢地抬头，看了林亚一眼，还是没有说什么。
最近叶非云连复健锻炼都懒散了，好象是失去了锻炼的动力和恢复的欲望。
现在居然抽起烟来！
林亚震惊了。叶非云一向不抽烟，也不喝酒，生活严谨得像个清教徒。
"非云！为什么抽烟？"扑过去，伸手想夺下叶非云手中的烟，却被轻巧的一个闪避躲过，轻轻地送到唇边，又吸了一口，吐了一堆破碎的烟圈出来。
"非云！原谅我！你杀了我吧！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我求求你！"跪过去，林亚懊恼地一直拿脑门撞着窗台板。
"你瘦了。"像是梦中人似的，叶非云忽然伸手摸了摸林亚的头。
"非云，不要这样......"眼泪很咸，也很苦，怎么忍得住？死死地抱住，夺了烟掐掉，照着叶非云的唇吻了下去。
眼神这么空洞，为了谁？入油锅的痛也不过如此吧。
略略挣扎了一下，还是任由林亚亲了。林亚的唇有些颤抖，冰凉的，还带了咸咸苦苦的味道。
就这样用古怪的姿势抱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非云忽然开口："你染发了？"勾着林亚的脖子拉近了仔细看了看，被林亚挣扎了出去。
走远了两步，回头挤了个笑容："没有，你不是不让我染吗？再说，要染也得染黑了，哪里有染了还这样半白半黑的？"
"你骗我。"很肯定的一句，叶非云站起来，似乎是想走过去看看林亚的头发，却一个踉跄扑跌了过去。
林亚赶紧伸手捞住抱了："没有骗你。"
"林亚，你真当我傻了吗？昨天你这边的头发还是白多黑少，那一边是黑多白少，怎么睡一觉就变了位置了？"伸手揪了两根林亚的"黑发"下来，"毛囊根部是白的，头发却是黑的，是你的头发有特异功能还是我的眼睛有特异功能？！"
"非云！"抱紧了，"不要嫌弃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真的爱你，爱到没有你宁愿死，我不想骗你，可......"
"可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叶非云忽然用极其颤抖的声音问，"你的头发......全白了？"眼神里有惊骇，有痛苦，也有不敢相信。难怪前几天林亚总是晚上不开灯，早上不等叶非云起来就去上班，没事还老喜欢戴个帽子。
"没有，就是多白了一点。所以去染了。"林亚很不自然地把叶非云放到床上坐下，蹩了开去。
"那你马上给我把头发上染的东西给我洗了去，现在去买，洗给我看。"好象忽然清明起来，叶非云没有前几日的昏沉，眼光也锐利起来。
"非云......"已经有了求饶的语气。
"你还想瞒着我？为什么？"像是想起了什么，叶非云浑身一颤，"我这两天忽略你了，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林亚心里一酸，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晓得傻站在那里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光看着叶非云。
"去买瓶药水来，我要看看你的头发都白到什么程度了。"终于缓和了语气，平静下来，伸手招了招林亚，示意他坐过来。
"你想吃点什么？"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蹲到叶非云面前，林亚顺着光看叶非云的表情。
看叶非云还是没什么反应，林亚过去抱住叶非云的腿把脑袋搁在叶非云的大腿上。总算安下一点心了：叶非云还会关心自己，情还在。
叶非云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林亚的头发看。
互相看了有半天，林亚又忍不住开口："非云，原谅我，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别这样好几天不理我，别这样......"别这样萧条的样子，别这样不肯复健，别这样不愿意吃东西......
"一起去吧。"拉林亚起来，叶非云歪了头，好象是想了想，凑过去在额头上亲了一下，把林亚的所有压抑的痛苦全亲成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了无数圈，没有掉出来。
吸了吸鼻子，站起来把叶非云抱到怀里，紧紧的："好，一起去。"
总算从几天的"沉思"中醒过来了，叶非云押着林亚一起去吃了顿饭，接着又去买了一瓶清洗染发剂的药水，说是要亲手帮林亚洗掉，把林亚乐得一直在那里傻笑。
林亚的笑"嘿嘿"地，笑得周围的人一直侧目释放同情电波：这俩叔侄可真够可怜的，侄儿的腿脚不方便需要拄个手杖还罢了，相依为命的叔叔还是个傻子！
不断地伸了手指头去碰碰叶非云的手，然后是傻笑着看叶非云的脸色，没生气，继续碰。
叶非云的一个转头就能让林亚一惊一乍，顺着眼光飞奔到货架或者展示柜那里去研究半天叶非云究竟看上了什么，然后又在一堆商品丛中被叶非云一把揪走，瞪一眼。
好不容易把林亚这个急于拍马屁表示效忠的家伙从商场里揪回家，叶非云的力气也用完了。
林亚当然极其愿意把叶非云抱进抱出，虽然要被叶非云揪去洗脑袋上那些油漆。
"非云，不洗了吧？"妄图逃过叶非云第一次帮他洗头的高级待遇。
"不，我想看看。"很坚决。不由得林亚这个没原则的忠犬不同意。
好说歹说，叶非云才勉强同意林亚自己洗，坐在客厅沙发上监督着卫生间门里的林亚。用叶非云的话说：不洗干净就别想出卫生间的门。
清洗之后，是让人震惊的一片雪白。尽管叶非云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还是被林亚那一头全部成了银丝的头发给震呆了。
愕然地看着林亚，叶非云楞在那里。
"非云......"看到叶非云难得显示出来的这种神情，林亚自然也不好过，凑过去，"别嫌我老......我也不想白的，可他自己就白了，越拔越多，最后干脆就全白了......"
"林亚，我对不起你。"很无奈地长叹一声，伸了手指摸了摸林亚的脸庞。
"非云，不要不理我，我受不了。没有你，我......"说不下去了，只是把头埋在叶非云的身上蹭，弄得叶非云也一身的水渍，"原谅我。"
"他的死，是我的错，不是你的。该负责任的是我。战败、投降，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原因，不是你，林亚，你不用道歉。本来就是对敌的双方，你那样做，我可以理解，就是一时无法接受罢了。"抱着林亚，叶非云叹气，"都忘了吧，我都已经把他给送到了死路上去，难道还要再逼你？少年白头，都是为了我，值得吗？你才多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