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一叶之正文 云深不知林何处 第三、四、五卷——万径人踪
万径人踪  发于:2011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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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总是这样宁静,宁静到没有别的东西来分心,宁静到隐藏在心底的东西漫上来,爬到了心尖子最痛的地方。

你说过,生命太短暂,所以要在一起,你说过,既然已经是弱点了,在不在一起都已经是了,你说过……

是我太自私!我无法放下这国仇家恨,我只能随着我的军国一起去复仇,我也再都无法承受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被捕的威胁,林亚,不要再为难我了……

国是国,家是家,我们俩是我们俩,为什么家国和情不能两全!

再来一次,我们能像这次一样都活下来么?再来一次,是你为了救我去死还是我来不及救你?不,你死了,我如何独活?我死了,你又如何去接受?还不如这样天涯相望,至少,我们都活着!

不相守,毋宁死!

林亚!

林亚已经举起那支被退回去的羽杀枪,对着自己的额头……红红的血,喷出来,溅在枪托子上系的红绸上,洇得沾了血的地方暗红一片。

林亚笑了,久违的笑容,那样灿烂,伸了手,拼命想递过枪给叶非云,自己却向后倒去……

“呀……”惊喘一声,一身冷汗,低沉压抑的轻呼,叶非云猛然坐起:原来是个梦,林亚那张从哀怨到痛苦愤怒的脸却那样真实,从轻叹到怒吼,声音也宛如在耳边。

天已经蒙蒙亮了,窗外传来几只小鸟清脆的叫声,啾啾的,像是三两只正在打情骂俏争风吃醋的小情侣,一声高几声低的,一会儿急促一会儿轻缓,听得叶非云心里更加烦乱。

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是什么时候再次梦魇的,这林亚就像怨念深重的幽灵,夜夜这么缠绕着叶非云,其实,在赤遂驻地分手后,还没有这样,只是难以入眠,可自从林亚来了一次过后,就发展成了梦魇,梦中,不是林亚自杀就是两人血战沙场最后同归于尽,从来都是不离红色,不离死亡。

“我们现在是敌对两军了……如何能相守?即使我承认我不该当初就分手,现在也无济于事了……”苦笑,也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在这种半清醒的痛苦状态中,叶非云的低语才能稍微表露一点心思。

将头埋在两个手掌里,深深地呼吸,体力其实已经恢复了不少,可精力却怎么也无法恢复,除了疲惫,还是疲惫。

长长地舒了口气,叶非云最近爱上了这种呼气方式,仿佛可以把心中淤积的东西顺着气流一起吐出去。

还是一大早就开始挑战比武,有几个自动放弃机会的,是叶非云曾经的旧部,估计是不敢与往日长官对阵,或者是不愿在自己的手上终结曾经的杀戮之魔。

警卫在还没开始的时候报了昨天最后一局的比赛结果,非云9发9中,挑战者10发7中,是叶非云赢了,裘致远虽然想判叶非云胜利,却被他那副冷然事外的神情给弄得犹豫了,想了一会儿,还是判了个平局,赏了50块大洋。

其他做评审的当然不敢有什么意见,况且,一场平一场负一场胜,就是个平局,虽然9局三场之中叶非云赢了5局,可按场次来说还是平手。

台上,残留着昨日酷虐的痕迹,星星点点的血,还有一道拖痕,泛着血色,也不知道是被轮奸时拖的,还是扔尸体时拖的,周围散布着一摊一摊的印迹,黄黄白白的,洇得木头台子一片黑一片黄的,有些地方还带了一丝干涸了的银丝,映着清晨的光线,一闪一闪的。

没人敢问昨天的惨叫呼嚎是怎么回事,也没有人敢问惨叫呼嚎之后的结局是什么,死,其实是解脱,尤其是面对一个狠辣上司来说。

也不知道裘致远每天早上给的那一碗黑乎乎的汤汁样茶水里到底装了什么,总说是陈年的汤茶,可以提神,喝着味道也确实不怎么地,有股子类似薄荷的味道,却不明显,带了一丝肉汤的腥气,没放过盐,别人,包括裘致远都不曾见喝过,每次都是单独的一小碗,递过来,裘致远自己端的。

喝了确实精神些,至少,肚子里暖暖的,温热着,像一只温顺的小仓鼠窝在心口,茸茸的,软软的,贴得人心口很是舒坦。

下了场的叶非云不知道是连连的噩梦激发了潜能,还是昨日凄厉的嚎叫唤醒了杀意,活动了一番之后,就展现了迅捷流畅的身形步伐。

十招之内,力不疲,只要在力不疲的时候拿下,胜利就有望。

叶非云算计清楚自己的强弱,在场中来回走了两圈,或快或慢,或来或返,前后趋退,眼睛一直在打量对手,像是审视,更像是藐视。

体力精力上的弱,不代表不可以从对阵经验和气势上补,沙场,讲究的,就是士气和脑袋,蛮力从来就不是唯一。

该感谢林亚,没有他这个力量型的对手长期的对练,叶非云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经验。

第五十二章:非云猛醒

那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杀气在沉寂了这么多天以后,又重新回到了叶非云的眼睛中间,眼睛仿佛是打开了那道蒙蔽了气息的帘子,那么一眼,足以显示今日的叶非云和昨日的不同。

挑战者并没有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一个叶非云已经有了不同,甩了甩肩膀,发了“嗬——嗬——”的声,张了双臂在那里游走,眼睛一直盯着叶非云的手,细长细长的,看上去没有什么力量,这大半年,叶非云清减了不少,如果忽略了眼神中的那点凌厉和手中的竹刀,倒更像了一个隐居山林随时要踏风而去的诗仙,无比的清俊,脱却凡俗。

一直在打量着叶非云,从手指尖到脚——如果不是鞋包住了,一定是脚趾尖,这个人物是军队中的传奇,没有家庭背景,也没有什么来历,战斗经验也不算很多,却在几次战役中都有了巨大的声望,最终成就了这个铁血的威名、杀戮的神魔。

叶非云是神秘的,可这次的神秘却让人掉了眼镜,应该不是什么古怪,确实是名不副实!

下了这个判断的挑战者自然不肯放过将传说中的神放倒在地的机会,自己是第6名,昨天的第10名都可以战平,自己自然可以胜!甚至彻底将他打倒!赢了他,可以赢得很多!

“嚯——”一声暴喝之下,大刀劈过。

叶非云等待的就是契机,一个对手显示破绽的契机。

侧了身,让过一刀,并没有出手,不能在无法一击毙命的情况下贸然出手,顾同说过,叶非云的功夫是杀手的功夫。

不杀,何来叶非云?

连让了七八招,观看的众军都已经哗然,纷纷鼓噪,显然的对叶非云的不满,裘致远那张从昨天黑到现在的脸倒是缓了下来,嘴角勾了一丝玩味的弧度。

“动手!懦夫!”

“动手!”

“动手!”

“懦夫!”

……

鼓噪,叫喊,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

可叶非云却没有任何反应,还在那里闪避。

挑战者每一次都相信,下一刀一定就是叶非云的终结。

一刀,一刀,再一刀……

都砍到烦了,还不见叶非云出手,也不见他输招。

额上细密的汗出来,看看叶非云,也差不多,显然的体力不济。

第九招,挑战者显然已经没有了耐心,提了刀一个横抡,显然是想扩大杀伤范围,将身前的叶非云从肚腹处攻击成功。

大开大阖,要的是潜藏的后招做防守的保障,否则,一击未中必然是死路,甚至,只要对手成了心要和你同归于尽,舍得挨那一击,必然是两败俱伤,悲壮自然够悲壮,表演起来够震撼,却不是战场杀敌的良方,所谓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实在是愚蠢的招术!

叶非云当然不会放过破绽,刚刚还空空的两只手上,忽然多了柄竹刀,一尺多长的,是那套钢刀中最大的那柄的竹制复制品,还是用了食指和中指扣住刀尾的圆孔,大拇指略吃了劲,微张在食指的侧边,呈了二十度左右的锐角态势,无名指和小拇指都勾了在手掌,整个手使上了劲,骨节分明,青筋暴露。

一刀,刺过去,正中咽喉,大刀的横抡之势还没有衰竭,叶非云的刀已经到了咽喉,这个第六名的挑战者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招看上去威猛至极的攻招怎么就成了败阵的源头,连撤刀回劈都没来得及,叶非云就已经一击得手,退在了场外。

全场默然,那咽喉上的一点白,是每把竹刀上抹的,如今,在这个挑战者的身上,很是明显。

裘致远抬起手,慢慢地拍掌,就算料到了结局,也料不到这个过程,料不到叶非云这么快就结束了这局比赛,轻轻扭了一下下巴,拉扯一下昨天在相同部位挨的那一下,裘致远有些同情场中的那小子:这种滋味,你师座我也尝过呀!只不过,你是输了,但没流血,师座我是赢了,却流了血。

清脆的鼓掌声回响的场中,于是,一片欢声雷动:叶非云,回来了!

胜的很是干净,喝了一口茶,叶非云轻轻地喘着气。

茶杯里,又是新换的参片和莲心,参片足有两公分的直径,白白的,有着西洋参特有的一个个细细的同心圆,泡了水,有一点点的变形,像张荷叶似的,起起伏伏的,扭出一个优美的流线空间面,莲心似针,一根一根的,或立着,或躺着,也有那么一两根飘在水面附近,晃着,很好看。

揭了杯盖,轻轻闻着茶的香气,低垂了眼睑,一副无害的模样。

稍歇,再抿一口,缓缓的吐气,细微的没有声音,怎么看都是雨后初歇懒读书的安静。

放下杯子,置所有各种各样的目光于不顾,叶非云,本来就是飘在空中不沾尘土的魔。

步下台子,裘致远目送着,叶非云不敢回头看,怕看见那种目光,自己无法承受的目光。

轰然的喝彩,起啸,修罗归来!

挑战者一直在懊恼自己的大意,可怜的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以为那是意外,以为,叶非云是侥幸,以为,下一局一定赢……

对于英雄,不需要吝啬鼓掌和欢呼,叶非云的今天,是魂魄归来的一天,他,这个血洗过沙场的修罗,杀戮的神魔,今天,归来了。

力量的不足,并不足够构成他失败的原因,心在,杀意在,士气在,灵魂在,于是,胜利也在。

干净利落的两局,让人怀疑叶非云昨天是不是故意放水。

你看那场中,抽刀,转身,绝杀,都是在瞬间完成,甚至都没用上第二把刀,大刀的优势在今天荡然无存,一寸短,一存险呀!

最后,叶非云还在那里耍了个花样,一刀劈过来时,侧身,欺了过去,伸出右手,扣住挑战者的手腕,一拉,没拉动,一抖,使了劲,扭,刀落,左手已经绕过对方的脖子,将刀卡到了咽喉,却不做声,离了那么两分远,停住。

可怜的挑战者,因为开战之前的狂言付出了代价:以为叶非云没有了后招,伸了两手去捉叶非云的右手,一个弯腰想把他摔个背摔,却把脖子凑到了早就悄无声息来到致命部位跟前的刀上。

“今天一定要把神话粉碎!……”言犹在耳,人以木然,脖子在碰上竹刀之后就僵在那里,沮丧、难堪、不甘、愤怒、憋屈……就没有一丁点不是负面情绪的,三局,一场,输了个干净,输了个满堂喝彩。

全师观战官兵的高呼,都是给予叶非云的:

“铁血参谋!铁血参谋!”

……

即使叶非云不再是参谋,在这个他成长起来的部队中,还是以这个最初得到的称号最为得人心,这是一个旗帜。

台子上,裘致远笑,两天来第一次坐下,端了茶,吹开总共才几片的茶叶,喝了两口。

叶非云已经收了刀上台,扔下那个石化在那里摸不着头脑的家伙。

含了嘉许的眼光,看叶非云,裘致远眼睛里闪的光璀璨如星,严峻又不失温暖。

“师座……”还是有些轻喘,体力确实不如以前。

“坐下休息一会儿吧!”说完,递了茶杯过去,上级军官给下级军官递茶,这个人间奇观,在尊卑观念严重到机械性僵化的军队中,却让全师上下看足了两天,可这会儿子,也没有人有兴趣去思考这些。

毕恭毕敬地接过,叶非云的姿势是标准的下级对长官的立正鞠躬,像是接过军事文件时的样子,郑重而恭敬。

“我先下去了,你歇会儿。”裘致远还是偏心眼的,知道叶非云的体力不行,所以将他的场次安排和自己的交错,刀之后就是三场九局的拳脚,下午,才是枪炮。

第五十三章:云中锦书

十九天,十九天的工夫足够颠覆战场局势,也足够颠覆一个人的状态,甚至也足够改变历史进程。

裘致远和叶非云都没有再让人得到额外的赏钱,很吝啬,也很能鼓舞士气,没有挑战者的日子就是表演赛,几个团长、参谋之类的轮流下场来上两下子,换个满堂的彩,倒是恶狠狠地热闹了几天。

“非云,今天有月蚀,出来看看?”裘致远站在窗前,隔了帘子问。

叶非云正坐在房间里点着灯摆弄枪,卸了装,装了卸,擦个没完,旁边放着那套闻名遐迩的刀,二十八件,一枚一枚地列在旁边,闪着寒光,映了叶非云的脸,一片一片的亮光。

把手中刚装好的枪别在腰上,扎好手臂上的刀,叶非云套上外套,扣好扣子……什么都是一丝不苟的,还是那么有条理。

看见叶非云神清气爽地出来,裘致远侧了身,站在窗前檐廊下,抬手指了天上的明月:“已经开始了。”

说着对警卫招了招手,示意端了两杯茶来。

“坐!”廊子下早就让摆了两张椅子和一只小方几子,干干净净的,放着刚端来的两杯热气腾腾的茶,飘着新泡茶的香气。

叶非云略侧了腰,欠了欠身,等裘致远坐下了,才拉了拉椅子,斜对着坐下。

“来,给你片镜子,是我在哲国的时候得的,洋人们叫它墨镜,就是大太阳底下戴了不晃眼,长时间盯着月亮看,明天起来该满世界的月亮了。”裘致远递过来一片镶嵌了一只相当古朴铜柄的茶色镜片,像只放大镜似的。

“这得手持着看,以前也就是觉得新鲜,不明白洋人是怎么用的,这么麻烦,今儿倒好,恰给用上了。”裘致远的语气很轻松,半是调侃自己地补充,自己捏了另外一只在那里瞧,叶非云又怎么会不明白裘致远是在找话题?

夜空,很美,宁静,深邃。

深深的蓝,悠远的似乎要吸引人掉进去,那种丝绒的感觉,宝石般的华贵,有着让人宁静的力量。

天上闪烁着无数的星星,除了北斗,叶非云认得的不多,都是依靠小时候上山打猎时父亲教的名称记忆,每个名字后面都有一段美丽的传说和一小段温馨的回忆。

有多久没有抬头看看星空了?自从灭门屠杀,有多久没有敢抬头看过星空了?叶非云不知道,那每一颗星后面,都有父亲布满岁月的脸和妹妹天真的笑。

月亮很圆,是十五的月亮,现在却缺了一小角,原本应该圆满的日子,变成了缺损。

叶非云面无表情,从大比武开始之后,他就再也没显露出那些情绪,一切仿佛都又归于了平静,平静得像是将时间切换回了一年前。

裘致远举了一会子镜片,独眼龙似的看着月亮,还是觉得累,索性拿起高倍望远镜:“还是放大了看有意思,一个麻脸婆子,被形容得天仙似的,还嫦娥,我看,也就是个芝麻烧饼。”

说完,逗乐似的笑笑,这个叶非云,压下了所有的情绪,也不知道是真放下了还是假放下了。

月亮被一点一点的侵蚀,叶非云的很出神,仿佛是看的入了迷。

周围越来越暗,当月亮被侵蚀得只剩下一丝细边的时候,叶非云忍不住端茶喝了一口,周围很安静,连一直“吱吱啾啾”个不停的各种虫子也停止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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