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像父亲一样维护自己的人死了,他是师长,是恩人,是长兄,是亲人,可却偏偏不是情人,虽然他自己定义为情人,可叶非云始终没能回应他情人的感情。
“还是辜负了你……”没办法看他死,却终于还是害死了他,林亚,你让我用什么心来和你相处?投降?呵呵,即使裘致远不是你杀的,我也无法接受投降,更何况现在?
没有纸钱,也没有炮仗,只有几声枪响,叶非云将裘致远安葬在了这个纵川北的最高峰上。
你说,会和我一起远离这个是非的漩涡,你确实离开了,用的是这样的方式;
你说,你爱我,用尽了你的生命,现在你做到了,连你最后的生命都是因为救我而失去的;
你说,你会等我,等我的移情,等我的青睐,等我爱上你,可你却去了另一个世界等待;
你说,你愿意被我利用,所以明明知道不应该放走林亚却又一次一次地答应了我;
你说,你想过放弃,几次都要放弃了,可每次我对你一笑的时候你总会改变主意;
你说,你确实实在不想放过林亚,不光是因为我,还因为他是兴农党的新一代中坚力量;
你说,你对不起公国,对不起总统,更对不起百万兄弟,因为,从民主党的利益来讲,你不该放过林亚;
你说,你实在不明白你输在哪里,只是因为比林亚晚认识我还是因为比林亚晚纠缠我;
你说,你已经尽了你的力来挽留我,可命运只是和你开了个玩笑,让你一个人深陷在里面痛苦;
你说,我不懂得爱,也不懂得割舍,因为我总是在政治立场和爱情立场之间徘徊,在林亚和你之间徘徊;
你说,你终于明白,原来世界上最痛的不是死亡,而是,求,不得;
你说,我其实始终爱的只有林亚,所以你不愿意在最后的机会里真的要了我;
你说,投降了也不算太难堪,毕竟都是至尚的武装力量,都是同根同族同血脉的手足兄弟;
你说,虽然你不会降,可你希望我会,因为,林亚在那里等着我,还有顾同,他们能保我平安;
你说,林亚不可能会放过你,你自己知道,因为你追杀他的时候,是真的想让他死在自己手里,解恨;
你说,你这次来接应心里很清楚林亚的打算,可你还是来了,因为你无法让自己去接受我可能面临的境况;
你说,你手上有太多的兴农党人的血,所以不得善终,而我,你从一开始就想让我避开主要的战争,好让我在万一出现的这个结果面前有机会让兴农党接受,可惜,我为了林亚要求调到了你身边;
你说,你是真的,爱我,所以,忘了你,忘了这个曾经给我依靠和温暖的你,忘了这个曾经纠缠过我深爱过我的你,忘了这个在我戒毒瘾的时候不曾放弃过我的你,忘了这个几次三番为我抗命求情的你,忘了这个为我散尽积蓄求医问药的你,忘了这个救了我命延续了叶氏血脉的你,忘了这个一手栽培我提拔我的你,忘了这个为我安排好后路的你,忘了这个千方百计弄来林亚解药的你,忘了这个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请求我去投降的你……
裘致远,你太不公平!这样的你,怎么忘记?怎么可能忘记?
你不肯早拿出解药,我明白,因为你想在战场上解决林亚,在林亚期限到之前,你不愿意让你的情敌欠你这个无法还清的人情,那是对你们两个人的决斗的侮辱。
现在,你拿出来了,你认输了,因为你知道你回身来救我出包围圈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这个举动即便是救回了我,也难逃军法处置,你也就无法再有能力来争取我,你明白的。可你还是来了。
因为你说,你无法坐视我被围困,因为你说,你知道我在最后关头会想效仿江正国。
为什么,最了解我的人,偏偏是你?为什么,我爱的人偏偏不是你?为什么,要让我爱上林亚这个禁忌的人?
裘致远,回答!你已经无法回答了。只留下了一纸命令投降的手书,我知道,你是想自己一个人去担负那叛变的骂名,我给你把这张纸捎回给你,你的命令,需要你自己来执行,所以,我不执行,你把它一起带走。
火苗吞噬了裘致远留下的最后一张手书,最后一份命令,也将不该他承担的骂名一起埋葬。
叶非云将裘致远的尸身安葬完毕,派出了几路通讯兵去上报司令壮烈牺牲的消息,等待命令。
突围,叶非云沉下心来,无论如何,一定要突围。
第七军是裘致远的心血,也是公国的骄傲,也是自己满身勋章的载体,更是抗战胜利的基础,怎么能就这样葬送在这雪花飞舞的纵川山脉?
林亚在得到裘致远确实已经死亡的消息之后换了小兵的服色来找叶非云。
被围困的人,哪里有什么见与不见的选择?只要林亚想闯营,只要拿准叶非云不会杀自己,林亚就一定能成功。
大剌剌地闯进叶非云的指挥部,林亚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感觉。
“非云,我来了……”林亚一如既往地蹭过去,想抱,却被叶非云一个反掌打了出去。
“非云,怎么了?”尚且不自知,一劲地旋前转后。
“林亚,你走吧。”
“为什么?非云。”
“我说过,我无法看他死,可他却为了救我死在我怀里。林亚,你那一炮是想致我于死地,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来这里和我叙那根本就没来由的旧?我们现在是对敌的双方。”
“非云!”急了,难道扫清了障碍,还是不能相守?!
“这里有一盒中和剂,连续七天注射,可以解上次被捕之后你身上剩余的药力。那种针剂如果不注射中和剂就无法代谢排出体内,长期郁积在肾脏,会内脏衰竭而死。马上注射,否则你活不了多久了。”将裘致远的那一个包袱原封不动地递到林亚手里,“送客。”
没有告诉林亚那针剂是裘致远弄来的,没有告诉林亚那针剂是裘致远主动给的,怕林亚受不了,不注射。
警卫推推搡搡地就把林亚给撵了出去。
得,没白来,非云还是爱自己的,否则怎么还那么惦记着这些!
林亚很有耐心,一次一次地来,一次一次地吃闭门羹,一次一次地爬窗,一次一次地被叶非云抽。
反正裘致远已经死了,林亚不着急了。
腆着脸,几乎天天去捧叶非云的脚趾头,半夜三更地去爬叶非云的床。
冬天,来了,又开始走了,可在纵川却依然停留着最后的脚步,死皮赖脸地不肯走。
林亚从来没跟叶非云谈过什么战事,叶非云已经被林亚的主力纵队围困在这里三个多月了,走不脱,补给也断了。
宗政呈的手令和外界的消息辗转经过纵川山脉的深处传了过来。
宋谦仓促应战,大败,节节失利,民主党全线退守厉江南岸,叶非云的第七军成了孤军。
看着窑洞外摇曳飘零的雪花,叶非云沉默了。
这支最强悍的王牌军队如今就毁在了自己的手上。
林亚和叶非云都很小心地回避着战事的话题,所有的言语都纠缠在给予裘致远死亡的那一炮上。
“非云,原谅我。”话题的开始总是这一句,总是林亚半夜三更爬到床上被叶非云发现之后死皮赖脸地抱着开始新一次的吵架。
“我累了,林亚,我们纠缠了这么多年,我累了。”声音没有任何一丝的波动,很平很淡的语气和语调。
“我不累,我来纠缠你就好。”从来都不懂得什么叫要脸,和林亚谈,简直就是给自己找气受。
干脆不说话了,叶非云不搭理林亚。
毛手毛脚地自然去叶非云身上占便宜。
意料中的被踹下床去。
“林司令,没听说过战败的人还要陪敌军司令上床!你给我滚!”
“非云!”林亚急,就算自己自从裘致远死后一直不肯和第七军正面厮杀,叶非云往那个方向突,包围圈就往哪个方向上整体偏移,可也不是要惹怒叶非云。
“原谅我,非云。”
“你有错吗?胜败,兵家常事。何来原谅。”
“非云,你知道我不是指战争。让我抱着你,好不好?”
“你有什么立场要求这些?滚!”
例行地将林亚扔出去,连同他带来的那一包白面馒头,吩咐警卫好好“送”林亚回兴农党阵营去。嗟来之食,叶非云不要。不过却默许手下的兵士们到林亚手里去抢。
顾同等不下去了。
林亚每天都往叶非云那里跑,却始终没能带来好的消息,就这样耗下去?恐怕不是叶非云饿死,就是黄震东耐不住性子直接命令攻击摧毁这个民主党曾经引以为傲的第七军。
初春的纵川,太寒冷。
叶非云的第七军是断后部队,轻装简从,从秋天的平原,来到冬天的高山,没有过冬的衣物,没有足够的粮食,每次突围移动包围圈后,那一棵棵被扒光树皮的光杆树,让顾同看得痛心。
马早就没了,留下的那些逐渐减少到没有的骨头就证明了叶非云如今早就已经开始嚼上了野菜。
弹药也越来越少了,留下的那些完好无损的炮就证明了这一点。
可叶非云仍然没有放弃的迹象,是要两败俱伤吗?还是打算好了要坚持到死?
顾同没有办法再等待。
第一百章:降与不降
“非云,你又瘦了……”再一次偷偷摸摸爬上床的林亚抱着叶非云低低地哀叹,心里酸得说不出话来。
警醒,却总是在林亚已经抱上之后。对林亚,叶非云始终没学会提防。
“林亚!”怒,去撕林亚那双紧紧扣在自己身上的手。
“非云……不要不理我,不要扔开我……”哀求,拿了脑袋在叶非云身上蹭。
气苦!为什么要让自己爱上这个混蛋?!为什么?!
叶非云气恨交加。
“非云,吃点东西吧,你都瘦成这样了……”小心翼翼地掏出带来的卤牛肉,林亚满脸的讨好样。
“要我说几遍?林司令,请你走!我不想再见你!”声嘶力竭的咆哮,失了叶非云一贯的冷静。
几个月来,林亚一直避免和叶非云指挥下的第七军交手,让叶非云的力量无处着力,愤恨无处宣泄。
“非云,你答应过的,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在一起。”
“我还说过我们从此恩断义绝!”
“我没听见,我只记得你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现在再说一遍……”
“已经晚了。”
“你怎么变得这么无赖!”
“我本来就是无赖。”
……
和林亚争吵,哪里会有结果?
弹药已经到了基本没有的地步,连叶非云自己都是按颗数配发的子弹,口粮,早就已经没有了,连御寒的衣物,都是牺牲一个就扒干净一个往自己身上套,每个兵士身上都穿了好几件不属于自己的军装。
再拖下去,人吃人的骇闻就会成为现实。
第七军确实够强悍,没有任何一个兵士表达出不稳定的情绪,也没有任何一个要脱逃叛变的人,当年裘致远一定带领他们经历了太多苦难,以致于到了现在,他们还是不放弃对长官的信任和追随,他们一定相信,无论如何,第七军的长官会让他们有一个好的结局。
雪,还在无穷无尽地飘着,风,也在凄厉地呼号着,叶非云的心,到了渐渐淡无的地步。
连林亚也再没能把叶非云激出其他情绪来,一概的不理,一概的无视,一概的淡然。
林亚越来越害怕这样的叶非云,那种淡定,不正常。
顾同带了几个警卫来了。
这是一次正式的谈判。
虽然是私下的,秘密的。
如果你战死,林亚必然无法独活,让他面对他亲自杀死你的局面,他如何自处?
如果你战败被俘,林亚一定也不会善终,他一定会去大闹,去要求释放你,而无法单独将你释放的律例将会让林亚去冲撞上司;
如果你一意孤行,不但林亚和你都保不住,连这第七军,也将葬身纵川,将第七军所有的荣耀一笔抹杀,内战的败者一向是寇;
如果,如果你还想让手下的兄弟们有个善终,放下仇恨,放下武器,我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用我的人格保证。
……
顾同的话,有没有打动叶非云,叶非云不知道。
林亚会死?叶非云不相信,顾同既然已经料到了,怎么可能会让林亚有那个机会?所以,这不是理由。
叶非云还是答应了顾同,战场起义——一个代替投降的名词,一块叛变的遮羞布。
放下武器,结束这场对峙。
原因是叶非云无法让裘致远的心血全部跟着自己陪葬。
保留第七军的建制,保留第七军原有的所有编制和装备,不让他们去面对厉江南岸的民主党军,这是叶非云的要求。顾同答应了。
保留第七军的建制是一定的,否则,叶非云如何有位置自处?这一点不用叶非云说,顾同也自然这样安排。
安排好一切,顾同反复强调了兴农党方面只会派各级指导员进驻第七军,不会对第七军的任何军事指挥做任何根本上的调整,看着安静接受的叶非云,走了。
一夜的长谈,叶非云一直很沉默,没有说什么,除了第七军的未来,叶非云别的都没有再问。
林亚,爱了你这么久,才明白,原来,我们一直是生死相连的,不是你,就是我,要去面对这死亡。
裘致远,你说过,下辈子,你一定会早点遇上我,好弥补你这辈子的缺憾,我来了。
枪是冷的,多久没有射发子弹了?每一颗子弹都是矜贵的,因为现在还有子弹的枪,不多了。
林亚,你要好好地活,你终于成就了我一直没有成就的梦想——成为至尚立国的功勋英雄。
我,已经成了寇,因为,我败了。
民主党,败了。
那节节败退的大军,恐怕马上要退到南海之上。
你,赢了。
你会是万众瞩目的英雄,会是开国的功臣,会和我,有天渊差别。
我,只是个战败的乱寇,会是那审判庭上的战犯,如同江正国清楚的一样,我也清楚现在的允诺不见得是立国之后的未来,当剥夺了我的军权之后,我就会走上囚牢,或者断头台。
我手上,也有同胞的血。
不是不能原谅你,而是,林亚,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鲜血流淌成了河,滔天的巨浪,将你我阻隔了。
擦干净枪。
已经多久没睡了?叶非云不知道。
林亚,其实你也很了解我,顾同和你说了之后,你会猜到我的打算,可是,我并不想按照你想的那样去活,我无法接受。
裘致远临死那样反复地让我投降,就是清楚我不会,既然是不会,又何苦来劝?
这把枪,是你送的,很好用。
一颗子弹,就够了。
我能去天堂见我的父母兄弟吗?沾了这么多的血之后,我恐怕是要去地狱陪裘致远的。这辈子欠他的,我马上去还,我没有欠债的习惯。
安排好一切的叶非云有些发呆,看着窑洞里的火,笑了笑,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
摸了摸背上的那道刀疤,林亚,和你,还真是孽缘!
林亚在听到顾同带回的叶非云同意降的消息之后给了顾同一拳:“你要他死吗!你以为我不想去劝他降?我是不想这样去逼死他!你以为我是真傻?傻到天天没脸没皮地去跟他说那些无关战事的事?他什么时候愿意改变立场过?”
迅速地冲了出去,直奔叶非云的驻地。
“叶非云,你要是敢做懦夫,老子就鞭你尸!”靠,剥光了鞭!
一脚踹开叶非云的门,虽然心里很清楚叶非云不喜欢自己这么粗鲁,可林亚哪里还耐得住装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