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欢喜 上——苏月河
苏月河  发于:2011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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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晓冉抓一张纸巾,狠狠道:“少他妈放屁!”

夏白哭笑不得,站在她的旁边说:“你应该做好这个心理准备,我都觉得没什么。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不敢争取的人,想一想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那你就去争取就去抢啊!”岳晓冉终于爆发出来,猛然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到底有什么好不敢的?你自己先认定了得不到,又怕真的得不到,就找地方把自己藏起来,这样你就安心了?你就满足了?你他妈也是男人吧,拿出点勇气去拼一次又有什么!至少还是有一半的胜算吧,你现在的样子根本就放弃了所有的可能啊!”

“……”

“夏白,你这样不对!你对这个世界太悲观了!”岳晓冉近乎歇斯底里,抓着他的衣服用力的摇,“不管你想要什么,去尝试一下吧!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是真正让人望尘莫及的!”

“姐,”夏白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岳晓冉的头,“你认识的夏白就是这样的,从出生开始就是这么惧怕这个世界。”

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起因,他窝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想弄明白自己是否真的想要什么,这一种渴盼是否值得他颠覆当下的安逸。一天一天持续下来,在某一个清晨忽然惊醒的时候,他发现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恐惧一直根植于他的骨髓里,他从来没戒除过。

他确定自己怀有期望,或者说是幻想,也确定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非要将其实现。然而这个世界在某一天突然把那个人推过来,仿佛带着恶魔的微笑,问他:你敢不敢要?

何其险恶。

岳晓冉的表情从悲痛渐渐转为绝望,抓着夏白衣服的手也不再摇动,只用尽全力的攥着。她以为夏白是怕失败,或者是怕失望,却从没想过他竟是从根本上害怕着这个世界。她想全力以赴说服这个固执的人,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夏白抬手擦掉她颊上的泪珠,却仍旧是全不在意的表情,挂着毫无深度的笑容,“你别这样了,我不怕死,我只是怕活着,怕活在这个充满诱惑的世界上。”

一如他不是怕得不到,而是太怕能得到,因为在得到之后潜藏了太多的未知——人只有在爱与未知面前,才会如履薄冰胆战心惊。

不巧的是这两样他都占了。

岳晓冉的眼泪又往外涌,他一遍一遍的擦,耐心安慰道: “但我会好好活着,我说真的,你放心。”

“夏白……”岳晓冉不住的摇头,这样的状态,从根本上就不能叫做活着,“你这样不行,这样不正常……你明天跟我去看心理医生,必须跟我去……”

“姐,我不需要医生。”

“我知道你没病……但这不正常,这样不对……”

夏白伸手将岳晓冉揽进怀里,揉乱了她的头发,安慰道:“我知道你为我好,我没事,现在就很好。我不去争取,就是太贪恋现在的好了。”

岳晓冉埋在他的怀里呜呜的哭,都这把年纪了,哭起来还像个小女孩似的。她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助,她抱着的人是叫了她五年姐的人,他以前总是安静的、乖巧的、认真的与他们交往,听他们安排,帮他们办事。他从不表露自己的意见与思想,他们也忽略了,任其沉淀,这么多年之后再想挖掘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这么困难。

夏白也想安慰她,这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她要这么悲伤?但是他无从说起,他觉得二十五年实在太久远了,远到可以改变很多东西,远到他懒得再去跟别人提起过去。过去的夏白他们也都不认识,他自己也几乎快要忘记,在很多年以前那个夏白还只是一个沉默内向的孩子,然后变成乖张叛逆的少年,最后成长为温驯柔和的男人。

他以为懂得讨人欢心,善于隐藏悲伤,学会忍耐孤独,就是长大了的表现,结果他们在突然之间全盘否定了他的观点。乔曦说他还没长大,岳晓冉说他这样不对,他真的不知道怎样算长大,怎样算正常了。

黑暗里的灯盏摇摆不定,像一颗茫然无依的心,悬于半空,难寻恩宠。

不是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是将一切看得太透彻,看得太明白。他现在所喜爱的人,与两年前的人是一样的,锋芒毕露,光彩夺目。而他,若是这样,他宁愿站在黑暗里。他不想将一生依托于谁,可是他终究需要有一个人与他一起走过这一生。

不然他也不敢保证这一生不会提前结束。他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

他躺入梦乡的时候,突然很想见到老家的白女王,在这般的太平盛世中,忽然有了思乡的感觉。

[Chapter 017]

门铃不急不躁,却是绵绵不绝,夏白不堪其扰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它响了多长时间。他一边揉眼睛一边蹭出卧室去开门,看到马歆之的时候还以为是幻觉,“小马哥?”

“你刚睡醒?”

“啊。”他点头,看想马歆之手里的蔬菜水果,“你这是……”

“晓冉让我来做晚饭,她下班后过来。”马歆之无奈的提提手中的塑料袋,耸了下肩膀问,“我可以进去了么?”

夏白怔然,从梦醒后的混沌中脱离出来,“你这么早来做晚饭?”

“你早饭吃了么?”

确实还没有,夏白回头看墙上的表,然后跟马歆之走到厨房门口说:“现在已经是中午一点了。”

马歆之将多余的菜给他放进冰箱,站起身说:“那刚好,早饭午饭一起吃,省了。”冰箱里放了两盒牛奶,马歆之拿出来看了看,居然已经过期了。他顺手整理冰箱,将过期余粮都扔进垃圾桶里,“本来早应该请你吃饭的,上次有你们主编做东,我也不方便夺人之美。今天我休息,刚好请你尝尝我的手艺。”

夏白扒在厨房门口,诧异的望进来,“你还会做饭?”

马歆之说:“一个人生活这么久,总不能委屈自己吧?”

“古人说君子要远离庖厨。”

“我个人认为做挨饿的君子,不如做吃饱的白痴。”

“你这是侮辱我!”夏白假意嗔怒,这不是在说他白痴都不如?

马歆之走过来,从墙上取下围裙,一边穿上一边问:“那你愿不愿意加入‘吃白族’?”

“不,我要做‘白吃族’!”夏白识趣的过来从后面给马歆之系好围裙,又忽然意识过来怪叫一声,“啊!”怎么到底还是白痴啊!

马歆之爽朗的笑,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去洗个澡,等会儿就可以吃了。不用他帮忙,他便听话的钻进浴室。初冬的天气,即便有暖气跟空调,在浴室里脱光了衣服还是觉得丝丝寒冷渗进皮肤,他整个人一抖,清醒起来。简单的冲洗一番,他走进客厅翻看日历,不看不知道,已经是十二月下旬,还有几天今年就算过完了。

小白马溜溜的跑啊,他即将又老一岁。

菜香从厨房内飘过来,勾着他的鼻子将他牵到厨房,“好香,你做了什么?”他还是站在厨房门口向里面探望。

马歆之一边拔下电饭煲的电源,一边看他一眼,笑说:“只是简单做了两个菜,麻婆豆腐和腰果西芹,你想喝什么汤?”

“随便弄个蛋花汤就好了,什么时候能吃,我饿了。”馋虫被勾出来,他饿得更快了。

“你去拿两个鸡蛋来吧,很快就好了。”

夏白依言从冰箱里拿了鸡蛋给他,又回到厅内打开电脑,还有时间他就校对一遍稿子。即便在外游荡,他也没断了写作,这么多年了都已经养成习惯了,所以累积了很多未发表的文章。他只按期交稿,即便已经写了很多,但没到时候他就不会交上去,自己有时间慢慢修改。

两菜一汤很快摆上餐桌,马歆之盛了两碗米饭走出来叫他吃饭。夏白应了一声,说还有两段,改完就来,依然窝在椅子上不动。

马歆之洗了手走过来,看一眼电脑上的文档,站在旁边问:“是新小说?”

“嗯,”夏白点点头,依然在思考如何圆滑的过度段落。

“原来已经写了这么多,上个月的杂志才刚刚开篇。”

夏白回头望他,“你看了?”

马歆之莞尔,“我说过我是你的忠实读者。”

上一次夏白想当然尔将这话当做恭维,他听过太多了。按照马歆之的年龄与气质应该是看更内容更深刻更有思想的东西,而夏白的文章他自己认为太稚嫩,被人喜欢很简单,但没有更大的意义。他偶尔也会写评论随笔,不过很少会有人关注罢了。

“那么这一篇你感觉如何?给我点意见吧。”他忽然想如果马歆之说这个故事尚可发展,那他便不将其当做消遣来表述了。

马歆之细想了一下,微微的歪过头,很是认真的神情,“背景很不错,故事很吸引人,但刚开连载,我也说不出感想。如果你告诉我楔子里奔跑的那个神秘的女人是谁,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给你什么意见。”

“嘿嘿,恕不能剧透。”夏白保存了文档,随后又关上电脑,“既然有小马哥想继续看,我就继续写了。”

“难道你不打算写了?”

“本来打算结了写别的,小王的怨气太重,我怕做噩梦。”

“小王?”马歆之在这一个月间与岳晓冉的同事也颇有来往,加之上一次并肩作战,与小王的关系自然非同一般,“关他什么事?”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夏白一脸天机不可泄露的凝重表情,“不利于同志团结。”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马歆之便也不追问,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说就不说,我等着连载。来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不得不说,单身男人的确不亏待自己,马歆之既不能忍受泡面,也不喜欢快餐,于是练就了一手高超厨艺。菜色鲜艳,味道浓郁,连简单如蛋花汤也做得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夏白已然很久没有正经吃过饭,一边吃一边赞叹,然后又凄凄然说:“小马哥,你做饭不能这么好吃,不然岳晓冉以后肯定都让你做饭了。”

马歆之给他夹了块豆腐,笑道:“这也是我三生有幸。”

夏白郁卒,这就是传说中的妻奴潜质啊,岳晓冉得跩到天上去了!

吃完饭他本想承担洗碗的任务,饭都是人家做的,怎么好意思还让人家收尾。但是马歆之拦住他,问他下午有安排没有。已经是将近三点,安排什么也来不及了,他便说没事。马歆之便让他去穿上衣服,趁岳晓冉还没下班一起出去转一转。他问去哪,马歆之没说,只让他去准备,自己收拾了碗筷走进厨房。

从厨房里又传出马歆之的叮嘱,说今天风大,让他多穿一些。

他从柜子里翻出冬装,穿上之后觉得整个人臃肿笨重,好像从初秋直接跳入深冬,他有些不适。

下楼的第一口呼吸,是这个世界陌生而又亲昵的拥抱。夏白深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然后吐出白色的雾气,感受这久违的感觉。楼下停着马歆之的车,但他们没坐,步行入喧闹的市区。气温开始慢慢下降,预示冬季的黑夜正在缓步而来。

他们边走边聊,说道最近的新闻,最近的电影,最近上市的书籍。夏白虽然天天挂在网上,但他涉及的范围毕竟有限,今天听马歆之一一道来,便觉得自己是真与这个社会脱节了。又说道他的文章,马歆之回复一贯真挚的含蓄,他的文章确实不够成熟,但不成熟是年轻的特权,人生还未过半的人怎可能写尽人世沧桑?相比于小说他的散文要更深沉一些,但不卖弄,这很难得。他善于熔炼感情操纵文字,有自己的表达风格,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慢慢等待羽翼丰满。

夏白默默的听,回想到三个月前也有人称赞他对文字的把握,不吝溢美之词,让他受宠若惊。又或者,那人的一字一句,于他都是水深火热。他抬起头,游目四望,这个城市不缺少他的气息,不远处的服装专卖店便挂着乐队的大型海报,不同以往的风格,简单的色彩搭配出利落的季节感。

主唱总是最抢眼的占据海报的大半版面,让人想不注意也不行。他笑得空灵,半是天真半轻佻,黑漆漆的眼微微眯起来,又有点睥睨众生的意味。

夏白笑他拍个照片也不安分,马歆之看过来,顺着他的目光又望出去,笑笑问:“要去看看么?那家店新装上市,看起来还不错。”

夏白摇头,“不了,他们的衣服不适合我。”

“过去看看也无妨,听说这个牌子换了设计师,又请当红乐队做模特,最近很受欢迎。”

“……嗯,好吧。”夏白远远望着那张海报,踌躇的应了,跟马歆之一起穿过马路,到了对面的专卖店。

里面的服装样式很多,可能因为是冬天,所以颜色偏暗。甫一进门便是代言人的海报,四张一套,每一张都突出不同的人,并列放在一起,令人为之眼花缭乱。有导购过来接待,不遗余力的向他们推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夏白对她的热情招架无力,竟鬼使神差的买了一件标价最贵的棉衣,被恭送到门外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居然就这么让人骗了钱去——他又不缺衣服,买这个干什么?

他看看手里的袋子,心下无奈,还真是遇上这个人就没好事。

马歆之买了两杯热咖啡递过来,让他暖暖手,又一边聊一边走了一段路才停下来跟他说到了。

眼前是一件未装修完的店面,面积不大,临街而立,倒是好地段。木材和油漆堆积在屋内,几个工人正在打扫,看样子是要结束今天的工作了。里面有个人回头见到他们,微微点头招呼一声,“你来了?”

“嗯,过来看看。”马歆之应道。

夏白瞧瞧里面,又望望马歆之,一脸疑惑。

“他是我朋友,做室内设计的,叫王琬。”马歆之给他介绍,然后又问,“你觉得这里开间西点屋怎么样?”

“嗯?”夏白四下望去,人流如织,前面有商业街,后面有居民区,小店的位置坐落于喧哗与宁静之间,氛围不错,又不愁没有生意,“挺好,怎么,你准备搞副业?”

“是小王和美薇。”马歆之喝一口咖啡,说,“美薇的专业不好找工作,跟小王商量不如开店做点小生意,正好她在校期间学过西点。不过小王也才刚刚参加工作,没有积蓄,他们又不想太依靠家里人,就想找几个朋友合伙。我跟晓冉算一份,晓冉让我带你来看看,问你有没有兴趣。”

夏白吃惊的眨眨眼睛,“啊?”他又看向店内,都已经开始装修了,还需要他做什么?

“我们算投资,平时不用过来,由美薇打理,她对这方面也感兴趣。我觉得不错,不用操心也不费力气,只管坐在家里收钱就可以了。店面我们都已经盘下来了,但后期的装修材料和设备还没着落,你看如何?”马歆之看过来问。

“你们早都算好我了吧?”夏白听出来了,最后的步骤就是给他留着的。

马歆之耸肩,“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只好跟你借钱了。”

“还不是一样?”夏白装作恶狠狠的瞟他一眼,说,“如果以后我吃蛋糕都免费,那我就同意。”

“呵呵,你不同意也可以免费。”马歆之拍他肩膀,笑道,“那我回去跟晓冉说,明天让小王来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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