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欢喜 上——苏月河
苏月河  发于:2011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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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承认,同样的亏他不会吃第二次,于是在很多选择前他都退避三舍。他也知道得不偿失,但性格就这样了,他没法改。

“十八,十八……”木可摇他的胳膊,像做错事的小孩,“对不起,你别……”

“我没生气。”夏白看他笑了笑,“都说不算什么了,谁人生中都得有个败笔丰富阅历不是?跟ET相比至少我还不用拿钱给人家生孩子。”

“你这个时候还不忘带上我!”ET发狠,勒紧他的脖子不放。

木可坐起来,在夏白面前认真的说:“十八,你这么好总会有人喜欢你的。”

“呵呵,确实也有人这么说。”夏白的脸被埋进ET的肩膀里,声音闷闷的传出来。上一次乔曦可以拉他出来,那这一次也一样有人可以,只不过这个人还没出现。他感觉ET转过头,下巴抵着他的头顶,看向他身后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什么。

木可也回头,无声的拉了拉十七的衣角,至少也说两句安慰的吧。

十七看他,喝着啤酒,没有说话。

夏白好不容易摆脱ET的禁锢,埋怨这个外星人想闷死他。随后他们又聊起来,几个年轻人都是骨子里就动荡的人,不时蹦出几句粗话,勾肩搭背的时候下手也狠,像是在打人一样。夏白背靠着墙默默喝酒,看坐在对面默默抽烟的老鬼。他好像就是一个寡言的人,不是严肃,大概是随年龄增长的沉稳。他坐在昏黄的灯光里,轻吐烟圈,似乎在想什么。木可窜到他的旁边嬉笑,他看一眼,笑着伸手过去揉木可白金一般的头发。

他可能是真喝多了,恍恍惚惚的觉得这一幕很遥远,他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观望着,想要融入其中难如登天。

十七拿走他手里的酒,他看过去,光线暗,人也不清晰,只听到十七说:“你喝不少了,别喝了。”

“不是你叫我来喝酒的?”

“我又不知道你刚从酒吧里出来,都喝多少了,再喝你就成酒缸了。”

夏白痴笑,“嘿嘿,你可别小看我,咱的酒量在大学里好歹也是个传说,都是从小培养的……”

十七觉得好笑,“你从小就喝酒?”

“那是,还没满一周岁呢就坐我爷怀里开始喝了。”夏白点头,夏家父辈都是无酒不欢,他还在喝奶的时候他爷爷就拿筷子蘸白酒喂他,当然后来也听说老头子当时被家里人训个够呛。

没听到攀谈的声音,十七的身影在光线靠近过来,一双缀着光的眼睛嵌在模糊的脸庞上,注视着夏白的说:“你喝醉了?”

“我说得那么像醉话么?”夏白笑,推开十七低声喃呢,“能喝醉就好了。”身体失去平衡,他歪歪扭扭倒在地上,脑袋抵在地板上,暗黄的房间横在他的视线里,人影也如鬼魅一般。

十七沉默了一下,问:“你心情不好?”

“嗯……不知道,好像没什么不好的,”他想了想,说,“但是开心不起来。”

“是不是刚才木可……”

“没,不是。反正本来就是那种人,刻意隐藏才会更难看。” 他不介意别人知道这些事,只是没必要拿喇叭去宣传罢了。他仰起头看屋顶光线微弱的光线,很多东西他没当做秘密,没有人问他也不会主动去说,既然说到了就讲个明白,遮遮掩掩反而更让人厌烦。

他就是开心不起来,可能是酒精麻痹了快乐的神经,即便挂着笑容也无法感觉轻松畅快。没有原因,一点原因都没有,他迫切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哪怕就这样沉沉睡去。

他眨了一下眼睛,觉察到身边投来的视线,垂下头迎上去问:“干嘛这么看着我,很奇怪么?”

十七摇头,“不,这再正常不过了。”他又看向不远处喧闹欢笑的几个人,“他们也不会在意,比起道德观念,我觉得感情更重要。”

夏白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人影不是很清晰,有几个影子叠在一起,笑声如海浪一般。他可能是被酒精洗脑了,忘记这群人都是随心所欲的主,估计更奇怪的人他们都见过,GAY又算什么。他兀自笑了笑,觉得这个世界对他真好,有乔曦,有岳晓冉马歆之,有干爸干妈,有王子潇李美薇,还有十七跟Bone.S,还有家里的白女王,他遇见这么多好人,让他这般心安理得,如此平凡无奇。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将突然袭来的瞌睡虫吓跑,夏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岳晓冉发来的信息,问他有没有到家,看来是安顿完小马哥又想起他了。他琢磨怎么回复,告诉她到家了,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骗她干什么;告诉她还没有,他懒虫上身又不想多做解释,最终选择放任不管,明天她问起来就说睡着了没看见。

收起手机他也不想再逗留,十七不让喝酒他就不喝,回家睡觉去,“都这么晚了,我先回去了。”他爬起来跟十七说,岳晓冉的短信不来他还不知道,不知不觉都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我送你。”十七也站起来。

“不用了,你们明天不是要出国,有时间还是好好休息吧。”夏白推辞,走到还在喝酒打闹的几个人前道别。

ET看看表,醉意朦胧的抱怨,“才两点多,还早得很嘛……”

“不要用你那星球的时间计算别人的作息,”十七从后面走过来,轻推了一把ET的脑袋,ET就像不倒翁似的倒向一边又自己正过来。十七转而对老鬼说,“我送他,然后直接回公司了。”

老鬼点头,“嗯。”

木可也醉醺醺的,拉着夏白的衣服将他拽到近前,在他脸上咬了一口说:“你以后一定还要来啊……以后再一起喝、酒……”

老鬼从后面将他拉进怀里,抬头对夏白说:“改天再聚吧,路上小心。”

夏白笑笑,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再见。”

“十八再见!”木可突然大叫一声,然后又软软的倒回去,靠在老鬼的肩头,好像睡着了似的。

其他几个人也都招招手,老鬼的哥哥送他们下了楼,给他们打开大门,亲自送到门外,而后又目送他们走远。十七说别看他跟老鬼长得不是很像,但骨子里是一样的执拗,只是老鬼剑走偏锋,而他一本正经。

夏白又回头望几眼,看到门口的男人关上音像店的大门,随后室内的灯光也熄灭了。他回头对十七说:“我家不远,不用送,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十七摇头,“反正都出来了,一起走走吧。”

“你不怕被人看到?”

十七的目光转向宽敞的马路,这个时间有几个疯子还出来游荡。

没有拒绝的借口,夏白揉揉脸,也不再多做坚持。木可喝醉后下口不分轻重,他脸上还有些酥麻的感觉,还有淡淡的酒香。

十七看他脸上轻微的牙印,笑问:“咬疼你了?木可对喜欢的人都这样,没有恶意。”

“他总咬你们?”这也叫喜欢?

十七耸耸肩,无奈道:“开始的时候是,现在大家都熟了他只有在特别高兴的时候才亲过来,喝多了才会咬。”

夏白眯眯眼睛,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亲吻狂?“你们认识很久了么?我记得他是前两年才加入你们的吧?”

“嗯,他是我们从其他乐队挖过来的。因为Tong要回去继承家业,不能再跟我们疯了,不得不找新成员。木可是Tong推荐的,我们去看了他们乐队现场演出,觉得潜力很大,虽然挖角费一番功夫,但非常值得。”十七笑着说,虽然木可年龄尚小,但实力是得到他们全体肯定的。

夏白在寥寥数语间发现了他不知道的八卦,“继承家业?”听起来Bone.S的前任贝司大有来头啊。

十七点头,“Tong家是做生意的,在商界也算风生水起,但家里人比较古板,不喜欢他做艺人。他性子倔,家里人说不动他就规定了个期限,让他玩够了就回家跟着学做生意,期间不准透露家庭背景。”

“那他现在呢?”

“做大老板了呗,我们有好多场演出都是他赞助的呢。”十七轻松的说,也不见有羡慕的神色,“虽然他们家嘴上说不准,但其实私底下也帮过我们不少,至少没有那么多限制。大概是不想自家的孩子在外面受委屈吧,到底是亲生的嘛。”

“嗯,这个倒是……”难怪,不然以Bone.S的行事风格,在那个圈子里确实不会好过。夏白摸着下巴,不能想象以前那个在舞台上又蹦又跳弹着贝司的少年变成大老板会是什么样,估计不会很难看,搞不好整个公司也会变成摇滚风格。他突然笑出来,看向十七问,“那你们呢?不会也都是大老板继承人吧?”

十七笑,亏他想得出来,“我们?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嘛。老鬼的父母过世很久,他哥你刚才也见到了,是音像店老板,已婚,目前正在积极造人。ET的父母是教师,每次见到他都骂他是不肖子孙,疯子之类的,但只要他一回家就会做一桌好吃的,一边骂他一边给他夹菜。木可的父亲是百货公司的经理,算是个小少爷,百货公司的贵宾卡我们全公司人手一张,你要么?下次让木可给你带一张。”

“要,免费的当然要,给我来一打我拿去零售。”好歹能赚一笔,夏白甚是豪爽,又殷殷望向十七,“你呢?”

十七与他沿着人行道徐徐前行,路灯头顶打下来,苍白苍白的,如霜一般覆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我跟老鬼的状态差不多,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我是没见过她。老爸是个画家,说什么男人天生就注定要流浪,我十岁的时候听说他在山里遭遇山体滑坡,在那边定居了。”

“呃……不好意思……”夏白尴尬,也许他做歌迷称职一点,今天这些话就不用十七自己说出来了。

十七看他,坦然的笑,“这没什么,好在他还有些画能卖几个钱,够付我在ET家的借宿费。他生前跟ET父母在同一个学校教过书,我妈死后他就把我放在ET家自己流浪去了。我对父母都没什么印象,比起来要是ET家出什么事才真的糟糕了。”

夏白无话可说,只有点头示意在听。 对于亲情上的疏离他能理解,但十七这样说出来,让人听着怪难受的,无从安慰,又无法一笑置之。

仿佛看出他心事,十七伸手捏他鼻子,“别在意,就算他们活到现在,也总有一天会死的。”

“……但是,晚一年不就多陪你一年么……”他撇撇嘴角小声嘟囔,他不敢想白女王有一天会死掉,虽然他们不住在一起,但想着家乡还有一个亲人,至少也是一件安心的事。

[Chapter 015]

沉默悄悄的笼罩下来,十七放下手,转而看向马路的另一边,“这可能是他们唯一教给我的东西,”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对于抓不住的东西,就不去在意。对于能抓住的东西,就绝不放过。”

夏白不敢抬起头,只悄悄的抬起眼梢看向十七,他脸上没有悲哀的神色,只是淡淡然的,好像在说一件很普通事情。

“与我擦肩而过的人,对于我的人生一定是没有作用的。生命里的情节有一些我不能控制,但也有我能控制的。若是我不想错过,哪怕会为此改变命运我也不会放弃。”十七说完,表情又忽然轻松起来,“就好像当初跟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搞乐队,在破旧的地下室闹腾得锣鼓喧天。就好像遇见梁峰——就是我们的经纪人,签约出道一直唱到现在。我觉得我想要这样,于是有机会就抓住不放,看起来是人定胜天,但谁知道是不是命里注定呢?”

夏白发现这个男人真是有吸引他的能力,或许他沉迷的就是这种灵魂上的默契。玄而又玄的宿命,你不能说它切实,又不能说它虚无,你想要去操纵它,却不知道是不是同时正被它玩弄。他有时候也会嘲笑自己迷信,他是性格敏感的人,容易想得太多,没有解答了又会陷入无边无际的迷茫中,他只能迷信的安慰自己。

十七一边走一边看马路中间偶尔飞驰而过的车辆,又笑道:“也不对,这么说是不是太消极?好像都没有什么选择似的。其实呢,有时候我觉得上天不是只给人安排了一个未来,对于下一秒发生的事情我们都是可以选择的。就好像对面走过来的那个人,”他抬手,指马路另一边匆匆行走的路人,夏白望过去,听他说,“我可以选择现在冲过去无缘无故揍他一顿,或者抢光他身上所有的钱扒光他的衣服再揍他,又或者骂他个狗血淋头,等他反抗再名正言顺的揍他……”

“你一直在揍他,你跟他有仇么?”夏白喷笑。

十七也笑,说:“但是我也可以选择就这么走过去,无论他几次路过我的身旁都视而不见,他仅仅是我生命里的路人甲。”

“还真是危险的职业啊。”夏白摇头晃脑,随时都可能被揍的角色与其叫路人甲,不如叫龙套或者炮灰吧。

“呵呵,那你说怎么才叫不危险?你站在路边还不是被车撞?”

“你还好意思说!”夏白瞪眼,原来他也是个炮灰。

十七掐他的脸,笑着说:“我不撞你怎么会认识你?”

您就不能换个温柔的方式?夏白苦着一张脸,低声嘀咕:“这种狗血又危险的邂逅还是少来的好。”

“难道不好么?”

“……”

“如果不危险,我怎么抓得住你?”十七得意洋洋,摸摸下巴点点头。

夏白悄悄抬起头,偷偷看向他,“你抓住我干什么?”

十七歪过头,好像仔细想了一想,说:“我也不知道,你这人又笨又傻嘴巴又贫,但就是觉得错过了很可惜。”或者说错过了会失去很多乐趣,当然他也觉得如果这么这说出来夏白一定会跳起来揍他。

“算了,你还是当做不认识我吧。”又笨又傻嘴巴又贫?他不说夏白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优点。

“这个恐怕很难,”十七摊开手,颇为无奈的说,“谁让老天总让我遇见你,估计他老人家看你是在太可怜了,派我来拯救你来了。”

夏白腹诽,你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吧!“你美国大片儿看多了吧,当自己是救世主啊。”

“我做你的救世主不好么?”

“好,可好了,好得我都要爱上您老人家了。”

十七拍拍他的头,“既然你这么诚心,那我也喜欢你一点好了。”

发梢流过他的指缝,走出了两步他才发现夏白停在了原地。他转身看过去,夏白微垂着双眼,静静的看着自己的脚尖,“怎么了?”他问。

沉默了一会儿,夏白抬起头看向他,笑着说:“没事。”他迈开脚步走过来,低着头,声音暗哑,“我刚开玩笑的。”话不明所指,更像是对自己的安慰。

凌晨时分,夜越发深沉,空气也越发阴冷,城市退去霓虹的装扮,昏昏然睡在黑暗之中。

终于走到公寓门口,夏白跟十七道了别转身上楼,他想按照礼节是应该请十七上楼喝茶的,可是他家连开水都没有,还是算了。他走进漆黑的楼道,又站住脚步,沉默了一会儿回身看还站在原地的十七。他在黑暗里微微皱眉,心生不忍,又必须忍得,“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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