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谎称上午要做事，让幼宁下午去某地址接他，那地址是他用114查到的某知名宾馆。

下了大巴，赵睿打车直奔此宾馆，老远就看见小孩穿着新买的蓝色的羽绒服，站在宾馆对面的巴士牌下东张西望。

赵睿连忙指挥司机开到宾馆的侧门停下了车。

赵睿竟然在寒假里还做帮人做英语兼职赚钱！

幼宁对赵睿的崇拜，又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这天去接赵睿，幼宁到早了，张妈妈一早就赶他出门，教训他不要迟到了让别人等。大过年的路上车也不算多，原本四五十分钟的路程，竟然用了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幼宁下车的时候，才1点半。

幼宁和爸妈说了赵睿要来的事情，还讲了他来武汉的理由，张家爸妈一阵唏嘘，纷纷对赵同学表示了称赞，要幼宁好好向人家学习。

这一学期下来，张妈妈在电话里也没少听幼宁夸奖赵睿，这真是个孩子，不少地方帮衬着自家的笨儿子。张妈十分感激他，听说这是他第一次来武汉，大方的给了幼宁几百块钱，让他带赵同学好好逛逛，别慢待了人家。

幼宁搓着手脚，说好了是2点到，不过现在都快2点半了，还没看到赵睿的影子，他已经站了快一个小时了。南方天，虽然温度不算低，但空气里水分大，跟把人装冰箱里一样，从心里一直冷到皮肤外面去。

搓搓手跺跺脚，终于看见赵睿从宾馆里出来，幼宁高兴坏了，一路跑着迎上去，接过赵睿手里的袋子：“终于出来了，你的老板走了。”

赵睿楞了楞，才明白他这是问什么。

“恩，他们谈合同，翻译完就可以走了，呃，不说这个了。你冷不冷？”赵睿圆了个谎，把话岔开，他看着幼宁懂的红扑扑的脸，把手套围巾摘下来给小孩套上。

幼宁忙伸手拒绝：“我习惯了，你戴就行了，南方湿，你们北方人来了都不习惯。”

赵睿叹口气：“本来想晚上才给你的。”

他站住脚步，把背包卸下来，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幼宁。

浅色素雅的包装纸，竟然还打了一个蓝色的丝绒蝴蝶结，这明显是一份礼物，看起来还挺贵重。

幼宁很意外，也有些感动：“给我的？礼物？”

赵睿把东西蛮横的塞过去：“叫你拿你就拿着，少废话。”转身走了。

幼宁抱着东西，嘿嘿的笑着，赵睿的耳朵竟然红了。忙追两步跟在他身侧说：“谢谢！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赵睿真的害羞了，这东西，其实是他亲手包的。他以前也不少送人礼物，首饰、鲜花、钱包……但每次都让店里的人做主包了，他只管付钱刷卡，拿东西走人，从没有特别操心过包装的事情。

大年初一早上，他先去航空大楼定了往返机票，又跑到商场里挑选生日礼物。赵睿在心里幻想着，要和幼宁在烛光下吃西餐切牛排，然后掏出包装精美的礼物。

可当他看见服务台仅剩的包装纸，内心纠结了。

这也太可怕了，红底金色的大阿福图案的玻璃纸，赵睿简直无法想像自己在烛光下含情脉脉的拿出金色大阿福的样子。

大年初一，很多店面都关门了，赵睿干脆去宜家买了好几套看起来淡雅的包装纸和彩带，一个人躲房间里忙活了大半夜，才把东西包的满意了。

包装的再好也是要被拆掉的，赵睿一直觉得包装礼物就是件脱裤子放屁的事情。可如今，自己却熬的双眼发红亲手做了件脱裤子放屁的事情。

还这么的，满怀期待。

大概每个人恋爱的傻瓜都会怀着期待的心情把礼物包的漂亮神秘送到爱人手上。所以，这样的反映是正常的，赵睿在心里安慰自己。

“我没有收到过包的这么好的礼物，谢谢你。”

“少废话，快点拆，墨迹什么!” 赵睿粗声催促。

礼物，是一套灰色的帽子围巾手套，软软的细线织品，闻上去有种羊毛特有的清新。

“笨死了，反正都分不清……”

赵睿粗鲁的把印着小绵羊商标的帽子转个圈按在幼宁脑袋上，盖住小孩冻的冰冷的耳朵，又替他整理整理围巾，双手按着他的肩，退后一步，看了看，才满意的点头。

走了两步，幼宁没有跟上来，他还在原地发呆。

赵睿再次回望，掠过的，是幼宁愣怔与迷惘的双眼……

24 薄荷

赵睿从家里顺了一盒礼品装毛峰，几百块钱，并不是太贵。幼宁一家都是实在的人，太夸张的礼物会让他们不自在。上楼前他从幼宁手里把手提袋拎了过来，剥掉外面的塑料袋丢在垃圾桶里，露出了青绿色竹皮的礼盒。

幼宁这才知道自己拎了半天的，原来是礼物，他惊讶的问：“你还带了东西？”

“大过年到你家住，当然要给你爸妈带礼物。”见幼宁一副你是败家子的眼光，忙又补充着说：“没花钱，别人送我爸的。”

幼宁了然的哦了一声，赵睿的爸爸是个不大不小的小官僚，恩，了解了。

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赵睿拍着幼宁的脑袋笑骂：“想什么呢，那是他老同学送的。”

两人爬上四楼，幼宁指着左边有些年头的绿油漆防盗门说：“到我家了。”然后拍了几下门，大声的喊：“妈妈开门，妈妈，开门开门。”

这只是一栋普通的六层居民楼，楼道的木扶手已经磨的有些光滑了，墙面有些灰黄，还有不少小孩子随手涂抹的粉笔画。地上却打扫的很干净，幼宁家门口的还放着一捆晒干的茱萸草和两个缺了口的花盆。

“山川添秀岁月更新 春风常驻勤俭人家”

绿色铁门上，应景的贴着一幅红纸黑墨的对联，显得很喜气。

没有财富，没有奢望，仅仅只是质朴的一句勤俭。那红纸侧面有剪裁的毛边，墨迹的笔法也只是中规中矩的正楷，既不算苍劲也说不上凌厉。

只是副很普通的手写对联，和自家烫金印花的奢华联子相比，素雅的甚至有些简陋。

那对联只能用圆润平和来形容，正如张家人给他的印象。

见赵睿看对联，幼宁得意的指着最上面的“平安是福”说：“那是我写的。”

轻轻的扬着下巴，似乎在等着赵睿的夸奖。

赵睿抬头看了看横批，又挑着眉看了看左右联，幼宁忙小声的补了一句：“边上、是我爸写的。”

见赵睿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幼宁有些懊恼，正准备说话的时候，门开了。

张妈妈两手在围裙上擦擦，热情的说：“赵同学，请进请进。”

张爸爸听见声音也连忙过来了，左手还拿着条腌渍的腊鱼，他热情要和赵睿握手，在张妈妈的提醒下，才慌忙进了厨房放东西去了。

幼宁从鞋架上拿出妈妈专门为赵睿买的厚厚的棉拖鞋，丢在地下指挥赵睿穿。被张妈妈骂着没礼貌，然后使唤他去放行李倒茶切水果……

一顿寒暄之后，赵睿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杯茶水毕恭毕敬的和张爸爸聊天。

幼宁坐在右侧的单人沙发上，拿着锋利的小水果刀边削着苹果边看小品集锦，赵睿看他眼睛全不在刀锋上光顾着哈哈笑，提心掉胆的好几次想开口提醒他别切到手。

有惊无险的好不容易见他削完了苹果皮，本以为是给自己的，却没想他直接咬了一口，把苹果吃掉了。赵睿心中暗想，多亏没伸手接，不然也太没面子了。

幼宁啃完了苹果，又从茶几下层翻出一个南瓜型的糖果罐子翻起来，挑挑捡捡的选出一些糖果后捧到赵睿面前问他吃不吃。

赵睿一愣，刚拿了颗大白兔，幼宁就收回了手剥颗糖放进嘴里，剩下的随手装在了口袋里，扭过头接着专注的看电视去了。赵睿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至少他还是想着给自己拿糖的。

赵睿一边和张爸爸讨论着如何教育学生学好英语，一边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棕黄色厚实笨重的木头家具，帆布的花纹沙发，都是八十年代的款式，保养的却还很好。墙上横挂着书法卷轴，写着“勤奋、谦虚、严谨、求实”，笔法很规正 ，大概也是出自张爸爸之手。电视是这会比较流行的25寸直角平面，上面还摆着全家福，圆圆脸的小幼宁穿着海军服戴着大檐帽神气的站在父母身前，身上还背着把小冲锋枪。角落的玻璃柜里，摆放着很多获奖证书和奖杯，大部分是幼宁的，也有张家爸妈的。靠阳台的地上，放着一排花草，君子兰、茉莉、菊花、水仙，品种很多，被照顾的很好，看起来也是张爸爸的爱好。

温馨的三口之家。

赵睿默默的观察着这个家里的一切，想象着小小的幼宁在这里来回奔跑的样子，寻找着他成长的痕迹。

晚饭的时候，赵睿随着幼宁一家去参加他外婆那边的亲戚聚会。听说赵睿也是来自T大的学生，幼宁的三姨有了招他做女婿的意思，硬是拉着赵睿问了不少家庭状况父母工作家中房产的问题。

三姨问的很繁琐，过分的热情和市侩让张家父母皱起了眉头，三妹这样问实在是太失礼了，未免让宁宁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好在赵同学并没有显得不耐烦，依然耐心的回答着，未曾显示出一丝对自家人或是对幼宁的轻视。

见赵睿微笑着看着表妹，幼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终于忍不住在三姨找赵睿要家里的电话时站了起来，向桌上的长辈们道了别，在父母默许的眼神下，拉着赵睿跑下了楼。

……

路上有些尴尬，就这样怪怪的沉默着回到了家。

幼宁打开电视让赵睿先看，自己拿了衣服去洗澡，天气太冷，他想先洗出蒸汽，赵睿洗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冷了。

幼宁他，不敢和自己对视。

意识到这一点，赵睿心里有些小小的激动，眼光追着幼宁看过去，而他却像只受惊的小兽般慌乱的将头转开，抱着衣服躲进了厕所。

赵睿起身，推开了左边那挂着一个孙悟空面具的房门，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对着房门的墙上，挂着幼宁百日的照片，恩，是裸着的。肥嘟嘟的白胖小子光着屁股，伸着一只带着银铃铛的藕节手敞开小短腿坐在小竹筐里，什么……都露了。小嘴巴张着似乎还有口水，除了那有点内双的大眼睛，其余的，真是一点也看不出现在的样子。

家具并不是一套的，衣柜和书架的款式很新。床、书桌却是是很笨重的原木色实木家具，看起来很有年头。

赵睿走到床边坐下，看到床头上贴着几张褪色发白的小贴画，边上歪歪扭扭的刻着“米老鼠”三个字。赵睿摸着那淡淡的字迹，想着小幼宁扒着床头刻字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床边就是书架。

除了一直堆到房顶的教科书辅导书，书架最下层是一沓沓叠好的卷子，从小学到高中，整整齐齐的贴上了标签，字迹随着年份，从稚嫩逐渐变的成熟。

87、88、……指尖沿着数字，一年一年的摸过去，赵睿随手抽出一份卷子，是初二的物理，错题并不算少，每道错掉的题边，都有幼宁贴的小纸条，写着正确的解法和错误的原因。赵睿把卷子小心的合上放回原来的位置，又抽出高二的物理卷，这时候的幼宁，已经很少出错了。

赵睿轻轻的摸着那些青涩的笔迹，感受着他成长的轨迹。

从心里庆幸着幼宁的认真，甚至庆幸着他的笨拙……

他的所有努力，仿佛都是为了和自己相遇。幼宁和自己的这份感情，是冥冥中早就注定了的。

……

热水冲下来，还是有点冷，幼宁搓着肥皂走神，心里对赵睿，有了些说不出的感觉。下午他给自己戴帽子的时候，贴的很近，近到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心脏跳的很快，一瞬间，手心就冒了汗。刚才的酒席间，一想到赵睿会成为自己的妹夫，真的成了自己法律上的兄弟，心里就会怪怪的有点难受。

幼宁洗了很久，直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套着秋衣裹着棉袄跑进了房间。

赵睿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狂笑着捧着相册捶床板。

他竟然在看自己涂着红脸蛋参加大合唱的照片，幼宁急了，一把抢过来合上放到身后，推着赵睿喊：“快去洗澡！早点睡觉！！”

“幼宁，现在还不到9点。”

“少废话，快点去，过会就没热气了。”

“那你琢磨琢磨一会干嘛，这么早怎么睡的着……”

幼宁只是不耐烦的冲他挥挥手，坐在被子里低头擦头发：“毛巾都给你放好了，门口绿色的是我的拖鞋。”

赵睿忽然转身丢了一句：“你的妆化的挺好……”

幼宁把毛巾砸了过去，赵睿反手接住，嘿嘿笑着跑出门去。

吹了吹头发，幼宁忍不住把相册翻到了刚才赵睿看的那一页，那照片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那是初二参加市里五四合唱比赛时照的，张妈妈是厂中学的领队老师之一，她见很多男生不肯老实化妆，干脆先拿自己儿子做了表率，把幼宁的小圆脸涂抹的出奇精彩。

小幼宁顶着花脸站在长凳上，对面大舞台灯照过来，紧张的全身僵硬，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留在照片上的，是个分外可笑的样子。

幼宁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忽然懊恼的把相册合上狠狠的往床上一丢，想想不妥，赵睿出来肯定还要看，连忙捡起来把相册锁在了抽屉里。

洗澡完毕。

两个人穿着毛衣裤裹着棉衣坐在床上下了会五子棋。张妈妈打电话回来说在外婆家打麻将，让他们先睡。

幼宁从客厅里搬来了凳子，先加宽了小床，又抱出一套红缎子的厚被褥铺上。红被子是张妈妈手缝的，大部分时间压在柜子里没有用，虽然经常拆洗，可还是一大股樟脑和木头的味道。幼宁闻了闻，决定自己睡这套有味的被褥。

将被褥铺好，幼宁催促着赵睿脱衣：“我们先睡吧，明天早点起，不知道他们要打要几点才回，你睡里面那床！”

在幼宁的坚持下，赵睿脱的剩下小内裤躺进了靠里的小被窝里。蓝底黄星星，这被子是幼宁平时睡的那床，真可爱，赵睿躺在枕头上使劲的闻着被子上的味道，心里美丝丝的。

幼宁脱掉毛衣裤，穿着秋衣迅速的跑去按了开关又跑回来钻进了边上的被窝，翻个身背对着赵睿躺好了，这才伸手关掉了夹在床头的小台灯。

过了一会，赵睿从被窝下面伸手过来，幼宁身体一缩叫了声：“你手怎么这么凉？”

“太冷了，你过来点，给我暖和暖和。”

“我再给你拿床毯子……”

幼宁说着就要起身，刚掀起被子，赵睿趁机就钻了进来，拉着他的衣服说：“你这边真暖和，不用拿毯子，都是大男人，怕什么。快躺好，好不容易弄的热乎气儿都被你折腾完了。”

幼宁忙用手拽着秋衣：“你别拽啊。”哆嗦一下之后，手忙脚乱的把衣服塞到了裤子里。

手指刚划过幼宁的侧腰就被他拍开了，赵睿心里喊了声可惜：“你往这边来点，对，往床上躺，别搁凳子上躺着，中间那么大缝漏风，快点，冻死我了。”

赵睿搂着幼宁的腰把他拖到床板上压住，半侧起上身，伸手越过幼宁把另一床被子拖过来压在外面，将两人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

幼宁屏住了呼吸，赵睿半压在他身上扯被子，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依稀能看见他模糊的侧脸。他的下巴离自己很近，近到如果不使劲往下压枕头，就能……碰到他的嘴唇。

直到赵睿扯好了被子老实的躺下了，幼宁才长长的嘘出一口气，偷偷的在床单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翻个身背对赵睿躺着。

赵睿仿佛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小动作，也跟着侧躺过来小声说：“喂，咱们俩说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