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方在缺乏娱乐的深山里,为了不让学生们投奔最方便也最刺激和娱乐,在两者之间设定了足以榨取体力、冷却头脑的距离。
“可是啊,设备这么完善的鬼屋可是难得一见喔!明明是可以一口气提升亲密度的最强道具,我怎么会这么可怜地和一堆臭男人来这趟灵异探险……”
“白痴,要是被逮到这种时间和异性待在一起的场面,可不是停学就能了事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田嶋理所当然的回答,让小林发出恋恋不舍的低吟。
不纯的同性交游一经发现立刻退学的严格戒律,以及比男舍更加森严的女舍监视系统,让不可思议地竟没被系上锁链的饥饿狼群们,与就算被吃掉也不奇怪的小羊们,得以相安无事地渡过健全的学园生活。
“可是啊,这样下去,我青春时代的回忆,就会被臭男人们的脸孔给埋没了耶!你们难道就不渴望一些滋润,或增添一些色彩吗?”
“白天和女生闹成那样,不论滋润和色彩都够了吧!你还不满足吗?”
“不满足!”
“……学校有那么远吗……”
听着一点都不像在抱怨的小林的怨言,以及田嶋拿他没辄的声音,走在一旁的树忍耐着苦笑,突然说道。
“嗯,因为一片漆黑,完全掌握不住距离感呢!”
树点点头,停住脚步,环视周围。
“……明明是每天走的路,却好象从未来过的地方。白天和夜晚,感觉差异这么多吗……”
“是啊!”
瑞贵说道,想起夏彦的事。浓重的黑暗。带着质感的夜晚气息。
间隔远得令人不安的路灯,反而让周围的黑暗更加突出。
对夏彦而言,这种风景是他的日常生活之一。
这么想着,瑞贵重新审视夜晚的道路,依旧呈现出生疏的风貌。
夏彦现在在哪里跑着吗?或者已经开始工作了?
这种时候,教瑞贵不禁痛感自己对夏彦几乎一无所知。
“……瑞贵,刚才……对不起。”
“咦——?”
瞬间飘荡在半空的意识被拉了回来,瑞贵俯视低下头去的树。
“因为下雨,所以别来了……。这是田嶋拜托你说吧?”
“……要是知道,就多体谅他一些吧!田嶋很可怜的。”
语调之所以变得冷漠,恐怕是因为嫉妒。明明有这样为他担心的人在,树却不肯接受对方的好意,这让瑞贵感到有些烦燥。
“——对不起……”
“……抱歉。这不是我该说的话。”
听见树悄声呢喃后咬住嘴唇,瑞贵马上就后悔了。
“我也不是不了解你的心情,可是不多少伪装一下,田嶋会误会的。至少和他同坐在一张床……”
“啊……!那、那件事不是的……!”
树突然抬头,打断瑞贵说到一半的话。稀疏的路灯照耀下,树的脸颊泛出些许红晕。
“不是?”
瑞贵反问,树支吾起来。他迷惘了一阵,窥看似地仰望瑞贵。
“——对不起,是我反应过度了。呃……我看到瑞贵的床,就突然想起昨晚的话……”
“啊——……”
明白了树在说些什么,瑞贵的脸上也一口气热了起来。
也就是,树看到瑞贵床,想像起昨晚的瑞贵和夏彦了。确实,对于现在的树而言,要和田嶋并坐在那张床上,是太勉强了些。
“呃,不、不要在意,是我想太多了!”
树焦急地接着说,这次换成瑞贵羞得抬不起头来了。
“瑞贵!树!你们好慢喔!在那里聊什么啊?”
在原地停住的两人的脸上,突然被照上强烈的光芒。是小林。两人吓得同时跳了起来,然后慌忙追了上去。
“真是的,要是怕雨势变大,就快点走啦!”
小林嘟着嘴巴,等待瑞贵和树跟上来。听见小林的话,田嶋忽然想看到似地,转向小林。
“……说到下雨,箕轮没有来呢!”
“嗯。因为他要出门的时候没下雨,所以就先去打工了。”
田嶋和夏彦没有交集,但是知道大致上的情形。听见在绝妙的时机突然冒出来的名字,瑞贵禁不住冷汗直流。一旁和夏彦同室的小林,对田嶋说明情形。
“他也真辛苦呢!是在赚学费吗?”
“我想应该不是。这么说来,我倒是没问过他理由呢!下次问问看好了。”
他们边聊边走,终于看见校舍了。
黝黑的阴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深沉,漆黑得仿佛黑夜全都浓缩在那里了。
“……要潜进那里面啊……”
被校舍的迫边所震慎,瑞贵低声道。
“学校……有那么大吗……?”
树也悄声说道。应该早已熟悉的校舍,却像在威吓半带好玩心态的入侵者似地,耸立在他们面前。
“比想象中的还暗呢!只靠这几支手电筒,不要紧吗?”
对灵异现象也应该完全免疫的田嶋,似乎也无法保持平静了。他不安地望向手电筒发出的圆形灯光。
被夜晚校舍散发的某种异样感所威胁,四人说话的音量也莫名其妙地压低了。
“来吧!差不多该做好心理准备了。树,一穿过校门就开始录影。瑞贵和田嶋也是,要是发现窗户映出什么,或有什么动静,就立刻告诉树。”
唯一不受影响、甚至比之前更加精力充沛的小林,以兴奋的声音开始指示。
浓重的黑暗及夜晚的校舍,在小林的热情之前,似乎都不过是种舞会效果而已。
“小心防盗装置喔!走吧!”
脸上仿佛“兴高采烈”的四个大字的小林号令一下,四人便慎重地穿过校门。他们离开通往正面玄关的道路,转向前往操场的路径。
他们的目标是面对操场的三层楼教室中,通往二楼楼梯转角部分的窗口。用来为楼梯转角采光的小窗,比二楼的窗户位置更低,也没有一楼部分装设的防盗装置。
“可是离窗户也满高的呢!只是踩在别人肩膀上,爬得上去吗?”
树依照指示摄影,一面在意脚边沙沙作响的砂砾声,一面疑惑地说。
“侵入方法由瑞贵负责。”
小林说事实上他也期待万分,以兴致勃勃的表情回望瑞贵。
小林知道这一类的小花样只要交给瑞贵就行,所以把它当成一种余兴节目,来到这里之前,一直故意不问。
“瑞贵,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窗户底下有花圃吧?”
“嗯。”
他们学校是不愧是私立的,包围整个校舍的花圃,总是配合季节栽种各式花朵。现在正好是轮替的时期,花圃被挖开,土壤隆起。
小林一脸“所以怎么样?”的表情,点了点头。
“白天的时候,我已经肥料袋堆在窗户底下了。只要爬到袋子上,应该就能构到窗子了。”
对于园艺毫无兴趣的高中男生们,不管花圃里有花没花,都不会有特别的感慨。
听到瑞贵这么说,他们才想到花圃的各处,似乎都放有像是肥料的大袋子。
“啊,原来如此。因为现在在松土,所以到处都是脚印嘛。瑞贵零点聪明!”
“不管怎么样,溜进里面,还是得靠田嶋帮忙才行。”
不理会兴奋的小林,瑞贵开始对田嶋说明。
首先田嶋站在肥料袋上,体重最轻的小林把他当做踏台,潜进窗内。瑞贵也一样。树因为身高不够,所以让田嶋从下面抬起,再让其他人从上面拉上去就行了。田嶋皱起眉头。
“那最后不就只剩下我?”
“不要紧的,袋子旁边放有锄头,把锄头柄朝下靠墙立起来,然后站在上面伸手,我们会从上面把你拉上来的。”
也就是,如何有效利用两个个子高而力气大的男人,是这个计划的重点。
“……总觉得以前看过的电视节目里的忍者,也做过同样的事……”
田嶋佩服地呢喃。
“回去的时候,再倒过来做。”
瑞贵简单地如此说明,停住脚步,环视三人。
“那,现在怎么办?从操场开始调查吗?还是先进校舍?”
“先调查里面吧?首先从特别教室开始。学校怪谈的醍醐味,当然是保健室的骨骼模型和音乐教室的贝多芬啰!”
陷入轻微躁郁状态的小林,眼神闪烁地如此说。
“……我觉得只要有你在,根本就不需要手电筒了……”
对于小林教人怀疑是不是会发光的明朗,瑞贵忍不住呢喃,然后开始往前走。
弯过转角,右手边是广阔的操场,武道场前则是一整排运动系的社团办公室。
包围校舍似地,那里延伸出网球场、棒球场,校舍另一头,则是第二操场。
寂静无声的夜晚操场,因为广大,黑暗也被吸进去似地。漆黑的影子随风摇曵,与周围的树林有着不同的远方。
小林一闭上嘴巴,夜晚的气息就压迫了上来。
雨依旧绵绵不绝,但还不到令人在意的程度。
只因为是夜晚,熟悉的操场就显露出完全不同的另一面。手电筒照过去,圆形的光团斜向穿过银色的雨丝,落在足球门旁的小水滩上。
把光照向墙壁,便只有那里浮现出色彩,仿佛被切割下来似地。他们望着光线照亮的地方,沿着墙壁走去,眼前出现了围绕着建筑物、以红砖区隔出来的花圃。
接近目的地的窗口,小林的脚步变快了。
手电筒的灯光先一步抵达窗户,原本散落在花圃旁边的肥料袋,被瑞贵堆在窗户下。
——咦……?
瑞贵突然感到有哪里不对劲,蹙起了眉头。他停下脚步,用手电筒照了照四周。
虽然没有特别的理由,但是他总觉得似乎哪里可疑。
就算拿起手电筒往上照,重新审视堆起来的肥料袋,也看不出究竟是哪里让他觉得不对劲。
结果,瑞贵只能说服自己是因为黑暗作祟,走近其他三个人。
他们已经开始准备侵入了。
田嶋爬上堆成金字塔状的肥料袋,双手扶在墙上。小林脱掉鞋子,踏上他的肩膀,伸出手去。不远处,树正拍摄着校舍。
“……瑞贵,构不到!”
小林在田嶋肩膀上努力踮脚,怨恨地回过头来。他想用指尖打开窗,可是由于还差一点距离,无法使力,所以打不开窗子的样子。
“奇怪,你以为应该够高的……。好,那换我来吧!”
瑞贵对自己的失算感到困惑,和小林交换,脱下运动鞋。
“嘿……喝!”
瑞贵打开窗子,以吊单杠的要领踮起脚来。朝上一看,窗户确实比预想中的还要上面。
虽然费了一番功夫,但瑞贵总算进入校舍了。
他在窗框上坐定,一面调整姿势,一面望向校舍里,比视线更高一点的地方,有着二楼的漫长的走廊。夜晚的校舍,并不像感觉中地那般漆黑。
在最深处发光的紧急照明灯,朦胧地照亮了白色的墙壁。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由于另一头仅有的一点光源扭曲了距离感,使得走廊看起来格外漫长。
“好,小林,爬上——?!”
瑞贵说着转身的瞬间,全身冻结了。
已经习惯黑暗的视力,捕捉到闪过眼角的‘某个东西’。
瑞贵睁大眼睛,觉得全身的血液一口气凉掉了。
回过头去,就看得到小林等人,可是瑞贵无论如何就是无法回头。就算想出声,舌头也只是僵在完全干掉的嘴巴里。
视野的上方,二楼的教室里面——。
太阳穴阵阵发疼。无法抬眼,连眨眼都办不到。
有股气息。白色的、如雾气般……。
‘有白色的什么东西飘忽不定地浮在那里——’
白天听到的内容,鲜活地脑海中复苏,瑞贵感到一股冰块按在脖子上的寒颤。
瑞贵只是感觉到‘有什么’在飘荡。
他听见一道尖锐的、不成声和声音。
呼吸困难。身体一阵恶寒。
握住窗框的手用力得发白,指甲掐上玻璃表面。
连睁开的眼睛都无法转动,瑞贵茫然想着。
糟糕。再这样下去,会陷进去的。
瑞贵远远地听着自己冷静的声音,使尽浑身力气,命令僵硬的身体活动。
“——!”
指尖微微移动,咒缚一口气解开了。
“叮嘱……!”
感觉到血液在体内流动的瞬间,瑞贵知道,自己与生俱来的好胜个性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下定决心,抬起视线,想要捕捉白色的影子而凝目望去。
有了!
喉咙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但是、瑞贵咬紧牙关,踮起脚尖望过去。
我要拆穿你的真面目。
他激励反射性地想要背过脸去的自己,倔强地睁大眼睛细看。
于是——。
“什么……?”
那是……。
这次的自言自语,与刚才的音色完全不同。
那并非喝问不明对象的声音,而且知道那是什么,单纯地疑惑它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疑问。
映在二楼窗户上的‘某种东西’。
白茫茫地,轻柔地飘荡升起的那个东西——……。
“不好!”
瑞贵轻叫,回过头去。
“小林!田嶋!让开!!”
“怎么了?!看你突然僵住,怎么突然……!”
瑞贵觉得漫长到几乎令人晕厥的时间,实际上似乎只有短短一阵子。小林为瑞贵唐突的话感到吃惊,但是对于瑞贵之前僵住不动的模样,好象没有太大疑问。
不理会询问理由的小林,瑞贵起身,跳进黑暗当中。
“——!!”
以直接跳下来而言,是太高了。但是,花圃被挖松的泥土,缓和了着地时的冲击。
“瑞贵?!”
“怎么了!!”
瑞贵咬紧牙关爬起身来,转向吃惊的三个人。
“是烟!校舍的另一头,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火灾?!”
“你说什么!!”
他们叫出来的同时,警铃也响了起来。
声音很远。不是这边的教室,而校舍另一头的某处。几乎就在同时,小林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不合场面的轻快的音乐声。可能是川端吧!
“瑞贵,怎么办?”
小林一脸苍白地抓住瑞贵的手。
“总之快点回宿舍——……”
警报和宿舍及保安公司彼此联系,舍监应该马上就会从宿舍赶过来吧!
要是在这里抓到就糟了。但是,现在他们应该是最近现场的人。
“……不,我们去看看吧!”
要逃的话,随时都逃得掉。总之,先确认状况后再跑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