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边走边聊，至于说什么，加百列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大概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聊：城市景观、建筑风格、甚至路树街灯，诸如此类。到了某个定点，罗伦斯转头要他看远方天际线的某物，不经意的和他嘴角擦过，于是，他们又停下脚步开始接吻。到后来，加百列发现自己几乎是依靠在对方的肩上，好像巢里的雏鸟似的，嗷嗷待哺的期待着对方的吻。

两个人像一对接吻鱼，在大都会繁华背景的水族箱里回绕。这样沉溺的结果是直到了接近午夜，他们竟然连一条街都没走完。

「我想……我们得招计程车。」在第N次舌唇缠绕的深吻之后，罗伦斯附在加百列的耳边低声说，「不然，恐怕到明天早上还回不了家。」

加百列完全茫然失神，基本上像个活人傀儡一样随着罗伦斯的指示而摆布。站在路边，罗伦斯伸出一只手招车，另一只手则放在加百列的背上。

因为是临时冲出门，加百列只随手抓了一件薄外套搭上，底下仅穿着简单的衬衫和一条Levis。他感觉到罗伦斯的手在薄外套的遮掩下，伸进了衬衫里，沿着脊椎抚摸。罗伦斯的手厚而温暖，非常舒服……

「安德烈，麻烦你再给我一杯咖啡，Espresso。」

回想起前一晚的经验，加百列的脸热了起来。他低下头，不断自我说服：只不过是接吻罢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不需要这么介意。

没错，他是太寂寞又太无聊了。

「怎么了？」安德烈将咖啡端来，看加百列依旧趴在桌上，于是关心的问：「是因为……尼克的事？」他搔搔头，「虽然不是我害的，不过，没想到他会和别人串通起来坑了你的钱……我很抱歉。」

「安德烈，我既然要赌就得承担风险，你不用太介意。」加百列抬起头，他几乎忘了尼克这个人，「……你说『尼克和别人串通』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听人说的。」安德烈压低声音，「好像是有个赌客和尼克串通好，点调酒请你，趁机闹事。」

竟然有这种事，加百列不由得一阵颤栗。他下意识的左右看看，从Home Party到赌场，那个调酒的出现，究竟是谁精心安排的巧合，又或者某个人一直监视着他？为什么？

加百列一路疑神疑鬼的回到安缇克，才踏进玻璃大门，柜台接待立刻表情诡异的告诉加百列有人找他。疑惑的走进小会客室，加百列看到一个背影正蹲在书架旁翻阅着过期拍卖目录。

「雷恩？」

「嘿，加百列！」听到加百列的声音，雷恩立刻笑着站起来，「最近还好吧？」

雷恩简单的问候，此刻听在加百列的耳中却有一语多关的意味。「还……好吧。」他相信雷恩应该不知道职业赌徒、雕像，以及前一晚他和罗伦斯接吻的事。

「我也还不错。」雷恩毫不浪费时间，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入场券，「这个送你。我的乐团——你知道我和几个朋友组了业余乐团吧？我是鼓手。」雷恩哈哈笑了两声，「现在我们每星期会有一天到这家Pub表演，欢迎你来。」

「谢谢……」加百列疑惑的收下入场券，隐约觉得雷恩的目的应该没有那么单纯。

「这是贿赂你。」雷恩果然贼兮兮的一笑，「特别来找你其实是想请你帮我两件事，非常重要的事。」

回家之后，加百列很快的巡视了一遍，罗伦斯还没回家。看看表，那家伙该不会又有饭局？想了想，他决定先打通电话。

来到二楼小起居间门口，加百列不经意的往里面看了一眼，注意到小方几上摆着好几本杂志。每天，佣人都会将新寄至的杂志周刊摆放在那里。他走过去一看，多半是商业、财经、政治周刊，其中竟夹着一本时尚杂志。他左右看看，确定没有闲杂人等之后，才蹑手蹑脚的将时尚杂志抽出来。

想不到那家伙也会接受时尚杂志的访问？加百列不以为然的挑了一下眉头。他小心翼翼的翻到专访的页面，赫然看见罗伦斯的满版照片。摄影师相当有技巧的用镜头捕捉了他的自然表情，左嘴角的酒窝让他的微笑显得温柔起来。

加百列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嗤之以鼻的告诉自己，不用花时间在这种没营养的文章上，但他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一直阅读下去。同时，他又竖直耳朵，仔细注意任何风吹草动，他不希望有人发现自己正在看这本蠢杂志。

突然间，楼下传来尼尔森为屋主开门的声音，加百列的心脏差点没跳出胸口，立刻合上杂志，飞也似的跑出小起居间，冲进自己的房间。靠着门，加百列深呼吸好几口气，像是个闯了祸的小鬼头。

一如所有Gossip报导，那只是篇很满足好奇心的访问，没有任何超凡见解或崭新发现，甚至可能是胡诌瞎掰而已，然而其中的一句话却一直梗着他的心头——访问记者问罗伦斯「印象最深刻的吻」时，罗伦斯半开玩笑似的回答：「哈，那太多了。」

也就是说，像昨晚那样的经验对罗伦斯来说是司空见惯的。

加百列搔搔头，笑自己很蠢。所以说吧，他根本不需要那么介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感。

「你想进来呢？或者只是经过而已？」晚上，正在看报的罗伦斯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呆立在小起居间门口迟疑张望的加百列。

「进来。」加百列鼓足勇气跨进门，仿佛通过一条布满地雷的通道，走到罗伦斯面前，清清喉咙，「罗伦斯……」他决定开门见山的表明目的：「我想邀你参加一个Party。」

罗伦斯讶异的看着加百列，「该不会是Spring Break之类？」他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大学生狂欢，「你知道我的年龄比你大很多吗？」

加百列愣了一下，年龄……罗伦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的确，他一直忽略了自己比对方小十七岁、不管怎么说总是幼稚的事实。

「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加百列连忙拿出一纸信封，解释说：「是帆船赛的发表酒会。我不想自己去，所以……」

加百列看了罗伦斯一眼，「时间是下礼拜五。」他小心翼翼的试探，「我已经打电话向你的秘书确认过了，你那天晚上有空档……」

罗伦斯瞪大眼睛看着加百列，「你真的非常令人意外。这种事打电话给我的秘书干什么？」

「我……你自己说过，如果我有需要可以……」加百列一下子慌了，急忙辩解，接着才恍然大悟，「该不会……你那天其实私下有约了？」

罗伦斯不置可否，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第十三章

「加百列，我有两件很重要的事得请你帮忙。」

在安缇克的小会议室里，雷恩神秘兮兮的说：「我唯一想到能帮忙的人只有你。」

「没问题。」加百列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呃……到底是什么事？」

「首先，我想挑一份特别的礼物。」雷恩翻开一份拍卖目录，「像这样的……你有办法找到吗？」

加百列看着雷恩指的图片，想了想，「我最近正在处理的拍卖案里有类似东西，你等等。」他正要走出去，雷恩却拦下他，「有就好，我最近就要。另一件事……比较麻烦。」雷恩压低声音，「下礼拜五，请你想办法把布罗戴斯那家伙缠住。」

加百列呆了片刻，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先问内容便贸然答应，「缠住罗伦斯？」脑中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前一晚发生的事，他开始怀疑雷恩该不会听到什么八卦消息。

「你知道，『缠』只是一种说法。」雷恩发现对方的尴尬，马上解释，「老实说吧，下礼拜五是亚契的生日，我不希望那家伙去找亚契……你懂我的意思？」

「喔。所以礼物也是……」加百列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雷恩，你知道罗伦斯和欧文先生的『关系』吗？」

雷恩点点头，露出无奈的微笑，强作镇静，「当然知道。那家伙和我哥……不，和杰希一样，从大学时代就是恶名昭彰的花花公子……他对亚契不是认真的，我不希望亚契被骗。」

「……」加百列点点头，心中却有种怪异的感觉，似乎踏入什么陷阱。

雷恩又说：「当然，我不是想设计你……不过，你对布罗戴斯『免疫』不是吗？所以……」

免疫？加百列心中五味杂陈，「你希望我怎么『缠』住他？」

雷恩双手一摊，「我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请你帮忙了！」

加百列叹了一口气，很肯定自己被设计了。

就因为要帮雷恩一个忙，加百列只能硬着头皮邀罗伦斯出去，却没有想到他早就有约，想必是和亚契共度。看着罗伦斯寒着一张脸似乎非常恼怒，加百列明白自己踩到了大地雷。

亚契的生日，罗伦斯理所当然会帮他庆祝，因为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而自己竟然白痴到以为可以介入他们，加百列突然觉得非常糗，「很抱歉，我……我不知道你已经有约了……」他向后退了两步，挤出一个尴尬的苦笑，「就当我没有开口……」

罗伦斯瞪着加百列好一会儿，突然上前抓住他的手，抽下邀请函。「你几点会来接我？」

「什么？」加百列一脸错愕，「接什么？」

「秘书只能处理我的公事，你不应该随便和秘书商量怎么安排『我的』私人时间。」罗伦斯皱着眉，严厉的说：「你有事就直接找我，我决定怎么安排我的私人生活，明白吗？」

加百列点点头。

罗伦斯顿了一下，才又继续，「你既然要邀请我『陪伴』你参加酒会，当然应该来接我。」

加百列不知道罗伦斯是不是故意捉弄他，「我们不能约在会场见面吗？」

「那样算什么『邀请』？」罗伦斯笑了，「亏本生意做到底……我去接你吧。」说完，他很快的往加百列身边靠近一大步。

加百列以为罗伦斯又会吻他，脑中不由得想起时尚杂志里的专访，下意识的缩了一下。他突然不是那么乐意和对方接吻。

罗伦斯却拉住他，开玩笑似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我已经开始期待下礼拜五了。」接着又在他的耳后吻了一下。

加百列向后一弹，微微侧过头，罗伦斯便趁机捧住他的脸，顺势吻上他的嘴唇。加百列原本有些排斥而咬紧牙关，感觉对方的舌尖轻叩他的齿间，渐渐找到缝隙探进他嘴里，于是他只能无措的放任对方的舌头深入、悠游纠缠，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

看着Delivery带着用气泡纸和牛皮纸层层仔细包裹的物品离开之后，加百列立刻拨了电话给雷恩，通知他东西会在一小时之内送到。

「加百列，你帮了我一个大忙。」电话中雷恩的声音显得相当兴奋，「真的非常谢谢你，祝我好运吧！」

「祝你好运。」加百列诚心诚意的祝福。不过，他知道真正需要幸运之神眷顾的人是他自己。为了成全雷恩，他得和罗伦斯「约会」，这个主意教他忐忑又胆怯。

看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加百列突然有一股冲动想取消约会。按下电话号码，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之后，又立刻挂上。他开始坐立不安的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他终于锁上办公室大门、拉上百叶窗，开始换上正式衣服。

还有五分钟，加百列披上风衣，慢慢的下楼。他紧张的心脏几乎跳出胸口。

出了门口，左右看看，不见罗伦斯的踪影。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十分钟了，该不会被那家伙放鸽子，加百列心里才这么想，从路的另一头便隐约出现一个红色的车影，路上的行人与车辆都因为那个红色白条车头的影子而停下围观。加百列不禁目瞪口呆，那家伙竟然开了Ferrari FXX来接他。

「太夸张了吧？」加百列飞快的跳上车，两颊差点比车身还红。

罗伦斯却笑而不答，似乎相当乐于欣赏对方的窘迫，同时踩下油门。

为了迎接一年一度的帆船界盛事，投资了大把钞票的赞助商使了浑身解数尽可能的造势，船员、记者、帆船赛迷相单纯的好事者，让帆船赛发表酒会现场显得无法形容的人潮汹涌，教加百列有种窒息的感觉。

「不会吧！」才进酒会现场，立刻有人走上前来，「布罗戴斯，你竟然来了？」

一个穿着燕尾服、身材略微富态的中年男子向罗伦斯伸出双手，「我上礼拜发邀请函给你的时候，你还说可能有约，应该无法出席……」

罗伦斯也有邀请函？加百列不禁愕然，讶异的看着罗伦斯。

「怎么……是谁的面子这么大请得动你？」中年男子继续打趣，「总统阁下还是女王殿下？」

「我今天是司机。」罗伦斯一脸泰然，「容我介绍：Ferretti造船厂的行销总经理尚？狄卢卡，安缇克鉴定经理加百列·葛斯曼……」

「加百列！」罗伦斯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个穿着蓝色西装白长裤的男子笑吟吟的走过来，一见到加百列便热情的拥抱住他，「看到你真是高兴！」

「大卫！」加百列也高兴的回应，并开始相对方闲话家常，过了好一会儿才像突然想起似的，转头对罗伦斯说：「对了，还没为你介绍，这位是——」

「大卫·葛拉瑞。从去年开始从我父亲手上接下Neptune帆船队的管理。也就是说，我是船主。」大卫向罗伦斯伸出手，「加百列的母亲为我们船队设计队徽……」

罗伦斯的嘴角拉出一抹轻笑，「罗伦斯·布罗戴斯。我是加——」

加百列没等罗伦斯说完，立刻接口，「……他是Drakkar集团的老板。」

「幸会。」罗伦斯斜瞪了加百列一眼，语气冷淡的说。

「哈，久仰……」大卫正要继续寒暄时，突然有人从背后叫住罗伦斯。

「布罗戴斯！」一个穿着银蓝色晚礼服的女性看似气冲冲的走过来，「别告诉我你是携伴参加！」

罗伦斯随即转身，笑容满面的迎上对方，「亲爱的赛林娜，我当然是专程为了你来的。」他拥住赛林娜的腰，赛林娜则双手搭上他的肩头，垫起脚尖凑上去舌吻他。

加百列看呆了。

「我才说谁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请得动布罗戴斯。」狄卢卡恍然大悟，「当然是船赛最大赞助商的千金小姐！」

「赛林娜·佩奇小姐，感谢贵公司M牌烟草赞助船赛。」大卫在旁边伸出手，「Neptune船主：大卫·葛拉瑞，非常荣幸！」

赛林娜只是随便的打了招呼，接着便挽着罗伦斯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加百列几乎没有机会再遇上罗伦斯，只远远看见他周旋人群中谈笑风生。发表会正式开始，加百列坐在角落的桌旁，意兴阑珊的看着主持人在一阵舞台灯光和乐团演奏的衬托下，介绍参赛船队。船队的主要成员都穿着制服出席，被一一唱名介绍，同时台下也响起如雷的掌声。

「接下来为各位介绍Neptune船队……」也是电视台名嘴的主持人滔滔不绝的说着，「……强尼·莫瑞利、麦克·福法斯……汤玛斯·卜罗克、艾德·梅里……」

加百列不经意的抬头看着这些队员，突然间却像被电击似的，整个人无法动弹；几秒钟之后，他慌张的从椅子上弹起来，捣着嘴，一路撞上好几个人，几乎连滚带爬的冲进厕所，跪在地上对着马桶开始呕吐起来。

好像被恶意的一推，加百列又摔进冰冷残酷的记忆。

音乐很吵杂，他记不清楚主旋律，只感觉鼓声令人心悸的震撼。有人拿了一杯浅红色的饮料给他，他原本不太想喝，但米榭说不能不给面子；喝了之后，他觉得四肢无力，头晕，好像隔着红色的哈哈镜，看到的东西都变成红色，东西好像渲染画似的，失去原本的形状，接着，有人按住他的头、有人解开他的钮扣、有人分开他的腿；保险套的粘腻触感充斥他身上所有能被利用的地方，他想反抗，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