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野狐之黑白之际 第一卷 少年游+番外——醉里挑灯
醉里挑灯  发于:2011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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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常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末了突然问:“那么,姚老师,李秀哉,您认为他是天才吗?”

姚景程笑了起来,摇头:“不,他不是。只论棋才的话,你们两个倒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

“那……”夏子常有些不解。

姚景程看着他,淡淡的笑了:“李秀哉,他大概是上帝派来下围棋的人吧!”

六月的时候,夏子常终于和这位上帝派来下围棋的人在棋枰边重逢。

这是LG杯的十六强赛。

依旧是一身黑衣的淡漠少年,依旧是淡然无语,水波不兴。

夏子常满带着战意,挑衅的看着他。李秀哉抬头,眉毛一挑,再无任何反应。夏子常于是觉得很挫败,对方分明不记得自己这个对手了

等着吧,在棋上一定要打得你记住夏子常这个名字!他有些赌气的想。

暗潮汹涌中,裁判宣布开始。

行礼,开局

……

6 训诫(下)

罗卿郁一边抽噎着,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以往白天看时,这是一片不大的林子。只是现在,他既找不着出去的路,也回不到原地。

天色越来越暗,周围的树影如同妖魔鬼怪,黑黧黧的压过来。

夜风吹了起来,冷飕飕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举目四望,每一团漆黑后面好像都藏有不怀好意的人。他害怕了,闷着头一阵狂奔,拼命的想找到林子的入口。可是,当最后停下来时

,他怀疑自己还是在原地兜圈。

他茫然的四顾,周围似乎是到处都是一样的树。没有人影,没有虫鸣,天上只有一弯惨淡的月亮。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他一把抹掉,喉咙哽咽的让他感觉到异常疼痛。可是他不敢停,生怕一停下来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跑着、跑着,终于再也跑不动了,在一课大树下面蜷成一团,哽哽咽咽的抽泣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趴在一个温暖的背上。

有人背着他,慢慢的往前走。

“……常哥?”他试探着问。

那人顿了顿,然后轻笑:“不容易啊,你这是第一次叫我呢!”

罗卿郁一下子觉得非常安心,他的脸蹭了蹭温暖的背,喃喃的叫:

“常哥,常哥,常哥……”

夏子常把他往上托了托,笑:“好啦!别叫起来没完了了!叫常哥也没用,想想看怎么平息你师父的怒气吧!你可以啊,入段赛下了个

七零八落,然后还离家出走!本事见涨啊!”

罗卿郁明显瑟缩了一下,然后讷讷开口:“常哥,那,要是我不下棋了,你会不会很失望?”

夏子常沉默了,罗卿郁惴惴,正想开口说,我是开玩笑的。夏子常却开口了:“小猪,你很聪明,天分很高。但是,下不下围棋,这个

需要你自己来决定。常哥的想法,并不重要!”

他顿了顿,又问:“小猪不喜欢围棋了吗?”

罗卿郁歪头:“喜欢啊,可是别的还有很多东西我也喜欢的!而且喜欢别的东西不用挨打!”

夏子常失笑:“小猪,不论你最后喜欢什么,如果你不好好干的话,大概到了最后都是要挨打的!”

罗卿郁想了一会儿,终于犹豫着开口:“其实,我还是喜欢围棋比较多……”

夏子常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有时候,其实只是喜欢还是不够的……”

罗卿郁嗯了一声,没有答话。

灯光亮处,小小的四合院,渐渐近了。

罗卿郁又睡了过去,半睡半醒之间,他似乎听见夏子常说:“程老师,小猪回来了。”

姚景程没有说话,半晌终于叹息了一声。

因为在林中吹了冷风,罗卿郁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

第三天,他终于烧褪了的,人却已经瘦了一圈。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姚景程。

姚景程好像守了他一夜,此刻正趴在床边假寐。

姚景程见他醒了,冷冷的哼了一声,就不复出现。他第一次看见平素最讲究衣着风度的姚景程满脸憔悴,眼底血丝。心下终于感觉到了

歉意。

夏子常晚上来看他,他好像也瘦了不少。问起来,好像是在16强赛的被李秀哉打下马来。

罗卿郁撇嘴:“又输给那个家伙啦!”

夏子常苦笑了一下,然后起身告辞了。

第二天,罗卿郁看到了姚景程放在床边的报纸,愕然的看着上面的评论。

于是他明白了昨天那个苦笑的含义。

所有的体育版,黑体字上排列组合出了各种天才创意的恶毒啐骂,还有格外有才的漫画。夏子常在里边,被描述为志大才疏的赝品。棋

院方面仅仅凭着其身份让他去打LG本赛简直是对所有棋手的不公平。此类人情棋,以后还是少来为好,等等等等。

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仅仅半月之前,同样的报纸、同样的人,还在用酸到牙倒的溢美之词顶礼膜拜少年天才。

等到了他能下地的时候,罗卿郁乖乖的去找姚景程去领罚。

姚景程坐在院子里,听着蝉鸣发呆,好久没有说话。

然后他问:“小猪,你想好了?如果你现在要放弃,老师不会怪你!”

罗卿郁点头:“我最迟会在明年入段!”

姚景程笑了一下:“但愿你能做到。”

罗卿郁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跑去棋院找夏子常。

对局室里,满屋子的嗡嗡嗡嗡,快棋慢棋,喧哗争吵,好不热闹!而夏子常,一个人坐在最角落的一副棋枰边,默默的打谱。

罗卿郁冲了过去,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他对面,抓起一粒云子,啪的落了下去。

夏子常一惊,抬头,看见是他,微笑:“小猪病好啦?”

罗卿郁翻白眼看了他一眼:“到你了,少废话!”

夏子常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低头,细细的琢磨棋局。

这一年剩下的日子,夏子常打谱下棋的时间,更多了。

罗卿郁常常看着,都替他累。而罗卿郁自己,因为终于认真起来,随着对局次数打谱时间的增多,棋力有了长足的长进。

只是夏子常,却情况越来越不妙。

在这一年里,他几乎输掉了所有能输的不能输的比赛。他的谱,糟到了不能再糟的地步。

最后,在十一月的富士通杯外围赛里,他再次被李秀哉拦在了门外。

媒体或许是已经习惯了他的输棋,却依然没有放弃他们刻薄的本性,冷嘲热讽之外,更加入了人身攻击。比如讥笑夏子常的绵软棋风,

一如他的懦弱性格。又比如说他只会靠老师的势力,欺压棋院的同僚。更有离谱的,甚至还有报纸爆出他与黑社会有染……

媒体如此,棋院里的环境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无论他走到什么地方去,原本热闹的人群往往会突然冷场,他于是只好尴尬的走开。却又

走得不够快,总是能看见同门的暧昧表情,能听见他们的种种窃窃私语。

院长是个好人,却拙于辞句。他往往想上前安慰,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而他的欲言又止,看在夏子常的眼里,更是刺眼……

于是一片喧嚣声里,夏子常沉默了。

他只有沉默,只能沉默。回击或崩溃都不是他的风格,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的风格是什么。

他很茫然。

夏子常开始失眠,经常是一夜一夜的闭不上眼睛。

坐起翻着棋谱,却又莫名烦躁,什么也看不下去!

他想,也许就是到此为止了吧。结果,还是没有天分。不管怎么痴狂的热爱,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吧!

这样想着,他的心情莫名就平静了下来

再没有失眠,只是依旧不想去棋院。

夏子常默默的开始打包,某物送谁,某物托运,某物自携,等等等等,他逐一细细安排。林振玄,一向是有条理,严谨的人。而他的弟

子,夏子常,绝对不会给他丢脸。

他的腰挺得笔直,他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态度,等待着棋院的遣回通知。

十二月,就在这种等待中即将过去。

夏子常终于去了一趟棋院,找到了独自打谱的罗卿郁。

“有没有空?”他问。

罗卿郁很干脆,推开棋盘站起来:“干嘛?”

“我想打游戏!”

罗卿郁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夏子常一向律己严苛,从来不会玩这些分心的东西。但他没多问,只是掏出钱包看了看,然后说,好!

两个人坐了很长时间的公交,才找到了游戏厅。

罗卿郁一口气买了一堆的币,分一半塞给夏子常。两个人并排坐着,切侍魂。

空气里弥漫着由烟味汗臭还有泡面的味道交织出的一片恶臭,游戏机放出震天响的嚎叫,到处都是人在骂脏话或者大呼小叫。

夏子常深深吸了一口气,发泄一般的拼命按着按键。

罗卿郁也不说话,只管埋头苦干。

等到把那一堆游戏币全部用完的时候,罗卿郁看了下表,已经是七点钟了。

他问夏子常:“要不要续摊?”

夏子常苦笑着摇了摇头,又静了半晌,突然开口说:“小猪,以后这些地方还是少来吧!”

罗卿郁看着他,然后点头:“我知道了!”

两个人沉默着出门,再没有多的话。

出门才惊讶发现,原来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

比雪花更让两人惊吓的,是在门口遇见的两个人。

姚景程坐在一把椅子上,大雪天里,悠然自得的喝着茶,从容自在的摇着他的折扇。看着他们出来,笑眯眯的问:“玩好了?”

林振玄则手背在后面,斜靠着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不发一语。

7 涅磐

雪花漫天,随处飘舞,絮絮的包裹着街道上的如织人流。网吧进出的人,都好奇的看着这边。

四个人,默默相对,不言不动。

良久。

先扛不住的,自然是夏子常。

“老师,姚老师。”他硬着头皮打招呼。

姚景程转着扇子呵呵一笑,没理他,却对着罗卿郁说:“还楞在那里干什么?你自己算算这次多少板吧!”

言毕,揪着罗卿郁走了。

罗卿郁一步三回头,却最终渐行渐远,隐没在幕天席地的雪花里。

夏子常站在雪地里,浑身僵直。

林振玄默默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子,良久,开口:“棋院方面,答应宽限半年。在这段时间内,你可以自己好好想想。”

夏子常一愣,有些不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

一向严谨、从不讲私情的老师,在现在的情势下去向棋院求情……

他努力眨了眨眼睛,力图让自己的视线清晰,涩然开口:“很感激老师的好意,但是我……”

林振玄挥手打断了他下面要说的话:“这不是快棋赛,你可以长考……”

夏子常苦笑,便是长考又如何?他分明已经进入读秒,而盘面上却无任何胜机。

林振玄却不再理他,转身大踏步向车站方向走。

夏子常亦步亦趋,默默的看着漫天的飞雪。恍然想起自己八岁刚来北京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一场雪……。

林振玄突然停步,夏子常一时没注意差点撞上去。

好容易调整好了身体平衡,抬头,却看见林振玄递给自己一件东西:“差点忘记了。”

“是什么?”夏子常疑惑的问。

“大概是一封信吧!”林振玄平淡的口气

= =||||

我当然看出这是一封信好吧?我是问是谁来的,有什么事好吧?

腹诽着,夏子常接过了信件,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信封。出乎预料,那是一封异国来信。

怎么会是他?

即使心绪不佳如夏子常,也被挑起了好奇心。全然不顾林振玄渐行渐远,他立在路边,迫不及待的撕开了信封。

上面是夏子常惟一赢李秀哉的那局棋。

只是在公认胜负手的第72手时,改下了一目:不去打劫,反而做眼

写信的人问,若如此,你如何应对?我是否有胜机?

再没有别的话

信,自然是李秀哉写来的,用的是简明的英文。简单扼要,没有任何客套虚文,只有那局棋。

夏子常拿着那信,愕然良久,然后突然想笑。

突然就记起一年前,棋室的暮色里,那个严谨到古板的年轻人。

第二天,夏子常规规矩矩的收拾整齐,按时去了棋院。

老师的欣慰,姚景程的玩味,罗卿郁的笑话,他通通微笑以对。他说:“虽然说一直很受挫败,但是,好像还是无法放弃……”

打谱,手谈,复局再不去想有的没的,也不去看别人的脸色。他开始怡然自得的享受着被孤立的孤独。在这一片孤独里,他慢慢的前行

,不停的摔倒,不停的爬起。

至于那封信,他在思考一周后,以同样严谨的笔法做了回复。以一手诡异的拆当,堵了对方的眼。然后告之,若如此,你则当输三目…

…。

以后的日子,就这么波澜不兴的过去。夏子常和李秀哉书信往来再未中断,这局棋永无终了。一旦一人发现走入死局,则立刻悔棋到上

几十手之前,而另一个人也就认真奉陪下去。

罗卿郁现在常常会去传达室翻找,一旦抢到了他的异国来信,就会在走廊上大喊:“常哥,你的情书又到了!”

一室大笑,于是这个就成了棋院的经典笑话。

夏子常于是就会很愤恨的冲上去殴打。一番辛苦后抢到信件,再冲回宿舍,一个人慢慢的摆棋,苦苦的破解。就好像,棋枰的对面,坐

着那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在下一年里,夏子常在国内的成绩,慢慢的好起来,渐渐远离了被遣回的命运。到了三月份,他终于获得了三星杯外围赛的资格。四月

中,他启程,前往韩国汉城。

8 孤寂

外围赛在汉城闹市区的某大酒店举行。来之前,夏子常刚突击过几天的韩语,但是应对日常交往实在是有些勉强,他花了很大力气才找

对地方。

拖着重重的拉杆箱走进大堂,夏子常发现里边好不热闹!

到处都是人,三五成群的站着,不时有人喧然大笑,像一个个快乐喧闹的漩涡。

从下了飞机开始,他一直脚下发飘。现在听着这样的喧哗,更是觉得头疼欲裂。

夏子常揉了揉额头,叹着气,无可奈何的往前台挤去。

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了下来,定定的看向大厅中央。

在漩涡与漩涡的夹缝里,有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那人一身黑衣,就那么直直的站着,周围的热闹仿佛与他完全无关。

李秀哉!

夏子常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上前去。

“要帮忙吗?”他用韩语问。

李秀哉明显被吓了一跳,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盯着他。好半天,好像才终于搞清楚状况,认出是他,忙忙的开口说了句谢谢。

夏子常有点局促,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所以干脆低头,帮李秀哉把箱子拉起来,一起向前台走去。

排除万难,历尽千辛终于来到前台,夏子常很有风度的让到一边,对李秀哉作出手势,你先。

李秀哉站在那里发愣,没有什么动作。夏子常有点纳闷。

前台的小姐看着他一直笑一直笑,笑得夏子常有冲动低头去看自己的裤子拉链是不是没拉好。

下一句英语,让他几乎跌倒:“李秀哉六段已经办好入住手续了,请问两位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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